《全世界只有我以为我是攻[娱乐圈]》作者:扶苏与柳叶 文案: 原名:全世界都以为我们有一腿 娱乐圈音乐小天王江邪得了种怪病,睡着之后,他总是莫名其妙变成影帝家的某样东西。 江邪:没错,花洒是我,被子是我,浴帘是我,你家用剩了半卷的卫生纸也是我。(笑着活下去) 只是有一点不大对。 说好的我是攻呢??? 江邪一直以为自己演的是霸道江总和他的小娇妻,直到实战演练才发现,原来他出演的是顾岷主演的野马驯服记。 没错,他就是那匹被驯服的野马。 ……MD。 ----------- 娱乐圈小甜饼一枚,拽到不行立志让攻喊他“哥哥”的受X最后成功让受哭着喊自己“哥哥”的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邪、顾岷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变成了他们家的花洒怎么破   江邪踏进约定的地方的时候,那群一起从军区大院儿里出来的狐朋狗友正聚集在一起聚精会神看着什么,时不时还拍腿笑几声。他懒洋洋靠着门边,从口袋里摸出颗奶糖丢过去:“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常聚的地方是一家隐在小巷子里头的私家菜馆,是栋清雅别致的两层小楼,黛瓦白墙,绿树掩映着,周围的小路像是蜘蛛网似的缠缠绕绕,寻常人摸不到这地方来。江邪这一帮就在旁边军区大院长大的却常常在这里聚餐,引路的老板娘见了他这么一个大明星也不觉得惊讶,熟稔地笑道:“他们在这儿待了好一会儿了。你们等着,我去上茶。”   “江哥来了?”   几个兄弟笑眯眯地站起来,给他腾出了个空位儿,顺带招呼着门外等着的服务员将桌子上还没怎么沾过唇的酒都收了。   江邪不坐:“一股子烟味儿。”   “得得得,就你这事儿最多,行了吧?”寇繁认命地举起手,把手指间那一点明明灭灭的火星一下子掐熄了。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瞧见那位小祖宗依然嫌弃地一动不动,干脆直接伸长了手臂,一把把人揽过来。   “不喝酒,不沾烟,你是怎么在那满是花花肠子的娱乐圈里头混下去的?嗯?”   他瞧着江邪的侧脸,心里头刚才落下肚的两口酒像是着起来了似的,呼啦呼啦地燃烧着,把他的心都烫的一片疼。江邪把他手挥开,微微挑起眉:“我是怎么混下去的,你还能不知道?”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眉梢一扬,满眼皆是飞扬的傲气,“才华,懂么?”   “懂懂懂,”寇繁笑道,“这不,我们都在这儿瞻仰你那光辉的时刻呢。”   他将桌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里面的视频仍旧在播放着。满屏星光熠熠,无数音乐界的大咖与出色的创作人于此齐聚一堂,共同等候着“最佳专辑”这个最受关注的奖项揭晓。镜头在几个候选人身上轮番绕过,在江邪身上明显多停留了几秒。   江邪那天穿的是件剪裁贴身合体的银灰色西装,上头纽扣解开了两颗,漫不经心交叠着双腿,悠闲地像是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在镜头摇过来时,他甚至有闲心冲着那边的观众挑挑眉,丝毫没有任何紧张之色。   “江哥,你这身衣服……”观看的狐朋狗友啧啧赞叹了两声,“知道那句话怎么说吗?你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骚气四射。”   “这是什么鬼形容?”   “夸你帅呗!”寇繁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露出来的纤长脖颈和下头一小块薄薄的皮肉上一掠而过,又飞快地把目光移开了,也凑过去看屏幕,“今年这个奖项的颁奖嘉宾是谁?我记得去年那个孔老头今年在国外呢。”   身旁的朋友桀桀怪笑:“寇哥?你不是不怎么关心音乐么,怎么也知道这种事?”   “滚蛋!”   寇繁踢了他一脚,笑骂,“老子关心自己兄弟,不行?”   他悄悄地瞥了身旁仍旧在看视频的江邪一眼,心头又是庆幸又是失落,明明生怕对方发现些什么,可真的见他毫无所觉,又觉着一颗心都空空的,没个着落,像是用根绳子晃悠悠荡在半空似的,说不准哪一次冲击就碎了。   颁奖典礼仍在继续。在女主持人的引导下,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舞台左侧——在那一瞬间,视频上的弹幕突然爆了屏,一下子汹涌地爆发出来!   【!!!我没看错?!!】   【顾影帝我的天!真是顾影帝!!】   【本来是冲着江邪来的我又见到了自己的二本命,死而无憾!!】   在一堆粉丝近乎疯狂地尖叫之下,也有明眼的人发出了疑问:   【可是这不是个音乐类的颁奖么,顾岷一个混大银幕的突然跑过来干什么?】   台下的艺人也很是惊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诧异。他们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位在好莱坞混的风生水起的影帝有跨行的打算,如今突然在音乐盛典上看见了他,彼此都有些摸不清套路。顾岷却像是一点也不曾听到台下的窃窃私语声,他的眉目沉静如墨,不紧不慢拿起了桌上的信封。   现场瞬间寂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等待着今年这个国产音乐行业里含金量最高的奖项揭晓的那一刻。   “得奖的是——”   在场人的心脏疯狂地鼓噪起来。   “——《梦醒时分》,江邪,恭喜。”   “第三次!”   “连续三年夺得最佳专辑奖项,让我们欢迎江邪!”   女主持人激动的声音里,江邪却一点也没有惊讶的表情。他站起身来,走向颁奖台,而台上的顾岷就直直地注视着他一步步向自己靠近,也许是寇繁的错觉,他似乎突然间看到了顾影帝眼中倾泻而出的笑意。   那笑意没有任何遮挡,肆无忌惮地流淌出来,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江邪这还是第一次看昨天的颁奖视频,他摸了摸下巴,望着视频里的自己从顾岷手中接过光芒璀璨的奖杯,随即放在唇边一碰,便要下台。   女主持人赶忙阻拦他:“获奖感言,这获奖感言可还没说呢?”   “获奖感言?”   江邪歪头想了想,真诚道,“这真没什么好说的了。希望大家尽量不抽烟不喝酒,早睡早起身体好……嗯,时刻牢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把党和人民永远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没了。”   女主持人目瞪口呆。   江邪身旁几个观看的兄弟笑了个东倒西歪。   弹幕上飞快地涌过一大群2333,江邪的粉丝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自家正主一言不合就进行思想教育的风格,都表示这样的画风一点也不清奇。   【江老干部又开课!】   【我家江江真是史上最不像富二代的富二代了,你看这党性!】   【江老干部的红色光芒普照万世!】   【我们都非常想听江江好好给我们讲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真的。】   江邪嘴角抽动,简直不想和自己身旁笑的腿软的几个人说话。   只有寇繁依旧眉头紧锁,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沉吟了半刻,这才随意问:“你之前有见过顾岷?”   “顾岷?”江邪一怔,“谁——”   他话还未问出口便反应过来,一时间脱口而出:“哦!就是那个20——”   “什么20?”寇繁心里头的小鼓敲得更急更密,勉强笑道,“我没听说过你们之前认识。”   “不算认识,”江邪懒懒撑着下巴,“也就听说了几次。”   寇繁的心不仅没有放下,反倒提得更高了。   他实在是太了解江邪了,他从小与这人一同光屁股长大,彼此是什么脾气秉性简直清楚地不能更清楚。江邪活的豁达随性,性子也是随心所欲,心里头那条线泾渭分明的很。凡是与他无关的人和物,他通通都不会放置到心上,更别说是记得这人的名字。   连寇繁自己也不过是沾了个竹马竹马的光,刷了整整二十年的好感度,这才勉强在这人心里辟出了一席之地。   而如今,他望着镜头里手指微微摩挲过奖杯,又似不经意地放到唇上的顾影帝,突然间升腾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勉强抛掉这些杂念,寇繁笑着将口袋里准备好的奶糖递给江邪,后者一怔,随即微微眯起眼,问:“什么味儿的?”   “咖啡的,”寇繁说,顺带将自己的口袋捂得更紧,“一次只允许吃一颗,否则小心你牙疼。”   正打算顺手去他兜里劫持一把的江邪只好悻悻放弃。   他们这一群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倒有几个月没有见过了,如今好不容易聚一次,便一直闹到了夜幕初垂。几个人仍觉得不尽兴,嚷嚷着要去盘山公路上飙机车,被江邪给一票否决了。   “飙什么车?”他手揣在兜里,“哥哥我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赶紧的,一个个都给我回家睡觉去,快快快。”   玩惯了的几个人显然不乐意,嘟囔着:“江哥,这才十点……怎么睡得着?”   “睡不着?”江邪一扬眉,“那不正好么?趁着这个时间还能看看新闻联播,好好了解一下国家大事,正好这几天老头子说要考考你们来着。”   小青年们瞬间一顿惨叫,头也不回地跑了。寇繁憋着笑留在原地,问他:“我送你回去?”   江邪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大哥,这才两栋楼的距离,还送?”   寇繁一噎,再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了,只得与他道了晚安,扭头往家走。刚走了没两步,却又被后头那小祖宗叫住了,他惊喜地回过头,就见江邪站在半明半暗的树影下头,舔了舔嘴唇,认真地问他:“你那奶糖哪儿买的?”   “……”寇繁瞬间没脾气了,暗骂方才的自己是个煞笔,瞥见他亮晶晶的眼,又只得把兜里的那一把都掏给他,“给你给你,都是你的了。”   江邪得了喜欢的糖,这一天睡得都格外香甜。直到迷迷糊糊觉着自己身体一半冷一半热,像是在冰与火之间来回盘旋似的,这才从这一场酣睡中清醒过来,茫然地睁开眼。这一睁眼,他便看见了男人微微抿着嘴唇,光着上身,纤长的手指啪嗒一声扯出皮带的场景。   江邪:!!!   这什么鬼!   他一惊之下,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再看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水雾弥蒙的环境,这陌生的洗手台,还有这个刚刚才在视频里看到过的男人……   顾岷把湿漉漉的头发一把捋到脑后,心里也是诧异而茫然的。   “奇怪,”他望着自己被突然间浇的湿透了的裤子,喃喃道,“我还没开开关,这花洒怎么就自己开了?” 第2章 花洒完了是浴帘   被突如其来的凉水浇了个透心凉的顾影帝抬眼瞧了下仍在源源不断往外喷水的花洒,沉思了下,随即伸长了胳膊,手指摩挲着沾上了水珠儿的喷头,要把它拿下来检查一番。   被猝不及防拦腰握了个正着的江邪:……   他整个花洒一哆嗦,喷出的水流瞬间变成了滚烫的,一半热一半冷,抽了风似的一个劲儿往外疯狂呲水,仿佛一只鼓着肚子往外射墨汁的章鱼。   这TM!   到底是什么鬼!   江邪难得有了爆粗口的冲动。   他下意识想要去口袋里摸颗奶糖冷静一下,可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眼下既没有口袋也没有能抓东西的手,甚至每一次内心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只能让喷出来的水流变得更加急促。就在这当口,顾岷已经检查过了手里头的花洒,迟疑了下后,又将它挂回了墙壁上,转而开始在浴缸里放水。   随后,他的手指搭上了湿淋淋的裤沿。   江邪顿觉不妙。   虽然都是男人,但是他还没有兴趣,去随便逮着一个人就看鸟窝。   哪怕是据说长达20cm的奇异品种,他也一点都不想亲眼见识!   “喂,建国后不许成精知道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知道吗?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等等,哥哥我警告你,你手最好离你那内裤远点——我屮艸芔茻——”   时间已经太晚了。   被逼看了个全乎的江邪牌花洒愤怒地把自己喷成了黄果树瀑布。   -------   半小时后,顾影帝的经纪人带着维修工来敲门,他抱着双臂站在浴室门口,往里面探了探脑袋,不可思议道:“顾哥,你是怎么做到把半间浴室都淹了的?”   顾岷的发梢还在向下滴滴答答地滴着水,面上的神情却仍然是冷静淡然的,简短地解释道:“花洒坏了。”   经纪人方明杰显然是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性,听见这言简意赅的回答也不觉得奇怪,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多话,便干脆跟他一起安静地抱臂在外头等着。过了一会儿,同样被喷了个透心凉的维修工湿哒哒地出来了,抹了把脸:“大哥,你家这是逮了只水母当花洒么?”   这水喷的,跟海啸似的。   方明杰问:“哪儿坏了?”   “真看不出来,”维修工说,“哪儿都没问题,我给您换了个花洒,结果您看,喷的比刚才更猛了——这可能就是管道的问题了,要不把管子拆了看看?”   “这大晚上的,顾哥明天一早就有通告……”方明杰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答案不是很满意。他看了眼身旁的艺人,就见顾岷冲维修工点了点头,道:“多谢。”   “顾哥?”   顾岷走上前,干脆利落把水闸关了,瞬间世界清净。   没了发泄渠道的江邪只能独自挂在墙上生闷气。   源头被断了,满地的狼藉很快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这一晚顾影帝早早地就上床睡了个好觉,江邪孤零零地靠着冰冷的瓷砖,挂在墙上思考了一整夜人生。   以至于第二天他自己的经纪人童宵熟门熟路来床上扒拉自家艺人时,就看见这位小祖宗猛地从被子里弹坐起来,幽幽地道:“20cm是真的。”   “……什么?”童宵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陛下,你这是还没睡醒?”   江邪坐在床头,认真道:“小童子,我昨天做了个梦。”   “就算你找理由,今天的通告也是要去的,”童宵警告道,顺带弯下腰在地上找了找,“陛下,长公主和太子呢?我今天还没见过它们呢。”   “……”江邪随手指了指,“应该又被困在书房柜子底下了。”   果不其然,童宵刚刚打开书房的门,就听见了里头传出来的一连串的机械声,拿腔作调的:“救驾!救驾!有刺客!朕被围攻啦!”   另一个扫地机器人就安安静静待在它身边,一点也不吵闹,只用劲儿地一下下撞向把自己困住的桌脚,撞得整个桌子都开启了振动模式。   童宵费劲儿地把它们两个都给抱出来,听见怀里没完没了“朕腾空啦”的叫声,不禁嘴角抽了抽。别的艺人或者养猫或者养狗,都是毛茸茸又能卖萌的小生物,平日里没事跟着铲屎官在微博上蹭一蹭镜头,也能圈一波粉,混成个小网红。   只有他家艺人。   养了两个脑残属性的扫地机器人,一个动不动就把垃圾都往床下堆,还是太子就整天想着谋朝篡位;另一个则日天日地日桌脚,动不动还会毁一波儿充电器。   呵呵。   他把太子和长公主都扔去墙边儿充电,这才走回来投喂自家艺人,谁知道找了半天也没找见人影,最后才在浴室里发现了正拿着个花洒左右研究的正主:“陛下,干嘛呢?”   江邪往嘴里塞了颗奶糖,在香甜的奶味儿里冷静道:“思考它每天挂在墙上,会不会觉得寂寞。”   童宵:……   瞧瞧,他家艺人的智商也跟那俩傻逼扫地机器人差不多了。   他载着江邪往工作室去,一面开车一面道:“之前孟导找我谈了一部戏,我看了看剧本,写的挺好的。你最近也没什么发专辑的打算,要不要下午去试镜看一看?”   江邪的工作其实算不得多,起码和这圈内忙到昼夜不歇的大多数人比起来,他算得上是比较清闲的一个。他在圈子里已经有了足够高的地位,所在的工作室也只有这一位艺人,可以说是整个公司都围着他团团转。既然不差钱,自然也不会将他当做摇钱树一样疯狂揽财,江邪因此得以只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全心全意写他的歌。   江邪称得上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星二代——他的父母都是当年影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叱咤风云之时,家中的奖杯都可以按打计算。偏生生下来一个儿子对演戏丝毫也不感兴趣,却一头栽进了音乐里,还是国人并不十分推崇的电音。   与已经将电音元素运用的炉火纯青的欧美乐坛截然不同,如今国内市场上所盛行的音乐风格大都仍然是深情或甜腻的情歌,讲究的是含蓄而悠长,依靠深情款款的主旋律来打动人心。可江邪却偏偏要不走寻常路,他的歌曲融入了大量打击乐同电音的元素,听起来丝毫不是情歌那种温柔的江南细语,而是轰隆作响刺破天空的雷电,是尖锐的刺刀,是直直戳入人心的力量。喜欢的人自然觉着酣畅淋漓,讨厌的人便觉得不堪入耳,完全不知道这究竟是在唱些什么。   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迅速地在音乐界成长起来,凭借着出色的音乐才华和创作天赋成为圈里的中流砥柱。   想到这里,童宵也不由得为自家艺人小小自豪了一下。   他还没自豪完呢,就听见江邪在后座懒洋洋道:“不去。”   童宵:“……为什么?”   “我今天要去算个卦,帮我找个大师——哦,西方的那种水晶球占卜的叫什么?女巫?也给我找来几个。”   童宵:“陛下,你怎么不直接找哈利波特呢?”   还女巫,干脆直接上天算了。   江邪微微眯着眼,奇怪地反问:“哈利波特不是挥魔杖的吗,怎么还能解梦?”   童宵无语半晌,又禁不住好奇:“你不是信奉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么?怎么开始信这些神神鬼鬼?”   这可不像是江邪这种总是用红色光芒普度大地的老干部的风格。   江邪:“唯物史观说,矛盾双方是对立统一的——”   “好,你闭嘴,”童宵头疼,“我这就给你找大师,真的,别给我上课了。”   他说到做到,等江邪结束了上午的工作从录音室走出来时,就看见中西方的神棍都坐在休息室等他。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无论是解梦的大师还是擅长占卜的女巫,都无法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在吭吭哧哧许久之后,大师结结巴巴提出了一个令他匪夷所思的说法:“是不是您这位朋友……对那位男士的身体抱有某种……肖想?”   江邪面无表情。   “您看,”大师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这变成花洒,肯定是要看那人脱-光衣服吧?这梦里都想看他脱-光衣服——”   江邪:“死吧。”   还肖想,他看这人比较像是妄想。   反正也是两个圈子里的,之后碰见的机会也不会多,江邪一向很想得开,立刻便打算将昨晚那个奇怪的梦扔到九霄云外去,大不了以后对自己家的花洒好一点,没事让家里养的两个扫地机器人去和它联络联络感情。   然而这一晚,江邪牌浴帘挂在空中瑟瑟飘动着,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这世上的有些人,不是说避开就能避开的。   哦,有些鸟也是。 第3章 传闻初起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在熟睡中被强制性光临浴室的江邪比起上一回镇定了许多,甚至还有闲心想,下一次干脆变成浴巾好了。   多好,正巧能凑成个浴室三件套。   ……好才见鬼了呢!   他挂在空中努力侧耳听着这房间里头的动静,同时在心中默默猜想着这一次又会是什么样的状态,谁知屋里静悄悄的,连一点声响也没有。江邪牌浴帘在空中挂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顾岷应当是不在家。   他垂着眼,打量了下四周。   昨晚上那一遭儿闹得兵荒马乱,他也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看。如今眼睛一扫才发现,无论是洗漱台还是自己旁边的置物架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上头的洗浴用品按照大小个头齐刷刷列着队,标签集体面向外,连品牌都是一样的,如同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列士兵。是那种让强迫症也能浑身舒服的摆法。   江邪的目光扫到一个极为熟悉的乳白色圆形罐子,不由得一怔。   看不出来啊,他摸着并不存在的下巴想。   顾影帝表面严肃又认真,平日里神情总是淡淡的,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又禁欲又冷清的味儿,这么一朵被无数网友捧到神坛上的高岭之花,喜欢用的……居然是和他同一个口味的牛奶沐浴乳?   江邪甚至在那圆形罐子上看到了自己又酷又帅的侧脸。   没办法,他是这个系列的代言人来着,这牌子的沐浴乳都是纯正的奶香味儿,尤其是在掺进去抹茶或咖啡的香气后,就跟他钟爱的奶糖是一个味道,抹在手上也是雪白雪白的,能用打泡网打起一大捧泛着奶香味儿的泡泡。江邪每天晚上用过之后,都觉得自己像是一块巨大的人形奶糖,能含在嘴里舔着吃的那种。   他猜想顾影帝的心里一定住了一个穿粉红色公主裙的小公主。   大门处忽然传来了响动,小公主回来了。   浴室的门没有关,江邪能清楚地听到从客厅处传来的声音,拖鞋踩在地上的啪嗒声,水倒入杯子里的汩汩声,只是奇怪的是,他却没有看到任何光亮。目光触及之处都是一片黑暗,像是陷入了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海底。   半晌之后,他听到浴室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紧接着,灯被打开了。   顾岷就站在门前。他的身材高大,却并不让人觉着过分健硕,更不会像肌肉男那样沦落到滑稽的地步。相反,他的每一根肌肉线条都是流畅而结实的,两条腿的长度惊人,宽肩窄腰,只看身形便已经是行走的荷尔蒙散发体,也难怪舔屏网友如此之多。如今上头的衬衫严严实实扣到最上面那颗扣子,却反而令人更加心旌摇曳,这种藏的完完全全的性-感,完全比暴-露来的更具冲击力。   不知道为什么,江邪突然觉得自己想吹个口哨。   顾岷走到洗漱池前,打开水流,用凉水简单冲了把脸——他的眼里隐隐有红色的血丝,神色看上去也是长久工作后的疲惫。艺人的工作往往需要忙到深夜,录影录到凌晨也是常有之事,他也习惯了在这样的一二点独自回到漆黑一片的家中。   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国内,家里都不会有为他等着的灯。   他拿毛巾擦干脸,便听到自己口袋中的手机不断振动起来,亮起莹莹的光。身后的江邪悄悄把浴帘一角翘了起来往手机屏幕上望,难得有点八卦之心,想,在这大半夜的,难道是哪个意欲投怀送抱的佳人?   紧接着顾岷便接了起来,低声道:“母亲。”   ……切,无趣。   “您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顾岷的手指按揉了下太阳穴,缓缓地在抽痛的额角上转着圈,“如果还是为了那件事,那我只能告诉您,我尚且没有调查到任何结果。”   “去找啊!”电话那端的女声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连挂在一旁的江邪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她似乎是摔碎了什么,瓷器的碎裂声清晰地传了过来,还夹杂着旁边人满是惊恐的英语,“为什么找到现在都找不到?这几个月来,这么多昼昼夜夜,你都在做什么?!”   顾岷用力地闭了闭眼。   他的声音是干涩的,像是有什么在喉咙中被生生冻住了,平静地反问:“您找了一辈子,不也没有找到么?”   女人不说话了,只是剧烈地喘着气,江邪听着,觉得她下一秒简直像是要张开嘴喷出团火。   “或许,是他不想被人找到呢?”   “怎么可能!”女人的声音一下子迸发出来,每一字一句都是硬生生从喉咙里逼出来的,“别人也许不可能,但是你是他的孩子——你长的和他那么像!他看见了你,就会知道我还在,对,他就会回来找我的……他会回来找我的……”   她重复陷入了最后一句的碎碎念中,把那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了无数次,江邪在旁数了数,不由得心中一惊。   这样的精神状态,显然有点不太对。   顾岷沉默了许久,才简短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他挂断了电话。   江邪牌浴帘望着他,一时间心头也泛起些说不出的滋味儿来。他是家里三代单传,唯一的一根独苗苗,从小几乎要被宠上天去。甚至连他硬着脖子说要学音乐,老爷子的巴掌也不忍心拍下来,忙前忙后地给他安排海外有名望的学校,把家里的宝贝孙子送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才养成了江邪天不怕地不怕、人来犯我我必千百倍犯人的性子。   江邪把自己蜷缩地紧了点,纠结着要不要干脆一浴帘扇过去给他一点安慰——然而还没等到他想好,他就看见顾岷的手指移上了领口处的纽扣,不紧不慢地把它解开了!   ……   江邪牌浴帘把自己拧成了麻花,心想,非常好。   看来今天这一场鸟雀展也是躲不过去了。   他就想不通了,顾岷就不能懒一点吗,一天不洗澡是能死吗?是能死吗,嗯?   忍了又忍,脾性本来就算不上好的江邪终于还是忍不住,在这人衣衫褪尽的那一刻蓄积了力量,干脆利落地把顾影帝一下子扇坐到了地上!   茫然地坐到冰凉的地板上的顾岷:……   他抬头看了眼窗帘,静悄悄地,没有一点波动。   见鬼了。   这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风?   第二天早上,童宵惊悚地发现,自家小祖宗的脸色比前一天还要黑。   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陛下,你已经看到了?”   看到?   江邪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道,“没错,哥哥我昨晚已经知道了。”   并没有,昨天晚上他一直挂在顾岷家里当浴帘,根本没这个时间上网围观。   他的语气实在太笃定,童宵几乎是立刻便上了当,一面开车一面小心翼翼地解释:“看到了也别生气,这都是那些网友瞎猜的……说起来,也是你们那张激-吻照看起来实在太像真的——”   激-吻照?   江邪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顾岷也是,遇到这种荒唐的猜想还不赶紧出来澄清一下,也不知道公关团队都是做什么吃的——”   顾岷?   江邪的世界观遭遇了第二次重大冲击。   他为什么要激-吻!   还是和昨天刚亲密邀请他参观过鸟雀的顾岷!   童宵仍在碎碎念,“你和顾影帝根本就没有说过几句话,那天颁奖典礼还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突然就抱着啃在一起了?”他哈哈笑了两声,右手转动了下方向盘,“最搞笑的是,有一个自称太上老君的风水界网红还信誓旦旦说你前两天晚上都是在顾岷家里过的夜!哈哈哈哈哈!”   江邪:……   某种意义上,他这话并没有说错。   如果到他家里当花洒和浴帘也算是过夜的话。   ------------   娱乐版的头条一向讲究震撼眼球,起码从昨晚到今早引爆全网的这一条新闻,就足够在第一时间抓住大众视线。   标题起的也很是直白震撼:《震惊!歌坛小天王江邪与影帝顾岷台下激-吻,私下竟是多年恋人!!!》   江邪以平直的语气念完了标题,随即扭头问童宵:“这记者瞎了多久了?”   童宵咽唾沫,委婉解释道:“他眼睛好好的。”   这话一出口,他便看见自家艺人抬起头,眉梢一挑:“那是我失忆了?”   “……”   “现在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在刚刚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因为某种冲击而失去了记忆,所以忘记了自己在颁奖台下和顾岷激-吻的事实?顺便再讲述一下我们之间凄美并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童宵震惊:“陛下,你居然记住了顾影帝的名字!”   瞧见江邪愈发上扬的眉梢,经纪人果断地转了话锋,“你们的爱情故事一点都不凄美,但的确称得上是感人至深。”   江邪有一种用口袋里的奶糖噎死自家经纪人的冲动。 第4章 预备打脸   这条爆炸性新闻的起因是网上疯传的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两个人投射到墙壁上的影子,身高稍微矮一些的身影微微仰着头,另一人便配合地低下头来,唇部紧紧相贴,放大后甚至能看到他们嘴唇微微张开的、一道引人遐想的缝隙。   偏偏这一天,江邪的西装肩部有一些特别的装饰,在影子里看的一清二楚,连抵赖都不成。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已经被各种惊呼淹没。   【嘴都张开了,看到了吗?相濡以沫唇齿相依,咳咳我都在说些什么!】   【我只想说,放开江江,让我来!】   【江邪的粉丝表示普天同庆,非常想下楼跑上三圈庆祝。有一起的吗?】   【他们两个……竟然莫名地还有点配……】   底下一堆同样觉得配的排队找同伴。甚至连江邪吧的大吧主也兴冲冲插了一脚,拉着顾岷吧的吧主一口一个“亲家”,俨然是已经认定了两家的姻缘关系,丝毫不顾对方的崩溃。话题进展的飞快,一夜过去,粉丝们已经开始操心起了他们婚礼到底要在哪里办,为到底是江邪嫁过去还是顾岷嫁过来争得不可开交。   江邪扫过底下一排排催他们结婚的评论,不由得轻嗤一声,唇角微微上挑了些,说不出是感叹还是无奈,“我的傻姑娘们啊。”   童宵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一看就是借位的东西,她们怎么也能相信?”   “不是相信,”江邪懒懒靠在后座上,挥挥手,“随她们去吧,她们只是无聊了,想找点东西玩玩而已。”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的粉丝,那可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更何况,他也早已不是第一次被拉cp了,之前与好友楚辞的写词cp红到发紫,那一段时间,街上的十个路人里几乎有八个都是他们俩的cp粉,直到楚辞大婚时他去做了伴郎,这件事才告一段落。   这些虽然只是粉丝们自娱自乐的手段,可对双方艺人其实也有好处,因此一直是娱乐圈里心知肚明的炒作方式。阅历不足的新人妄图靠着拉cp借机上位,只会被喷个狗血淋头;可像江邪与顾岷这种已经攀登到娱乐圈顶层的艺人,自身所代表的的便是顶级的流量,自然不会再存在蹭热度这样荒唐的事。   江邪在这娱乐圈里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类似的事情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童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怕你这回被当成了底下那个心里不爽呢——”   这句话一出,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再看后视镜时,那位小祖宗慢腾腾地坐直了身子,以一种令他心惊胆战的语气问:“底下那个,嗯?”   “……”   “你说对了,”江邪微微勾起嘴角,不紧不慢卷起了衬衫袖口-活动了一下手腕,把指关节掰的啪嗒作响,“我现在开始觉得不爽了。”   “……陛下,我必须提醒你,我们现在是法治社会——求你了,把你那黑社会老大的派头收一收好吗?每一回在新闻上看见有黑社会被一窝端的消息,我都很怕那里头的头头是你。”   “放心。”   童宵满脸欣慰,还没来得及称赞一句,就听江邪慢吞吞补充道,“哥哥我出手,怎么可能被抓?”   童宵欣慰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们在停车场下了车,准备进行《音乐之声》的彩排。这个节目存在已有七八年,只有直播没有录播,最能体现一个歌手的唱功,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在这样的直播下无处遁形。只是随着欧美音乐的强烈冲击,整个节目也略显颓势,收视跳跃式下跌,一日不如一日,不得不花大价钱请了江邪这样的高人气歌手来撑撑场面。   节目的制作人就亲自等在门口,满面笑容地把江邪迎进去:“江天王,我们给您安排了专门的化妆间和休息室,您这边请。”   江邪懒懒地嗯了声,双手揣兜,以一种童宵看了都想打他的气势走了进去。路上经过了一个大的化妆间,同样要参加这次节目的四五个小艺人正挤在里头闹哄哄地化妆,瞧见他从门口走过,忙纷纷站出来问好:“江哥。”   制作人笑的脸上褶子都挤成了一堆,他指着几个小艺人道:“江天王什么时候有时间,也可以指点一下他们几个。”   指点两字,江邪的确担当得起。然而他看着几个新人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又奉承的样子,只觉得无趣透顶,当即敷衍地点点头,连个好脸色也不愿给,径直扬长而去。   童宵忙笑着打了几句圆场,又和颜悦色地把几人都夸赞了几句,这才匆匆跑着跟上自家艺人,苦着脸道:“我的祖宗啊,就算看不惯,也不能直接就这么甩脸色啊……”   “我就是看不惯,”江邪懒洋洋道,“就凭他们,也想来浪费我的时间?”   “说不定里面的确有好材料呢?”   “怎么可能?”江邪冷冷地哼了声,“早在动了这种钻营之心的时候他们就该懂,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在这音乐圈子里混出头了。”   童宵气喘吁吁地跟上他的步伐,他比不上江邪这种出身军区大院从小练搏击的,只是跟上都有些费力,“为什么?”   江邪一脚踹开门,头也不回地回答:“因为音乐容不下这些。”   ----------   制作人在安抚过几个小艺人的情绪后,这才去找了节目监制,他关紧了办公室门,面上神色有些不确定。   “您也看到了,”他忐忑不安地说,“江邪看上去并不像是那种被算计了也能心平气和的性子,万一他闹起来……”   监制的手指笃笃敲击在桌子上,反问:“你知道07年的VMA吗?”   制作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事实上,节目人都对那一年的VMA颁奖典礼记忆犹新。在全世界的目光注视下,一位国宝级的女艺人被算计,不仅鞋跟被损坏两次差点跌倒,而且连演出的服装也不翼而飞,不得不穿着自己的内衣上台表演——她散乱的、没有经过任何打理的头发,她因为婚变而微微走样的身材,还有她恍惚的神情,都成为了那一年无数人口中的笑料。   然而也凭借着这个,VMA博得了无数关注,成功地保持住了热度。   “那可是他们心中的美国梦,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小甜甜,上帝的宠儿,”监制敲着桌子,露出一个讽刺性的笑容,“然而她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乖乖地咽下去了?”   “艺人永远是拼不过制作的,除非他们是真的不想混了,否则仅仅是凭借剪辑,我们都能轻易送他下地狱——如果江邪足够聪明,他就应该知道这一点。我们付了他那么多钱,可不是仅仅让他来唱一首歌的!”   制作人不说话了,他想起日渐刺眼的收视率,再想想节目存亡的危机,想想自己这十年来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所有这些,都像是一只透明的大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心脏。他犹豫了许久,终于用力咽了口唾沫。   “那……一切都准备好了。”   舞台缓缓升起,观众的欢呼声骤起,这一场大戏正式拉开帷幕。   只是戏中的丑角,将与他们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江邪是一个唱跳歌手,他的歌曲极富韵律和节奏感,电音与鼓点足以让现场的观众都热血沸腾。为了达到最好的舞台效果,现场的表演中也穿插了不少激烈的舞蹈动作,他松松地斜戴着顶印花棒球帽,勾了略浓重的眼线,侧眼瞟人时,那目光里的妖气就像煮沸了似的咕嘟咕嘟往外冒,冒的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童宵都有点受不了。   带绑带的马丁靴包裹出线条流畅的长腿,江邪活动了下脚腕,测试过了无线耳麦的响度。   “准备好了?”   他微微眯起眼,点点头。   “3、2、1——”   舞台上于这一瞬间白光骤起。   江邪从升降机跳上舞台,几乎是立刻便被现场的尖叫声淹没了!   “啊啊啊啊!江江!”   “江江江江——”   来助援的粉丝占据了现场观众的大多数,手中的荧光棒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海,江邪扫过他们,随即忽然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沾染了点邪气的笑。   他的脚下一个滑动,于两列伴舞之中轻盈地跃出,每一个动作都充满魄力,丝毫不拖泥带水,却又不会因为过分用力而显得滑稽,在现场变幻的灯光与略带了点沙哑的演唱里,那舞蹈的动作就像是在人心里扑簌簌种下了小火苗,随后又呼啦啦地把它们悉数点燃——身体内的血液都因为这节奏跟着疯狂涌动起来,现场的粉丝尖叫到嗓子都嘶哑,喊的完全忘乎所以。   滑步,顶胯,紧跟着是木偶舞。   童宵在后台侧面看着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艺人,眉头却渐渐蹙了起来。   “不对。”   “什么不对?”身旁跟过来的小助理茫然道,他看着台上的江邪,这不唱的挺好?   “舞步不对,”童宵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刚才那个动作,脚与脚之间的间隙应该更大一点,还有副曲前一段的舞蹈,都被完全改掉了。”   小助理跟着看了半天,却还是什么不对也看不出来,只是这一次,他从伴舞的脸上看到了些许掩饰不住的诧异,连舞蹈也不像彩排时那么流畅。   应当也是对江邪突然改变动作的措手不及。   童宵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他知道江邪,虽然性子随意妄为,可在对待自己深爱的音乐事业时,却绝对是无可指摘的认真——在下午已经经过彩排的情况下现场进行改动,这无论怎么看,也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江邪身上的事。   等音乐声戛然而止,江邪干脆利落收回步伐,抓住棒球帽的帽檐,斜斜地向下一压。他的面容被遮了大半,只露出还挂着颗摇摇欲坠的汗珠的下颌骨,线条凛冽分明,让底下的粉丝又尖叫四起。   他冲着台下眨眨眼,这才下了台,直到走到后台时,嘴角仍然挂着笑意。   “制作人呢?”他慢悠悠转动了下帽子,把帽檐扶正了,问。   童宵望着他的神色,一时间竟然有点不寒而栗,忙叫人去喊制作人。等制作人和节目工作人员冷汗涔涔地被叫过来,江邪就站在后台,一步也没有挪动。他不紧不慢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问:“说吧,谁的主意?”   现场众人面面相觑,都被他此时的气势所震慑,谁也不敢上前来。半晌后,制作人才走上前一步,打着哈哈:“江天王这是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还没有点数么?”江邪笑的更深,眼底却是暗沉沉的一片,“不然,你穿着这裤子上舞台上给我跳支舞,让我在底下看看它会不会刺啦一声整个裂开,怎么样?” 第5章 撕破脸面   这话一出,童宵立刻便听出了里头的弦外之音。他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厉声质问:“林制作,这服装可是由节目组全权负责的,怎么能出这样的纰漏!”   制作人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发难,一时间又是难堪又是慌张,只得勉强打着哈哈,“等我现在就去查监控,我们负责的服装绝对不可能出问题,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您先去休息室,等我们调查完,怎么样?”   江邪并不回答,只微微抬起下颌,朝着角落的方向示意了下。童宵立刻会过意来,忙把放在角落的椅子搬了过来,让自家艺人伸直腿,大爷似的坐在上头。   “就现在,”江邪唇角挑起来,勾出的弧度却令人遍体生寒,那里头盛放的连一丝欣悦也没有,相反,满满的都是不加掩饰的怒意,“趁我还有耐心的时候,立刻去查——”   “在查出结果之前,哥哥我哪儿都不去。”   在这种问题上,经纪人自然坚持一致对外的立场,也跟着屏息、扬下颌、用鼻孔看人,把几个工作人员吓得双股战战,这时才想起这位艺人身后头惹不起的背景,忙不迭地跑去调监控。   监控录像很快便调来了,制作人一路小跑,亲自用小型播放装置把录像放给江邪看,顺带将罪魁祸首也一并带了来,就是之前在大化妆间看到的小艺人的其中一个。   制作人点头又哈腰,连连道歉。   “真是对不住,我们看管不严,竟然让这种别有用心的人进了服装室,这都是我们的错,我们将全权负责!”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头发几乎都要擦到地面,将诚意摆了十足十。   江邪却没有吃他这套。他玩味地摩挲着下巴,问一旁抿紧了嘴、一言不发的小艺人:“说说看,为什么要整出这些幺蛾子害我?”   为什么?   小艺人慢慢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那是容纳了无数荣耀与风波的一双眼睛,甚至连今天这样的陷害事件,也没让那里头掀起多少波澜。   他微微地扯了扯嘴角,笑里头都充斥着浓浓的苦涩,低声道:“为什么,您说呢?”   “差不多的年纪,我还在这最底下的泥泞里头挣扎,您却已经坐拥鲜花和掌声了——您还需要问我为什么吗?”   江邪懒洋洋地垂眼打量着他,突然间为他拍了拍手掌。   “讲得好,谁会没有嫉妒呢?”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小艺人和身旁的制作人,嘴角笑意愈来愈深,“但你们不会以为,这样的一个替罪羊能搪塞过哥哥我吧?”   制作人的笑僵在了脸上,心一下子凉了。   “这种手段,”江邪嗤笑一声,拿冰凉的手背碰碰制作人的脸颊,“哄哄那些出道没多久的小朋友还成,哄我?嗯?他是有现场做裁缝的经验,还是能耐大到能在我背后也安排一个摄像机?哦,你们应该已经收走了吧,放在右边数第三个音箱上头的小摄影机?”   “……”   童宵的身子一下冷了半截。   寻常的拍摄大都只在前面进行,尤其是江邪这种还有伴舞的唱跳,只有正面看才是最好的效果,更是不可能在身后也放置摄影机——这样的机位安排,只能说明一件事。   从头到尾,这都不过是为了所谓的收视而事先编排的一场闹剧而已。   话到了此时,上头的遮羞布已经被扯得一干二净。制作人的脸上也彻底没了笑意,冷声道:“这是台里的意思,你要是个明白人,就应该乖乖把这结果认下去,我把这人雪藏了,算是给你赔个歉意,你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想想,就这么撕破脸皮,到底值不值得!”   童宵怒极而笑:“这么说,反倒是我们不对了?”   “这事情不是没发生么?”制作人啪的将手里头的台本摔了,“非得这么小题大做?”   童宵还待说话,他家艺人却已经抬起手臂,阻止了他。江邪似笑非笑打量着眼前态度截然不同的人,反问:“我小题大做?”   “不然呢?”   “这也没什么,”江邪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哦,顺带转告你这破电视台的台长——从今天起,这电视台的任何一个节目,你都别想看见我的影子。哪怕你把金山砸我工作室里,都别想再让哥哥我踏进这儿一步。哥哥好好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小题大做。”   他的话语像是根钢针似的,尖锐的没有留下一点余地,制作人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忽然间气血翻涌,怒吼道:“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后台!”   “怎么,你羡慕?”江邪停下脚步,扭过头,嘲讽地笑了笑,“别羡慕,叫我一声爸爸,你也能有。”   他大踏步地带着助理和经纪人走了,走到一半,小助理还回过头来冲着他们吐了口痰。剩下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都有些心慌,场工沉默了半天,低声问:“监制,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监制往地上啐了口,“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根蒜了?”   他咬着牙,冷笑道,“从来都只有电视台雪藏艺人的,哪有艺人拒绝电视台的?——你等着吧,这么猖狂,马上就是他吃教训的时候了。”   ……   而此刻回到车里的江邪。   “你刚才吐痰了。”   这话是对着小助理说的。   小助理一怔,有点反应不过来,再瞧见江邪微微蹙起的眉头,这才明白了,忙举起四根手指,诚心诚意地对天道歉:“我刚刚因为太过生气,所以污染了环境,我有错!我认错!没有下次!对不起!”   江老干部这才满意了,老神在在地伸出根手指,从缝隙里戳戳开车的经纪人。   童宵回过头,忧心忡忡地问:“又怎么了?他们已经发上网了?”   “不,”江邪说,“把我的衣服拿过来,让我把这条裤子换了,它禁不住我的大小,绷的我难受。”   童宵:“……”   他把纸袋里的衣服扔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后座的祖宗道,“哦对了,还有我的糖——他们休息室里的糖挺不错的,我把牌子发给你,给我来上两斤,嗯?”   童宵:“……”   他以一种近乎忍辱负重的耐心扭回头,瞧着前面的路,心想:还在担心他会不会被黑的我仿佛是个煞笔。   真.煞笔!   ---------   江邪确实一点也不担心。   也许对于旁的艺人而言,被一家收视不错的电视台拒收是天塌了一样的大事,甚至可能因此而威胁到之后的未来发展。   可江邪的那句“有后台”,并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相比起与电视台撕破脸面这种小事,他更担心的,是自己今天晚上还会有什么操蛋的经历。   “睡着,做梦,附身……”他的手指在写下来的流程上点了点,随后一扬眉,“那不睡,不就行了?”   不睡这件事,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尤其是对江邪这种私生活保持老干部作风的人而言,每晚几乎都会在十点之前准时上-床,连两个扫地机器人都跟着一同乖乖待在床边休息。   然而今晚,他打定了主意,不睡!   十一点,两眼迷蒙。   十二点,眼皮打架。   凌晨一点,连奶糖也无法维持清醒。   江邪拍了拍脸颊,终于认命地站起身来,一面随手操起皮衣穿上一面飞快地与狐朋狗友发短信,【哪儿呢,今晚?】   如同一滴水滴溅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军区大院的群里几乎立刻便沸腾了。   【谁?这谁?我眼睛没瞎?】   【……快拍拍我,我是不是大晚上的见鬼了?】   【江哥???】   江邪手臂夹着头盔,不耐烦地回,【都没眼瞎,快说,哪儿呢?】   “叮”的一声,寇繁很快回道,【旁边的盘山公路第二个转弯,已经晚上了,来的时候小心点。】   得到了确切的地点,江邪长腿跨坐在重型机车上,斜斜地用脚尖点地,把头盔戴好了。随即他弯下腰来,干脆利落地抓离合、点火,迎着初秋瑟瑟的寒风,飞快地融进了浓黑深沉的夜幕里。   寇繁正在路标旁等他,瞧见他来了,不由得挑高眉:“真来了?”   “不然呢?”江邪停下车,左右打量了圈,“怎么,你们夜里来玩也带伴儿?”   几个小青年忙讪笑着把搭在女伴身上的手收了。   “都是他们胡闹,”寇繁无奈道,瞧见有人拿出打火机点火,忙阻拦道,“他受不惯烟味儿,都熄了熄了,快点。”   吸烟的人听了这话,把手里头的烟撮了口,随即几下踩灭了。暗红的火星在暮色里一闪,隐在了尘埃里。   “遇到了点事,”江邪微微眯起眼,忽然道,“小胖子,我记得你姐姐是广-电总局的,是不是?”   被喊到的人点点头,嘿嘿地笑起来,“江哥,有事儿你说话,保管给你办的妥妥的。”   江邪也不避讳,把今天遭算计的事儿说了。一群从军区大院儿里混出来的小伙伴横鼻子竖眼,群情激奋,气得立刻便要找人算账,“走走走,套麻袋打一顿!”   “看老子打不死他丫的!”   “真当我们军区大院没人了是不是?”   军区里练出来的孩子,讲的就是解决事情干脆利落。江邪看着他们闹哄哄地扔下女伴聚集起来骑上车准备去堵人,突然想起了白天时童宵关于他被当做黑社会抓进局子里的担心。   当时不过是当个笑话听,可是如今……   他摸摸下巴,突然觉得,被抓进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第6章 针锋相对   一群小青年闹哄哄地跨上了重型机车,二话不说就要上门去怼人。寇繁拍了拍身旁江邪的肩,哭笑不得:“真让他们去?”   “怎么可能?”江邪斜斜地靠在车上,把声音抬高了些,“都去哪儿?之前教给你们的那些党规法规都被吃进肚子里了,还得再听一次,嗯?”   小青年们顿时闹哄哄地又原路奔了回来,为首的小胖子抓了抓头发,提意见:“江哥,咱能不三两句话就打算给人上党课吗?”   “能。”   被教训惯了的众人顿时大喜,下一秒,却看见眼前这位爷嘴角一勾,露出个带了些许邪气的笑来,问:“你们是想听《尼各马可伦理学》,还是想听《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   一众纨绔顿时觉得,自己本来就不高的智商似乎受到了辗轧。有人不怕死,大着胆子另起话头:“不如讲讲情史?”   这一句话一出,在场的人都起哄起来,噢声连绵起伏,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就连被带来的女伴也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不着痕迹地离得近了点,找了个听的清楚的地方,静等着听这八百年难有一回的惊天八卦。   寇繁就站在他身畔,心跳声嘈杂的盖过了其它所有声音。   “情史啊……”   江邪靠在表皮发凉的白桦树上,接过身旁人递过来的温热的柠檬茶,啜饮了一口,这才微微眯起眼睛。   这两个字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离他都太远了。   以至于在骤然被问到时,思维在海里起起伏伏,丝毫没有着落,直到许久之后,才牵牵绕绕地缠到了什么地方——大雪、异国街头、面前因为说话时蹿起的缕缕白气、还有一双在寒夜里也能发亮的眼睛……   那是谁?那是什么时候?   江邪蹙起眉,无论怎么想都记不起来更多。他的手指在玻璃杯上捏紧了些,随后摇摇头,“没。”   寇繁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笑容挂的更稳固了些。   “怎么可能?”有人不信,“就凭江哥你这条件!”   旁边的人小声道:“可是……条件再好也禁不住江哥每天十点就睡啊……”   十点就睡的人,怎么可能有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你听说过没江哥?”一个平日里玩的挺开的纨绔搂着女伴的腰,笑嘻嘻道,“每个人睡觉的时候都是固定的,江哥你前头睡得这么多,后头说不定整晚整晚都没法睡呢……”   这话里明显带了点儿色彩,众人一下子哄笑起来,哦哦地起着哄。江邪踹了一脚过去,笑骂:“滚,少咒我!”   那时他还不知道,越是这种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话,越是容易变成真的。   若是提前知道了……   他兴许会扶着酸痛的腰,回头来将说这话的人暴打一顿也说不定。   与江邪飙车是最无聊的。当猎猎的夜风呼啦啦刮过衣角的时候,野性刚刚从血液里头的每一个细胞里咕嘟咕嘟沸腾起来,激情与速度一起砰砰敲打着众人的心脏,对这种刺激的追求,足以让每一个男人热血沸腾。而他们正在兴头上恨不得仰天长啸时,江邪就在他们前面来了一个横过来的骤停,强迫所有人的机车都在停车线前停了下来。   寇繁:“怎么?”   江邪指了指路口,言简意赅:“红绿灯。”   众人:“……”   他们沉默地望着眼前的路口,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深夜里,街上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然而江老干部的话是不能不听的,众位风一样的机车少年只好乖乖地等在停车线前,眼巴巴地数着红灯一秒秒过去,做了一回四讲五美的中国好少年。   这感觉,就像从前一秒的豹子突然间无缝切换到了后一秒的猫,连世界都崩塌了。   到头来,只有江邪一个人玩的很尽兴,其他人都蔫蔫地垂着脑袋,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大茄子们排队和眉眼飞扬的江邪告别,直到看见江老干部不紧不慢骑着机车回去了,才委屈地抽抽鼻子。   “我们……不是富二代吗?”   “……是。”   “我们……没有资本去飞扬跋扈爱干啥干啥吗?”   “……有。”   “那我们刚刚……为什么骑车的时候还要负责拣路边垃圾?”   这是狂放不羁的纨绔应该做的事?   一阵沉默。   “大概……是在那一瞬间,被党和国家的光辉照耀了吧。”   ----------   熬过一晚之后,江邪十分欣悦地发现,他还是个人。   没错,不是花洒,不是浴帘,更不是浴巾等等只能在夜晚独自挂着吹风的浴室专用物品,而仍然是个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他因此心情都明亮了几分,把自家的两个扫地机器人都抱过去充电,童宵到他门口时,就看见他摸着扫地机器人的表面,眼神里满怀慈爱。   “多吃点,吃饱点,啊。”   童宵差点当场伸出手去试探他额头温度。   他们今天下午约见了之前正在洽谈的电影的导演,江邪坐进车里时,仍然是满心的想不通。   他伸出根手指,戳了戳前头的经纪人。   童宵今天不开车,因此立刻转过头来看他:“陛下?”   江邪深沉道:“你听过术业有专攻吗?”   “……”童宵说,“如果你是想问丛导为什么坚持要选你这么个唱歌的去演电影的话,我想,待会儿他见到你就会后悔的。”   看见这货要是不要求退货,那才是见鬼了呢。   出乎意料的是,导演并不在约定好的办公室内,反倒是剧组工作人员急匆匆跑过来,满怀歉意地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丛导下午去与原作者商谈了,本来应该早就到的,没有想到路上堵车,他被堵到了半路……”   她扎手扎脚站在原处,明显紧张的不行。圈内人多少都听说过江邪的行事作风,更何况如今也是名副其实的大牌,工作人员说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什么地方得罪了人。   童宵温和地笑笑,安慰道:“没关系,我们等等就行。”   等工作人员走了,他才伸手拍了下自家艺人,“等会儿据说还有丛导约的另一位主演过来,陛下,稍微注意点形象。”   江邪漫不经心地揣兜站着。他本来穿了一身严正的正装,是完全按照丛导的喜好来的。如今上衬衫头挂着的领带早已松松垮垮,领口纽扣也解开了好几颗,一小块皮肤就在这一层薄薄的遮挡下若隐若现,他不耐烦地伸手捋了捋头发,露出轮廓线条干净凛冽的面容来。童宵知道他对演戏不怎么耐烦,瞧见他这副模样,还是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低声劝道,“收着点。”   江邪:“我要去洗手间。”   刚刚在车上憋的简直要炸成烟花了好吗!   “等会儿!陛下!”童宵手脚并用缠上他,“就等一会儿,等跟待会儿来的那个主演见过面你再去,不然人来了,就我一个,多尴尬,是吧?”   尴尬个鬼。江邪强行往外挣,童宵死死抱住他不放,两人正僵持不下,再抬起眼时,门口已经不知何时出现了另外的人影。来的男人身材高大,却并不过分健硕到滑稽的地步。他的眉目如墨,气质冷清而出挑,瞧见房内的人望过来,便礼貌地颔首,点了点头。   “顾影帝?!”童宵小小地惊呼一声,想起网上如今盛传的流言,竟莫名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忙将手从自家艺人身上拿开了。   “……”江邪也跟着望过去,顿时觉得一阵蛋疼外加膀胱胀痛,“见鬼了。”   晚上不见白天见——我真是避不开这人了。   他简单地打了句招呼,匆匆握了握男人伸到他面前的手,便迫不及待进了洗手间,开闸放水。   水声还没断,门口便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江邪懒懒地垂着眼,余光瞥到一双锃光瓦亮的黑色皮鞋踏在了地板上,再往上看是被包裹在西装裤里头的修长的腿,线条流畅而有力,迈动时裤脚轻微的起伏都像是湿淋淋浸透了荷尔蒙。他抬起眼,便和正垂眼望着他的顾影帝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   不知为什么,他似乎觉得对方的目光之前是停留在自己正放水的水龙头上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猜想令江邪有些想笑。他挪动了下步伐,瞧着这位影帝站到他身旁,也放出了他之前已经见过几次的鸟雀。   江邪啧了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莫名有些不爽。   他拉上拉链准备离开,然而不知为何,拉链像是卡在了卡槽里,怎么也没办法拉上来——江邪蹙起眉,手中一用力,“啪!”的一声,拉链应声而断。   留下江邪捏着被扯下来的链头目瞪口呆。   这什么鬼?   “坏了?”顾岷眉梢挑了挑。   江邪忍不住小声爆了句粗口,任命地去摸手机求助。   在他试图单手拿着手机并解开屏保时,顾岷已经将自己打理整齐并洗过了手,扭头便看见青年一边拎着自己的裤子一边紧紧蹙着眉头摸索手机。这场景甚至有几分滑稽,他微微挑起眉,眼里不自觉含了些许轻柔的笑意,越走越近。   江邪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半蹲下来,一时间头皮都有些发麻:“你干嘛?!”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奇怪了,他简直无法想象若是此时有人从门口进来,会联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顾影帝似乎也想到了这个,他伸手拽住青年的袖子,将他拉进旁边的隔间里,完全不容拒绝。   “让我看看。”   “看什么看!”江邪眼睛瞪大了,里头的火光跟着熊熊燃烧了起来,用力去推他,“不牢费心——”   “不想这样开着门出去吧?”顾岷用一只手制住了他的攻击,同时不紧不慢将另一只手掌覆在上头,低头检查拉链有没有被卡住。他的呼吸喷洒过来,江邪被触及到敏-感处,整个人都像是根一下子被擦燃的火柴,砰的烧了起来,反击的更加猛烈,这次甚至用上了点擒拿的功夫,一拳打向对方肋部。然而出乎意料,顾岷不仅丝毫没有放手,反而迅速反击回来,猛地握住他的手腕使劲儿扭向身后。   两人都用上了几分真功夫,在狭小的隔间内接连过了好几招,打到额头沁汗、狭小的隔间都跟着颤动起来。   江邪如今还单手还提着裤子,行动严重受限,虽然激烈地反抗了许久,最终还是被顾岷制住了,单手被牢牢地摁在头顶上方的壁板上,丝毫动弹不得。   顾影帝仔仔细细地低头检查完,这才优雅地站直了身:“准备怎么办?”   江邪瞪着他。   “我那里还备有一套银灰色的正装,”顾影帝淡淡道,“就在车上放着。”   言外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江邪还处在自己从小练出的身手居然不如人的愤怒里,挑高了眉毛,眼睛也因为怒火而熠熠发光:“关你屁事?”   顾岷并不曾说话,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他的眼里像是有一座巨大的冰山,即使此刻只是展现出了露在海面上的那十分之一,却仍旧璀璨的令人心惊。那莫名的光芒让江邪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他抬起眼,目光与对方直直地撞上。   火花四溅。   等到童宵察觉到时间太久来救场时,瞧见的就是自家艺人一副怒火腾腾瞪视着对方的样子。他抱着换下来的衣服讷讷站在一旁,竟有些融不进两人的气场里,看了眼时间,提醒:“陛下,丛导刚刚说他一会儿就到了……”   要是有别人进来,瞧见他们两个针锋相对,岂不得传出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邪微微眯起眼,这才收回了目光,迈开了步子。他头也不回从男人身旁走过,啪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整个隔间都跟着颤了颤,一身卫衣牛仔裤也被硬生生撑出了走红毯的气势,像是黑道大佬带着小弟气势汹汹地出去。   顾岷站在隔间里,半晌之后才轻轻笑了声。   “果然……还是这样的性子啊。”   与此同时,外头的江邪。   “你等着瞧,”他对身旁的经纪人冷冷勾起嘴角,“等再有下一次,我非打到他哭爹喊娘、乖乖叫我一声哥哥不可。” 第7章 面见导演   顾岷站在隔间里,一半面容隐在门板投下的阴影里。他的腰背挺得笔直,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慢举起了自己的手。眼前的手指纤长而骨节分明,几乎能透过这一层薄薄的皮肉看到底下血液的汩汩流动。   而后,他不紧不慢伸出舌尖,绕着方才覆过那只小兽要害处的手指舔-舐一圈。柔软的舌尖将指甲与指腹都镀上了一层亮晶晶的水色,无端令他周身冷清的气质都变了几分。   随后,他若无其事将手揣回兜里,走了出去。   丛导已经到了,正在房间里同江邪说些什么。青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门口,当看见顾影帝从容优雅地踏进房门时,眼底一下子升腾起熊熊的火焰来。   男人都有征服欲。尤其是在自己身处下风时,这种征服欲便涌动的更加猛烈,疯狂地洗涤过四肢五骸每一条血管。   更何况江邪从未输过。   他的人生太顺遂了——家世、名声、才华……这些旁人求一辈子也可能求不来的东西,他却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被一个陌生人撞见,甚至被对方肆无忌惮触碰到要害,这绝对是从来没有尝试过,也是他的骄傲和自尊绝不允许的。   他微微地抬起下颌,丝毫不掩饰自己怀着敌意的眼神。   顾岷不动声色,像是完全没有看见这只已经被自己完全惹炸毛了的小兽,他在青年的目光注视下拉开座椅,于导演左侧坐了下来,“丛导。”   丛争已有五十岁年纪,两鬓都有些斑白,是如今影坛代表性的导演之一,尤其擅长大型史诗的创作。他的作品风格雄浑大气,丝毫不局限于狭小缠绵的儿女私情,相反,他的镜头头盛放的满满都是令人豪情万丈的家国情怀。   这一点也从他的面容上完美地体现出来。他总是绷着张脸,不苟言笑,严肃正板的令人心里发憷。连此刻望着自己选定的两个演员时,脸上也丝毫没有任何笑意。   “知道为什么会选你么?”   这句话是对着江邪问的。   江邪瞧着他,挑高一边眉,心里头突然涌上一个猜想。   这位名导能悄无声息在娱乐圈里瞄准了他这么个唱歌的来演电影,该不会是因为角色与他比较相像吧?   丛争只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猜出了三四分,他的钢笔在桌上敲了敲,满意道:“不错。”   “这一次,我并不打算公开选角——什么样的人合适,什么样的人不合适,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来,不需要白白耗费那个工夫。”   江邪对于圈中前辈一向很是尊敬,解释道:“丛导,我目前暂时没有跨界的打算。”   他的目标很明确,人生规划也很清晰,既然喜欢唱歌,便打算将这一辈子所有的热情和心血全都倾注到这一事业上。江邪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音乐上还算有几分与生俱来的杰出天赋,可在演技上,并没有。   没热情,没演技,那这样的电影即使演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童宵也接话道:“江邪他没有演过戏,一直在专心地做音乐,这么一部大电影的主角,恐怕是真的承担不起。”   “你试过?”   江邪摇头。   丛争脸色一肃,“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撑不起来?”   面对这样一个固执的老头,江邪眉头蹙的更紧了点,没有说话。到了最后,还是接下了剧本,答应在看过后再做考虑。   等他与童宵走后,丛争慢悠悠地捋袖,给仍然在座的顾岷沏了一杯功夫茶。他所拿的都是传统的茶具,茶叶在冲泡下悠悠地打着旋儿,在茶盏里上下浮沉着,顾岷双手接过,品了一口,笑道:“丛导泡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这小子,”丛争面上微微流露出一点笑意来,转瞬即逝,重新又板起脸,“你之前说的不错,这小孩是年轻一代里唯一一个能撑得起这个角色的,只是,他看起来不愿意接呐。”   “不,”顾岷摇摇头,笃定道,“他一定会接。”   丛争奇道:“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顾岷摩挲了下茶盏,垂下眼睛,没有再做解释。   而这天晚上,看完了剧本的江邪很快便打来了电话。   他接了。   --------------   浓雾,草丛。   他踩在瑟瑟的草地上,小心翼翼抬起瞭望镜,朝着四周观望着。等到寂静无声时,才重新从树丛后猫着腰钻出身来,飞快地捡起了几米外墙边的武器零件,三下五除二拼装上了。   身旁的队友悄无声息站在了他身旁,压着声音低低问:“有人吗?我们背后没有什么声音吧?”   “没。”   他把冲击枪扛上肩头,调试了下,“他们还没那么快发现。”   然而就在话音刚落的那一秒,炮火声突起。硝烟猛地弥漫开来,在远处的山峰背面隐藏着的敌人把黑乎乎的枪口对准了他们,一下子就将血条打掉了十分之九,伴随着炮火声一道传来的,还有敌人近乎疯狂的嘶声厉吼。   “啊啊啊啊让你不出专辑!让你不开演唱会!!让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打死你,老子要打死你!”   ——这是粗暴版。   “你知道你多少天没发微博了吗?你知道我们粉丝等你等到快枯萎了吗?这么长时间不出歌,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是博同情版。   “江江,我爱你,真的,我爱你很多年了!”   嘴上表白,手上打的却毫不含糊,飞快把江邪操纵的角色射成了筛子。   ——这是病娇版。   “单曲或死亡,你选择哪一个?”   ——这是变态版。   己方抵挡不住这样密集的炮火攻击,几分钟内便以一种躺平任蹂-躏的姿势倒在了地上。队友拼命地点着屏幕给自己补血,心里几乎是崩溃的:“江哥,不是说没人吗?”   江邪沉默了下,随即将自己额前的头发向后捋了一把,“她们学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多了,”他顿了顿,由衷地感叹,“真聪明。”   队友:“……你的粉丝又双叒叕把我们团灭了,这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吗?”   江邪点开屏幕右上角的商店图标,给自己买了个1789元的超级装备,准备默默给自己套上回头给他家亲爱的姑娘们好好上一课。然而就在购买成功的这一瞬间,他突然听到耳机中传来“叮!”的一声,紧接着弹出一个系统弹窗。   【亲爱的用户,您的账号因为被多人举报涉嫌外挂,将暂时封号72小时。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及时与我们客服联系哦,亲~】   江邪:“……”   “好歹倒是等我把刚刚买的装备穿上啊,”他啧了声,“怎么举报的速度也这么快?”   真是,彻底学精了。   身旁与他组队打游戏的工作人员幽幽转过头来,悲愤控诉:“江哥,要么你换个游戏ID,要么你现在就出单曲,否则打死我我也不跟你组队了。”   刚进游戏就跟过街老鼠似的被群殴,三两分钟就被满怀激愤的群众打到血条见底,这样的游戏经历,真的是绝无仅有的了。   简直让人憋屈的想当场炸成烟花。   江邪侧过身来,熟门熟路去身旁的马口铁盒里摸奶糖,往嘴里塞了一颗,在甜丝丝的味道里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换ID?”   “你什么游戏都用‘江哥永远是你哥’这个称号,他们都摸清楚你的习惯了,怎么可能不被粉丝发现?”   “你不懂,”江邪用虎牙的尖端咬破了奶糖的奶衣,“这是情趣。”   “……”   工作人员看着他又打开游戏分组:“……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那些游戏应该都被粉丝举报封号了个遍了。”   “没错,”江邪不紧不慢道,“所以我准备玩消消乐。”   把举报的源头堵死,呵呵。   工作人员无语凝噎。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眼墙上的时间,问,“江哥,我们都打游戏打到凌晨两点了,你还不睡?”   江邪手指一划,冷静地在屏幕上消掉一堆一样的小动物,在“unbelievable”的背景音里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困。”   话音刚落,一个哈欠便涌到了嘴边,他努力闭紧嘴巴,飞快地将它憋了下去。   不能睡。   这一觉睡过去……鬼知道自己还会变成什么。万一这回变成的真是浴巾,他恐怕会连宰了那男人的心思都有了。   江邪还不想酿成人间惨案。   “这不行,江哥,”工作人员和他很熟悉,知道他对自己人一向很好,干脆把游戏手柄扔了,语重心长地劝,“你得睡——明天还有专辑的录制工作呢!不睡怎么办?”   工作室里就有江邪专属的休息室,里头支着床。工作人员不由分说把江邪推过去,兴致勃勃拿起手机开始放歌:“我给江哥唱个催眠曲儿?”   江邪:……   这是在开玩笑吧?   可惜的是,工作人员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跟着手机里响起的女声深情哼唱,陶醉地微微眯着眼,“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儿。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江邪:……   这煞笔孩子。   然而,在这样断断续续不成调的歌声里,这两天来强忍下的睡意慢慢泛了上来,兜头盖脸将他淹没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连江邪自己也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当他再睁开眼时,就正正巧对上了那张熟悉的脸。顾岷正坐在床头翻看着剧本,暖黄的灯光洒了他一身,他的面容就于这光下半明半暗,似乎连睫毛根部都盛满了细碎的光斑。   与此同时,江邪下意识挪动了下身躯,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儿,紧接着,在桌上放着的全黑的手机屏幕上,他看见了如今的自己——   一盒用了一半的——身上还印着大大的“清风”两字的——纸巾。他身体的一部分被整整齐齐折了起来,还被压在杯子底下,再往下看看,剩下的身体部分基本上都在垃圾桶里。   江.音乐天王.清风.纸巾:……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头仿佛有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 第8章 痴汉影帝   江邪牌清风抽纸生无可恋。   江邪牌清风抽纸想把自己的身体一张张拉出来揉搓成绳子上吊。   然而在他上吊之前,他还想在顾岷的房间里找点乐子,最好是能让这位影帝丢大人的,好让他好好开心开心。   可惜顾岷的房间宛如雪洞,打扫的一尘不染,唯有墙上的一幅画无比引人注目。   那画简单而拙劣,几笔画了条河,上头飞了只歪歪斜斜缺了半边翅膀的鸟,生的像是奇行种,与整个清雅而有格调的背景格格不入。   江邪:“……”   #幼儿园小班都画的比这好系列#   这到底是怎样奇异的眼光啊!   他在心底吐槽了一番影帝的低俗品味,随即越看那抽象主义的画越觉得眼熟,最后整盒纸猛地一抖,震惊地一搓纸面:“……”   这不是……这不是他今天刚刚以一千五百万拍卖出去的那幅涂鸦么!   其实不过是耳麦的附属品,拿出去也只是做个乐子。听到拍出这种天价后,他还在车里跟童宵吐槽,到底是哪个傻叉做了这个冤大头。   顾.傻叉.冤大头靠在床头打了个喷嚏。   时间倒回到几个小时前。   在结束与丛导的谈话之后,顾岷坐在车上半阖着眼,手指微微撑着额头,正在手机上查看些什么。正当方明杰习惯性地准备一脚油门将他带回家时,却忽然听到后座上自家艺人悠悠开了口。   “去那个慈善拍卖会。”   方明杰一怔:“顾哥,我们没准备什么能拍卖的东西,而且你昨天几乎都没闭过眼——”   顾岷并没有再多话,只是疲乏地扬了扬下颌。方明杰咽下了满心的问号,如他所说调转了方向,转向正在举办慈善拍卖会的酒店驶去。   他一路行驶,一路禁不住心中纳闷。   方明杰做顾岷的经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凭良心而言,顾岷是他所见过的最庄肃谨慎的艺人,除了通告,便是家与健身房两点一线,连圈内人常去的酒会也是能推辞便推辞,生活单调乏味的让他这个经纪人想要高歌一曲夕阳红。   而如今,顾岷却主动提出要去慈善晚会——这破天荒的头一回对方明杰来说,只有惊,没有喜。   他一面开车,一面通知公关部提前与慈善晚会主办方联系,同时苦哈哈地打商量:“顾哥,咱们要是确定要去,总得拿点东西过去,要不不像那个样子。”   趁等红灯时,他的眼神在车内梭巡一圈,最终停在后座的一个上头印着蓝白条纹的圆形马口铁盒子上,奇道:“那个是什么?”   “糖。”顾岷简短地回答。   “糖?”方明杰更惊诧,他透过后视镜瞥向顾影帝,咽了口唾沫,干笑道,“这,没听说过顾哥喜欢吃糖……”   “嗯,”出乎意料,顾岷又应了一声,“不喜欢。”   他摩挲着马口铁盒子圆润的边缘,手指从上头不紧不慢地滑过,修剪的圆润整洁的指甲一点点蹭过光滑的铁皮表面。那情状不像是在捧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反倒像是在摩挲心中视若珍宝的恋人。   方明杰被他莫名色-气的动作弄的心惊肉跳,忙将头转回去了,一句话也不再说。   慈善晚会是为了山区儿童捐款而办的,来的大多是圈内人,捐出来拍卖的也都是明星的用品。有诸如珠宝、钢琴等正常品,也有一缕头发、一个香吻等令人匪夷所思的物品。顾岷坐在VIP包厢,望着展品一件件被拍走,丝毫没有举牌的打算。   当如今的一个以风情万种著称的小花袅袅婷婷站起身要拍卖自己的一个吻时,厅内的富商们几乎都沸腾了,争先恐后地举起牌子。而这位女艺人则漫不经心摩挲着自己被口红涂得殷红的唇,嘴角一弯,露出两颊圆润的让人沉溺的酒窝来。   “她是奚含卉,”方明杰看到顾岷直直投向这小花的目光,忙解释道,“顾哥可能不知道,是这几年热度一直不低的女艺人——之前还曾被评选为大众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来着。”   他的目光也向这女人投去,不得不赞叹对方是个天生的尤物,有着令男人神魂颠倒的、成熟的女人魅力。她周身散发的,都是□□的香气,也难怪连顾岷也对对方多了几分关注。   这样一想,顾影帝也不过是个寻常人。   他正想着,就见“寻常人”顾岷微微蹙起眉尖,问:“是之前靠着炒作接下《梦中人》的那个?”   方明杰一怔。   顾岷的眉梢愈发扬起,微微抿紧了薄唇,毫不留情地自那形状优美的唇里吐出两个字正腔圆的字,“无耻。”   从未听见他说别人坏话的方明杰震惊的连嘴都合不拢。   说起炒作这事,已经是四五年前的故事了。那时的奚含卉虽然有着一身好皮囊,可是始终没有什么出头的机会,出道几年,也只是不温不火地在十八线徘徊。   “后来后头有人了,就动起了歪脑筋,”方明杰不胜唏嘘,“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多腌臜做作的手段,硬是赖上了江邪,生生把自己的知名度给蹭上去了——”   那时的江邪出道五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音乐界扛把子。粉丝多,死忠粉更多,伸手一招,不知多少人冲着他的名号狂奔而来,齐刷刷聚在他这面大旗下。说是顶级流量,一点也不假。   然而越是这样高的话题度,就越像是挂满了摇摇欲坠的金苹果。谁看着都垂涎欲滴,都想凑上前去分一杯羹。   奚含卉就是其中之一。   “她那时候手段用的可拙劣了,”方明杰说,“江邪穿什么样子的衣服,她隔天就去买件一样的也套身上;江邪去哪个地方拍个照,她立刻也千里迢迢赶过去拍照,还动不动就发点儿‘不是自己来真的好开心’这种话。那些记者没个蛛丝马迹还会信口胡诌呢,更何况是这种专门做好了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   要是现在的江邪,准能瞬间就将对方秒个片甲不留。可偏偏那时的他也才成年不久,一身的锋芒,瞧见这女人牛皮糖似的黏着自己,立刻二话不说真身上阵开怼。这一怼,立刻就给了奚含卉可趁之机,女方先是可怜兮兮卖一波惨,说自己遭遇了严重的网络暴力,紧接着便倒打一耙,反过去指责江邪,“那衣服是你家卖的?那地方是你家开的?凭什么你可以去,别人就不能去?”   不过两天,收了钱的营销号就将这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连江邪的音乐视频上都被挂上了奚含卉的名字。奚含卉也得此硬生生蹭上了点热度,从十八线一路飙升上了一线,自此成功走红。   方明杰普及完了这一段故事,随后做了总结,“那些被她耍着玩还坚信她是纯洁无害小白花的,都是傻子。”   顾岷的目光放在正轻笑着在富商面颊落下一吻的奚含卉身上,神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奚含卉看中了其中一串水头极好的帝王绿项链,大颗大颗的翡翠莹润的像是一潭碧水,在光下耀眼的让人侧目。大厅内响起小小的赞叹声,她腰背不着痕迹挺直了些,举起了手里的牌子。   “一百二十万!”   顾岷:“举。”   方明杰:“……啊?”   他乖乖举了。   “一百三十万。”   奚含卉笑容不变:“一百五十万。”   顾岷眼睛眨也不眨,“举。”   方明杰完全蒙圈,但看见顾岷毫不动摇的目光,只好又举起牌子:“一百七十万!”   再往上抬,就有点超出奚含卉心里的价格了。她咬了咬牙,扭头望了二楼的VIP厅一眼,意外地在那里瞧见了挺拔俊朗的男人身影。即使只是远远的一瞧,也能感觉出对方气场的与众不同。   “顾影帝?”她有些怔松。   身旁同来的女伴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他好像看了你很久了……”   “说什么呢……”奚含卉佯作羞涩轻拍了她一下,心却禁不住砰砰跳起来。她对自己的魅力从来也不怀疑。能让那样阅尽千帆的金主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的魔力不说能令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说一句惹无数人爱慕也绝对称得上了。   顾岷会对她另眼相待,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价格又往上提了四次,已经达到四百五十万的高价。厅中已有人探头向上张望,想看这位与美人叫板的究竟是何人。   奚含卉心底的猜想愈发被证实了。   她听说过顾岷,这人虽然平日看着冷冷清清如高岭之花,对女士却一直很是绅士——如今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一次次下她面子,更大的可能,是要将这串项链买下来送给她。   能让这样优秀的男人倾心,这是所有女人都无比自豪的事。   身旁的富商已经举起了牌子欲图讨美人欢心,奚含卉按下对方的牌子,轻声笑道,“不牢赵老板破费了,这项链,已经有人送我了。”   富商立刻会意,笑道:“那位好大的手笔!不过为了奚小姐,别说这一点钱了,再多花一点也值得……”   奚含卉装作听不到对方意犹未尽的机锋,浅笑不语。   项链最终以四百七十万的高价成交,成功落到了顾岷手里。   江邪的画和耳麦是在倒数二三个展出的。   瞧见这拿出来拍卖的东西,奚含卉拿手帕掩了掩唇,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江邪的歌迷不少,耳麦的价格节节升高,可那幅实在是令人看不懂的画就鲜少有人问津。   方明杰在上头看了半天,也是一头的雾水:“这画的是什么?……火鸡?在天上飞?”   刚刚拍下耳麦的顾影帝淡定道,“举。”   方明杰:“!!!”   不是吧,这个也要!   顾岷扫他一眼,眼神凉凉的,带了些寒意。   方明杰浑身一哆嗦,立刻改口:“这个好,这个好,一只煮熟了还能在天上飞的火鸡,一看就非常励志而且充满正能量,正好象征着坚强不屈的生命意志……哈哈……”   他以一千五百万的高价拍下了这幅火鸡画,觉得自己和顾岷仿佛都是傻子。   然而顾岷显然不这么觉得,他满意地微微颔首,“回去挂起来。”   方明杰眼神震惊。   像是嫌他不够惊讶,顾岷补充道,“挂我房里。”   方明杰:“……”   他总算看出来了。   这都是爱!   爱使人盲目啊,朋友们! 第9章 要定他了   奚含卉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正红色的抹胸晚礼裙,露出雪一样吹弹可破的肩膀同脖颈,姿态优雅,步步走来时堪称是摇曳生姿。从洗手间到门前的这短短一段路,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盯着她出了神。   “顾影帝呢?”她从女伴的手中接过包,笑意盈盈问道。   女伴朝门前正在与人谈话的顾岷指了指,撞了撞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打趣道:“这还没走呢。我看,一定是因为在等你。”   奚含卉嗔怪地拍拍她,“别胡说。”   可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正好,”女伴怂恿她,“趁着这个时候,总得去和顾影帝打个招呼才对。人家怎么说也是前辈,去问个礼,总不算过分吧?”   身旁跟着的小助理是与她一道来的,一直默不作声在后头替她抱着外套。如今眼见着她真有些动了这个心思,心里头不禁生出了点担忧来,她拉了拉奚含卉的衣角,低声提醒:“奚姐,回头让杜哥知道了,一定饶不过你的。”   “杜哥?”   奚含卉低低地嗤笑一声,涂的鲜红的手指在口唇上摩挲了下,嘲讽地反问,“他算是我哪方面的哥?床上的?”   她早已厌烦了杜名显这个金主。明明已是不惑之年,控制欲却一点也没有减少,把她看管的仿佛是只困在笼子里头的金丝雀。   可她。   她明明这样的年轻美貌,爱慕她的人能坐满一个足球场,凭什么做他的金丝雀?!   “可、可是……”小助理结结巴巴道,“杜哥当时花了不少工夫捧你……”   “那是我自己的本事,”奚含卉嘲讽地勾勾唇角,“谁要他捧?”   而顾岷,年纪又轻,长相也好,甚至听说后头还有点来头极大的背景。与这样一个对她倾心的年轻才俊在一处,岂不是比伺候那个已经四五十岁的老男人更好?   她整了整领口,不顾小助理的阻拦,顶着众人炙热的目光凑上前去。她微微提着裙角,姿态娴雅,满面春意道:“顾影帝,久仰大名,没想到今天能有这个机会见到真人。”   男人身材修长,肌肉的线条柔和地蔓延着,并不会过分强健,却将衣服都撑起了流畅的令人眼热的弧度。他微阖着眼睑,直到听到身畔人的声音,这才漫不经心望过来了一眼。   奚含卉的心砰砰直跳,正想再寒暄几句,却听男人冷淡而不失客气地问:“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如此发展的奚含卉脸一下子便僵了,不由自主涨红了脸面。好在她在这方面功夫不浅,立刻将脸上一瞬间的尴尬无措掩饰的干干净净,仍旧凑上前,浅笑着与对方解释了自己身份,并迅速在三言两语中为自己和顾影帝的生疏找好了台阶,“顾影帝长期在国外发展,不清楚国内圈子里的人也是正常的。”   方明杰简直要为她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鼓鼓掌。   顾岷冷淡地点点头,并没有任何打开话题与她寒暄的迹象。奚含卉硬着头皮与他说了几句话,然而顾岷大都只用简单的一个音节来回答,完全不接话,饶是她这种卖弄风情惯的也觉得完全说不下去,仿佛是一个人在舞台上强行唱着没主角的独角戏。   “顾影帝回国后生活的还习惯吗?”   “嗯。”   “没听过您喜欢来晚会,难道也是对慈善感兴趣?”   “嗯。”   “我啊,之前建立了一个基金会,”奚含卉笑道,“专门给这些可怜的孩子捐些衣服啊,捐些钱啊。要是顾影帝有兴趣,不妨下一次也到我们基金会来看看?”   顾岷终于正眼看她了。   奚含卉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对方冷冷淡淡道:“这位小姐。”   “……嗯?”   “我接下来还要赶通告,”他伸出手,看了眼手上的表,“您说完了吗?”   “……”   奚含卉的笑容彻底结冰,并且从那之后,再没能成功解冻过。   ----------   江邪牌纸巾对于顾影帝替他出了一口恶气的事毫无所觉,他盯着那幅火鸡画,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没道理啊……”   他心想。   顾岷究竟为什么要花一千五百万的高价,买下这么一幅连他这个创作者都觉得荒唐的画?   总不会真是看这幅画寓意深刻,展示出了生命的价值与内涵,一看就有收藏价值吧?   他看了眼自己的画,又看了眼姿态优雅地翻动书页的顾影帝,随即控制不住地被这个猜想吓得哆嗦了下。   ——这审美,太可怕了。   ——这和顾影帝高岭之花的人设严重不符。   那、除了这种可能……   他的心底慢慢涌现上另一个古怪的猜想。   顾岷。   他该不会是……   暗恋自己吧?   这个猜想在不久之后,便得到了证实。   房间里的灯悉数被灭掉了,只留下一盏暗黄的床头灯,散发出朦胧暧-昧的光晕,半明半暗地照在人脸上。床上的顾岷拿开了剧本,随即从床头拿起了手机,点开了视频。   江邪听到了熟悉的音乐声。   那声音刻意压低了语调,在反复旋转的节奏中低低地、缓慢地吟唱,每一个英文字节都直直地敲打在人的心上,如同是在荷尔蒙里头浸泡的湿淋淋吐出来的,泛着暧-昧不明的水光,尾音微微上勾,呼啦啦插了无数小钩子,春-情满满,色-气而低沉。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许是因为气氛,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江邪头一次知道,他的声音在这样的灯光下竟然能这样发酵开来,涨满了,填满整个屋子。天花板变成水光迷蒙的湖面,一层层泛着涟漪,他的思维也于这样的气氛中不由自主变得迟钝。   ——是什么?   在听到那一声喘息声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意识过来时,整个纸巾便像是一下子着了火,不可置信地看向床上的人。   顾岷看直的看向屏幕里的他,眼神丝毫不加掩饰,如春日发-情的野猫一样漾满春-情。他的眼底是燃烧着的冰块,在冷与灼热两个极端之间来回徘徊,温度几乎将江邪整张纸都点燃了。   他从未见过的画面,他从未听到过的声音。   被子掩饰住了所有动作,他只能看到男人眉头轻蹙着微微隐忍的表情,脑子都随之一木,紧接着泛上来的,便是无法忽略的刺激感,麻酥酥一路传至天灵盖。   他看着顾岷,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   许久后,顾岷伸出湿淋淋的手,随手从床头抽出几张纸,擦拭着骨节分明的手。如果是在平常,江邪一定早就蹦了起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对方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擦手。   可是今天,他闻着空气中弥漫的味道,竟然连一点反抗的心都生不出来。甚至连他自己,也不可抑制地兴奋了。眼前都是男人轻阖着的眼睛,颤着的眼睫,还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把这朵高岭之花硬生生从云端拉回到了人间烟火之地,那个表情像是火种,一下子让所有该有不该有的情愫都于这一瞬猛地爆发出来。   越是禁欲的人,爆发时就越让人目眩神迷。   直到顾岷反复又将那视频看了几遍后,关了灯休息,他还在愣愣的。   半天后,江邪发自内心地爆了一句粗口。   “艹。”   他之前怎么不知道——   这个男人的表情,简直不能更对他的胃口。   ---------   童宵凑过来时,他家艺人正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视频。   “看什么呢?”他探过脑袋,兴致勃勃地问,“这么认真?”   在看到屏幕内容时,童宵脸上的表情飞快就变了,几番变化之后,最终停留在了鄙夷上头,“陛下,不是我说你,这个和杂志社的合作视频都是去年拍的了,你怎么还能看你自己看的这么起劲儿?”   这得是有一颗多自恋的心?   江邪微微眯着眼,望着屏幕上的自己在朦胧的光下蹙起眉头,紧接着伸出舌尖,绕着形状饱满的下唇不紧不慢地舔舐了一遍。无数墨色的丝带缠缠绕绕,从他的面颊缠到了颈部,滑过他微微张开的嘴唇,看的他自己都有点心跳加速,“不错。”   童宵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你在夸自己?”   江邪毫无愧色地嗯了声。   童宵倒吸一口凉气,“陛下,你快看地上——对,那是你的脸,既然看见了,就赶快趁着热乎捡起来吧。”   江邪把视频一关,表情认真:“童爱卿。”   “嗯?”   “我有个决定。”   “……或许你可以先说出来听听?”   “你们要有皇后了。”   “哦,”童宵脸色不变,“你打算再买个什么给你那俩扫地机器人当母后?家用智能机器人?”   “不,”江邪慢吞吞撑着下巴,唇角一勾,“是顾岷。”   “是阿尔法狗都不行我跟你说,你那俩扫地机器人可难缠了——你——等等?!”童宵的表情猛地惊悚了起来,“你说什么?!谁?!!”   “顾岷,”江邪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露出个带了点邪气的笑,“他那表情,简直太对哥哥我胃口了——过往不究,反正他也有这个心思,我一定要让他在床上哭着叫我哥哥。”   他身为大总攻的那一点征服欲,几乎全被顾岷那时那个带着隐忍的表情激发了个十成十,以至于每回想起来,都能觉得遍体发热。   江邪活了二十四年,秉持着老干部作风始终情史空白,连自我纾-解的经验都没几次,还是头一回有这种抹了印度神-油一样的感觉。   童宵傻乎乎张大了嘴,半天后,才问:“他不干怎么办?”   “他怎么可能不干?”江邪啧了声,不耐烦道,“他对哥哥我的心思,就差明晃晃写到脸上了。你瞎吗,这也看不到?”   童宵:“……”   他简直无法理解,这么一个连竹马暗恋自己都不知道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瞎。   他小心翼翼地提问:“那要是他不肯在下面……”   江邪一声冷笑,“那就打到他肯在下面。”   反正他从小练擒拿练到大,还能打不过不成?   他可是一米八三大总攻!   童宵犹豫了下,不知该不该提醒自家气焰嚣张并已经自封大总攻的艺人。   顾岷当年……是武打替身出道的来着。   嗯。真的不一定能打得过。 第10章 拿错剧本   江邪是个行动派,犹豫不决什么的,在他的字典中根本不存在。   当小胖子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在花店里挑花,一边接通通话一边一根接着一根往外抽红玫瑰。鲜艳欲滴的玫瑰一枝枝被放在臂弯里,上头沾着的露水沿着皮衣的纹理向下滑落了几滴。   小胖子的声音活泼又有朝气,“江哥!之前你给我说的事,我已经办妥了!”   江邪放在花枝上的手顿了顿,这才想起前几天得罪了他的那个节目。   他把一朵残败的扔了回去,问:“怎么办的?”   “他那节目里头本来就有点问题,”小胖子絮絮叨叨,“我姐就以不传递正能量社会观的名义把整个节目都给下架了,传上来的片子通通审核不通过,并且还点名批评了那个找死的节目制作人和监制。他俩现在因为这事儿工作都丢了,都在家里待着呢。”   “只是工作丢了?”   江邪拨弄了下柔嫩的花瓣,冷笑一声。   小胖子说:“江哥你还想怎么出气?要不我们今晚套麻袋去把他们打一顿?”   “套什么麻袋?”江邪轻嗤一声,“等着看吧,哥哥我这儿有的是他们的黑料呢——这一回不给他们点教训尝尝,他们真以为哥哥我好欺负了。”   他在娱乐圈时间长了,手里头握着的料也不少,自有自己的信息来源方式。小胖子听了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感叹道:“江哥,你越来越有何日天的气概了。”   这种浓浓的天凉王破既视感!   “日什么天啊,”江邪换了只手拿手机,眉梢一挑,“他们既然敢有这个胆子得罪我,就应该早早做好准备才对。”   指望着他良心发现大发慈悲,那还不如指望世界末日明天到来。   他从来都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   小胖子啧啧感叹了两句,还没来得及夸他的霸道总裁范儿越来越浓,就听见江邪在那一头以一种我今天上菜市场挑了颗大白菜的语气问,“对了,我看上了个人,你有什么追人经验没有?”   小胖子目瞪口呆,“……啊?”   “买花好还是看烟花好?要不我找点儿二蹦子放上天?”江邪摸了摸下巴。   “……啊?”   “啊什么啊?”江邪说,“说话啊!”   小胖子好半天才回过神,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江哥,你说的谁啊?”   他应该是听错了吧?   这个二十几年老干部作风如一日的江霸王怎么可能有这个心思去追人?   这种画面根本无法想象,他更愿意相信江邪下一秒把整束玫瑰都怼那人脸上。   然而江邪的回答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没听错,别想了,说的就是你嫂子。”   “嫂、嫂子好啊,又体贴又懂事又能照顾人,哈哈哈哈……”小胖子笑的尴尬极了,整个人一直在不停地冒汗,“江哥,你这事儿,寇哥知道吗?”   江邪奇怪地反问:“这关他什么事儿?”   得。   小胖子眼一闭,默默在心里给寇繁点了一排蜡。   他们几个常和江邪在一处玩的,基本上都把寇繁的那点小心思看的清清楚楚——寇繁也从来不加遮掩,平日那样一个眉梢眼角都带着风-流的公子哥儿,看着江邪时,那眼里头的深情跟煮开了锅似的,咕嘟咕嘟几乎都能溢出来。身上一天到晚装着奶糖不说,还时不时去操心江邪的一日三餐,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的居心。   甚至连江邪的经纪人都看出来了,唯独正主就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仍然单方面把寇繁当做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兄弟。   小胖子咽了口唾沫,对寇繁充满了同情。   “就这吧,”江邪预备着挂电话,“回头再说,我现在给人送花去,啊。”   他把怀里的一大摞玫瑰放在了柜台上,敲了敲柜台。   “这花不够,”他压低了音调,“还有吗?”   店员是个清秀的小姑娘,扎着马尾,看起来干净又单薄。她怯生生在后头打量了半天戴着口罩压低棒球帽的江邪,眼神中充满了不确定,最后试探性地唤了声,“江江?”   江邪显然是不曾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认出他的粉丝,把口罩向下拉了拉,手指放在嘴唇上,低低地“嘘”了一声。   “啊啊啊啊!”小姑娘一下子兴奋到脸通红,反应过来时忙捂住了嘴,清点了一下花的数量,“江江,你要多少?”   江.霸道总裁说:“不多,也就来他个九百九十九朵吧。”   小姑娘:“……”   她认命地扭头打电话从库房调花。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最后堆满了后车厢,小姑娘在他走时拽住了他的衣角,悄悄地红着脸塞给了他一张纸。   江邪只以为这是粉丝写给自己的表白,顺手便给揣兜里了。   等他坐到车上,好整以暇地拆开这张字条时,才发现上面写的是:   再不出单曲,下次就把你消消乐账号也给封了哦~   开玩笑,江邪嗤之以鼻,消消乐怎么封?她们还能黑进官网不成?   他再往下看,便看见下面一行赫然写着:   傻江江,真的以为我们黑不进消消乐官网吗?(微笑)   江邪:……   他默默把纸条重新折叠好塞进口袋里,心里头对自己粉丝的认识程度再次被迫刷新,再回想起刚刚那个小姑娘清秀稚气的脸,似乎都带了几分于网络上叱咤风云的黑客大侠气概。   嗯。   简直可怕。   ----------   顾岷戴着耳机在健身房跑步。他微微阖着眼,听着青年的声音在耳畔一声声响起,每个尾音都像是插上了勾人的小钩子,略略上挑,吊人心肠的很。   江邪这一把嗓子生的实在是好,正儿八经上天赐的金饭碗,高音时清亮,低音时轻微沙哑,偶尔还能听见轻细的喘-息。尤其是在唱这种慢条斯理的英文歌时,他几乎都能想象到这人漫不经心垂着眼,以一种令人血脉喷张的神情摩挲话筒的样子,如同在斗兽场里不紧不慢来回徘徊等着对手上阵的小豹。   想起这只小豹那天在洗手间里亮的令人心颤的眼睛,他不由得嘴角上扬了下,却又立刻收了回来。   他想起今天跟着江邪的人传回来的话。   这人在花店里买了整整一车的玫瑰花。   顾岷自然不会天真到认为这是给自己的。他与江邪的上次相见,两人在洗手间里打了一架,青年被他制住,只怕满心满眼都是不满,又怎么可能在这几天里突然间对他情根深种。   可就是这种不可能,让顾岷更加体会到了绝望。整个人都像是被硬生生浸入了深不可测的海底,连喘-息都变得艰难。   ——是谁?   ——那个能让他侧目相看、甚至对着微笑的人,是谁?   他闭了闭眼,跑步的速度更加快了几分,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掐的皮肤一阵发白。   他得等。   反正他已等了这人那么多年,这几个月的光阴,他还等得起。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小豹,也已经将他瞄准成了猎物。   健身房在公司顶层,这个时候基本上都是他一人独属。旁的艺人再没眼色,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顾岷活动完了身体,正拿毛巾擦着额头的汗,忽然看见自己的经纪人冲了进来,面上仍带着不可置信。   “怎么?”顾岷蹙了蹙眉。   “顾哥!”方明杰震惊的连声音都在抖,“我离开世界很久了吗?还是时间静止了我却不知道吗?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顾岷一言不发地望着他,想把经纪人送去脑科看看脑子。   “可明明这两天我一直都在你身旁跟行程!”方明杰开始怀疑人生,“前几天你俩还在卫生间里头打了一架,怎么转眼间发展就这么快?!”   这剧情也快进太多了吧!   顾岷看着他原地发疯,面无表情。   方明杰哐哐撞了一会儿墙,冷静下来后抹了把脸,说:“顾哥,江邪抱着玫瑰上公司来了,扬言说是要追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健身房的门已经哐当一声被打开了。   江邪站在门口。他穿着锃光瓦亮的皮衣,衣襟大开着,头发稍稍有些凌乱,脚上踩着的系带马丁靴完美地勾勒出他流畅利落的小腿线条。火红的玫瑰被他抱在怀里,满满当当的一大束,鲜艳欲滴,而他则勾起个带了些邪气的笑,舔了舔嘴唇,看也不看门口跟着他来快被他吓傻的工作人员,径直走向顾岷,“哟。”   男人望着他,像是要一直望进他眼底去。   “哥哥我知道你中意我,我也看上你了,”江邪伸出胳膊一揽男人的脖子,完全无视自己微微踮起的脚尖,殷红的舌尖探出来舔舔嘴角,霸气十足地发话,“跟我混吧,怎么样?”   旁边的方明杰倒吸了一口冷气,大脑彻底罢工。   顾岷冷静地看了眼他怀里的玫瑰花,问:“就这么多?”   说好的一车呢?   江邪松开他,朝着门口打了个响指。   他的经纪人并两个助理吭哧吭哧推着一推车的玫瑰花进来了。小助理摸了摸口袋,还掏出了两个二蹦子,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里点燃了,噗地冒出几簇刺啦作响的小火花。   童宵不忍直视地捂住脸。   他终于知道从昨天开始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了——这明明应该是由顾岷主演的一出野马驯服记,却硬生生被江邪演成了霸道江总和他的小娇妻! 第11章 怒怼白莲   方明杰在讲述下半月工作安排时,敏锐地察觉到自家艺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这里。顾影帝双手交叠着,仍旧维持着平日里所见的那副高冷皮囊,可目光却在空中沉沉浮浮,完全没个着落点。   他瞬间了然,走到窗前探了探脑袋,便在楼下看到了辆眼熟的黑色保姆车。那车停在树与花坛之间的隐蔽处,猛地看去并不打眼,也没什么人对其特别注意。   “又来了。”他对顾岷道。   顾岷的眼神微微一震,一下子被糅杂进了其它斑斓的色彩,这才抬起头来看他。   “说真的,这位主儿的耐心真是超出我的想象,”方明杰倚在窗边啧啧赞叹,觉得自己仿佛是见证梁祝样凄美爱情的吃瓜路人,“这一日三餐,日日不落——江邪的工作室不是只有他一位艺人吗?这样放任他每天呆在家里炸厨房,是打算直接关门大吉吗?”   顾岷唇线抿直了些,周身温度骤低,不言不语,只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方明杰瞧见他的眼神,立刻讪讪地改口:“没有,没有,我说错了,江邪一定能再红五百年!”   顾岷这才颔首。   几秒后,已经有小助理将新的饭盒呈上了桌子。饭盒上有江邪龙飞凤舞的签名,还画了条云气蒸腾的金龙,单看表面气派的很,与五星级酒店的摆盘也不差什么。   “今天是什么?”方明杰兴致勃勃地探过脑袋,一看之下,倒有些怔愣,“这橙红配金黄的配色——又是胡萝卜炒蛋?!”   顾岷的脊背挺得笔直,将盖子整个掀开来。   “……嗯,”方明杰客观地评论道,“比昨天强,毕竟这一回能看到成形的鸡蛋。”   他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艺人垂着眼睫不紧不慢一口口往嘴里塞,“能吃吗?你下午还有个综艺要上,别太过了。”   顾岷不理他,慢条斯理地将保温盒中最后一点残渣也吃尽了,这才把盒子重新盖上,装入袋子,双手捧着交给个小助理,“拿回去。”   “哎哎哎?”方明杰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不还给他?”   顾影帝抿抿唇,手指悄无声息掐得更紧了些,不说话。   方明杰:“……”   “得,我明白了,留来收藏,”他望着顾影帝慢条斯理地起身,不由得喃喃道,“能让顾影帝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就是爱啊,朋友们……”   若是放在几年之前,方明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自己的艺人和同性搅和在一起。这样的标签一旦带到身上,那便是一辈子也无法消除的污点,将直接影响到之后的前程发展。   说的好听些,这叫为爱牺牲;说的直白点,这就是自断前程。   可是顾岷和江邪不一样。   且不说他们如今达到的成就已经是多少小艺人望尘莫及的,单说这一对在大众间的接受度,便早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至今仍记得一周前江邪拉着一车玫瑰堵门的场景。围观的群众吓的连瓜都掉了,将眼瞪得铜铃大,眼睁睁看着这位圈中一霸伸手踮脚一揽顾岷脖子,豪气万丈道,“跟我混吧,怎么样?”   他的脑海彻底变成一团浆糊,无数脑细胞尖叫着厮杀成一团,彻底阵亡。浑浑噩噩之中,他听到自家艺人不紧不慢反问:“为什么是我?”   对面的江霸王舔舔嘴唇,毫无羞惭地回答:“哦,大概是因为我发现自己突然想睡你?”   “……”   方明杰有点不愿意回忆当时众人焦土化的表情。   这话太刺激了,每回想一次,都觉得寿命少了三年。   ---------   九月二十四日,丛争的新电影《雁门关》正式开始录制,各大主演和剧组工作人员陆续奔赴漠北参加拍摄。   这一次的电影是秘密拍摄,从演员到剧情都没有向外头透露一句,江邪最近没什么工作,还悠闲地开了辆房车过来,全程窝在里头打游戏。   童宵坐在他对面伸长脑袋看他,笑眯眯:“陛下,很闲?”   江邪头也不抬,biu的一声把盛着小鸟的绳子扯了老远,砸到了一堆绿猪头。   童宵咬着牙,努力保持微笑:“你还知道你上次更新微博是在哪年哪日吗?”   江霸王被他按住了手腕,只得顺着他的意抬起头来:“哪年哪日?”   “还是楚辞大婚那天!”经纪人磨牙,“这都快一年过去了,楚辞的孩子都能生出来了,你就没有再发发微博安抚一下粉丝的打算?”   江邪摸着下巴,“不啊,我觉得他们自己玩儿的挺开心的。”   前两天还黑进官网清除了他消消乐的所有数据呢,多开心啊。   “……”童宵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朝迟早要亡。   越往西走,车子便越难走。最后这段路,是丛争找人借了辆小三轮儿,吭吭哧哧把他们运过去的。两人在风里头吹的头发凌乱,颠的浑身骨头都错了位,童宵一手按着自己的刘海,哀怨地望着江邪,怀疑这风是不是有点偏心眼。   不然,同样是这种挟着沙尘的狂风,怎么自己看上去活像是个煞笔,江霸王反而更有型了些?   风一层层从远处叠宕着卷过来,吹的人几乎要睁不开眼。江邪在车上撑着下巴望着生活助理给他收拾东西,看了半天,伸出手去童宵口袋里摸他的奶糖。   童宵把空荡荡的口袋给他看,“没了,祖宗。带了两袋儿,你全吃了。”   江邪不信:“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童宵说,“你除了睡觉吃饭外基本上嘴里都含着糖,再多也禁不住你这个吃法儿啊!”   江霸王微微阖着眼,长腿交叠着,漫不经心瞥着他,“我是说,你怎么可能傻到只带两袋?”   “……”童宵只想拿沙子把自己噎死。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看见江邪突然间坐直了身子,眯起眼,伸出舌尖舔舔嘴唇,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如同在荒野中匍匐着盯紧猎物的猎豹。   “怎么了?”童宵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望去,瞬间神情也变了变。   “艹……”他低声道,“怎么偏偏是她?”   远处另一辆小三轮儿晃晃荡荡而来,上头的女演员拿宽大的围巾和口罩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让那风沙吹着一点儿皮肤。到了地方,她矜持地迈开步子,在助理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围巾向下拉了点,瞧着眼前这临时盖起来的摄影场地,“丛导之前说的住所,就是这里?”   身后的经纪人也蹙着眉头。   “这可不行,我们含卉皮肤娇嫩的很,平常日晒雨淋都没经过一点儿,哪里能住这种地方?”   “别这么说,”奚含卉唇角的笑意消失了几分,红唇一撇,嗔道,“丛导都能住,我怎么就不能住了?都是演员,哪儿有那么娇气。”   她说完,自己也捋起袖子,帮着将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车上卸下来,看起来热心又没架子。身旁几个剧组人员瞧见这幕,都不由得点头感叹。   童宵:“……陛下。”   “别想了,”江邪截断了他的话头,“太假。”   他们两人的不和是出了名的,当年为了炒作一事早就彻底撕破了脸面。剧组人员也大都对那件事心知肚明,小心翼翼看着两人脸色,不敢上来搭话。奚含卉理了理鬓旁的头发,倒是婀娜多姿地走过来了,含笑道:“江天王,好久不见了。”   江邪望着她,露出个不太确定的神情来。   “不好意思,我们见过?”   奚含卉微微一怔,很快便恢复了仪态,笑道:“江天王真会说笑。”   说个毛线笑。   他江邪从来就不和任何非人类生物多费口舌。   “当年不是还有许多网友说我们结婚了吗,”奚含卉笑意更深了些,殷红的唇勾起来,“这一段前事,江天王难道现在就已经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猛地压低了点,带着湿黏腥臭的恶意,“还是说……因为后头吸了毒,伤了脑袋,把这些不该忘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江邪面无表情看着她。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童宵却立刻感觉到了自家艺人一下子竖起来的锋芒——那种锋芒是无形的,泛着冰冷的光泽,几乎能一下子将人捅个对穿。   他跟了江邪太久了,对这位祖宗的脾性基本上摸得一清二楚,立刻便暗呼一声不好!   江邪突然笑了。   “奚含卉。”   他的头发被这风吹的飒飒飞扬,他就立在风里头,带着些嘲讽一字一顿地问,“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从我这儿偷热度红起来的人,也敢和我这样说话?” 第12章 旗鼓相当   江邪双手插在裤兜里,猛地从车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勇气?是你那两部烂到一塌糊涂收视率扑街的抄袭剧,还是梁静茹?”   被当面直接这样说,奚含卉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她咬了咬嘴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江邪已经轻嗤了一声,从车上一跃而下,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径直向那栋临时搭建起来的小楼走去。   “老实点,”在经过这女人身侧时,他冷冷道,“否则,这后果就绝对不是你能承受的了。”   他声音提高了点:“童宵?”   方才一直呆立的经纪人忙应了声,小步碎跑过来。   “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去,只留下奚含卉站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平日的涵养与优雅都被这几句话扯落的干干净净。   亲眼目睹这一场冲突的剧组工作人员个个目瞪口呆,直到江霸王进了房间才敢小声议论几句,眼睛里都充斥着不可置信与莫名的兴奋。   同样见证的方明杰也不由得感叹:“江邪真是娱乐圈里头的一股清流。”   娱乐圈一直是个拼形象的地方,为了维护优质艺人的形象,别说是这样当众直接怒怼了,就连公共场合大声能说几句话也是不行的。哪怕再不喜欢,也得好好牢固地戴着脸上那张假面,做出一副人见人爱的姿态来。   可江邪偏偏不。   他就像一阵强劲的、从地平线处呼啸而来的飓风,将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里所有潜在的规矩都打破的一干二净。   顾岷微微颔首,语气淡然道:“他一直是这样,从未改变过。”   方明杰:……   不是,他有点搞不懂,顾影帝这种“我亲眼看着他长大”的蜜汁自豪感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丛争是与他们一辆车过来的,此刻却摸了摸自己短短的青色胡茬,望着江邪进去的那扇门半晌,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像。”   这句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顾影帝却将风衣的领子向下拉了拉,回答他,“我早就说了,您一定不会失望。”   他就是最好的阿雁。   云暗白杨连马邑,天围青冢渺龙沙。凭高吊古情无尽,空对西风数去鸦。   《雁门关》自此,正式开拍。   ---------   剧组的第一天例行是定妆照。江邪换了厚重的盔甲,低下头时几乎能在自己身上闻到血和金属的气息。他接了发片,乌鸦鸦的发丝高高地绾起来束在脑后,眉飞入鬓,堪当一句英姿勃发。从未见过他古装的童宵自他出了换衣室的一瞬间就开始拼命地摁快门,并飞速将照片传给等着看的太上皇和太后娘娘。   太上皇的回复很快就来了:【不错,很有他爹当年的样子。】   太后的回复却是隔了一段时间才来的,童宵打开短信,顿时被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啊啊啊啊啊啊】冲花了眼。经纪人原本以为她是被自己儿子的帅气所震慑了,刚带了点儿自豪地想说在场几个女生看的眼睛都转不开,就看见太后兴奋地问他:   【他后头那是谁?】   【那个顾岷?!!!】   【好帅!!!!!!!!】   【你说他腹肌有几块?】   童宵:……   他抬起头去,果然发现顾岷也从换衣间里出来了,此刻就站在他前头的镜子前,正微蹙着眉宇和身旁的服装师说些什么,像是要调整些肩部数据。他的手臂线条流畅而利落,充满了力道,将那盔甲撑出令人眼热的弧度来,眼睛里浸透的都是独属于男人的魅力。这一眼望过去,连童宵都有点心惊肉跳。   他立刻便向自家艺人投去目光,果然看见被美色所迷的江邪摸着下巴懒洋洋靠在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顾岷骨节分明的手在胸膛处调整些什么,表情跃跃欲试,俨然是非常想上去袭一袭胸。   再低头时,太后的短信也一个劲儿地来了。   【还有没?再多拍几张,他好看!】   【我觉得他的腹肌一定比老江的多。】   童宵觉得被质疑腹肌的太上皇要哭晕在厕所。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上一条,便看见最后一条短信也以雷霆万钧之势闯了进来,霸气十足。   【对了,你们拍不拍床-戏?我想去看——啊不,探班!】   童宵:……   他抬眼望望已经上手开始调-戏的江邪,低头看看仍念叨着床-戏镜头的颜控太后,一口老血堵住了喉咙。   我朝危矣!   顾岷这个妖妃!!!   而此刻的昏君俨然已经无视了来自臣子的哀嚎,他微微垂着头,不紧不慢将顾岷身上的盔甲一一整理好。手指隔着那盔甲滑过时,灼热的像是直接在皮肤上烙下了无数炙热的点,烫的一颗心都跟着焦灼不安。而他则扬起头来,吐息都与顾岷的紧密相融,细密地喷洒在颈侧,“这样行么?”   两人目光相对的时候,顾岷从这头小兽的眼底看见了赤-裸-裸的征服欲。   他不言不语地望着这人,手指微微抽动了下,强忍住去抱住青年的冲动。   江邪的这份感情来的太快也太急,顾岷原本细水长流、温水煮青蛙的计划都被他毁了个干干净净,在他这样的攻势下,整个人都禁不住要向他举双手投降。   可是不行。   得来太容易,往往不易珍惜——他不知道江邪的热情究竟能够维持多久,也不知道这种热情究竟从何而来,整个人的心都一天到晚晃晃悠悠吊在空中。顾岷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尽量用自己所能用的方法吊住他,时不时地给他一点甜头,也让自己疯狂渴望的心稍稍缓一缓。   “行,”他垂着眼道,“可以了。”   江邪瞧着他正经的模样,突然笑了笑,舌尖沿着嘴唇飞快地转了一圈,嘴唇一下子像是两瓣绽开的花,眯眼望着他,“成吧。”   就装吧。   能在那种时候也念着自己名字、第二次见面就敢把自己堵在洗手间里上手摸要害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过是怕把自己的热情给消耗完了,所以故意放弃主动权,想吊着不放罢了。这就好比军法,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两个旗鼓相当的男人在情场上,打的也是一场硬仗。   他二人俱对此心知肚明,此刻对看一眼,几乎都能在对方的眼里头看出劈啪作响的火花来。   除了顺着他的玩法,还有什么办法呢?   江邪想。   小娇妻……原本就是用来宠着的嘛。   定妆照完成的很快,奚含卉所扮演的角色是以美色而名扬四海的皇朝公主,因而化妆时间也很久,一直留到了最后。江邪驾轻就熟结束了拍摄工作,重新跑回房车里睡了一觉,想了想,又冒着风沙爬下了车,直接去敲了顾影帝的门。   来开门的顾岷一身穿的整整齐齐,江邪有些遗憾地啧了声。   不过想想又释然了,他又不是没有见过。   更何况,以后见着的机会还多着呢。   顾岷瞧见他来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在他坐下的时候将箱子里的马口铁盒子若无其事递给了他,江邪毫不客气盘腿霸占了小娇妻的床,把盒子一拆开,里头满满当当盛的都是奶糖。恰巧,都是他平日里最爱的那个牌子。   “要玩吗?”他晃晃手里头抱着的游戏机。   顾岷眼眸深深地望着他,点点头。   “这个还是很难的,”江邪熟门熟路将网线和电线都接上,拿起游戏手柄,一心打算要在小娇妻面前大展雄风,“不怕,哥哥我到时候会带着你,啊?”   小娇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说:“好。”   江邪兴致勃勃:“我选这个男性角色,你要那个女性角色?”   在这种事上,顾岷通通都顺着他的意,道:“都听你的。”   只是江邪忘记了一件事。   他登录的……仍然是“江哥永远是你哥”这个ID。   游戏开始后三分钟。   “刚刚解禁你居然就上来打游戏?单曲呢?!我就问你,单曲呢!!!”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懒惰又不思上进的艺人?饭上他的我简直要哭晕在厕所!”   “来来来江江上线了,江江家的小伙伴们看过来啊。坐标137/128,打击江江小分队一号请求支援,还在登录的亲们请迅速赶到,千万不能让他给跑了!”   “稳住,朋友们,稳住,打的就是他,不能心软!”   江邪:“……”   他的血条很快便被打的见底,薄薄的一层在血条框里头晃荡。江邪把买的烧钱装备套上也抵抗不住群击,偏偏他的脾气只允许自己正面对抗,无论如何也不愿落荒而逃,只得一面咬着牙硬抗一面试图保护小娇妻:“你先走,走右边,快点!”   顾岷操纵的女性人物站着不动:“发射是按哪一个?”   “右手那个白色的!”江邪咬牙,“但是现在来不及了,这种低级的枪瞄准率太低,肯定是要被团灭——”   他的尾音被生生扼在了喉咙里,目瞪口呆地望着屏幕。   屏幕里的女性角色架起了□□,迅速地冲着正群殴他的群众扫射一圈,准确率惊人,一枪一个血洞,几下下去,旁边已经卧倒了一片。她一把拉着江邪的角色蹿至岩石后头,一面冷静地换弹药一面问:“要药吗?”   话音未落,又是一枪爆头。   江邪:……   他木呆呆地扯扯嘴角,“要……”   顾岷的角色于是躲过战火蹲下身来,卷起他的裤腿替他上药,语气低沉又心疼:“忍着点。”   原本是很蠢的一句话,角色的痛觉并不会传到真人身上,正在上药的角色甚至还顶着一张女人的脸,可在这样的音色里,却硬生生地被顾影帝说出了几分铁血柔情。   江邪被他护着大杀四方,有史以来第一次在这个游戏里体会到了安全感。   “……艹。”   他喃喃道,伸手捂住自己的胸膛。   里头的这个马达,好像要爆表了。 第13章 撒波狗粮   他忍不住又问:“你真的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   顾岷微微抿着唇,神情仍旧是淡然的,回答他:“在之前,我没有什么时间来玩这些。”   “我知道,”江邪挑挑眉,“家、健身房和拍摄场地三点一线嘛……活的活像是那寺庙里头出家的和尚似的。”   又禁-欲又老实,连夕阳红公寓里头住着的古稀老人都比他生活丰富的多。   他这句话不过是随口一说,顾岷却扭过头来,定定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半晌后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我是和尚?”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里头俱都盛满了心知肚明,火辣辣的在空中炸开来。江邪看着小娇妻干净利落的侧面线条,不动声色地吸一口那发酵完的、满带着成熟香气的荷尔蒙,挑衅似的把舌尖在唇上润了一圈,眯起眼回答:“你是不是和尚,这谁知道呢。”   他反手一撑,迅速便将这男人压在身下,手臂撑在头侧,以他所在的位置居高临下地望着这激起自己满心征服欲的人,“破个戒试试,嗯?”   灯光昏暗,连睫毛根部都盛满了细碎的光斑。他逆着光趴伏在男人上方,半明半暗的侧脸充满毫不掩饰的引-诱意味,漫不经心把自己所有动人心魄的地方都展示给这人看,如同刚刚从烂漫的春情里头走出的野豹。   屏幕上的粉丝终于逮住了两个角色都不动的时候,立刻开始泄愤,不拿枪,就拿刀一点点把血条往下砍,看到快见底时还会再给江邪回点血,继续凌-虐。   然而两人都已经顾不得了。   江邪是个很矛盾的人。   他的矛盾在于,他既不单单是固执又重视养生的老干部,也不单单是桀骜不驯的富家子弟。他从小经受的教育让他成为两者的杂合体,在没有合心意的选项时固守雷池,一旦有了想要的东西,便会毫不犹豫、全军出击。   顾岷注视了他近十年,对他的性格摸得比别人都要透,深知这样的一副玩世不恭的皮囊底下,藏的到底是多么坚韧又自由的一颗灵魂。   他不知道旁人如何,然而如今的他望着自己身上这个挂着邪笑挑衅自己的小豹,只觉得毫无抵抗力,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煮沸了似的咕嘟咕嘟沸腾起来,心脏疾速的几乎要撞破胸膛。   江邪对于身下人的即将失控还浑然不觉,他压在这人身上,目光沿着他起伏的喉结一路向下游走,仍然在反复逗弄他的神经,“破不破,和尚?”   顾岷看着他得意的神情,只觉得这人像是从西游记里头钻出来的妖精。   然而就在这即将失控的一瞬间,刺耳的手机铃声猛地一阵又一阵响起,硬生生把方才那旖旎的气氛毁了个干干净净。江邪顺着身下人的皮带摸到手机,二话不说按了挂断键。   世界清静。   他舔舔唇角,正想说些什么挽回气氛,却听见自己的手机也突然叮叮当当响起来。   江邪:“……艹。”   顾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点点头:“都是丛导。”   江邪的手继续向挂断键按去,却被顾岷的手按住了。   “他们会来敲门的,”他淡淡地陈述道,“接。”   也是,剧组里的人住的都是同一栋楼,要是来敲门只怕会更麻烦。眼看征服小娇妻的计划被毁的一塌糊涂,江邪只得认命地坐直身子,懒洋洋接通了电话:“丛导?”   “我?我在顾影帝的屋子里呢。”   “在干嘛?这个……”他瞥了眼正将衬衫最上方纽扣扣回去的顾岷,忽然一笑,回答,“在帮他对剧本。对,待会儿我们一起下去。”   他把挂掉电话的手机扔回到床上,顺手向后捋了把头发,“剧组楼下烧烤聚餐,去不去?”   顾岷刚刚已经听到了声音,外套已穿的整整齐齐,臂弯里还搭着另外一件。   江邪这只狐狸明明已经看到他怀里这件了,还偏偏要假惺惺问:“怎么办?我的厚衣服还都在房车里……”   顾影帝怀里的外套立刻便搭在了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气息,像是冬日里挺立的白桦林。   “伸手。”他说,顺带将江邪的胳膊套进衣服里,一颗颗替他从上往下系好扣子,最后拨弄了下眼前这人散乱的刘海,望着他的眼问,“对剧本?”   “嗯,”江邪毫无愧色,“第三十六场第四幕,不是么?”   ——那正是一场被打断的床-戏。   与此同时,游戏里的粉丝正面面相觑。   “江江和那个人怎么集体掉线了?”   “话说回来,刚刚那人是谁?打游戏这么厉害,好像不怎么像女生……”   “哈哈哈哈哈,你开玩笑,这大半夜的,两个男人待在房间里面干嘛?”   这句话一出,联想到前几天甚嚣尘上的传闻,所有在场观众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半晌后,为首的“打击江江一号小分队”默默举起手:“诸君,我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剩下的人都默默跟着举手。   好巧,我们都是。   ---------   夜间的风带了些凉意,吹过来的时候像是把骨缝里都洗荡了一圈,一阵一阵刮得人脸皮发麻。童宵一直站在烧烤架旁忙活,好不容易看见自家陛下的身影了,立刻便凑了上去,上上下下扫视他一圈,问:“陛下,你去哪儿了?这边儿人少,听说前几年还有过狼出没,你这么一消失,可吓死我了——”   他的眉头突然蹙起来,“等等,你这穿的谁的衣服?”   颜色款式沉稳又大方,一看便与江邪自己的穿衣风格相差甚远。   江邪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闻了下男人留下的味道,嘴角都挂着笑。   “……”童宵瞬间明白了,简直头皮发麻,“收着点儿啊你们倒是,别让剧组人看出来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明白,“既然你俩进展都这么快了,顾影帝看上去也对你有这个意思,干嘛不在你告白的时候答应呢?”   他就闹不明白了,两个都没正式在一起的人一天到晚到底在胡乱撒什么狗粮!   “傻了吧?”江邪悠悠地教训他,“这是情-趣。你们这种没情商的人不会懂。”   经纪人嘴角抽动,无法想象江邪怎么有这个脸说别人没情商。   江怼怼江霸王江日天江良辰,这些外号到底是怎么来的,江邪自己心里面难道没有点哔数吗?   江霸王显然对此毫无察觉,仍旧抱着双臂站在上风向遥遥地指挥小助理烤鸡翅,“多加孜然,不要辣椒。”   小助理一怔:“江哥,你不是爱吃辣么?”   “是啊,”江邪回答的理所当然,“可是顾影帝不吃啊。”   “……”童宵额角一下子跳的更欢,猛地有种自家辛辛苦苦种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愤怒。他正想说让江邪自己吃,就看见顾岷悄无声息站在了江邪后头,用自己的身体替被这夜风吹的抱着双臂的好白菜挡着风。   方才的那股愤怒立刻便歇了菜,童宵望了两人一眼,涌上了股深深的无力。   ……算了。   他们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反正两人都是乐在其中。   说不定,还真是种诡异的情趣呢?   ----------   电影中的所有故事都发生在雁门关。这座险峻的城池屹立在华夏版图的西北端,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天下九塞,勾注其一。得雁门而得天下,失雁门而失中原。   顾岷所饰演的将军自马上奔驰而来时,正值秋意萧瑟之际。孤雁,枯木,荒草,白骨。他停住马,远远地打量这座由无数将士的血肉生生筑成的城池。   “城中人马都齐了?”   身后的副将忙驱马上前,回道:“都齐了。”   他顿了顿,又小声道:“只是,几个州长官都拒绝借兵,朝廷派下来的兵马也迟迟不至,如今匈奴攻势日渐凶猛,只怕……”   只怕失守已是不可逆转之势。   想及如此,他不由得更加怨愤远在帝京的天子。   因为畏臣子勇猛多智而听信谗言,远远将将军派至这等必死之地——这是怎样恶毒的天子之心。   “王猛!”   将军拍了拍马侧,瞧着这城池,厉声叱道,“你我身为将士,自该为这国献躯、拿命为我朝而搏!怎可说这种扰乱军心之话?”   王猛心中一惊,忙住了嘴,讷讷再不敢言。   “来者何人?”   城墙上有人喝道。   将军仰头打量,忽然微微眯起眼——那是个看起来尚未及冠的少年,眉宇之间英气十足,防备地蹙着眉宇,居高临下望着他。身旁两侧的士兵俱都站于他身后,竟隐隐是以他为首之势。   一群从死人堆里钻出来的人以这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为首,这本就是一件荒唐之事。有认识的兵士在后头小声道:“将军,他就是之前那个带着满城百姓挡了三波进攻的,朝廷三次招其入朝俱不肯去。”   “哦?”将军眉峰一挑,“父母何人,来于何处?”   “俱不可考,只听闻民间百姓,皆唤其阿雁。”   他们在城池上下遥遥相望,忽然见上头的少年勾唇一笑。   “就凭你,”他轻蔑地说,“也想守得住我雁门关?” 第14章 纵马飞驰   电影的实际拍摄远比坐在影院中看到的要无聊。没有精美的后期剪辑,就只剩下绿幕和身后头雄浑的戈壁滩,一眼望去苍茫一片。   最辛苦的在于拍摄的是古装战争剧,丛争在服装造型上头都无比用心,每一套盔甲的重量都有几十斤,沉甸甸地坠在身上,一天下来,整个人腰酸背痛、活像是浑身的骨骼经过了一场八级大地震,在马上颠的几乎要坍塌。   饶是江邪身体素质一直不错,也有点扛不住这样高强度的工作。   第一次拍骑马的戏时,剧组人员找了半天,最后牵来一匹枣红色的雄健大马。这马不断地喷着响鼻,尾巴烦躁地在空中甩来甩去,俨然是个暴烈的性子。   丛争还有几分担心:“小江是头一回拍这种戏,找匹温顺点儿的马来。”   奚含卉这一场没有戏份,裹了厚厚的大衣站在一旁,听见这话,画了浓妆的脸上不易察觉地流露出几分嘲讽。   “对呀,”她状似关切地道,“江天王之前也没拍过戏,对这种都没什么经验。要不还是找个替身上好了,不如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谁能担负的起?”   她是一点也不觉得江邪会骑马的。这样富裕又有权势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原该是金贵娇气的,哪怕是她自己在家里,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更何况是江邪这种三代独子?   江邪嗤笑一声,头也不抬便回怼回去:“放心,就算你从马上摔个七八十次,哥哥我也会在上头待得好好的。”   他不顾奚含卉又青又白的脸色,径直熟门熟路掰开了那马的嘴检查了一番,随即拍了拍它的头,问一旁的骑术指导:“刚成年?”   骑术指导点点头,怕他害怕,又凑上前来几步,道:“不用怕,你抓紧绳子,这马被驯化过了——”   “我怕?”   江邪在那马的鬃毛上顺着摸了几下,拿马梳替它打理了几番,随即一翻身,长腿一迈,干直接脆利落跃到了马上,双手紧紧握住了缰绳。   “欸!你——”骑术指导有点儿急了,“怎么不听指挥呢?”   江邪手中的缰绳一抖再一紧,身下的马就像是接收到了指令似的,立刻迈动马蹄嘚嘚小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江邪高高束起的头发在脑后随风晃荡飘扬,如同徐徐展开的一面乌亮的小旗,眉目间都是勃勃的英气。那种令人心血沸腾的生命力和青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当他微微趴伏下身子驾着马绕了这片区域一圈回来时,几个在场的女性甚至情不自禁鼓起了掌来。   方明杰也有点儿惊:“他连骑马也会啊?”   身旁的顾岷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那正于马上驰骋的人,牛头不对马尾地回答:“他的父母很负责,将他教的很好。”   方明杰:“……”   那可是你未来需要应对的岳父岳母啊,怎么可能不好?   想及那一对在娱乐圈叱咤风云的夫妇,方明杰不由得有点儿胃疼。   江邪的家庭背景在上一次闹得沸沸扬扬的吸毒事件后逐渐露出了水面,不仅有一对在娱乐圈打拼多年的男神女神父母,还有个于军区位高权重的祖父。即使这祖父现在退休了,那些大佬们也都得卖他几分颜面,做事前还会先去问问其意见,口上称的都是“江老”,一点也没有人走茶凉之势。   方明杰简直无法想象顾岷拉着江邪的手要出柜的场景。   万一搞不好,那位江老直接从兜里摸出把枪,一枪把人崩了,那他的日子还有什么搞头?   可偏偏两位正主都对这一点也不担心,只有他这个皇上不急太监急的经纪人几乎要愁白了头发。   “马术不错,”丛争看着江邪轻松地从马上跃下来,也不禁点头称赞,随即脸色又严肃了几分,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小江,我知道这是你的第一个角色。”   “你之前没经验、没试过,所以我不在乎你这些常识上的小错误。你按着你本身的性子演,这个角色,就像是为你量身订造的。”   “但只有一点。”   他的眉头皱的紧了点,抿直了嘴角。   “你要记住——你的骨子里也是个军人。”   “无论是什么时候,也不能丢了军人的气概!”   提及这两个字,江邪的身形也一下子挺得笔直。他眼底浮现出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来,眉目冷冽的倒有了几分顾岷的韵味,不卑不亢冲着丛导点点头,“永生不忘。”   他的祖父、外祖父、曾祖父……都是在满是白骨鲜血的沙场上铩羽而归的人。他的血液里天生流淌着属于军人的血,这股血是支撑起他整个人的铮铮铁骨,满带着血腥的气息和金属冰冷的腥味儿,没有一时一刻从他体内流出过。   ----   剧组的拍摄日程安排的很紧,一周只有周日是休假。顾岷和江邪身为双主角,戏份比起其他人更重,拍摄任务只多不少,在每天都有新东西要学的情况下,江邪几乎是一回到床上便呼呼睡倒,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有好长时间没有变成顾岷房间的东西时,已经是一周过去了。   第二天是难得的休息日,江邪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决定去寻找自己的小娇妻。   ——什么?你问干什么?   ——人都摆在面前了,还能干什么。   当然是干该干的事啦。   没办法,约会这种事情,本身就是要由老攻来策划的嘛。   一米八三大总攻江邪趴在床上,给他一米□□的小娇妻发短信。   【明天休息,哥哥带你约会,去不去?】   顾岷的回信很快便来了。   【几点?】   甚至连地点都没有问,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江邪摸摸下巴,想了想后回:【你等等。】   情感史一片空白的江老干部立刻翻开了通讯录申请外援,过了几分钟,短信铃声叮叮当当响起来了。   【太上皇:约会?那去泳池吧,想当年,你爸我就是靠着我那强健的八块腹肌把你妈哄回家的——绝对管用,哄小姑娘最好用了。】   江邪回:【爸,相信我,他腹肌比我更多。】   【太上皇:???】   江爹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目瞪口呆。   八……八块腹肌的女孩子么?   想想看,画风似乎有些清奇啊。   【经纪人童宵:陛下,此事不可冲动,要慢慢商量着来啊……你要是想出去便装巡游,怎么着也得带上几个宫中侍卫开路吧?侍卫不行,带上几个太监也行啊!】   江邪无语半晌,回道:【你演太监?】   童宵迅速秒回:【要是能让我一起去,演太监也行啊!你别冲动啊啊啊啊!万一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江邪:……   他实在是不明白,童宵到底是哪里来的认知,才会觉得他出门会连个帽子口罩都不带?   狐朋狗友的回复也来得很快,先是通通感叹了铁树开花的奇迹,随后就开始七嘴八舌出主意。从海洋馆到游乐园再到电影院,甚至还诚心希望江邪能拉着他的小对象蹦一回极。当然,要是能跳个伞,中午再让五星级酒店来送一回外卖,那就更靠近江霸王的风格了。   只有寇繁的短信是最后到的。   他只回了一句话。   【带她去看日出吧。】   这样的回答在乱七八糟的答案里,真的算得上是一股清流。江邪挑了挑眉,问:【为什么?】   这一次,那边的回复迟迟不来。直到江邪失去了耐心,开始挑选明天出门的衣服,才看到一条新的短信推送出来。   【因为像你。】   那样勃勃的生命力,永远也不肯熄灭的嚣张气焰,滚烫又炽热的心……   通通都像你。   寇繁在黑屏了许久之后,垂眸回复完了这一条,忽然用力闭了闭眼,举起面前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他在迷蒙中铺展开视线时,只看到纸醉金迷的酒会,听到耳畔酒侍反反复复拉起的小提琴声。这样的乐声让他记起那年夏天男孩从窗台跳进他屋子的情景,那时的江邪眼睛里盛放着与如今如出一辙的热情,一手抚摩着背上背着的小提琴包,另一手来拍他的肩:“老寇!我要去国外学音乐了!”   ——那时的他,是什么反应?   寇繁将瓶子里最后一滴酒也灌进了喉咙。   他不舍、他恳求、他迫不及待期望着这个人为了自己而留下来——   然而江邪并没有为了他停留。   他就像是疾驰的自由的风,头也不回朝着自己的决定奔去,自此光辉荣耀,坐拥无数鲜花与掌声。而自己则始终停留在原地,为着他的离去而痛苦喘息。   他太了解江邪了。   这个人一旦用了心,就注定是整整一生,少一分一秒都不成。   “寇少?”身旁有娇媚的声音问他,“您这是怎么了呀,平日不是不喝酒的么……呀,您怎么哭了?”   在昏暗的灯光底下,这个眉梢眼角都沾染着风流的公子哥儿嘴角挂着笑,“从今之后抽烟喝酒都不用担心了……高兴啊。”   可他那微红的眼角处,却分明挂着颗水珠儿,睫毛一抖,便迅速从面颊上滚落下去了。 第15章 首次约会   江邪压低帽檐走出房门时,外头的天还是黑沉沉的。凌晨三点,只有些微亮的星子挂在天上,整栋楼都寂静无声。   他沿着楼梯快步下楼,一眼便瞧见了正靠在树上的身影。男人穿了浅灰色的风衣,里头的衬衫扣子严严实实扣到了最上头那颗,正垂下眸子不知想些什么。江邪抱着双臂欣赏了会儿小娇妻的长腿,这才迈不过去:“哟。”   顾岷抬起头来。   “去看日出?”   “嗯,”江邪把车钥匙绕在指尖转了转,目光在男人刻意打理过的头发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舔舔嘴唇,笑的得意极了,“几点起来的?”   这身打扮,明显是精心收拾过的。   一想到小娇妻为了来和他约会还专门起早打扮了一番,他的心里就跟吃了奶糖一样甜。   顾岷也没指望自己能骗过这只机灵的狐狸,抿了抿唇,回答:“早了一个小时。”   他顿了顿,又问:“怎么去?”   “开车啊!”江邪回答的理所当然,“不然走去?”   “……”顾影帝说,“我记得,你的房车离这里有段距离。”   “怎么,担心?”江邪斜斜地瞥他一眼,“放心吧,爷有宝马。”   半晌后,顾影帝裹着江邪扔过来的大红色围巾,在露天的宝马牌三轮车上成功地被冻成了狗。   好在江邪还是很靠谱的,在经过了这一小段颠簸的路况后,立刻转开了房车。两人赶在日出前到达了空阔的江边,共同坐在岸边仍然沾染着露水的草丛上,望着橙红的、金灿灿的太阳从地平线上挣脱束缚一跃而起。这样的运动似乎是带着蓬勃的生命力的,半片天的云霞都被这光亮照的通红发亮,是在天际间徐徐展开的一卷浓墨重彩的水粉画。   江邪眼睛眨也不眨望着这旭日,由衷地感叹:“果然是在这种时候看最好,最有意义。”   ——因为与我一起,所以有意义么?   顾影帝的心像是被人拿着羽毛搔动了下,一下子控制不住地心旌摇曳起来。他侧目望着江邪,不曾想到这样的小霸王也会讲这种缠绵的情话。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哪怕是这种老旧的情话,也因为说话人的缘故轻而易举便打动人心。   江邪转过头来看他,眼睛熠熠发亮。他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着顾影帝,问:“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一瞬间,顾岷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身旁草丛里断断续续的虫鸣——他紧紧地盯着江邪的脸,企图从上面看出几分回想起过去的痕迹来。   他想起来了么?   想起他们的初见也是在同样的11月7日,一个异国街头初雪降临的寒夜?   谁知紧接着,江邪的下一句话就在他满眼的期盼里吐出来了:“今天是十月革-命一百周年纪念日!”   顾岷:“……”   江邪:“伟大不伟大,凑巧不凑巧,激动不激动?”   顾岷:“……”   他缓缓地把头转回去,觉得方才心跳如擂鼓的自己仿佛是个煞笔。   快把我的心动吐出来,就现在。   江老干部瞧着他的表情,不满了:“这可是把马-克思-主义一声炮响送进我国的日子,这样一个重要的日期,不仅象征着希望,更象征着抗争的热情,是无产阶级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证明——难道还不够特殊?”   他的眼神仿佛在谴责,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党性意识和爱国热情都没有?   顾岷:……   他只好面无表情道:“很伟大,很特殊。”   江邪满意了,并积极承担了对顾影帝这个从小在海外长大的华人的历史教育工作,整个教育工作贯穿两个人第一次约会的始终。以至于几年后的顾岷在公开恋情后接受记者采访,被问及第一次约会是在什么时候时,准确无误地回答:“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是在2017年的11月7日。”   记者眼睛一亮:“哦?那对你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么?”   顾影帝:“没错,那是十月革-命爆发一百周年的日子。”   记者:???   他怔愣了下,不甘心地继续追问:“在那一天你们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顾岷想也不想:“有。”   以为自己挖到了猛料的记者大喜,“你们做了什么?”   顾影帝:“我们讲了整整一天的十月-革命和中国奋斗史。” 如果还要问的话,还能加上在日出之前坐在三轮车上又颠又冷冻成冰棍的经历,可以说是非常特殊而且令人记忆犹新了。   记者:……   ------------   去寻找早餐的路上经过了许多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小巷。江邪一路低着头看着手机寻找店铺,围巾口罩都戴的严严实实,好在此时天刚蒙蒙亮,路上并没什么人影,两人也因此没有被认出来。要是真的被发现了,网上定然又会是一片腥风血雨。   “就在那儿,”江邪眼睛一亮,想起自己作为攻的任务,又回过头拉住小娇妻的手,体贴地嘱咐,“路上滑,小心点。要是摔了的话,哥哥我会心疼的。”   柔弱无骨的顾影帝只好沉默地把自己大了一圈的手搭在了他掌心上。   寻到的店铺是一家小小的临街铺子,此时还未开张,老板袖子高高地捋起来抖着手腕向铁锅里下面条,又揉面准备做面点。他的妻子则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偶尔帮着扔下一把葱花或是撒点调料,两个人言语不多,手头上的配合却是默契的很。   “要吃什么?”江邪碰碰身旁人的胳膊,霸气十足地舔舔嘴唇,“哥哥请你,想吃多少都成——欸?”   顾岷正站在摊子前望着忙碌的夫妻俩,不知为何,眼底升腾起了些莫名的情绪来。他微微抿紧了唇,眼神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着落,像是在这空中乘着风飘来又荡去。   江邪眉梢挑了挑,忽然径直把一条胳膊伸过去,一下子绕住对方的脖颈。   突如其来被抱的顾岷下意识伸出双臂搭在他的腰间,免得他重心不稳倒下去。江邪任由他揽着自己的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脸颊,“跟着我出来,只需要看着我就行。难道我还不够好看?”   说话之间呼吸紧密相缠,顾岷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清朗气息,眼神一下子便软成了一滩水。他点了点头,悄无声息把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的更紧了点。   “这才对,”江邪满意地把手撤回来,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给他,“吃不吃?”   怀里失去了这人的温度,一下子还有些空落落的。顾岷抿了抿唇,接过了他指尖的奶糖。   “这就对嘛,”江邪也拆开一颗,扔进嘴里,“吃吃糖,就甜了。”   说着这样轻松的话,他自己的眼底却是暗沉沉的,微微咬紧了牙。   两人分完了糖,嘴里的甜味还未化开,就对上了老板炯炯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们。   岷江二人:……   为什么这么看我们?   “你是江邪吧?”老板手脚利落地把烙好的千层饼装进袋子里,笑呵呵递给他,“经常听我家闺女提起你。她那屋子里头贴的全都是你的照片,满满当当的,一进去老吓人了。”   江邪:“……谢谢?”   老板殷切地望着他:“我能不能代我家闺女问句她每天挂在嘴上的话?”   “你说。”   “你到底什么时候出专辑啊?”   “……能换个问题吗?”   老板不假思索:“能啊!”   江邪暗暗松了口气。   结果下一秒,老板挥舞着锅铲,眼睛更亮,充满了明晃晃的求知欲:“那你俩什么时候结婚啊?”   “……”   感情这还是个cp饭。   头一次被这样一个从头到脚都写满淳朴的中年汉子催婚,顾岷也难得绷紧了下颚,被问得有点怔愣。江邪却一挑眉,摩挲着下巴毫不犹豫地接过这话,“不好说。等真定下来了,我会通知你们的。”   老板顿时更兴奋,二话不说把做的几份饼都往他手里推,“拿着拿着,就当是彩礼了,我闺女一直心心念念记着呢,你们记得办的大点儿,啊!”   江邪推脱不了,只好接下了饼。想了想,从兜里拿出了一大堆糖,又拉着顾岷在纸上签了个龙飞凤舞的签名给他。两人的名字一上一下,将不大的纸张占的满满当当,老板接过签名又拿过糖,再三谢过他们,回味半天,隐隐觉得有点不大对。   ……这个架势,怎么这么像是结婚时发邀请函和喜糖呢?   他们谁也不曾注意到,巷口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光亮一闪,随即悄无声息开走了。   “你不该说这话。”在走出巷子后,顾岷低声道。   两人的绯闻早已甚嚣尘上,从最初的后台激吻事件开始,各种各样的流言便从来不曾停息过。这样的事情已然成为某些别有用心的黑子攻击人的手段,迫不及待被拿来当做了征讨江邪的工具。   “那又怎样?”江邪嗤笑一声,漫不经心活动了下手腕,“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他们有胆子说,我就有单子接招——我还会怕他们不成?从小到大,我江邪就没有怕过什么!”   这话在听到街角传来一声软绵绵的喵呜时戛然而止。   前一秒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霸王咽了口唾沫。   “有……猫?”   顾岷仔细听了听,沉声道,“在垃圾车里。”   声音细微又虚弱,不仔细听时根本分辨不出来。   清洁工大妈听说垃圾车里进了只猫,二话不说便把垃圾车一翻,满地垃圾都重新堆了回来。她帮着扒拉了半天,最后从个灰扑扑的塑料袋里翻出只只有巴掌大的小东西,“哎呦,真可怜……”   顾岷收回翻垃圾的棍子,站在几步开外:“嗯。”   江邪站在他后头,不着痕迹地又后退了一步:“嗯……” 第16章 喵喵喵喵   猫很小,只有江邪一个巴掌大,脏兮兮的看不出本身颜色。倘若不是它细声细气发出的喵呜声,应当更会被人认作是只灰扑扑的耗子。   “可怜见的,”清洁工大妈把它捧起来,放在手套上,打量了番,“这还是只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小奶猫呢……应该是养它的母猫死了,它自己想出来找点吃的,结果没走稳一头栽进车里,瞧这,瘦成什么模样了都。”   她显然是极喜欢这种小生物的,此刻拿手上上下下摩挲了一遍,又心疼地替它拍了拍灰。江邪看见她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又悄悄向后倒退了半步。   顾岷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有些诧异地抬头望了他一眼。这一眼看过去他才发现,青年漆黑的瞳孔都微微缩了起来,唇线紧紧地抿着,整个下颚的线条都跟着绷紧了,看上去也像是只惊吓过度的猫。   “这……怎么办?”江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声音此刻有些颤抖,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让声线平稳了些,“阿姨,您能把它带回去养吗?”   清洁工大妈一摊手,表示爱莫能助:“我们家里头养了三只狗呐!哪里还养的下它!”   她见江邪不答,又道:“要不就把它送那边儿那个猫狗收容所去,只是这猫太小了,收容所里头猫狗太多,照顾不过来,在那儿恐怕养不活。”   江霸王咽了口唾沫,连声音都软了:“那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   他简直要炸毛。   放弃这样一条小生命,绝对不在江邪的考虑范围内。可是相对的,他也非常不愿意和这样的生物同处一个空间……   江邪的手指不知不觉缠上了顾岷的衣角,把身旁人的风衣外套都抓的皱巴巴的,然而他自己还浑然不觉,只盯着清洁工大妈手上捧着的猫仔。猫动一下,他就情不自禁跟着一瑟缩,只是脸上还勉强维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   “我养吧。”   顾岷忽然出声道。   江邪猛地松了一口气,望向小娇妻,“真的?”   “嗯。”顾岷伸出手,将那只小猫崽接过来,淡淡道,“我一直想养一只。”   他们找旁边的店主要了个纸盒,里头垫上了软软的褥子,把猫崽子整个放在了里头,猫很小,几乎一下子便陷进了垫子里。顾岷用离江邪比较远的那只手提着,巧妙地利用自己的身形把盒子挡了个全乎,“去买点儿幼猫猫粮?”   看不见了之后,江邪的心迅速安稳地落回了原地,重新披上自己霸道总裁的外衣。他把手搭在顾岷肩上,不容置疑道:“尽管买,钱我全出了。”   顾岷轻笑了声,原本绷直的弧度也放松了下来,体贴地不去戳破他,“嗯。”   “哥哥我不是怕,”江邪在小娇妻面前给自己打补丁,“只是这种小动物太脆弱了,一点也不霸气,不是我的风格。更何况我家里已经有两个了,怎么再养第三个?”   顾岷偏头望着他,不紧不慢地用单手将口罩重新戴的严严实实。他的十指纤长,骨节分明,这样瞧着几乎能闻到上头沾染的墨香,明明是随意的动作,也因为这双干净整洁的手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意味。顾影帝的眸子又黑又沉,问:“你家里养了猫?”   “不是,”江邪眯起眼,眼神将他的手一寸寸扫视了一遍,在美色的引-诱中拿舌尖舔舔嘴唇,理不直气也壮,“我养了两个每天都在日桌脚的扫地机器人。”   日桌日椅日床日充电器,可以说是非常狂放不羁了。   顾影帝不由得低低笑了一声。   他的眼睛深深望着江邪,“养那个,很有意思?”   “是很有意思,”江邪也抬起眼来,直直地望进他眸子里,“怎么,你有没有兴趣和哥哥我一起养?”   顾岷的手抚上下巴,似乎是有些心动,“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   江邪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这样你就有一对蠢儿女了,它们会叫你母后,等你老了之后,它们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   “最关键的是,你可以直接拥有一个附赠的夫君,”江邪的手指一点点摩挲上影帝的手背,拇指从指关节处慢吞吞摸到修剪的十分整洁的指甲,眼里头流淌着的都是深深浅浅的春情,眉梢一挑,活像是只将人往地狱里头勾的妖精,“怎么样,干不干?”   两相对视,几乎都在对方眼里头看到了噼啪炸开的火花。那火光星星点点,把江邪的瞳孔都照的熠熠发亮,他连睫毛里头都盛着光。   江邪的粉丝无数,不仅冲着他的才华、他的性子,也有不少人冲着他这张脸。   用童宵的话说,这一看就不是那种良家妇男的脸。眼睛里像是咕嘟咕嘟煮着妖气,又帅又痞,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野性和生命力。   ——怎么样?   ——那真是……再棒不过了啊。   顾岷的心魄一下子都被他摄了个完全,他微微张开了唇,想要回答。   江邪眼睛眨也不眨望着他的嘴唇。   然而,想要的回答没等来,他却等到了一句又软又绵像是棉花糖拉长了丝的“喵~”。   江邪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他的目光慢吞吞地往下移,最后移到顾影帝手里头拎着的纸盒上。   那里的猫崽子费力地探出个灰扑扑毛茸茸的脑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瞧见他看过来了,就又张开嘴,冲着他奶声奶气叫了一声。   江邪:“!!!”   他立刻便几步站到了街的那一端,与顾岷整整隔了一条路的距离,远远地冲着顾影帝挥手,“再想想,好好想想,啊?”   顾岷手撑着额头,要笑不笑,像是彻底被他打败了。   ---------   江邪对于猫的惧怕是从一岁多便开始的。   虽然他总不愿承认,但纵使是如今长成赫赫有名的娱乐圈一霸的江邪,也有当白面团子的时期。那时家里的管家抱回了橘猫,悉心照料,很快便把它喂得圆润到能直接在地上滚圈圈。   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特别胖。   不幸的是,这只就是属于特别胖的那种。   江邪至今还记得自己被突然间泰山压顶的恐惧。   然而那时,他能挥舞着手脚气呼呼和这只橘猫干上一架,双方打成个势均力敌。究竟是为什么开始惧怕这种又软又绵的生物,江邪自己也记不清楚。只是现在,他甚至发展到了看上一眼便浑身颤抖的程度。   他望着顾岷带着纸箱进房间,象征性地问了下:“需要帮忙吗?”   快说不需要快说不需要敢说需要就打一架吧!   顾岷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杀气腾腾,挑了挑眉:“一起?”   “不,”江霸王摸了摸下巴,想也不想便把这疑问号扔回去,拒绝的干脆利落,“孩子还是丢给妈妈带,我还要去赚钱养家。”   顾影帝轻声笑了,随即提着箱子关上了门。江邪瞧不见纸箱,这才彻底放下一颗心来,谁知回过头,就被幽幽站在自己身后的背后灵吓了个半死。   “……搞什么?”   “陛下,”童宵贴着面膜,含糊不清地指责他,“你们什么时候连孩子都搞出来了?还拿个纸箱装着?”   “是啊,”江邪面无表情,“你刚才见到的那个就是太子,高兴吗?”   童宵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在江邪惊悚的眼神里,一下抓住了他的胳膊。   “陛下,你这是打算废了太子?这……这万万不可啊!储君乃是国之大事,绝不可如此任性废留,更何况太子此刻留守东宫,并无任何过错,陛下——”   “收收戏,”江邪说,“别演了。”   你一个经纪人,难道是从中央戏精学院毕业的吗?   “哦,”经纪人耸耸肩,秒收戏,“那我们来谈谈正事。”   他的神情一点点凝重起来。   “陛下,”童宵说,“你今天有上微博吗?”   微博上早已是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当江邪打开时,视频上原本清秀干净的当红小生林木正被警察拧着双手带上警车,上头血红色的大标题也足够引人注目。   #娱乐圈吸毒事件再发,林木被抓!#   #林木吸毒被抓!又一当红明星的堕落?!#   又一。   江邪眯了眯眼,忽然有了种不大好的预感。   “没错,”看出了他的心思,童宵幽幽道,“上一个……”   “说的就是你。”   日子在这一瞬间忽然哗啦啦向前倒着翻转过去。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头挣扎出满身的汗水,痛苦地一声声喘息着,让一旁站着的人拿麻绳绑住自己的双手。   “少爷,”管家的声音在这黑色里头沉浮不定,“不行,这样会伤了您——”   疯了一样的灼热和瘙痒同时从腹部烧起来,对毒品的渴望一下子盖过了一切。他重重地喘了声,猛地把自己的头向着一旁的墙撞去,砰砰的撞,直到额头上有什么湿润的液体顺着太阳穴流下来。   “绑呀!”   他疯狂地叫着。   “绑!快绑……”   恍惚中似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他品尝到了鲜血略带腥气的味道。   “我江邪……哪怕死!”   “我也绝对不会任由它摆置!!!” 第17章 旧事重提   祁乐乐九点照常到办公室打卡时,瞧见了一堆女同事聚集在一起兴奋地窃窃私语,还有些摸不着北。她随手将卡揣回兜里,问:“这是在说什么?”   “说林木,”为首的同事知道她是江邪七八年的死忠粉,还是个经常组织接机活动的大粉头,又半开玩笑地添上一句,“现在他们家,和你们家完全是一个阵营了。”   谁知这一句话出口,祁乐乐的脸色顿时便变了。她平日里看起来极温和又好说话的一个人,此刻突然间沉下了脸,反问:“什么叫一个阵营?为什么要在一个阵营?”   她是听说了林木吸毒的消息,可这和江邪有什么关系?   片刻后,祁乐乐自己坐在电脑前,只觉得一阵阵手脚冰凉。从心底里头涌出来的那种寒意几乎疯狂地蔓延到了四肢五骸中,将她整个人生生地冻在了座位上。   入目的标题全都触目惊心,下面的评论更教人心冷。   【江邪不还是洗白了吗?凭什么换成林木就往死里喷?】   【都是吸毒的,有什么区别?这种人渣还不退圈,留着过年吗?!】   【双标党,看见江邪有背景就能轻松原谅,到了林木这么一个新人这就站在道德制高点了——这群人是脑子有问题吗?捧江邪的臭脚就以为他会理理你们吗?】   甚至连林木的粉丝也到了江邪的微博下疯狂屠屏。   【你能理解的吧?你也遭受过这样的痛苦,求你了,出来替我们小木头说一句话吧!】   【他那么乖,不可能干这种事的,我们都相信他!】   【江邪!出来发声啊!!!凭什么就你一个人能够被原谅???】   【懦夫!亏我当时那么相信你!】   ……   祁乐乐把鼠标捏得更紧了点,用力地闭了闭眼。她的眼前恍然又出现了一年前铺天盖地的风浪,那时她的屏幕整整一夜不曾熄过,而那一夜,不知道有多少和她一样坚信信念的粉丝屏幕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这怎么能一样呢?   祁乐乐不懂。   她只觉得,这些不断涌现的腥臭的恶意,简直就像是黑暗中随影随行的恶蛆——它们紧紧地依附着任何一个有光芒的人,迫不及待地从对方身上汲取养分夺取阳光。   可以的话,祁乐乐希望江邪永远不用面对这些。   可江邪的粉丝就和他本人一样,永远学不会临阵脱逃。她轻声呼出一口气,随即登上了有几百万粉丝的“江邪个人吧”微博账号,毫不犹豫正面迎敌。   来啊!   不就是转移公众目光,不就是想拖着别人一起下水!不就是抱着你那些说都不敢说出来只能背地里偷偷像老鼠一样计划的恶心心思!   谁怕?!!   ------   上午九点三十分,江邪的粉丝团体正式表明态度。   【江邪个人吧:清白与否,自有法律评判。抱歉,除了江邪,我们没有义务信任任何人,这件事与江邪家无关,江邪家也不想关心,也请你们不要逼迫着别人表明立场。】   言下之意,谁做出来的事儿谁担着,不要没事就想着给自己找个战友,自己落了水就非要别人也沾一身臊。   我们care吗?   我们根本不关心好吗!   比起个人吧还经过斟酌的文雅言辞,资源博的态度就犀利的多。   【江邪个人资源博:近日,有不少人问我为什么不对林木吸毒的事发表意见,对此,我想说——   他是江邪儿子吗?不是。那他是我儿子吗?也不是。   那这到底关我屁事!!!】   童宵举着手机,由衷感叹,“陛下,你这粉丝就像是你生出来的,这脾气性格都和你是同一个模子,”他顿了顿,又问,“你确定没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江邪正坐在床头湿漉漉地擦头发,听了这话,似笑非笑抬头望了自家经纪人一眼。   “你们皇后可还没点头呢,我哪儿来的私生子?”   他懒洋洋探出舌尖,将唇角上一滴摇摇欲坠的水珠儿卷进嘴里,笑的春-情荡漾,“他要是同意给我生……我倒是没意见。”   童宵瞧见他那个表情,顿时觉着一阵胆寒。   古装的发片又多又厚,再加上一身厚重的盔甲,即使是这样的天气也能捂得人满头汗。江邪又爱清洁,洗头的频率飞快地上升到了一天三四回。经纪人站在一旁瞧着他拿着电吹风呼呼地吹头发,又拿手粗暴地撩,简直心疼的不得了,“轻点儿,祖宗,你轻点儿!——你可别把自己给薅秃了!”   江邪哂笑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依言轻了点。热风将他的头发呼呼吹拂起来,如同涌动的、光亮而漆黑的麦浪一层层翻滚着,洗发露的香气随之飘荡而来。童宵深吸一口气,正想和他讨论下如何公关,却听见房间的门被笃笃敲响了三声。   “哪位?”   他问了声,站起身去开门。   顾影帝身形笔直地站在门口,他的唇很薄,唇线又凛冽分明,本是会让人觉着刻薄的长相。可偏偏因为唇形好看,这纸片似的薄唇也能抿出勾人魂魄的意味来。   他冲着童宵点点头,“是我。”   经纪人瞧见是他,忙将位置让出来,“他在里头呢!”   顾岷嗯了声,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踏进去。   阳光明亮,呼啦啦洒了满床。江邪懒洋洋靠坐在床头吹头发,瞧见他进来了,冲着他挑了挑眉。   “想我了,嗯?”   顾岷沉沉地望着他,想也不想应道,“嗯。”   “……”   被完美忽视的童宵顿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足足有五百瓦亮的大灯泡。   他倒退几步,飞快从这门里退出去,想了想,又把门一下子带上了,关的严严实实。谁知这样一回头,他又在走廊尽头看到了另一个人,登时一愣神。   “寇少?”   那人冲着他一点头,风尘仆仆。   “我担心他,过来看看。”   ---------   “我来。”   顾岷接过了江邪手里的吹风机,帮着这人吹着半湿的头发。江邪半阖着眼靠在他身上,由着他的手一下一下拂过自己柔密的发丝,神态慵懒又悠闲,如同把白肚皮乖乖亮出来让人摸的猫,就差从喉咙里挤出几声软绵绵的哼唧。   说来也奇怪,他和顾岷相识也不过短短几月。可这人从气息到温度,似乎都是令他觉着无比熟悉而安心的,他闭着眼,顾影帝身上的气息让他想起冬日里挺立的白桦林。   “难过?”   恍惚之中,他听到男人的声音。顾岷的手稍稍用了些力道,在他的后脑处一阵轻一阵重地按摩着,问。   “为什么要难过?”   江邪从他的手下挣脱出来,扭转过头,眼神灼灼地望着他。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   瞧见男人默不作声,他嘴角扬起抹笑来,懒洋洋地向后一捋头发,“你不在国内,所以不知道……那可真值得纪念,那是哥哥我这二十几年来栽过最大的一次跟头呢。”   因为年轻时行事随心所欲又口无遮拦,江邪得罪的人也多,童宵曾经牙疼地说,江邪的仇敌手牵手能绕地球一周。他看见自己看不惯的事情就要发声,看见虚伪的人也会立刻冷嘲热讽揭穿对方真面目,毁别人人设毁的乐不思蜀,因此还曾被封为毁人设小王子,专注毁人设一百年。   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位年近四十的连演员,就连江邪自己也记不清楚,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个江邪连连名字也记不清楚的老演员,成功让江邪这条万年舟在阴沟里翻了船。   “老寇说他新开了家酒吧,请我们都去捧场,”江邪笑意深了点,“他是哥哥我二十几年的铁哥们儿了,怎么能不去?”   因此,尽管是他从来不踏足的酒吧,他还是准时准点儿地去了。   “但是他知道我不喝酒。”   “所以那天,酒吧里头备的有温热的柠檬茶——专门儿给我一个人。”   满屋子笑的闹的都是从小厮混到大的兄弟,江邪甚至没有升起多少戒心,就从侍应生手里头接过了那个高脚杯,喝了几口。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他跌跌撞撞地冲去洗手间,就在那里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被人捋起袖子,强行注入了整整一管的不明液体。   那种又冷又热的滋味儿,江邪直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整个人都被一分两半,一半架在火上头热烘烘地炙烤,另一半则在冰水里浸透的浑身发抖。疯了一样的快-感从天灵盖直灌进来,他只能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拉倒了花瓶,拿瓶子的碎片割破手臂来维持冷静。   然而有一部分,江邪并没有跟顾岷说。   在勉强恢复了点儿意识后,他从酒吧后门出去,坐上了自己的车。为他开车的管家被他青青白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而江邪的第一句话却是嘱咐他:“你去……找人去收拾干净……再跟老寇说一声。”   呼吸都是滚烫的,头脑的画面断断续续连不成片。   “就说我不舒服,”他剧烈地喘了口气,“先走了。”   虽然不太清醒,可江邪的心里却是清楚的很。   他平时从不会喝陌生人的东西,寇繁又是个死心眼儿。茶在他的酒吧里出现了问题,又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江邪太了解寇繁了,这人能因为这个责怪自己整整一辈子。   而门口的寇繁早已手脚冰凉。   “是我酒吧里的茶有问题?”他颤声说,“他一直说,是他自己在外头吃饭中的招儿……”   童宵怎么也没想到帮他开个门还能引出这一段,额角都有些渗汗。他张口正想说什么,却看见眼前这位眉梢眼角俱是风流的公子哥儿眨了眨眼,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勃勃的生机,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他的东西,全都只经过我的手,”寇繁茫然地睁大了眼睛,静静道,“可偏偏到头来,差点儿毁了他整个人生的——”   “还是我啊。”   “这怎么能是你呢?”童宵急的手足无措,“这,江邪他也没有怀疑你,就是怕——”   那时的江邪靠在后座上,满脑子的思绪像是走马灯似的疯狂转动个不停,却只有一个念头异常的清楚。   ——为什么要来?   ——因为你是我兄弟,所以必须来。   ——那为什么又要走?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拖着这个枷锁愧疚一辈子。 第18章 兄弟情谊   江邪毒瘾犯时,寇繁曾去看过他。   然而江邪实在是太过骄傲的一个人,他不允许别人看到他这样狼狈的样子。他将自己紧紧地锁在屋里头,甚至不允许他们这群从小长到大的朋友踏进房子一步,唯一能留在房间里看着他的,只有一个陪了他十几年的管家。   被拒之门外之后,寇繁并没有离开。   他将车停在靠近江邪房间窗户那一侧的小道上,望着那窗户亮了整整一夜的光,他就靠在车上,抽完了整整一地的烟头。别墅的隔音很好,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心里头却被这仍带着火星儿的烟烫出了无数个血淋淋的洞。   那时江邪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了——他说,这件事只能交给他,他要自己把这人揪出来,并给这人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只是那时的寇繁怎么会想到,这话不过是江邪拿来一时哄骗自己、怕自己查出什么的呢?   瞧见寇繁的脸色,童宵的心里一下子慌了神。他咽了口唾沫,低声劝道:“寇少,这件事只是个别人别有用心,后来也被江邪他收拾了。你千万不要想太多,这罪责,不能全往自己身上担。”   他瞧见这位公子哥儿眼里头的光彩都尽数熄灭的模样,忍不住又加上了一句:“江邪他……就是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要不是我……”   然而寇繁只是疯了一样自言自语,“要不是我……”   要不是他,江邪怎么可能踏足从来不去的酒吧?   要不是他,江邪怎么可能毫无戒心喝下柠檬茶?   他给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亲手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朝着那地狱推了一大把。他是帮凶,可是有人比他更该杀!   他的眼里头一下子蹭蹭蹿起火焰来,咬紧了牙齿,头也不回大步离去。童宵一惊,想拦却不曾拦住,这下他也顾不得打断自家艺人和顾影帝互诉衷肠了,直接推开门,惊道:“怎么办,寇少走了!”   “走了?”   江邪心中猛地一凛,倏地坐直了身,蹙眉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就你们说这件事儿的时候!”童宵简直急的要跳脚,“怎么办,他会不会做什么想不开的事——”   在这种时候,江邪反倒比他更冷静。他从床上一跃而下,飞速换了鞋下楼,瞧见寇繁的越野车喷气的烟,顿时咬紧了牙齿,左右看了眼,三轮车已经被骑走了,他推过旁边一辆山地自行车。   场务阻拦不及:“哎——江哥?”   “借来用用!”   江邪长腿一跨,轻而易举坐在了车上,紧接着开始加速。场务眼睁睁望着自己的车转瞬间消失在视野里,惊诧半天后,憋出一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可是我那车……车闸坏了,就是推出来准备让道具组看看能不能修的啊……”   车闸坏了,江邪直到骑到车上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拍了拍车头,却也不能扔下寇繁不管,只得继续闷着头向前一路行驶,好在车子虽然有点问题,性能还是十分不错,这样崎岖的路段也十分平稳,江邪又是飙机车的高手,多年在山路上头练出来的车技,很快便紧紧地咬住了越野车的尾巴。   “靠!老寇,你现在就给我停下!”   车铃声一阵又一阵响起,越野车里头坐着的人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踩油门加速。   “艹……”   江邪喃喃道,随即半弓起身子,从车座上抬起来了身体更飞快地踩下踏板。山地车飞一样地飙出去,却没想到紧接着的便是一个急下坡,江邪车闸无用,刹车来不及,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随着车子一起飞出去!   好在他从小锻炼出来的军事素养还在,立刻想也不想强行跳车,咬着牙往旁边一扑。山地车失去平衡,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江邪的腰腿都在这满是碎石的地上飞速摩擦过,只觉得衣服下头火辣辣地疼。他紧蹙着眉头把夹克衫下摆掀起一点,顿时看到了一大片青紫,隐隐还渗出了血迹来。   “这人!”   他烦闷地一捶地,“怎么就不听我说呢?”   他望着那越野车越行越远,骨子里头的那股血性也跟着冒出了头,踉踉跄跄地又去推山地车。谁知那越野车里的人像是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他的动作,猛地踩了个急刹车,又原地掉了头,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寇繁从车里头跳下来,兜头盖脸就骂:“你TM会不会保护自己?有没有点医疗常识?都摔成这样儿了,就不能不骑?还怕自己瘸的不够彻底是不是?”   江邪被他这么一通骂,心头反倒涌上了几分气性来,他挑挑眉,反问:“你不是看不见我吗?嗯?”   “……”寇繁顿时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望着他。风从两人之间呼啦啦刮过,把他们的头发都高高扬起,眉梢眼角都是风流的公子哥儿看了江邪半天,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   “摔哪儿了?过来,我看看。”   “不看!”江邪横眉冷对,“寇繁你能耐了啊,连我也不管了,做事就图你自己心里一个痛快,怎么就不想想我?”   对面的人用力闭了闭眼。   接着他大步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将江邪拉坐到地上,自己单膝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卷起这人裤管。江邪原本穿的是条略紧身的浅色牛仔裤,此刻那血色都透过布料渗了出来,星星点点的一大片,像是山野上头到处绽开的野花。   江邪望着发小低眉垂眸的模样,心头一阵一阵地疼。他拉着这人臂膀,道:“老寇你听着,要知道你今天过来,就算打死了我我也不会说这件事——”   只是下意识不想骗顾岷,哪里想到这故事里头的另一个主人公就在门口?   “疼吗?”寇繁却像是丝毫没有把这话听进去,只是伸出手指轻柔地碰碰那伤口,低声问。   江邪下意识地蹙眉。   “那就是疼了,”寇繁抬眼来,望着他,“等着。”   他从车上拿来矿泉水,将伤口好好清洗了一遍,又把这人腰间的衣服也卷起来。江邪任由他照顾,心头的那一点气很快便蒸发了个无影无踪,两人已是多年死党,实在是不值得就此生出嫌隙,他碰碰这人的手臂,问:“老寇?”   “等着。”寇繁仍然这么说,可是语气里却多了几分狠戾的意味,他低着头,因此江邪并没有看到他眼里头暗沉沉聚集着的乌云,“等着,让你遭过这些罪的渣滓们——他们通通都别想痛快,这些罪,我总得教他们千倍万倍地偿还回来。”   ——当然。   ——也包括我。   ----------   寇繁看上去像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开车带江邪回到了剧组,并立刻承担起了陪护人的义务。江邪朝丛导请了两天假,寇繁就跟着他前前后后地照顾,像是时刻看紧孩子的老妈子。   童宵敲门时,就听到自家艺人懒洋洋的声音:“进——”   后头的尾音拖了老长,里头浸满了享受和慵懒。童宵推门进来,瞧着江邪此刻仍然固守被窝的模样,眼皮直跳,“陛下,现在是下午两点。”   江邪抬起眼皮瞥他一眼,“不然?你过的是美国时间?”   “你不打算起床?”   “为什么要起床?”江邪反问,顺带啜饮了口温热的蓝莓果汁。经纪人顺着他嘴里叼着的吸管望过去,这才发现这吸管一直通到床头柜,那里不仅有新鲜果汁,还摆满了切成小块的水果、一大盒咖啡夹心奶糖、各色零食,光是牛奶就摆了整整一排,有四五个牌子的。   童宵倒吸了口气,喃喃道:“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啊……”   他说这话时,把江邪宠成这样儿的罪魁祸首也端了个保温盒施施然地进来了,寇繁对着他点了点头,紧接着把小碗拿过来。   “从早上炖到现在的枸杞鸡汤,养身。”   “……”童宵瞧着他拿出小勺子准备一口口喂的模样,只觉得牙疼,忍不住道,“他只是擦伤。”   不是残废!   更何况手没事,只是手肘擦破了而已!   怎么就摆出了副真的皇帝架势?   寇繁莫名其妙望着他,“我当然知道。乖,我先吹吹,来张嘴,啊——”   童宵觉得自己仿佛眼瞎了。   这是知道?你TM告诉我这是知道?   床上的人悠闲地微眯着眼,张开了嘴,任由寇繁一口口喂进来。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另一阵敲门声,方明杰的声音紧接着传进来:“江哥?在吗?”   人进来,手上赫然又是一盅汤。   “顾哥去拍戏之前炖上的,黄豆猪蹄,养身的很,”方明杰笑的尴尬极了,“江哥,你要不要尝尝?”   寇繁的汤匙不轻不重撞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探过身来,若无其事帮江邪擦了擦嘴,“怎么样,我特意从成都聘来的厨子,好不好吃?”   “……”   江邪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最终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胃,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第19章 了却前缘   想起今天要拍的这场戏,江邪猛地坐直了点,挑了挑眉:“拍的是第五十六场第三幕?”   方明杰正将保温盅放到床上支着的小桌子上,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位突如其来的兴奋有点不明所以。   江邪眼睛更亮了点,探出舌尖舔舔嘴唇。   凡是电影,大都需要些噱头。演员们对此都心照不宣,往往会在出演之前就由经纪人协商好能接受的最大尺度,无论是男演员还是女演员,基本上都逃不过这一关。往好了说这叫为了艺术而牺牲,往直白了说,便是赤-裸-裸的卖肉。   顾岷为人偏冷,在粉丝眼里头那就是朵不折不扣的高岭之花,凛然不可侵犯。他接的戏里也鲜少有相关情节画面,一颗颗扣子永远扣的严严实实,看不见也摸不着,还是能从每一寸被遮掩住的皮肤上生生透出活色生香的味道。   然而《雁门关》不同。这部电影中,顾岷所饰演的将军江城身份的最大秘密,就藏在他的腰背处。   换句话说——   这将是顾岷的第一场半-裸戏!   还是泡在浴池子里的那种!!!   江邪的那一点小心思立刻便活动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要掀被子。在看到童宵挤眉弄眼提醒他收敛点的神情后,这才干咳了声,一脸正直道:“我要去观摩一下,学习学习。”   “你这都受伤了,还想去哪儿?”寇繁手里的勺子叮叮撞了两下碗。   江邪:“我又不是残了!”   “那也不行,”寇繁把碗放在了桌子上,“刚刚换了药,医生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别动。”   他顿了顿,瞧见床上的人明显失望的神情,又补上一句,“我去帮你拍。”   童宵目瞪口呆。   谁?谁去?   偏偏他还没来得及从这句石破天惊的话中反应过来,就听江邪摸着下巴顺口嘱咐:“多拍几段。”   他家艺人莫不是脑子疯了吧!童宵简直要跪给江邪清奇的脑回路。让一直暗恋自己的发小去拍自己追求的人的半-裸-戏……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诡异风,而且眼看着就要朝血性的修罗场发展啊!   方明杰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他瞧着寇繁若无其事应了声,果真从背包里掏出个摄像机来,正儿八经挂在脖子上出去了。江霸王眼看着他出去,懒洋洋在床上伸了个腰,抬起头来就被两位经纪人灼灼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干嘛?”   “陛下,”童宵捂着胸口,“你不觉得这对寇少来说打击有点儿沉重?”   “为什么有打击?”江邪反倒是一头雾水,仔细思忖了下,咬着唇角邪邪笑起来,“因为腹肌没我那个瞄准了的小对象多?”   “……”谁跟你说这个!   双方经纪人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到他面前。   “不过你说得对,”江邪嘴角的笑意全消,神色严肃了点,“这事没完。”   他扭过头望着外头,瞧着薄薄的泛起一层鱼肚白的天空,闭了闭眼。   “……让管家找两个人,盯着老寇。”   童宵不解:“陛下?”   “他心里的想法没有打消,”江邪咬着牙,“眼下正值换届大清洗,监狱那头也给我盯紧点儿,别让老寇真的一时冲动落下什么把柄来——后头的那些事儿,全都给我处理的干干净净。”   方明杰原本想要退出去,见江邪完全没有避着他说话的打算,便仍停留在了原地。他瞧着童宵又低声问了两句,随即打电话安排了什么,不由得一阵心惊。   果然。   这些军区大院儿里头出来的孩子……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   江城坐在温热的水中,沉默片刻后,缓慢地伸出一只手,摩挲着自己后腰处的胎记。那是一处暗红色的印记,隐隐像是只雄鹰展翅翱翔的样子,他摸到那处凹凸不平的皮肤,神情似是怔松似是无奈,最终哆嗦了下,缓缓松开了。   十二年。   他带兵为当朝打仗,已有足足十二年。   十一岁时便已跟着年迈的宋将军东击匈奴,十五岁首次领兵,硬生生从那天寒地冻的北方与胡虏杀出了一条血路。十七岁平叛南方平昌王叛乱,二十岁剿灭境内土匪,之后驻扎边疆数年,直至二十七岁被派往守卫雁门关。   这二十七年来,他自认对这个朝堂尽心尽力,把自己这一身铮铮铁骨和热血全都耗在了沙场,无数次险险地从黄泉路上临门一脚处逃生。这半个安稳盛世,多少都由他生生扛起。   可如今。   他双目赤红,用力地闭了闭眼,最终猛地一掌拍打在了水面上,水花四溅!   “卡!”丛争很满意地喊了停,又从镜头后面将这一段细细忖度过去,最终点了点头,“过了,这个可用。”   身旁脸红围观的女工作人员多少都发出了些遗憾的叹声。   顾岷点了点头,从浴池里站起身来。他的皮肤上头明晃晃地挂着水珠儿,一颗颗耀眼地反射着光,沿着饱满结实又线条流畅的胸肌往下滑,配上这张冷清的脸,简直令人血脉喷张。   他的助理忙走过来,用大块的浴巾把他整个儿包住了。   “方才那一段效果怎么样?”顾岷披着浴巾走到丛导身侧,先将刚刚的片段查看了一番。丛争知道他敬业又认真,瞧见他这模样也禁不住欣慰,拍着他的肩道:“很好,没必要再来一遍了。”   顾岷点了点头,对上导演身侧一个人的目光,却不由得一怔。   半晌后,他缓缓勾起了点唇角来,“寇少。”   “叫我寇繁就好。”公子哥儿的双手斜斜插在兜里,胸前挂着的摄像机晃动了下,朝着远处偏头示意,“去走走?”   *   附近的景色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两人的心思也全然不在看景上。寇繁点燃了一支烟,顺带递给身旁的顾影帝一支:“抽不抽?”   顾岷摇摇头,寇繁也不在意,自己叼上了。许久后,他没头没脑地展开了话题,“江邪那个人,有一大堆的毛病。”   “他啊,自己不吸烟就看不惯身边儿的人吸,自己不喝酒就不让身边儿的人喝,从小就跟那霸王龙似的——你知道霸王龙吧?能把别的龙嚼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种?”   他使劲儿撮了口烟,手里头的一点火光红而亮,灼灼地燃烧着。他悠悠吐出一口烟圈来,目光辽远,瞥向远方。   “平时也麻烦,喜欢的菜要吃到死,不喜欢的一口不碰。让他碰个木耳,就跟要他的命似的,偏偏又喜欢给别人上课,满嘴民族大义不离口,动不动就一身凛然正气,讲真的,我都烦死他了。谁家里没点儿权势,非得这么规规矩矩地活?”   顾影帝也望着远处,半晌后,才低低道,“但他当你是兄弟。”   寇繁静默许久,哑声一笑。   “没错。他就是我兄弟。”   “我小时候惹祸,把楼下的车全都给刮花了,那时候老爹揪着我要打我,他说,我帮你挡着吧!就说事儿全是我干的,反正有管家在,他们不好打我!我说好。”   “结果小区里到处都是监控,当天晚上就被发现了,我们俩都被暴揍了一顿。”   “再大一点儿,他说,我们一起把隔壁林叔叔家的那只总咬人的大狼狗揍一顿吧!我说好。”   “结果我们两个被大狼狗咬的落荒而逃,之后连打了几周防犬疫苗。”   “他十二岁的时候说,他找到了自己挚爱一生的梦想,要去海外学音乐了。我说好。”   “结果他一走就是五年,回来后已经小有名气,混的风生水起,想见他一次也比小时候难上太多,出个门都有人围追堵截,烦都烦死了。”   “二十四岁时……”   “二十四岁时,他说他找着了个想追的人,让我帮他出点子。”   “……我说好。”   火星映亮了他脸侧的一小块皮肤,寇繁扭过头来,望着身侧的人,“这一次的结果是什么,你猜猜?”   顾岷望着他的眼,一字一顿。   “结果是,你们当了一辈子的好兄弟。”   “没错,”寇繁释然一笑,拍拍他的肩,“兄弟什么的,可比情人长远太多了。   他把手里的烟头远远地一扔,头也不回道:“走,回去了。”   *   回去后的寇繁表情一言难尽,盯着床上兴致勃勃看录像的江邪那小身板儿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打发了两个经纪人,斟酌了下词句。   “我刚刚……和你那小对象一块儿去上了个厕所。”   “所以?”江邪头也不抬。   寇繁担忧地望着他,直言不讳:“我觉得,尺-寸问题也是很重要的。”   江邪:“???”   “会裂的,”寇爸爸忧心忡忡握住傻儿子的双手,语重心长,“你没见过,所以不知道——相信我,要不提前就开始做准备吧。”   “哦,说这个啊,”江霸王的目光终于从自家小对象的盛世美颜上抬起来了点,摸着下巴,“我见过。”   寇繁的表情一瞬间龟裂了。   什么?   “而且,”江邪笑吟吟补充了句,“我是上头那个。”   “……”   那一瞬间的寇繁觉着,这孩子怕是病得不轻了。 第20章 江喵喵喵   这一夜的江邪久违地做了梦。   在进组之后,他与顾岷每天都见,那种诡异的梦境似乎也渐渐离他远去了——江邪每每想到此,心里还觉着有点儿惋惜。毕竟在最初变成花洒时,他对顾影帝那充满荷尔蒙吸引力的完美肉体还没什么兴趣,没怎么仔细看;而如今,他怀着满腔的热情迫不及待想多看一会儿,梦境却又迟迟不来了。   好不容易又做了梦,江霸王发誓要把小对象看个够本儿!   看到他能原地烧起来!   江邪怀着这种纯洁的憧憬睁开眼,就瞥见他家小对象穿着浴袍站得离他三米远,于房间那端沉默了下,缓慢地用脚把个印着肥嘟嘟小爪印的盆往他面前推。   盆里一颗颗巧克力色圆形物体堆得像小山似的,江邪低头望了眼,有点茫然。   他这是变成了个什么?   “吃吧,”顾影帝严严实实带着口罩,甚至还系上了围巾,戴了手套,浴袍也掩的一丝不露,包的宛如阿拉伯妇女,“这些都是你的。”   江邪更加茫然了。   他望着眼前顾影帝这完全不正常的打扮,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这一看,他就看见了一双奶白色的毛爪子,正稳稳地落在地毯上抓着地。   江邪:“……”   他的心里猛地涌上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他咽了口唾沫,毛爪子举起来,掰到眼前望了眼。爪子下头赫然是粉红色的小肉垫,梅花似的肥嘟嘟,上头的毛毛在他惊悚的目光里晃了晃。   “喵!喵喵喵喵喵!!!”   正在给另一个食盆添清水的顾岷诧异地抬头,就看见眼前的猫崽子先是以一个体操运动员的动作费力地侧头望了眼前爪,随后浑身的毛都猛地炸开,喵喵喵地原地跃起,叫声尖锐而凄厉。   “……”顾岷迟疑道,“喵喵?”   紧接着,在顾影帝惊悚的目光里,眼前瘦弱的猫崽子左爪绊右爪,白眼一翻,脑袋一歪,成功地晕了。   江邪觉得,自己一定是史上第一只被自己的叫声吓晕的猫。   ----------   方明杰打着哈欠从浴室里出来时,听到了自己的手机疯狂振动的声音。他诧异地瞥了眼时钟,晚上十点。   这时候,是谁这么急着找他?   接通视频后,屏幕的那一端赫然是他家艺人。顾岷满脸焦急,怀里似乎抱了什么,紧张地望着他:“哪儿有兽医?”   “咱们那剧组荒郊野外,哪里来的兽医?”方明杰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顾哥,你找兽医干嘛?”   随后他猛地意识过来,“怎么,小乖乖生病了?”   顾影帝抿紧了唇,把自己怀里软塌塌一团的小东西展示给他看。   “我的小乖乖!”方明杰惊叫了声,他家里头养了两只猫主子,对这种小动物要比顾岷熟悉的多,这只猫崽子这几天也大多养在他这里,直到他走了才交给助理。方明杰伸手隔着屏幕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心疼的不得了,“怎么就没反应了?”   他望了眼安安静静的猫,这才又抬起头来,望向自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艺人,迟疑道:“……顾哥,你不是……”   看懂了他未说出来的意思,顾岷简短解释道:“小王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顾哥你也不能养啊!”方明杰提高了声音,“这要是有什么问题——”   “嘘。”顾岷眉头蹙的更紧,隔着软软的毛巾被捂住了猫崽子的耳朵。   “……”方明杰木然,“它都晕了,你还捂什么?”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那一小团勉强颤动了下眼帘,颤巍巍睁开了蔚蓝色的圆眼睛,随即抖瑟了下毛,怯生生缩成了一团。   “小乖乖!”方明杰的脸上迅速挂满老父亲似的慈祥笑容,拼命往屏幕上凑,笑的宛如拿糖诱拐小朋友的怪蜀黍,“你醒啦?”   “醒了,”顾岷显然大大松了一口气,“挂了。”   “欸!等等,顾哥——”   然而顾影帝就是这样过河拆桥的人,面对他的哭喊毫不动摇,直接便将视频挂断了。方明杰只能眼睁睁望着这软软的一小团消失在自己面前,“……”   只给看一眼,这是多么残忍而且不人道的行为啊!   醒来的江邪生无可恋,他蹲在靠近暖气的地方,感受着呼呼呼把自己毛毛吹起来的热风,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二十年人生中最大的挑战。   为什么偏偏是猫?   江猫崽子愤怒地吸了吸鼻子。   哪怕是狗、是狼、是老虎是狮子是豹子呢!是头毛驴也比猫强啊!!!   他甚至宁愿去做八条腿倔脾气的螃蟹!   江邪一爪子拍进了猫食盆里,堆积的高高的猫粮瞬间坍塌下来,哗啦啦滚的满地都是。满怀怒气的江小喵跃上去,一爪子拍扁一个,竟然渐渐从这单调乏味的游戏里得到了些乐子。正拍的不亦乐乎,他忽然被什么人用手整个端了起来,紧接着男人的声音于他耳侧响起,带了些叹息的意味,呼吸里透着凉意。   “乖,”覆着一层薄毛的小耳朵被戴着手套的手撸了撸,“别闹。”   顾岷的声音偏冷,与他这个人一样,透着股高山上传下来的透彻冰冷的气息。这样压低了沉沉地在耳畔说话时,每一个音节似乎都举起了小旗子,冲他摇晃着身躯叫嚷着来呀来呀来扑倒我呀,我又好吃又美味!   而江邪向来遵从内心。   于是他想也不想便扑下去,意欲要将小娇妻纳入怀中,来一个地板咚。没想到这样躺下去,不仅没对顾岷产生任何影响,反倒让他自己成功从小娇妻的手掌里滑到了他身上,栽了个倒栽葱,圆屁股狼狈朝上。   “喵!”   失策了。   江霸王冷静地想,他忘了自己现在不是人了。   顾影帝瞧着他的反应,想了想,把方明杰之前用的逗猫用具一股脑儿都倒出来,从里头拿出一根逗猫棒,上头摇摇晃晃一根白羽毛。   呵,江邪在心里不屑地轻嗤。以为一只逗猫棒,就能降服他这个桀骜不驯的灵魂吗。   做梦!他可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一定能抵御住这种资本主义腐朽的糖衣炮弹!   “不喜欢?”顾岷又在他眼前晃了晃。羽毛雪雪白毛绒绒,看上去……就无比适合它这双毛爪子。   猫崽子冷酷地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不由自主跟着在空中转了转,随即控制不住地伸出爪子,一下子按在了那逗猫棒上。   堕、堕落了!   这只蠢猫本身意愿太强大了,就跟八百年没见过逗猫棒似的,江邪简直要举爪掩面!   顾影帝又掏出了毛球。   江邪一边在心里嘲笑其幼稚一边滚得不亦乐乎。   顾影帝拿出机械老鼠。   江邪一边不屑一顾一边东一扑西一扑,玩得完全忘乎所以。   最后,顾影帝掏出了几片猫薄荷。   不知道那是什么的江邪凑上去闻了几口,之后就始终保持嗑药状态躺在地上眼神迷离,连蛋蛋上的毛都在颤抖。   啊……他在小对象的掌下磨蹭着自己的圆脑袋,哼哼唧唧地想,喵生还是很美好的啊……   就在这样的美好之中,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随即他从顾岷没掩盖严实的衣袖处看到了一小截露出来的手腕,而那上头,全是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   ---------   而就在同时,旁边的房门悄无声息开启。里头的人披上了双排扣大衣,刘海下的眼睛里蓄满了暗沉沉的乌云。他的靴子是特制的小牛皮底,踩在地板上,连一点声响也不曾发出,他大踏步走出门,默不作声下楼。   身后跟着他的人有些惶恐:“寇少,真走?”   “走。”   寇繁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声音压得极低。   他订了最近机场的机票,连夜飞往帝都,到达目的地时还是凌晨三点。各级人员早已经都被打点好,他踏进监狱时,有几个官员凑上来意图寒暄。   “不用,”寇繁冷冷道,“人呢?”   “人……”   为首的官员干笑了声,擦了擦冷汗,“这个,您……要不亲自看看?”   寇繁从他的话里头听出了些不对的意味,登时眉头一蹙,似笑非笑。   “刘叔,我应该说过了,这个人的命,一定要留到我来吧?”   他平常笑时,便像是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如今这样蹙着眉,身上属于上位者的气息却猛地迸发出来,带着从小便被娇生惯养出的漫不经心。   “还是说,咱们这两家几辈儿的交情……都不算数了?”   “哪儿能呢!”姓刘的官员忙接道,“我当时就是被寇老爷子一手提携出来的,这能照顾的肯定要照顾……只是……只是……”   “只是您要找的人,早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另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于房间里响起,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寇繁的眉头一下子锁的更紧。他抬眼望去,来者穿了极为板正的正装,五官清朗干净,气质也温和如水,只是在他身边待着便令人觉着如沐春风。此刻他的唇角微微挂了些笑意,冲着寇繁优雅地点一点头,“寇二少。”   “白管家。”   几乎是在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寇繁便知道,江邪早已有了预判,并提前做了安排。他猛地泄了劲儿,低着头,不由得苦笑起来,喃喃道:“江邪……果然是兄弟,真是把我这想法摸得一清二楚啊。” 第21章 冠夫姓   第二天一大早,江邪就飞速爬了起来打电话。彩铃响了好几遍才被接起来,电话那端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里头全是即将喷发的怒气:“你最好有急事。”   “怎么是你?”江邪也很不满,“你把电话交给小朋友,让他接!”   然而那边的秦陆显然完全不愿意配合,冷漠道:“有事说,没事挂。”   他声音里头透出的满满都是某些事被打断而欲求不满的意味,江邪哼了一声,嗤道:“这一大早的,你俩还真有精神。最近草莓不是都降价了么,怎么,这是打算种几打草莓卖啊?”   那边似乎又有什么声音说了几句话,方才还态度冷硬的秦陆一下子软乎了下来,带了几分撒娇意味软绵绵地回答:“哥……没谁,就江邪。”   “江哥?”另一个温润的声音越靠越近,随即把身旁哼哼唧唧抱着他不让他接电话的男人推开,“乖,别闹——江哥,是我,有什么事儿么?”   “有,”江邪摩挲着下巴,“我这儿有只猫没人照顾,你要不要接去养?这样你就猫狗双全了。”   对面的人很茫然:“养猫是可以,但是我家没养狗啊,江哥你不是知道么?”   “谁说没养?”江邪顿了顿,别有意味地回答,“你身边儿那个天天压着你的,不是只小狼狗么?哦,还是只只吃肉的。”   “……”   对面的人无语凝噎半晌,禁不住反问:“江哥,身为一个晚上十点后就没有了夜生活的人,嘴上开车真的能让你快活吗?”   被戳中了痛点的江邪摸摸下巴,“快活啊。”   毕竟,他也是有小对象的人呢,夜生活什么的还会远么!!!   这一对夫夫在娱乐圈中是出了名的恩爱,也是江邪为数不多的圈中好友之一,把猫崽子交给他们养,也算是给它找了个好归宿。解决了这件事,江邪转头就堵上了顾岷的门,闯进门后,二话不说扬扬下巴:“把衣服脱了,就现在。”   房间里的小助理:“……”   房间里的小助理:“!!!什么?!!”   顾岷正在扣扣子的手一顿,侧头望他,眼里含了些笑意,果真顺从地把衬衫下摆拉起了一截,作势要脱,露出大半肌理分明的小腹。他也是常常往健身房跑的,腹肌的排列清晰醒目,却并不会令人觉着过分夸张,荷尔蒙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江邪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像是草原上盯紧了猎物蓄势待发的猎豹,不由得探出殷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继续脱,没让你停。”   房间里一下子充满了莫名的张力,空气都像是被人使劲儿拉伸开来。小助理被他们俩的动作弄的脸通红,犹豫半晌,嗫嚅着问:   “……需要我回避吗?”   “需要。”江霸王回答的毫不犹豫,顺带替他拉开了门。   小助理撤走的飞快,把空间腾给这一对干柴烈火眼看就快烧起来的人。江邪等着他走了,这才不紧不慢几步上前,直直地望着顾影帝的眼睛,霸气地一手撑在顾岷身后的柜子上,“对猫过敏怎么不告诉我?嗯?”   他的指尖慢慢顺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红痕滑了下去,顾岷的喉结微微动了动,显然也不曾想到江邪竟然会发现。他简短地解释道:“我不会自己养。”   说他心机深也好,说他动机不纯也罢——他之所以收留那只猫,为的也不过是能和面前这人有更多一些的接触,寻出更多可以谈论的共同话题。这样的小心思浅薄荒唐的令顾岷自己也觉着可笑,自己并不是什么十六七岁的纯情女学生,江邪也不是那个在青葱岁月里写情书的男孩,两人都在娱乐圈这大染缸里头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架势没见过?何至于如此小心翼翼?   可可笑归可笑,他却完全无能为力。   面前的人微微昂起头来,若有所思打量了他半晌,忽然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   “这么迫不及待,想用儿子牵绊住我?”   “……”   顾影帝恍然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哀哀怯怯挺着大肚子争宠的外室。   “牵绊我,可用不着他,”江霸王半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笑,懒洋洋道,“换个吧。”   男人墨黑的眼眸深深地凝望着他:“换什么?”   “比如说——”手指缓缓划了个圈,带着些微不足道的恶意摩挲着喉结,“用美色?”   “……”   这句话说完后,江邪背后突然一寒,无端地觉得自己有点危险,像是被什么更强大的捕猎者虎视眈眈地盯上了。   奇怪了。   他这样的大总攻,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危机感呢?   ---------   江邪的直觉一向很准,这种危险的预兆虽然来的莫名其妙,却让他一下子提起了警惕心。   警惕的江邪决定把这不详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于是他头也不回地主动出去找事儿了。   第一个被找上门的是前两天拉江邪垫背的吸毒艺人,林木。   江邪显然不是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度艺人,相反,别人不沾染他,他有时还会挑点儿事呢,更何况是这种明晃晃算计到他身上、想把他一起拖进这一滩脏水里的。   能忍吗?   当然不能!!!   在童宵查完水军源头后,这才发现,这一波风浪不仅有林木所在的公司的手笔,更有另一家电视台的手笔。不然也不会闹得这样轰轰烈烈,把完全与这个新闻无关的江邪强行牵扯进来,硬生生帮他降了一波路人好感度。   水军也是圈内打击人或者捧人常用的方式了,众口一词,黑的都能强行说成是白的,没有罪状硬生生编出来几条也要骂,有罪状的就算证据摆到眼面前也要往白了洗。江邪的粉丝发微博澄清了许多次吸毒事件,这些人却总是一副“我不听!”“我不相信!”的样子,硬是要凑上来踩几脚。   偏偏如今实名制没有完全普及,就是想找出这根网线后头隐藏着的人来也无能为力。水军便钻了这样一个空子,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不停地窜出头来,虽然人人喊打,却怎么也无法完全消灭干净。   为首的水军叫嚣的更是厉害,跑到江邪的主页里疯狂抹黑: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主动吸毒?就他那背景,呵呵,也就你们这些脑残粉会信了!】   【一看就是买通人强行找的理由,这你也信?太弱智了吧!】   【我不管,反正他一看就不是好人,恶心死了。官官相护,都没一个好东西,能养出什么好苗子?】   江邪望着手机屏幕,忽然冷笑了一声。   帮他接发片的造型师小姐姐被他吓的手一抖,江邪却漫不经心地半阖着眼睛,飞快地回复这位仁兄:   【这位同志,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来来来,我给你普及一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党内法规建设,我跟你说,这是一项伟大的工程……】   叮咚一声,这位水军的回复很快便来了。   【说不通别的就扯这些洗地了?显得你觉悟高?】   江邪严肃地继续科普:【要坚持两学一做,坚守清正廉洁作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是我们的基本宗旨,绝不违法乱纪!】   【……你是不是有病?】   江邪:【不,我不是有病,我和你一样,我们都只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   江邪:【(一颗红心跟党走.JPG)】   在江老干部闪瞎人眼的正能量红色光辉之下,来挑事儿的水军很快便溃不成军,内心都被洗涤了一遍,只得举起双手投降,【得得得,我服你了,这钱不赚了,那几条微博删了,成了吧?】   江邪这才满意收手。   底下围观的江邪粉丝哈哈哈个没完没了,与他同在一个化妆间的顾岷显然也是刷到了这场对战,不由得也以拳掩唇,低低一笑。   “笑什么呢,”江邪侧过头去看他,高高束起来的头发用发带绑了,一身暗红色锦袍,愈发显得英姿飒爽,刻意拉长的眉梢挂满豪情,“江将军?”   江将军。   他在戏外这样喊,与戏内阿雁满怀炽热的声音又完全不同,尾音微微勾起来,像是在上头插了根轻飘飘的羽毛,湿淋淋浸透了色-气,一下一下隔着层轻薄的纸搔动人心。顾影帝呼吸一屏,双腿不自然交叠了起来,勉强镇定了下心神,移开目光。下一秒,他却听到手机猛地振动了下。   打开来看,正是坐在自己不远处的这个晃悠着腿的小混蛋发来的。这小混蛋浑然不觉得自己处境危险,还冲着他勾了勾唇角,晃了下手机。   【江哥永远是你哥:我觉得江城这个名字挺好。】   【江哥永远是你哥:冠夫姓。】 第22章 雁门关   江城驻马,立足于血色的残阳里头。他眺眼远望,大庆的疆土无边无涯,丝毫望不到尽头,他这样望过去,几乎能看到东面丝竹管弦、珠宝琳琅的繁华。   “将军?”身后的副将轻声唤道,“马上就到与众位大人约定的时间了,您看……”   “走了。”江城最后看了一眼东方,毫不留恋地调转了马头。   雁门关是从将士的鲜血中洗涤而出的城池,只此一任朝堂,便已经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连脚下踩的石砖都浸透了擦不去的血色。江城骑马从城中过,两畔的孩童蹲在房檐下逗蛐蛐儿玩,嘴里哼唱着:“行人朝走马,直指雁城傍。雁城通漠北,万里别吾乡……”   “这唱的是什么?”副将读过的书不多,听了不禁讶然,“怎么听起来,和皇城那边儿孩子唱的不大一样?”   调子并不哀切,可却从那唱腔里头莫名地透出寒意来。他越听越觉着断肠,不禁挥了下马鞭,加快了速度。   “《出塞曲》。”江城驱动着马,低声于马背上接道,“海上千烽火,沙中百战场。军书发上郡,□□度河阳。袅袅汉宫柳,青青胡地桑。琵琶出塞曲,横笛断君肠……”   副将打了个哆嗦,这才知道雁门关到底有多么的不同寻常,甚至连少不更事的孩子张口唱的都是《出塞曲》。   庭中的人早已等候多时。江城带着属下踏进门时,便看见暗红锦袍的少年立在门柱旁,漫不经心地伸手摩挲着被留下了几道砍痕的门廊,许是听见了动静,他侧过头来,朝着这边瞥了眼。   又是那个阿雁。   名姓不详、父母不详、甚至不知道是在哪一日出现在这雁门关里的,预先派人来查探也未得到任何消息,这人简直像是被一股风倏忽刮至此地的。然而奇异的是,城中的老百姓大多如接纳自己的亲生儿女般接纳了他,他以尚未加冠的少年之身统筹调配各处兵力,甚至连军中各级铁骨铮铮的真汉子也对他赞赏有加。   守卫这雁门关十余年的廖校尉笑道:“这是阿雁,将军那天来时应当已经见过了。这孩子,多智谋,有血气,虽然还不是将士,却也差不离什么了。”   “哦?”江城不动声色挑了挑眉,“不知家住何方?”   少年终于抬起眼望他,一双眼睛像是在血里头淬炼过似的,透着钢刀一样的锋芒。他冷冷地太高下颚,答:“就是这雁门关。”   “父系何人?”   “天。”   “母系何人?”   “地。”   江城失笑:“你是石猴?”   “什么石猴?”少年嗤笑一声,“我是何人都没关系,只是将军若果真是贪恋帝都繁华、心不甘情不愿被派遣至此地,那不如速速归去的好——我雁门关,要的只是铁骨铮铮、无惧生死的真汉子!”   “阿雁!”廖校尉斥道,“怎么这么和将军说话!”   “无碍,”江城抬手,他望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顿回答,“假以时日,自然能够证明。”   在说这话时,他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皇都那缠绵糜丽的丝竹声。   ---------   冠夫姓的江将军在导演喊了卡之后,眼神仍未从面前熠熠发光的少年身上移开。直到不懂风情的直男丛导从摄影机后投来了诧异的眼神,他才缓缓伸出手,在那乌发上轻轻一拈,“沾了片叶子。”   “是吗?”江邪摸摸自己的头发,丝毫没有起疑心,还把自己的头发甩过来给顾影帝看,“还有吗?”   顾岷的眼底染上笑意,“没了。”   几个近景镜头的摄像师面面相觑,又把自己方才拍摄的视频看了一遍,谁也没从江邪头上找出半片叶子来。他们望了眼彼此,不禁喃喃道:“顾影帝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什么眼花,童宵站在他们身后,看向他们的目光如同在关爱脑科重症病人。   顾影帝明显只是喜欢他家艺人刚刚的表情和这一身衣服,控制不住想上手摸摸,没瞧见那眼里头都快能擦出火光来了吗?   不得不说,剧组中的大部分人都是灯下瞎。顾岷和江邪作为双男主,对手戏分量很多,也反反复复拍摄了许多场,这么些场里头,这两人又是相拥、又是并肩作战、又是同骑一匹马、又是同塌而眠……要不是江将军还有个远在帝都没出场过几次的未婚妻,童宵几乎要以为自己看的是两个男人的爱情故事。   与他深有同感的是方明杰。这位经纪人在看完主线拍摄后,默默同童宵感叹:“再在后头加个吻戏,这部戏就能当他俩的出柜宣言看了。”   这种双男主之间自带默契气场的戏,要这打酱油的女主有何用?!   奚含卉也察觉出了不对。   这么多年来,她出演的大都是电视剧的女一,因为后头有人的缘故鲜少为人做配。之所以接下《雁门关》,看中的也是剧中再没有别的戏份多的女性角色,因此她还能勉强给自己安个女一的位置。   可越是拍,主线的张力便越是明显,反倒显得她这个人物可有可无起来。最终戏份若是连五分钟都不到,岂不是让那帮子等着看她笑话的小人笑掉了大牙?   她咬了咬牙,到底是凑到丛争身旁,低低喊了一句:“丛导?”   “怎么?”丛争正在翻看方才拍的那段片子,一面看一面赞不绝口,“没错,要的就是这种暗地争锋相对的感觉!对对对,这个眼神一定要剪进来!”   “丛导,”奚含卉拢了拢肩上的披肩,微微蹙起娥眉来,“这……您觉不觉着我们的剧本安排是不是有点偏?”   瞧见丛争一下子变了的目光,她忙又解释道:“两个男主的对手戏安排的实在有点儿暧昧,到时候上映,恐怕不太好过审。就算过了审,也把观众的目光从剧情上吸引开了,是不是不太好?”   她说这话,丛争就不爱听了,顿时声音高了几度,亮如洪钟:“哪儿偏了,你告诉我哪儿偏了?还暧昧!是躺在一张床上睡个觉你觉着暧昧了,还是同骑一匹马你觉着暧昧了?”   “……”   奚含卉的表情仿佛在怀疑人生,童宵也默默在心底反问导演,这两个到底是哪一个在他心里不够暧昧?   然而丛争一拍大腿,“这都是战友情!战友情懂吗?战友!”   奚含卉:“……”   不好意思,我并不是很懂。   什么战友情,我只看到了满屏幕几乎能将人眼睛闪瞎的基情。而这基情现在像个海绵似的吸足了水膨胀开来,几乎要把她这个女一号挤的毫无立足之地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童宵对这个总是给自己艹白莲花人设的女人产生了同情。   然而丛争的话还没完:“你要是羡慕,我也能让你和小林躺在一张床上睡个觉,同骑一匹马秋个游,我就没搞懂,这到底哪儿让你们觉得暧昧了!”   被点到名的林姓女演员娇娇怯怯与奚含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名状的惊恐和崩溃。   这是打算搞什么?断背山下百合开,一对百合一对基么?   丛争显然是从她俩欲言又止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气得胡子都在抖,痛心疾首,“家国大义!战争情怀!然而你们只能这些可笑的儿女情长么?”   江邪也上来凑个热闹,义正言辞:“对,我就没觉得哪儿暧昧。”   这哪儿还是暧昧啊,简直就快成明示了。   听了这话,丛争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又多了几分欣赏,他拍了拍江邪的肩,慨然长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奚含卉险些被这个18K刚直不弯的纯直男气个倒仰。   她的服装为了展现华美,本来便是多层厚重的,如今再被这么一气,额角都涔出了汗来。女助理忙拿小电扇帮她扇着,小心翼翼问:“奚姐,还热吗?”   奚含卉不耐烦地挪动了下身子,指挥着她把旁边桌子上的湿巾也拿了过来,并没有回答。她的眼神沉沉落在正准备下一场的青年身上,瞧着他英姿飒爽的模样,忽然问:“下一场拍什么?”   女助理不谙其意,但还是乖乖回答:“拍马上的戏。”   奚含卉眼神微动:“剩下几场都是?”   “对,剩下的都是要在马上完成的大战争场面。”   “群演到位了没?”   “还没呢,”女助理想了想,“大概是明天。”   “明天啊……”   奚含卉涂得鲜红的指甲慢慢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眸间笑意一闪,不说话了。   女助理看着她的脸色,抿了抿嘴,提醒:“奚姐,杜哥那边,之前说让你下来就给他回个电话……”   奚含卉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   与此同时,场地中的江邪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遥遥地回过头来。在奚含卉的眼里,青年的目光中赤-裸-裸地写着嘲笑,江邪嘴唇微动,仿佛在讥诮。   “得意什么?”   她似乎听到这个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在她耳边不屑地说。   “你忘了吗?”   “你呀——就是个被人关在笼子里头的金丝雀。” 第23章 杀青宴   奚含卉的手指甲深深地嵌进了皮肤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手机,拨通通讯录里的最后一个电话。   “喂?”   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微微打颤,“杜哥?”   杜名显慢慢拨弄着手里头两个浑圆白亮的白玉核桃,声音也是慢吞吞的,“小奚啊。”   奚含卉的喉咙发紧,含混地嗯了声。   “江家的那个小子——跟你在一部剧里头吧?”   奚含卉一怔,随后猛地抬起头,视线在躲开她目光的小助理身上定定地停留了许久。她闭了闭眼,也不去问这次的秘密拍摄怎么会被杜名显知道,只微微苦笑道,“是。”   “别去动他。”杜名显说,“你想怎么玩儿,我都随着你,但真动了他,江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纵使是我,也护不住你。”   护?   奚含卉嘴角流露出丝嘲讽的笑,声音中却丝毫不露,低声回答:“我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心中原本的想法瞬间打消了不少。如今在剧组中,她和江邪已经是明晃晃撕破了脸面,要是江邪真的在剧组里出了事,只怕第一个便会疑到到她身上来。   杜名显与江家也是认识的,江邪逢年过节,甚至还需要喊他一声叔。在这样的关系下指望金主为自己出头,基本上毫无可能。   既然这样……   她慢慢眯起了眼睛。   *   《雁门关》的所有拍摄顺利地赶在年前结束,正式杀青。杀青宴上,醉醺醺的丛争拍着江邪的肩膀,非要和他一起喝一杯。杯子还没递到江邪面前,对面的顾影帝便已经站起身来,不声不响把酒接了过来。   “他不能喝,”顾岷一饮而尽,简短解释道,“我替他。”   江邪的确从不饮酒,听了这话嘴角一翘,笑的像是只偷了腥的猫。几个场工借着酒劲儿嗷嗷嗷地起哄起来,拿筷子把碗敲得叮当作响,嚷嚷着让两人现场交杯喝一个。   欢乐的气氛才刚刚起了个头,丛争就已经一眼扫了过来。   “这……这群人!”他喝得面红耳赤,愤怒地踩到了椅子上进行批判,”整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什么都暧昧,看什么都想入非非,脑子里就剩下了那么点儿东西是不是?我当时当兵的时候,和同队的那是天天在一张床上睡觉,怎么没有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   他响亮地打了个饱嗝,又使劲儿拍拍身旁青年的肩,大着舌头道:“你、你自己说!你和小顾之间,是不是纯洁到不能再纯洁的友情?”   “……”江邪对上丛导满怀期待的眼神,只得敷衍道,“可能吧……”   可能个鬼,我们就是从今往后将在一起鼓掌的关系,非逼着我现场鼓给你看么?   丛争又大力拍了几下他的背,眼中的欣赏之意溢于言表。他忽然从凳子上蹦了下来,二话不说操起个杯子举到嘴边,大声道:“今天,我就要献给你们两个一首歌!”   江邪开始头疼。   童宵拿手臂挡着嘴,惊恐地低声同方明杰道:“他不会是打算唱友谊地久天长吧?”   应该还没眼瞎到这种程度吧?   然而事实证明,丛争甚至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眼瞎。他拿着杯子,石破天惊一声吼。   “最寒冷的时候谁要叫声战友!虽不是阳光,心上会淌过一阵阵暖流!”   “最炎热的时候谁要叫声战友!虽不是凉风,身上会感到舒爽的清秋!”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口冷气,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忙七手八脚将导演往椅子上拖,“差不多就行了,丛导,我们知道是战友情了啊。丛导,你喝点水……”   “怎么了,”丛争不干,“我还要唱!”   “那小声点儿,小声点儿啊,”旁边的人忙哄他,“隔壁小孩儿都睡了,别把人吓醒……”   丛争听了这话,便满脸通红地靠在桌子上,嘴里仍旧在喃喃地哼唱:“战友啊战友亲爱的战友,这个称呼多么亲切……”   他鼻间满是酒的芳香,已经五十六岁的丛争在这股酒香里,忽然便像是恍然回到了二十三岁。那时的他也有人帮忙挡酒,隔着乱哄哄的人群,两个人躲闪着对视上的眼睛都熠熠发着光,那种光亮,丛争记了整整一辈子。   他在军营的宿舍里替那个人掖好了了被子,结果那人还是故意打散了,半夜找借口说冷死皮赖脸躺到他床上来。两颗年轻炽热的心和两具年轻炽热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却一起发着蓬勃的热——那是什么时候的青葱岁月来着?   哦,记起来了——那还是在1997年之前,同性恋仍然会被抓进监狱里改造的年代。   丛争颤抖着手指,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身旁嘈杂的人声似乎都在一瞬间远去了,他望着杯中澄澈剔透的酒液,含糊不清地哼唱:“战友啊战友亲爱的战友,这个称呼已经足够、已经足够……”   喉头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他眨眨眼,忽然伸手在自己面颊上摸了一把。   “奇怪了,”他望着手指上的水滴,忽然痴痴笑起来,“瞧这喝的……汗都下来了啊。”   *   几个月才有这么一次放纵的机会,除了奚含卉推说身体不舒服没来外,大部分人都喝得不知东南西北。两个同桌的女配笑盈盈要再给顾岷敬酒,却被顾岷摇头拒绝了。   “怎么了?”女配的笑僵在了脸上,又强笑道,“顾哥不是能喝么?还是我不配顾哥不给我这个面子?”   这话一出来,便是非喝不可了。顾岷蹙了蹙眉,正想回应,却听见身边有人懒洋洋笑道:“走,老顾,陪我上个厕所去。”   抬眼看去,果然是江邪这个小混蛋。他双手插兜,因为一滴酒没沾,神色比这桌上的人都要清明,连带着眼睛都像是发着光的两颗小灯泡。   女配的手仍然停留在空中,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终究是不敢得罪江邪,只得笑道:“你们的感情这么好啊……上个厕所也要一起?”   江邪眼睛眨也不眨地扯谎,“里头灯坏了,黑,得让老顾给我打个光。”   他顿了顿,又摸着下巴道:“瞧你这一脸不乐意,要不你陪我一块儿去?”   陪他去?在厕所里头给他打光?   女配角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忙挥手说不,讪讪地扭过头去。顾岷嘴角不由得流露出几丝笑意,顺从地站起身来,跟着江邪进了洗手间。刚刚踏进去,江邪就一把把门反锁了,随即拽着他的领子凑近点,皱着鼻子闻了闻,“一股酒味儿。”   顾岷挑眉,许是喝了点酒,此刻也有些上头。他微微张开较薄的两片唇,对着江邪直接呵了一口气,昏黄的灯光下头,那股白气袅袅地飘散开来,里头满载着酒的芳香。   江邪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待反应过来,不由得似笑非笑挑起眉:“胆子肥了,嗯?”   顾岷不答反问:“灯坏了,嗯?”   两人湿淋淋的眼神撞在一处,江邪微微眯起眼,打量着这张于灯光下半明半暗的脸,从略显锋利冷清的眉一直看到干净利落的下颚线,越看越觉得合心意。他把手插进兜里,干脆直接承认了,“就是想见见我小对象,怎么了?”   从剧组离开之后,两人都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又是这样的顶级流量,自然不能像是入组闭关时日日厮混在一起。江邪想到此便觉得遗憾,不由得又长长感叹了声,“不想工作。”   顾岷挑眉。   “但是不行,”江邪望着他的脸,邪邪笑道,“你可还没答应我呢,小对象——等着,等哥哥我爬上最顶端,马上就来罩着你,让你不答应都不行。”   顾岷哑声笑了,“你这是放了话,要潜规则我?”   “是啊,”江邪大大方方应了,“考虑考虑?”   顾影帝微微点头,下一秒却突然切换了话题,正经地问:“不是来上厕所的吗?”   江邪的确也有些放水的冲动,反正灯光昏暗,顾岷也不是没有见过,他便没有遮掩,直接开闸放水。谁知刚刚进行到一半,水龙头就忽然被一股白光突兀地照亮,满室昏暗之中,唯有它亮的如同白昼,幽幽地发着光!   江邪手一抖,差点把自己报废了。待他反应过来,不禁咬紧了牙,“顾、岷?”   嗯,有史以来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足以说明此时有多生气。顾影帝慢吞吞地移动手指,把手电筒的光打到最亮。   亮的犹如一道刺破黑暗的雪白闪电!   江邪:“……”   他望着一个人乐不可支仿佛做了什么有趣的恶作剧的顾影帝,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个人……好像真的有点醉意了。   突然变熊孩子的顾影帝最终是被江邪领出来的。   江邪把他交到了方明杰的手上,还有些不放心:“让他早点儿休息。”   见方明杰点头,他顿了顿,又道:“我让小李提前熬了点白粥,和胃药、醒酒茶一起先放到你车上了。记得让他喝。”   童宵就立在他后头,委屈的表情都有点儿扭曲,“陛下,我可跟了你十年了。”   你什么时候给我准备过白粥!   “没办法,”江邪浑然不觉,还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辽远,“谁让我是当攻的呢。”   童宵:……   这还是攻?他简直难以置信,这难道不是个人-妻受?   而与此同时,网上新的一轮消息开始了轰炸。   《戏精的诞生》,一个关于演员演技素养的企划正式公布,官宣评委。   而四位评委中,有三个会让江邪亲切无比的名字。   他家小娇妻,顾岷。   他家太后娘娘,郁荷。   以及——他家心眼小的像针一样的太上皇,江明博。 第24章 病名为爱   江家父母在娱乐圈中,同样也是名声响当当的存在,当年活跃于大小荧屏之中,至今仍是一代人记忆中的男神女神。他们在观众记忆中的模样并不曾随着岁月流逝而褪色,反而仍旧干净青春,一如当时第一次见到的模样。   只是这几年来,夫妻两人都已经渐渐淡出圈子,音信越来越少。如今乍然一宣布合作消息,顿时激起了网上的一阵大风浪。   ——合作?跟谁?   ——等等,和顾岷?!!!   ——确定是之前和江邪传过激吻绯闻的那个顾岷??!   江家父母在接受采访时承认了这个消息。江母甚至还笑吟吟道:“小顾是个很杰出的年轻人,我对他的印象很好,非常期盼和小顾的合作。”   江父在一旁面无表情绷紧了脸。   什么印象?不就是那穿盔甲时看起来比较精神的印象吗?   ……哼。╭(╯^╰)╮   粉丝们自然是欢天喜地,岷江的cp粉们也跟着普天同庆,整个首页洋溢着快活的氛围,热闹得像是过年似的。顾影帝靠着车座,简单向下翻了一下,满屏都是cp粉们声嘶力竭的狂吼。   【看到这条消息的我系上鞋带,默默下楼跑了三圈,爱情使我疯癫,微笑.JPG】   【啊啊啊啊见家长了啊啊啊啊啊!见家长!!!】   【什么时候领证?什么时候办酒席???】   【趁着现在领证不要钱,赶快去领了吧!我们都十分愿意做伴娘!】   【宁信黄河没有水,不信岷江没一腿!】   【要是岷江没一腿,楼上他就没有嘴!】   顾岷撑着额头,不禁低低地笑了一声。这声音让坐在他身旁翻看台本的方明杰浑身一颤,他把台本合上,犹豫了半天后,道:“顾哥?”   “嗯?”   “收收你脸上的笑吧,”方明杰诚恳道,“我害怕。”   顾岷并没有说话,他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交搭着,又把台本于脑中默默过了一遍。这次要参与录制的,是国内最大电视台的一则公益广告,这种由政府挑头录制的节目大都带着官方色彩,会在各大电视台滚动播放,对艺人的形象究竟有多大的好处,简直无需解释。   他微阖着眼睛过台词,却忽然听见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来。听到这个熟悉的铃声,方明杰不由得扭过头,面瘫脸来看他:“……”   这不是江邪的歌吗!   经纪人简直心塞的不行,觉得自己又被强塞了一吨狗粮。   他幽幽地注视着自家艺人,正想要借着此事调侃几句,却看见顾岷在看到屏幕上人名的那一瞬间蹙起了眉头,紧接着紧紧地绷直了脊背,按了接通。   “喂?”   他的声音也像是在冰水里头浸泡出来的,沁着寒意。   那头的人用满怀焦急的英语低低说了什么,顾影帝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目光沉沉地目视前方,眼神却飘飘忽忽毫无着力点,半天后,他挂断了电话,用力闭了闭眼。   “掉头。”   方明杰一怔:“顾哥?”   “掉头。”顾岷一字一顿,“去机场,现在。”   -----------   顾母坐飞机回国时,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如今已经入冬,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她却只着了身单薄素雅的旗袍,踩了高跟鞋,头发也打理的一丝不苟,从客机里走出来时,更像是走在光鲜亮丽的红毯上。   她的身后跟了两个金发碧眼的保镖,保镖面上俱是忐忑不安的神情,劝道:“夫人,您是不是得等老板回来了再做决定——”   “等他?”顾母眼皮都不抬,蓦地嘲讽地笑了声,“除非我死了!”   她大踏步地走出去,却在VIP出口处一眼望见了自己已有小半年未见的儿子。身穿烟灰色风衣的顾岷沉沉地望着她,于空中与她遥遥对视,眼睛中丝毫看不出喜怒来,只是走到她面前,低低唤了声,“母亲。”   久别重逢,母子之间却无一人觉得欣喜。   顾母望着如今比自己高了一头多的儿子,并无丝毫嘘寒问暖的打算,上来便劈头盖脸直接问道:“人呢?”   她的脸上蓦地浮现出了种小女儿的娇羞神色,这神色在她那张方才还沉肃着的脸上并不能让人觉着欣悦,反倒像是一抹刺目的鲜红,扎眼的很。她左右看了看,眼神中带着跳腾着的企盼,“你把他找出来了?”   “没有。”顾岷的声音冷硬,“您还是别找了,他不在这里。”   “没有?”   这句话就像是根□□,火花刺啦刺啦燃烧起来,让这个原本还带了点娇憨神态的女人一下子变了脸色。她蹙了蹙眉头,收回目光,厉声道:“那你来干什么!来看我什么时候死吗!”   一直跟在顾岷身后的方明杰一怔,下意识看了眼自家艺人。   他看出顾家母子关系不好,却怎么也不知道竟然不好到这种程度——方明杰跟着顾岷也有一段时间了,也是发自内心地心疼自家艺人,下意识便要赔着笑替他说话:“伯母,顾岷他是推了个重要的行程过来的,已经在这儿等了您五个小时——”   “我们说话,”顾母拿眼角的余光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   顾岷的脸色也一下子难看起来。   “您不该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冷硬道,“如果学不会尊重别人,那您还是不要来的好。”   顾母定定地把目光投向他,忽然眼角一挑,眼神中沁出了浓墨重彩的失望,那失望阴沉沉地聚集着,一下子浓聚成了乌压压的乌云。   “看你这张脸!”她厉声道,却又在眼神深处不可自制地流露出些许迷恋,病态地伸出手指一点点去触碰那眉眼,像是在触碰自己记忆深处的那张脸,“看你的脸,看这嘴有多么的不像他!”   “为什么偏偏像我?为什么偏偏要像我?”   “你应该像他的,你是他的儿子,你应该是最像他的……”   顾岷一动不动任由她摸,薄唇紧抿,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习惯了。   方明杰却被这样的喃喃自语硬生生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抱着双臂,一下子觉出沁入骨髓的寒意来。   开车回去的一路上都寂静无声,顾母的眼睛微微阖着,直到车子停下来,她才慢腾腾地睁开眼。   “到了,”顾岷淡淡道,“您就住这里。”   “怎么,”顾母咬着牙,冷冷地笑起来,“这是打算把我锁起来了?”   顾岷眉头蹙的更紧,并不回答这话。   而显然,顾母也并不想要他这个回答。   “你要是不去找,我便自己去——要是找不到,就别来见我了!”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连车窗玻璃都被震得一声响。车内的方明杰与自家艺人面面相觑,只从顾岷的面上看出前所未有的疲惫来,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顾哥,伯母是要找——”   顾岷抿紧了唇,半晌后才回答道:“……我父亲。”   ——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上一次提起这个称呼是在那年哪日了。   *   察觉到自己的家庭与别人的家庭不同,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顾岷是从五岁时开始明白的。   那时的母亲强行把画板塞进了他手里,厉声逼着他学画,他吓得手连笔都拿不稳,却被顾母硬生生拿麻绳绑在手掌心里,“画!”   她说。   “你的父亲就会画,你是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会!”   这句话几乎是一句魔咒,在那之后整整伴随了他一生。他需要喜欢哪些食物,需要对哪些东西表现出特别的热衷,需要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样的神情、说什么样的话……所有这些,通通都被笼罩在这个名为父亲的阴影之下,这座父亲的山峰高的不可攀登,而他只是后头蜷缩着的一小团阴暗的、亦步亦趋的影子。   十六岁时,顾岷五官逐渐长开,那一天回家后,顾母掰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她的眼睛阴沉沉的,里头一点光亮都没有。   顾岷察觉到了不对,当天晚上一夜没睡——可纵使这样,他还是被半夜绑到了手术台上,顾母摸着他的脸,眼神迷恋,口中的话却如同冰冷的寒针。   “——整了吧。”   她的手指拂过儿子薄而唇线凛冽的嘴唇,忽然痴痴笑起来。   “谁让这嘴,偏偏随了我呐?”   可是这位只活在顾母口中的“父亲”,却从未出现过。   再长大一些,顾岷便更加打消了寻找他的想法。   找来做什么?   这个从根处就已经腐烂了、摇摇欲坠的家,从一开始,便是不应该存在的。   他不想再将任何人拖进这个泥沼里。   电话铃声再响起时,顾岷下意识绷直了身体,直到听出是那个人的专属铃声才又放松下来。他接通电话,江邪的声音就懒洋洋在另一边响起,透着股他独有的蓬勃生命力:“小对象!”   “嗯?”   “我从录音室出来了,走,哥哥带你出去吃顿好的,”江.自以为是攻霸气而欢快地说,“顺带介绍我一对儿女给你认识!”   结果饭桌上,江邪抱着他两个宝贝扫地机器人来了,正儿八经地介绍,“这个是女儿,这个是儿子。”   顾岷:“……”   江邪摸了摸它俩头:“乖,叫爸爸。”   顾岷:“……”   他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想给这两个圆滚滚的机器当爸爸。 第25章 捉-奸现场   晚饭的菜全是江邪点的。一桌子的清淡菜色,大都清汤寡水,江邪拿着菜单,头也不抬地把整个辣食区全都跳过去:“——再来一份粥,对,记得油盐都不要放太多——”   他将菜单还给一旁的侍应生,抬头就见男人目光沉沉地凝望着他。   “怎么了?”   顾岷道:“这不是你的口味。”   江邪是名副其实的甜食狂热爱好者,平日里喝个牛奶都会偷偷往里面放几勺糖,除了甜外,他还格外嗜辣,可以说是口味相当重了。而如今这一桌菜,显然不会合他的胃口。   “你不是最近胃炎又犯了么?”江邪丝毫没当回事儿,又无比体贴地帮着小娇妻拆开了面前的筷子,语气满不在乎,“这种小事儿,照着你来就行。”   说完之后,江邪不由得默默在心底给了自己一个赞。   他真是个体贴又会照顾人的攻!   简直就是攻中楷模!   沉醉于绝世好攻人设不可自拔的江邪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人眼神的改变。他眼睛眨也不眨望着面前的青年,像是被什么东西深深地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眼底翻涌着不自觉的、无法控制的情-潮,这股浪潮涌动着淹没一切,顾影帝神情淡然,修长的双腿却缓缓折叠了起来。   小混蛋。   不分场合乱撩人。   他于心中暗暗叹了声,悄无声息攥紧了手中的筷子。   江小混蛋对于对面人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却毫无所觉,他满心满意都是之后的计划,因此在顾岷刚刚放下筷子时,他便咳了一声,问:“我们去看电影吧?”   江邪的浪漫一直是种老派的浪漫,吃饭看电影几乎是必备过程。他阔气地包了一个电影院,特意选的是顾岷之前拍的、刚刚上映的一部国外大片,顾影帝全程都忙着看他,顺从地跟着他走,直到走进了电影院,在座位上坐下来才想起来问:“看什么?”   江邪回答,“你演的片子。”   “……”   顾岷的心里,陡然升起了点不大好的预感。   片刻后,这种不详的预感变成了现实——在全部灯光悉数黑掉之后,大屏幕上缓缓浮现出四个大字:《营救时刻》。   不是别的,恰恰是他在回国之前拍的最后一部电影。   顾影帝脊背挺得笔直,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心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这部里头,好像有几节和女主穿着清凉滚来滚去的对手戏。   他紧抿着唇,心里头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个小人翻来覆去地疯狂打滚,崩溃状哐哐以头撞地。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察觉到身旁人紧绷的像座雕像,江邪撑着下巴转过头来,想了想,往他嘴里塞了个爆米花。   “只能给你一个,”他小气巴拉地说,“你胃炎总犯,不能吃多。”   顾岷勉强把嘴里的爆米花嚼碎了咽下去,头一回从江邪递给自己的食物中尝到了苦味儿。   他趁着身旁的青年专注于剧情,飞快地给经纪人发了条短信:【营救时刻,删减?】   片刻后,手机震动了下,方明杰的回复来了。   【没啊,顾哥!那个通过审核了,三段都保留下来了~】   顾岷眼前一黑。   ……保留了。   ……还三段。   ……怎么破?   万一把他身边的这个江邪气跑了,这片子的导演能再打包赔偿自己一个正版的江邪吗?   他轻咳了声,扭头问江邪:“要不换一个?”   “为什么?”青年莫名地回答他,“这个拍的挺好啊。”   尤其顾岷在其中扮演的是个极其冷酷的硬汉形象,头也不回从身后爆炸的火海中走出的一幕简直帅呆,江邪只是这样看着都觉得征服欲爆表,不由得拿舌尖润了润唇角。   顾影帝不说话,顾影帝生无可恋。   他甚至想摇摇身边人的脑袋,看能不能把里头的水晃出来——傻孩子,这种硬汉角色身边往往都有红颜相伴的好吗?!!   二十分钟后,电影中的女主角干脆利落咬着发带绑起了头发。她的略紧身的制服装扮是低胸,波涛汹涌晃花人眼,脸上却带了几分英气蓬勃,忽然美艳一笑,一下子拉开了房间的门。   顾影帝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江邪被他吓了一跳,茫然地抬眼望着小娇妻。就见小娇妻紧抿着唇站到他面前,力图把屏幕再遮的多一点,同时用冷静又镇定的语气说:“陪我去趟洗手间吧。”   “……”江邪看着他的目光更诡异了,“为什么?”   “因为……”顾影帝难得忐忑不安起来,半晌后才微张薄唇,回答,“因为灯坏了,希望你来帮我打个光。”   江邪:“……”   这什么鬼理由!版权费给了吗?还带这么抄袭的吗?   然而他是个会宠人的攻,因此便毫无怨言跟着站起身,懒洋洋拉着顾岷往外走,“成吧。”   ε=(′ο`*)))唉,受太会撒娇,又黏人,真是拿他没办法┐(~)┌   卫生间里的顾影帝磨蹭了很久,直到江邪开始担忧起他的肠道健康才出来,仍旧是副高岭之花不染纤尘的模样:“走吧。”   江邪手揣着兜,带了点担忧地望他:“不舒服?我去买点药?”   擅长因势利导的顾岷立刻不动声色皱了皱眉,拿过大奖的演技马上飙发出来,连带脸色都微微苍白了点,只是嘴上还倔强地强撑着,“不要紧,只是一点。”   “这怎么行?”江霸王满心满眼都被这个身娇体柔生了病还不承认的小妖精霸占了,立刻二话不说就打算打120急救,“走,去医院!这个电影下次再看!”   ——还有下次。   顾影帝眼前更黑了。   他只得强撑着做出无恙的样子,“不,还是看完吧。”   还不如这次解决算了,总不能一直梗在两人之间、拖到电影下架再和江邪来看电影吧?   江邪看他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拗不过他,只好随着他又进了放映厅。结果刚刚踏进去,他便猝不及防地被各种三百六十度立体娇-喘糊了一脸,电影中的女主居高临下跪坐在硬汉身上,殷红的唇微微张开,毫无顾忌地触碰着身下的肌肤,趁着夜色深浓,正疯狂地上演各种不可言说的情节。   江邪:……   顾岷:……   这个时机,抓的真是刚刚好啊。   顾影帝面无表情站得笔直,江邪抱着双臂围观了好一会儿,随后扭过头来,似笑非笑挑起眉:“灯坏了需要打光,嗯?”   顾岷不说话。   “身体不舒服,嗯?”   顾岷紧紧地盯着他,明明并没有过多的眼神波动,江邪却是硬生生从这张眉目如墨沉静冷清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委屈来。他双手插兜,又觉得有点想笑,又觉得有点气得慌,干脆伸手猛地往下一拉男人的脖子,随即凑上前,就打算把嘴唇印上去,却又硬生生顿住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为零,似有若无地触碰着,彼此的呼吸都交缠着,像是瞬间点燃了一把火。火星被这风一吹,瞬间便燎原了。   江邪却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磨叽:“你还没答应,岂不是乱搞男男关系?”   乱搞个毛线!   饶是顾影帝定力耐力再好,此刻也禁不住化为泡影了。他低低地喘-息了声,一下子将这人困在了自己的手臂和墙壁之间,低下头去情不自禁地追逐着。青年的眼睛在昏暗的电影院里亮的不可思议,懒洋洋的带着点狡黠的光,戳戳他,“回答呢?”   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刻意地想看到对方败下阵来承认的模样。顾岷对他的坏心眼毫无办法,只得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战旗折断,双手交到敌军手中。   “……嗯。”   “那就好,”江邪迅速反客为主,毫不客气地勾着对方脖子啃噬了口,“从今天起,你就是哥哥我的了。”   他半阖着眼,睫毛又浓又长,像只诱惑人往陷阱里跳的狐狸。   “小.对.象。”   --------   半小时后,从电影院里出来的两人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雪了。   江邪摸了摸口罩,隐隐觉得这布料磨得嘴生疼。   即使是在亲吻这件事上,两人的阵势也是旗鼓相当——最初的缠绵只持续了不过短短几秒,后面便是漫长的争夺主导权的战争,在双方阵地上丝毫不让,硬生生用唇舌打了一场硬仗。江邪现在回忆起来,也觉得滋味的确是好。   就是过程太累人了点。   身为一个攻,江邪觉得将来有点难办。   他与顾岷都是明星,出了门在外面便不能再牵手,只是即使如此,身旁男人也是抑制不住的春意-盎然,眼睛里头浸透出来的都是满当当的欢喜。   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匆匆而过,谁也不曾留意他们。江邪抬头望了眼天空,把围巾往下拉了拉,忽然摸了摸下巴,指着一个街角对身边人道:“我在国外时,每天晚上都会在这样的街角卖艺,也是这样下着雪的天气。”   顾岷目光沉沉,低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江邪诧异,随即不紧不慢眨了眨眼,将睫毛上头一朵雪花抖落下来,道,“那我说个你不知道的吧。”   男人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比如——”江邪似笑非笑,“后头有辆车,已经跟了我们好久了。” 第26章 沉溺其中   顾影帝的脚步一顿,面上的神情不禁带上了几分诧异,扭头向后面看了眼。倒是身旁的青年看见他这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伸手毫不客气勾上他的脖子。   “傻不傻?”他懒洋洋勾起嘴角,“我逗你的。我们这全副武装的,狗仔也认不出来啊。”   他的眼底却是与轻松的表情截然不同的暗沉颜色,趁顾影帝将注意力移到他的手上后,不着痕迹地透过旁边商店的橱窗朝后瞥了一眼。   没了。   雪越下越大,不知何时,地上都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踩上去时隐隐能听到咯吱作响的声音。江邪将羽绒服帽子上扯得更低了点,蓬松的一圈毛领,再加上严严实实的口罩,只露出双眼睛。他的眼睫又浓又密,若有所思垂着眼时简直像是小扇子,顾岷在一旁看着,不由得便想起了两人的初见之时,禁不住上了手,在这只睫毛精的长睫毛上暗搓搓地摸了把。   睫毛精抬起眼望他,男人把手指上一片还没完全融化的冰晶展示给他看,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沾了雪。”   江邪看了他一眼,忽然把口罩向下拉了拉,借着个整理帽子的动作舌尖一转,轻巧地把他指尖上那粒雪花舔掉了。随即他重新抬起眸子来看着男人,歪了歪头,带了些暗示意味地抚弄了下嘴唇上细小的伤口。   这个动作进行的飞快,身旁匆匆而过的行人没一个察觉到不对的,只有顾影帝的脚步猛地一顿,随即用力闭了闭眼,像是在努力按捺些什么。   装呗。   江邪手揣在兜里,若无其事地提议:“去那边儿躲躲雪?”   这个提议立马便被通过了,顾影帝整整衣襟,神色清冷,“好。”   男人几乎是一刻也不能等,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带他进了那家咖啡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上了桌,他们却心照不宣,完全扔下桌子上新点的饮品,一前一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门一关,开啃。   同样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刚刚正式确立了关系,压抑血脉里沸腾的冲动似乎都变成了无比困难的一件事——江邪用一只手固定着对方的后脑勺,摩挲着有点儿硬的发茬,不由得想,在开了荤之后,食素果然便变成了一件无比困难的事。   可是有一点,让江大总攻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他总觉得,小娇妻另一只手总想往他衣服里面钻呢?   *   回去之后,他很认真地和自家经纪人探讨了一下这个问题。   没想到童宵倒抽一口冷气,惊怒地把脸凑过来,叫道:“陛下!!!”   江邪伸出只手,嫌弃地把他的脸推得远了点,“有事儿说事儿。”   “我看错你了!”童宵痛心疾首地指责他,“说好的清心寡-欲的老干部呢?说好的五讲四美的好青年呢?你你,你这得多饥-渴,才能刚亲完还不够,走路上走一半还得再找个地方亲一回……”   刚拿到驾照就飙高速,真是,他这个当经纪人的都不由得老脸一红。   江邪把头发向后一捋,倒是完全不在意,“怎么着,你还不准和尚还俗啊?”   “啧啧……”童宵不禁感叹,“这真是前面按捺的越久,后头爆发的就越猛烈啊。”   江邪还是头一次尝着这还俗的滋味。   不客气地说,追过他人不少。他的模样儿、家世、身材都在这儿摆着,从妄图一夜千金包下他的煤老板到健壮而开放的外国男人,从试图自荐枕席的美人到给他写情书的女同学,男男女女,江邪都见得多了。可这么多朵花,偏偏就没有一朵入了他的眼。   娱乐圈里头喜欢同性的不少,江邪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是其中一个。他甚至觉着,自己说不准便会这么过这一辈子了——音乐,兄弟,亲人,梦想。想唱歌时就唱,不想唱时,他的积蓄也足够他快快活活走完这一生。真说什么汹涌而来的爱-欲,江邪不想尝试,也丝毫没兴趣。   可偏偏,他如今自己便在这漩涡里头陷了进去。略显冷清的眉眼,唇线凛冽的薄唇,脖颈处细细的、依稀可见的淡青色血管,乃至下巴扬起的弧度,原来都可以激起一个人血液里头的征服欲。   童宵瞧着他这满身春-情的模样,不由得默默举起手,捂住了眼睛。   “干嘛?”江邪懒洋洋用眼角斜睨他。   “别,陛下你真别……”童宵咽了口唾沫,把眼睛挡得更严实,“你这眼睛里头跟有水一样,简直像春天的野猫——你见过春天的野猫没?”   江邪:“……”   是说那种电视剧里出现的竖着尾巴叫声凄厉大半夜不睡觉的生物吗?   “哦,”童宵恍然,“对了,我忘了你怕猫。”   ……是,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体会你对我森森的爱。   江邪撑着下巴单手拍了下他的头,把话题绕回来:“但我怎么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呢?”   正常的小娇妻不应该是等着被撩么,怎么会把手主动往老攻衣服里伸?   童宵正喝水,闻言差点把自己呛着。他把瓶盖儿重新盖上,满脸严肃地回答:“他一定是被你这浑身上下洋溢着的成熟老攻气质折服了,所以不自觉想跟你亲近点。”   “真的?”   “当然,”童经纪人言之凿凿,一点都不脸红,“毕竟我们江哥一看就是绝世大总攻!”   ——那才有鬼了呢。   江邪却满意了,自觉找到了答案,把座椅放低了些,开始点开视频看电影。   自从有了小娇妻之后,江邪的路上生活也丰富了很多,终于不再局限于与自家粉丝在游戏里的厮杀了,转而补起了顾岷昔日的大片,一面看还一面写。童宵望着他挑眉记笔记的模样,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胆寒。   这一次MV的拍摄地选在了东南亚一小国,温度与已经飘雪的帝都完全不同,甚至连海里的水都是温热的。童经纪人与拍摄导演低声沟通了几句,扭头望向自家艺人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都瞪圆了。   松松垮垮的白衬衫,皮带半解不解,裤腿甚至还卷上去了一小截,露出小半段线条流畅的小腿来——这是个什么鬼装扮?   鬼佬导演却显然很是满意,连用了三个词来称赞:“good!perfect!unbelievable!”   “江,”他指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用不太熟练的中文热切地说,“告诉我,你现在能想到什么?”   江邪沉默片刻。   鬼佬导演眼睛眨也不眨望着他,显然是渴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绝妙的、令人耳目一新的答案,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后,青年却张开嘴,严肃而认真地回答他:“消消乐。”   童宵双腿一软,差点要给自家艺人跪了。   *   傍晚拍摄结束后,江邪有了时间一个人出门散心。他戴了无线耳机,逛夜市的同时,还不忘尽到攻的职责,时刻和小娇妻沟通感情。   “这边儿水果不错,”他在橙子堆里选了半天,终于选出个卖相极佳的来,满意地塞进袋子里,“等着,哥哥寄回去点儿给你。”   顾岷轻笑:“很远。”   “远又怎么?”江邪懒洋洋眨了眨眼,“放心,我找空运!”   俨然有点儿“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意思。   眼看他沉溺于昏君人设不可自拔,顾岷这个奸妃也没有任何阻止他的意思,反而还心头抑制不住的欢喜,整个人的心理活动都非常符合他这个奸妃的身份。他低低地笑了声,“怎么不说浪费了?”   “这怎么能是浪费呢,”江霸王义正言辞毫无愧色,“这是爱!”   这一句话出来后,那边陡然便没声了。江邪摸了摸下巴,也不着急,笑眯眯挑眉反问:“害羞了?嗯?”   回答还未到来,江邪的目光在这夜市中无意识地转了圈,忽然间停留在了一个身材略微走样的中年男人身上。那男人正弯腰帮着将水果箱子搬到架子上来,身旁的女人数着钱和他说着什么。   “等等——那个人!”   江邪的心里突然一跳,猛地将耳机扯落下来。   “怎么了?”顾岷蹙眉。   然而江邪已经听不到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中年男人,终于在那人抬起头时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江家找了十几年的脸,一张在通缉令上出现过无数次的脸!   是那个被通缉的毒贩!   反应几乎是一瞬间的,江邪的身体甚至快于大脑,立刻便蹿了出去。他手里的橙子袋被扔掉了,散了一地,匆忙地穿过夜市里乱糟糟的人流。那男人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扭头望了眼,随即瞪大了眼,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艹!”   江邪咬着牙,紧跟着他追进了黑沉沉的夜幕里。他一面跑,一面不由得按紧了胸前挂着的吊坠,那重量沉甸甸的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白川,白川……”   *   与此同时,白管家正彬彬有礼站于门前,请门口等候着的客人进去。   “您好,”他礼貌地笑道,“我是江家的管家,白川。” 第27章 危急时刻   白川是在什么时候来到江家的,江邪早已记不清楚了。   似乎是在他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十几岁的少年白川就已经尽职尽责陪伴在他身边,为他系上鞋带、穿上衣服,牵着他的手教他在铺了软垫的地上踉踉跄跄地学走路。再大一点,白川会在每日早晚开车在校门口送他上下学,摸着他的头温声问这一天发生了些什么。   江家父母都是娱乐圈中人,每天东奔西跑,一个月也没有几天能在家。江老爷子当时尚未退休,仍旧于军部坐镇,位高权重,每日也是事务缠身,忙着应付各路牛鬼蛇神。在最初的几年里,江邪几乎是由白川一手带大的,从寇繁到小胖子,几个常和江邪来往的小伙伴就没有不怕他的。如今十几年过去,白川已经成为江家不可或缺的一条臂膀,也变成了不可替代的亲人,他走到何处,代表的都是江家的颜面,纵使是京城内的几个高官,也要对他和颜悦色。   可是连寇繁也不知道,白川的父亲,本来就是江老爷子带出来的兵,后来做了一名缉毒警察。他在打击金三角跨境毒品走私-案中生生中了四枪,被毒贩抓住。在强行被注射入毒品后,他一直强撑到了死前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向这些人低头。   他是一个英雄,牺牲后却连碑都没立,只在烈士陵园立了一个简陋的衣冠冢。纵使如此,那些毒贩还是找到了他的家人,一家老小悉数煤气中毒而死,只有一个白川因为在外地上学逃过一劫。   而那个领头的毒贩的照片,至今仍然挂在江家的内室墙上。江邪从小看到大,不敢有片刻遗忘。   就是眼前这个人!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基本容貌也没有改,江邪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阴戾狠辣的眼睛——那双眼睛!   他胸内奔腾出的恨意猛地翻涌起来,将仅剩的几丝理智全都压倒,他甚至没有精力再去思索这人为什么会奇怪地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没有隐姓埋名而露于了人前,风声呼呼从他耳畔飘过,江邪的耳根都被刮得生疼,他却只是拼命地奔跑着,握紧了胸前的吊坠。   那是白管家在他戒毒时挂在他脖子上的。   “少爷,你能撑下来,”记忆中的管家蹲下身,摸着青年汗湿的头发,拿洁白的手帕把额头上撞击出来的血迹一点点擦去了,低声说,“你能撑下来,我知道你能。”   那时的江邪早已意识模糊,却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眼神。十几年过去,那火光不仅不曾熄灭,反而越燃越旺,终于燎原。   他——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从自己眼前逃走!   “抓小偷!”江邪用不太流利的泰语高喊,“快、抓小偷!抓到了,里面的钱都是你们的!”   这句话一出,原本望着他们无动于衷的摊主就有几个起了身。江邪从自己兜里掏出厚厚一叠钱,眼见着酬金丰厚,几个年轻力壮的摊主立刻便加入了追逐的队伍,一路追出夜市,到了个偏僻的街角。   这夜市靠近拍摄基地,周围人并不多,东西也大多是卖给来这拍摄的剧组或摄像组。路灯昏暗,街道上空荡荡的,七八个青年人对望了眼,都有点诧异。   怎么跑到这里,就突然没影了?   “再往里面看看吧,”有人提议,“我们人这么多呢,也不怕他!”   江邪的心砰砰地跳着,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   他的直觉一向很是敏锐,眼下望着这几个人,方才被仇恨压抑下的怪异感汩汩冒了出来。他捏紧了手指,不动声色道:“报警吧。”   “报什么警?”旁边的人说,“等警察来这儿,小偷早就没影了!”   江邪眯起眼,若有所思。   “行啊,”他说,“那我们就往里面再走走吧。”   下一秒,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发力,一脚踢向对方面门!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对方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踢了个正着,踉跄摔在地上。江邪拿脚踹了下他的衣服,从那散落的衣襟里滚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锋利的砍刀来,几个真的是来帮忙的年青人看到这刀,都被吓得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不是来追个小偷么,怎么帮忙的人里还有人带了刀?   他们面面相觑,其他两个人却忍不住了,同样露出了怀里闪亮的刀锋,猛地向仍然挺立着的江邪扎来。砍刀被挥舞的飒飒作响,江邪却没有露出任何惧怕之色,反倒愈发被激发出了几分血性,他一脚踢起了地上的刀,紧紧握在手里。   “计划不错,”他说,“就是人来的有点儿少——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那两人并没有回答,雪亮寒光兜头盖脸刺了过来。到了此时,江邪才开始庆幸自己没少被江老爷子拉去给那帮兵们揍,比起眼前这几个毫无章法的花拳绣腿,他练的正儿八经的格斗术还能抵挡一阵,他的刀挥的虎虎生威,气势反而比人多的那一方还足,抽空一脚扫堂腿,硬是把人给撂了个踉跄,晃悠下栽了过去,被江邪一把把刀缴了。   几个原本打算跑去报警的路人眼睁睁望着他占据上风,一时间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还愣着干嘛呀?”江邪踢翻一个,用泰语吼,“报警啊!”   有困难要找警察叔叔,这些人都没这个意识吗?   果然还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   他一个念头还未转完,后头那几个路人都惊呼起来:“小心!”   地上已经被踢翻的人,突然从衣襟里抽出了另一把刀,刀刃的寒光把他的眼里也映成了雪白一片的颜色。江邪一惊,下意识飞快地向旁边一闪躲,同时猛地伸手格挡,那刀偏了下,没有扎中他胸膛,反而一下子狠狠地刺进了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警笛声也跟着刺耳地响了起来。   “警察!”   “不许动!”   警察一到,那几个人立刻便想逃,可如今他们人数不占优势,没几下便败下阵来,被拿手铐铐了,押到车上。   童宵从警车上跳下来,惊慌失措地冲着自家陛下飞奔而来,他眼泪都快下来了,抓着江邪上下看,“没事吧?没事吧?没有别的地方受伤吧?”   江邪摇摇头,捂住仍然在流血的左臂,对童宵道:“让他们去堵一下,这里面说不定还有一个在逃的通缉犯——”   “去你妹的通缉犯!”童宵一下子激动起来,破口大骂,“你TM不要命啦?一个人在异国还想去追通缉犯,万一有点事怎么办?万一警察这时候没到怎么办?”   他吓得嘴唇都在哆嗦,紧紧地拽着自家艺人的袖子,声音里带了点哭腔:“你都不知道……当顾影帝打电话给我时,我吓成了个什么鬼样子……”   江邪这才想起,他和他家小娇妻的电话一直都没挂断,方才的过程,顾岷只怕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把垂在肩膀上的耳机塞回耳朵里,莫名地有点心惊胆战,比刚刚面对匪徒时还紧张。   “……喂?”   对面的顾影帝声音沉沉,冷的一点温度也无,“等着。”   说完后,他便一下子切断了电话。   江邪:“……”   他拿着耳机,听着那头传来的滴滴声,咽了口唾沫。   “等着……什么?”   童宵心内犹不解气,朝天上指了指,“天上明天有什么,明天你就会等着什么。”   “……”江邪毛骨悚然。   你倒是说清楚啊!这么不清不楚的更可怕了!   *   按照正常的出警速度,警察本不应当这么快就到达现场。好在童宵在报警时,还特意强调了江邪的特殊身份,把赫赫有名的江家拿出来扯了大旗,华夏军部高官的孙子在别国遇刺,这性质立刻便不一样了,搞不好便是威胁两国友谊的外交大事。不仅惊动了警局,甚至连大使馆也惊动了。   做笔录的警察因此对江邪和颜悦色的不得了,瞧见他脸色不大好,还贴心地安慰他:“没事了,别担心。”   江邪:……   怎么说,我完全不是在担心你想的事。   童宵在外头打了一圈电话,这才进来,冲着他道:“白管家已经知道了,他就在机场,马上就会飞过来。”   提起这个,江邪的目光更沉了几分,挫败地拿手挡住眼,低声道:“我没抓住。”   人就在他眼前,他却就这样让人逃了!   “还想这个干嘛?”   童宵不知晓内情,抱着双臂冷笑,“你干脆去兼职当警察好了——手无寸铁也敢冲上去逮通缉犯,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么?”   江邪不作声,只是愈发挺直了脊背。   他从警局做完笔录出去时,已经是半夜。童宵气哼哼地拽着他袖子,走出大门,却看见了辆黑车停在门前。车上靠着的男人点了支烟,通红的火星在他手指间明明灭灭,他的长腿交叠着,瞧见两人出来,便掐灭了手里的烟,站直了身。夜深露重,他的睫毛上似乎都挂着露。   男人扔掉烟头,一字一顿道,“过来。”   江邪一瞬间头皮发麻,顾岷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过来。”   又是一声,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江霸王只好磨磨蹭蹭地挨过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男人拉开车门,一把推了进去。紧接着他双眼带着寒意,对司机说:“下去。”   司机忙下了车,把空间留出来。顾影帝跟着钻进车里,一声不吭把隔离板升起来,把这不听话的小混蛋按倒在自己的膝盖上,二话不说开始解他皮带。   “等……等等?”江邪惊道,“你干嘛?”   “干嘛?”   顾影帝冷笑一声,眼睛里头含了点狠戾的意味,一字一顿,“揍你!” 第28章 暴揍一顿   顾影帝向来说一不二, 说揍就揍。   他把人按倒在自己腿上, 慢条斯理解了脖子上暗色条纹的领带,在江邪手腕上打了个死结。领带绕过了伤口把这人的双手牢牢捆绑在了一起,丝毫动弹不得, 腰间油光锃亮的皮带也被不紧不慢抽了出来。   江邪目瞪口呆,下意识开始拼命挣扎:“顾岷!你疯了!”   他江邪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被人打过!   “我TM是疯了,”顾岷冷笑着把人按得更紧, 爆了句前所未有的粗口,“反倒是你——一点都不听话,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回事!”   上头的T恤被整个掀了上去,江邪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起立高唱起了赞歌。   “顾岷!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松手!”   “松手?”   男人眉峰一挑,连最后一层布料也挑开了, 毫不留情地啪一声打了下去。这一声响亮的隔了隔音玻璃的外头都听得见,不远处的童宵不由得默默捂住了脸,又是心疼,又觉得痛快。   “第一下,打你鲁莽行事,自己往那圈套里面钻!”   手掌用了十足的力气,皮肤都被刺的生疼。   “第二下,打你不知道防备, 盲目自信, 那叫自大!”   留下的痕迹通红一片, 指痕道道分明。江邪从来都是被人疼着宠着的,什么时候也没被人这么羞辱地打过,由于过分的刺激,心头那点呼啦啦涌起的羞耻感甚至盖过了痛觉,血一个劲儿倒灌进头里,反抗的更为激烈,一脚踢过去却被轻而易举地制住了,车座都随着咯吱咯吱作响。   “艹……顾岷,你给我放开!”   男人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手上的力气也分毫不减。   “第三下,打你不懂得保护自己,不在乎安全!”   “第四下……”   “第五下……”   童宵在外头听这啪啪啪的声音听得心惊胆战,想也知道江邪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头一回被这样揍得有多崩溃。但是与此同时,他也的确觉着江邪需要被这么打上一回。   江邪太顺了。家庭背景足够强大,除了被迫犯上毒瘾,他甚至没能遇上多少磨难,从白管家到江老爷子、江家父母乃至寇繁,个个都是顺着他宠着他,万事都由着他的心意,把他养成了平原上自由地到处奔荡的风,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制得住他的脾气。   他就这样顺风顺水地长大,反倒把什么义气全都放在自己的安全之前了。这不对,也不好。   所以童宵什么也没说,甚至贴心地把司机赶得远了点,然后一个人默默守在车前,一边儿数着里头江邪被揍了多少巴掌,一边儿默默在心里给顾影帝加油鼓劲儿、摇旗呐喊。   打呀!   打的就是他这个让人跟着操心的熊孩子!   等江邪终于被放出来时,脸早已涨的通红。他的头发乱了,难得有了几分狼狈的样子,走路姿势也有点怪异,俨然是一副世界观坍塌了又被重新组装的模样。顾岷倒是仍旧衣冠楚楚,只是衬衫上领带拆了下来,握在手里,很有点斯文败类的气势。   童宵双眼含泪,迎上去握住顾影帝的双手:“麻烦顾影帝帮我们教育孩子了。”   一旁的江霸王:“……哥哥我二十四了!你说谁孩子!”   顾岷神色冷清的脸上挂了丝温文尔雅的笑,微微颔首,与童经纪人的双手紧紧交握,“应该的。”   童宵眼含热泪:“您刚才怎么不拿皮带抽呢?”   这样记忆才能更深刻!   江邪:“喂喂喂?你们当哥哥我是死人吗?”   顾影帝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整整衣袖,说:“忘记了。”   其实哪里是忘记了,分明还是舍不得。   童宵殷勤道:“您早说啊,我还能在路边给您拾根棍儿——”   江邪:“……”   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家经纪人真的是爱自己的么?   顾岷转过头来望他:“早点休息。”   江邪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哼了声,“怎么,这会儿能听见我说话了?”   “别闹脾气,”顾岷摸了摸他这颗汗湿的脑袋,出了这口担惊受怕的恶气后,声音都变得温存起来,与之前揍人时的骇人气势全然不同,仿佛又变回了江邪熟悉的那个小娇妻,“乖。”   乖你妹。   江霸王更加不爽了,瞧着男人匆匆离开,暗暗捏紧了手指。   等着。   他碰了碰自己肿起来的臀部,默默想。   这笔账,我非得让你在床上千倍百倍地还回来不可!   到你哭着叫哥哥都不会放过你!   *   顾岷是立刻乘了时间最近的飞机赶过来的,连本来正在进行的国际大牌广告拍摄都被扔在了一边。他和江邪打电话本是在中途的休息时间,结果听了几句就飞奔出去联系人报警,扔下了满满一屋子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如今到这边揍完了江邪,顾岷就打算回去了。   听了这话的江霸王更不爽了。   小娇妻要是因为关心自己千里迢迢赶过来看望的,那他自然觉着心中甜蜜;可如今不远万里跨越国境就是为了过来揍自己一顿……   他怎么越想,越觉着有点儿不大对味儿呢?   然而事实上,江邪自己心里也清楚,他这事做的的确是莽撞。当时情形如此惊险,若是自己反应慢一拍,那刀就会直接扎进自己的胸膛,即使侥幸保得性命,定然也会落下个重伤。江邪虽然行事任性,可骨子里的男儿担当绝不会失掉,当真的是自己做错时,他从不会否认。   都是为了自己好,这一点,江邪看得一清二楚。倘若换个人敢对他这样,他早将对方送去见天堂里的马克思了。   童宵只送到了机场,双方都是艺人,知名度也高,万一被狗仔拍到又是场麻烦事。顾岷就没让江邪从车上下来,只在车上拍了拍他的头,望着他。   “记得听话,”顾影帝道,“下一回再这样,就不是揍一顿能解决的事了。”   江邪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深觉自己身为攻的地位遭到了威胁:“你还能怎么样?”   顾影帝答非所问,朝外头指了指天空:“你看那上面,有什么?”   江邪:……   这一个二个的到底是在说什么玩意儿,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应承下来,瞧着小娇妻起身开车门要走,又伸手拽住了截衣角,瞪着他。   就这么走?   哪、哪怕自己的确做错了事,也得有个离别前的亲亲吧!   男人明显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却只是似笑非笑挑了挑眉,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有事?”   ……这混蛋。   江邪干脆霸气地一手撑在他后头的车座上,强行凑上去啃了一口,末了拍拍手,翻脸不认人,“成了,走吧。”   顾岷失笑,又深深地看了他几眼,这才起身,“我走了,万事小心。”   车里只剩下童宵和江邪两人。   童经纪人刚刚一直捂着眼睛没眼看,这会儿才放下手来,幽幽地感叹:“陛下,顾影帝对你是真好。”   你这么作死他都能忍住不把你就地□□,真的是真爱了。   江邪望着自家小娇妻英挺修长的背影,也跟着幽幽地感叹:“我也是看清楚了,有的情,就该一刀两断。”   童宵一怔:“欸?”   “比如我们的君臣情,”江邪往后一躺,目光悠远,“断了吧,童卿家,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朕的爱卿!”   童宵悲恸欲绝:“陛下!!!”   江邪面容冷酷,毫不动容。   童宵:“臣虽无功劳,尚有苦劳,太子还小,仍需臣匡扶——”   江邪冷哼了声,扭过头去。   童宵只好哀哀切切泣了几声,委屈巴巴地打方向盘,顺带贼兮兮戳戳自家艺人痛点,“陛下,需要我给你个软垫坐着吗?”   之后他就成功被恼羞成怒的江陛下拿软垫呼了一顿。   该飙的戏飙完了,该处置的事还得处置。   江邪受了伤,好在海里的戏已经拍完,不需要再下水,也就没有太大关系。白管家也匆匆赶到,见他还在带伤拍摄,顿时不赞成地蹙紧了眉头:“少爷。”   江邪倒是丝毫不在意,“没事。”   他向来不把受伤当回事,因此丝毫不打算中断拍摄计划,鬼佬导演本就对他的表现力很是欣赏,看见他如今受了伤还在坚持,心里愈发多了几分敬佩,接连给他竖了好几次大拇指。   名气越大的明星,大多越是娇气。刚出道的艺人拼命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在红极一时时还能认真负责便少见了,江邪如今已经可以说是站在娱乐圈的顶端,却仍旧敬业,这才能令人刮目相看。   管家把他手臂袖子卷起来看了眼,眉头蹙的更紧,“已经渗血了。”   他随身带着医药箱,立刻将江邪外头的牛仔外套解开了,一层层把纱布解开拆掉,重新上药。白川已经是三十六七的人,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仍旧是张俊秀温和的脸,眉眼生的顺眼好看,周身气息干净又沉稳,几个女工作人员看着他手法轻柔地给江邪包扎,都莫名地有点脸红。   江邪看到他,心就沉下去了几分,也没心思再拍摄了。他喊了休息,单独与白川进了休息室。   “白川……”他低声道,“我没逮住他。”   “您不该这样说,”管家面上表情丝毫不变,伸出手来,帮着青年整理了下衣襟,“无论是不是他,您都不该把自己陷到这样的危险之中。”   江邪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音。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他?”   管家颔首,不紧不慢道:“他应当已经换了脸。”   江家追查这个毒贩早已不是一日两日,江老爷子发誓要给自己的爱徒报仇,每次金三角的合作缉毒都会插上一脚,追查力度始终不曾松懈过。可这个代号为响尾蛇的毒贩,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丝毫没有任何影踪。   恨吗?   三言两语,根本无法道尽。   白川至今仍将那一通电话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的他刚刚下了晚自习,紧接着就收到了一通来自陌生号码的来电,电话那端他的父亲的同事语气沉痛,低声道:“你们家暴露了。”   他疯了一样想要回去吊丧,却被这位经验丰富的缉毒警察劝住了。警察见过这种事,当机立断道:“不能回!他们本来不知道你逃过了的,要是知道了,你就再也逃不了了!”   “不仅不能回,最好现在就改了名字,跑得越远越好——跑!”   “阻人财路,相当于断人性命啊……”警察在电话那端苦笑着,“我们干的,也就是这样把全家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勾当啊……”   毒贩对缉毒警察的恨如此浓烈,恨到杀人不够还想灭其全家,当时年幼的白川无人庇佑,只有江家收留了他。江老爷子本想将他作为义子,却被白川拒绝,只愿留在江家打工,因此方得了管家之名。他亲手一点点照料江邪长大,情分渐深,便没了再离开江家的想法。   可是这恨,却是岁月无论如何也没法抹去的。它被生生一刀刀刻进了骨子里,白川每次回首,都能看到自己身后那堆积如山的嶙峋白骨。   他就是从这白骨中走出来的。   江邪看着他,心里了悟:“你已经有人选了?”   管家淡淡一笑,道:“少爷,那张照片一直挂在大宅内室。”   能进江家大宅,又能有机会看到那照片的人并不多,可白川并没有解释更多,只是道:“三天之内,我会将结果给少爷。”   他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眼下这笑意却掺杂进去了丝丝寒气,只是手上动作仍然不急不忙,把江邪的衣襟细细整了一遍。   “拿我的事做套,妄图伤了少爷——”   他笑得更深。   “怎么能让他们这么轻松地活下去呢?”   ---------   奚含卉从车上下来时,外头凛冽的寒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她把大衣的衣襟掩得严实了点,瞧了眼身旁的助理,快速走进化妆室。   化妆师已经等候多时了,忙把她及腰的长卷发简单束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帮她清洁干净了面容,拿着化妆刷轻柔地动作着。小助理看在旁边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进了洗手间。   奚含卉慢慢在椅子上睁开了眼。   “有报道?”   “还没,”化妆师手指颤了颤,低声道,“奚姐,好像有人拍到受伤了,但是并不是什么致命伤——”   咔擦一声,奚含卉鲜红的指甲断掉了。   “不是什么致命伤?”她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厉声问,“那个蛇头不是说,无论如何也能解决了吗?怎么,拿了钱,事儿却办不成了?”   化妆师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奚姐,谁知道他还有两下子啊,那个蛇头自己的几个人都折了进去,眼下反而恨上了我们,说再也不会接我们的单子。这事,谁也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奚含卉的胸脯不断起伏,半天后,才重新躺了回去,嗤道:“废物。”   化妆师仍旧心惊胆战:“这要是查过来——”   那可是江邪!   “不会,”奚含卉懒懒地挥了挥手,眼里头满满都是恶意的光,“他江邪遇袭,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呀。我们这些没名没姓的小艺人可没那个本事进他江家大宅,更没机会看到那张照片,就算说起来,不也是他杜名显更有可能吗?”   化妆师恍然,待明白过来,不禁颤抖得更加厉害。   这是打算一箭双雕!   若是计划成功,不仅除掉了始终看不顺眼的江邪,还能顺带摆脱掉这个掌控欲爆棚的金主。江邪可是江家几代独子,江家若果真按照线索查到了杜名显身上,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凶手,说不准杜名显哪一天便会折在了这里面,而奚含卉则仍旧能安安稳稳做她的一线女星,早早地再去寻下家。她年轻貌美,想追她的富商能排满一栋楼,哪里还怕找不到金主?   可是想通之后,化妆师不免更加胆寒。   杜名显那是真的宠奚含卉。宠到他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都得给奚含卉让位,宠到违了江家的意思也要把她带在身边,一路铺平了这通往顶峰的大路,硬生生靠着炒作和金钱把奚含卉捧了上去,从十八线捧到了准一线,话题没断过,资源更没断过。这个金主,已经做得十成十够格了。   只是如今奚含卉在这个笼子里待够了,想飞出来。可是她进入容易,杜名显却尝到了甜头,不肯再放她出来。   他要把她关在里头,一辈子都只做他一个人的金丝雀。   能怎么办呢?   小助理回来了,奚含卉若无其事地收回话音,仰躺在化妆椅上,想。   除了把这笼子摔个粉碎,也没别的办法了啊。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江邪受伤的微博。   -------   江邪这一次受伤能被发现,纯属意外。他的歌迷恰巧当时也在这国旅行,本抱着偶遇偶像的想法有事没事便在摄影基地旁边溜达,没想到却在夜晚遛弯时于警察局门口看见了手臂上缠着纱布的江邪。   小姑娘又激动又担心,正想上去打个招呼,就看见了顾岷一把把江邪塞进了一辆车,随即自己也钻了进去,很久很久都没有出来。   歌迷:Σ(⊙▽⊙\"a   吃惊到扶墙.JPG   这个场面单独截出来任何一帧,都像是在不可言说的小-黄文里头出现的。她的三观现场遭到了重塑,浑浑噩噩地把这段经历发上了网时头脑都是懵的。   ——发生了什么?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   紧接着,整个微博就迎接了来自岷江cp粉的狂欢。岷江的话题疯狂往上蹿,一下子便蹿到了热搜榜前三,引发全民热议。   【我、的、天。】   【什么叫做在同一辆车里,半天没出来?】   【孤男寡男,月黑风高嘿嘿嘿嘿】   【我不感兴趣,我真的一点也不感兴趣……我就想问一下,车子震动幅度是怎样的?肉眼可见吗?】   紧接着这个问震动幅度的网友就被狠狠鄙夷了。一堆网友纷纷表示,他们根本不在意幅度,他们只想知道时长。   【半小时有吗?有没有半小时?】   【我猜一小时,毕竟顾影帝人送外号,东亚小钢炮!】   【那我再翻个倍,俩小时?】   【你们2333真的是江江的粉丝吗?不替江江想想吗?时间难道不应该是短一点好吗!】   更有粉丝说:【这是有史以来第一回,听说江江受伤了,我还这么高兴。毕竟,这种难得一见的场面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 ̄)︿】   看完微博热议的江邪放下手机,难得说了跟丛争完全一样的话:“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二个都流里流气的,这都在想什么呢?”   不可言说没有,车-震更没有!   白管家正坐在一旁削苹果。他的手指纤长,慢条斯理地把薄皮一点点从苹果上往下拉,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很。全部切成小块后,他方才拿了牙签,把其中一根插进去,递到了江邪嘴边。   江邪嚼了两下,眼睛却始终望着他,眼看着他不注意,立刻拿起旁边的白糖罐往苹果上撒糖。   糖罐被摇的哗啦哗啦响,白川无奈回头:“少爷?”   江邪飞快收了罐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伤口还没好,要少吃甜辣,”白管家从桌子下面搜寻出白糖罐,又指给他看一旁堆成山的奶糖袋子,不容分说,“再这样吃下去,要拔牙的。这罐没收了。”   江邪哦了声,心想没收就没收,我还有奶糖——   可白川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肚子里的小九九简直一清二楚,又从他枕头底下搜罗出一大包奶糖来。   “这个也没收了。”   江邪瞬间瘫倒在床上。   不能吃甜、不能吃辣、不能吃酱油,这样清汤寡水的生活和咸鱼还有什么两样?   他拿过手机,对着自己被包扎起来的胳膊咔擦拍了一张,妄图用受伤的身体激起这些人残存的良知,从自己可爱的粉丝那里得到些安慰。   然而注定要让他失望了。在他的微博下,粉丝们浩浩荡荡排着队扬起了岷江大旗,不仅不关心他的伤势,甚至还兴奋地往他伤口上头撒盐。   【同志们,团结起来,几个月才发这么一条微博,说不定就是怕我们发现他和顾岷□□的苦肉计!】   【对对对,他最近游戏都不玩了,不是谈恋爱去了,能是干什么?】   【讲真,不能在游戏上五杀江江的日子,我真是过的非常无趣。我专门儿买了个满级高装备的大号,就等着江江上线呢~】   江邪:……   他禁不住再一次怀疑,这群人,真的是自己的粉丝吗?   以在游戏里五杀正主为乐的粉丝?   好在粉丝们虽然没事喜欢在游戏里虐虐自家正主,可真正对外时,却向来是团结一致的。岷江的话题一冲上热搜,各种牛鬼蛇神便随之而来,攻击性向的、怀疑出柜的、肆意辱骂的,通通都不请而至。各大主页底下一度成了重灾区,一片乌烟瘴气。   祁乐乐等几个大粉在处置这种事情上已经很有经验了,有条不紊地安排粉头分别去控评,黑评通通举报,再把自家正面的评论刷上去。公关也迅速出动,飞速引导了舆论方向,由“车内激战”飞快地转为了“兄弟情深”。   受伤后飞奔去看望?兄弟情深。   一把把人拉进车里?那是在处理伤口,兄弟情深!   上个药上了二三十分钟?那就是在处理伤口的同时顺便掏个心,妥妥的兄弟情深!   几篇公关稿下来,江邪和顾岷简直快被写成了千里相认的亲生兄弟,感人程度直线上升。不明所以的丛导也跟着掺和了一脚,认真地转发了澄清微博并写道:他们两个都是很杰出的年轻人,在娱乐圈中却能保持初心,让我们为纯洁的兄弟情谊举杯!   江邪瞬间有了种欺骗老同志的罪恶感。   紧接着,就借着这股兄弟情深的东风,《雁门关》趁热打铁,正式开始了第一波宣传。   这部电影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来的群演都签了保密协议,甚至连业内人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鸟悄儿地就拍了这么一部片子。定妆照一放出来,网上又是一阵风云激荡。   无论是江邪,还是顾岷,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古装造型——造型考究的盔甲,古朴的色调,英气逼人,眉眼之间几乎能看到铁与血的激荡。江邪手持锋利的长矛,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镜头,他的眼睛又黑又亮,仿佛能从那眼底深处看到冷兵器折射出的雪亮寒光。   而顾岷所饰演的角色则高高骑于马上,眉头微皱回首看来,手上的长剑犹在滴着鲜红的血。在整体泛黄的色调里,那滴还未完全滑落的血珠成为了唯一的亮色。   于半明半暗之中,旁边书了几个霸气磅礴的大字:坐看白骨成堆,守我浩浩山河!   这气魄!   在正式发布电影定档过年档的消息时,丛争还有点担忧。他对自己所拍摄的成果极有信心,担忧的是双男主的设定。   丛争是个资历深的老导演了,拍的片子也有二十多部。从最初小成本的文艺片到后来投资上亿的大型战争片,他都经历过,也都扛得起来,合作的演员多了,对这个圈子的尿性也就了解的一清二楚,凡是一线明星之间合作,那几乎是必然要撕的。   双方粉丝不仅撕番位,还撕资源、撕人气、撕资历,要是其中再有点感情戏,那更是了不得,两边儿女友粉男友粉都能在营销号的挑唆下炸了锅。别说什么合作愉快了,圈里最常见的景象是合作一次后再不相见,形同路人。   更何况,《雁门关》的两位主演资历其实并不平衡。   说起来,江邪也是处在娱乐圈金字塔顶端的人物,可他所有的辉煌成就都来自于音乐,而非演技,在这电影圈儿里,他到底是个刚刚入门的新人。   而顾岷则恰恰相反。他从好莱坞打拼出道,一点点由最开始的武术替身发展到万人敬慕的国际影帝,在这大银屏上已然是混得如鱼得水,可随意纵横驰骋了。他再演电影,那就应当是妥妥的男一。   可眼下,这一番的位置偏偏又被演艺新人江邪占去了半个,丛争不用想,都知道顾岷粉丝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无非就是“他凭什么和我家哥哥同起同坐”“他怎么也配当一番”“脸皮厚”“蹭热度”这样的话罢了,顺带还会亲切地问候他这个导演全家,并真诚地祝江邪跌破天际。   丛争做好了心理准备,预备迎接一场血雨腥风。   他忧心忡忡地问宣传部:“怎么样?网上有什么说头没?”   宣传部的人都清闲地坐在椅子上嗑瓜子,突然见他进来了,忙诚惶诚恐站起来,“没……没有啊,他们都很期待……”   丛争一怔。   “怎么可能?”他不可思议地问,“没撕?”   “撕什么?”宣传部的工作人员苦笑,“这……他们两家粉丝把我们的工作都给干完了,甚至还准备花大价钱把预告片顶上纽约时代广场呢!”   丛争目瞪口呆,树立起来的三观都被重新刷新。   嘴说不清楚,工作人员干脆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丛争看。微博上两家的大粉和气融融,一个说“哎呀我家江江以后还要靠顾影帝多多照顾”,另一个说“哎呀没事儿没事儿这么客气干嘛都是一家人,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双方有来有往,说的越来越投机,简直要拉着手高歌一曲友谊地久天长。   底下的小粉丝也很和谐,一边齐刷刷要把电影票房当嫁妆,另一边又喊着要多买几张票当聘礼,丛争往下一拉,评论里的粉丝甚至谦虚地细数起来了自家偶像的缺点,并成功将对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顾影帝那么帅,我们江江真是有福了……”   “哪里哪里,江天王人也很好啊,长的也好,这也是我们的福分!”   丛争:“……”   ——哎呀我家闺女以后还要靠你儿子多多照顾……   ——哎呀没事儿没事儿这么客气干嘛都是一家人,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儿子那么帅,我们闺女真是有福了……   ——哪里哪里,你闺女人也很好啊,长的也好看,这也是我们的福分!   ……   如上所述。   他怎么觉得,自己像是看了个亲家见面现场?   -------   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气氛里,江邪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拍摄,带着MV半成品回了国。   回国之后的第一顿,他决定去偷吃个麻辣烫。江邪好了屁股忘了疼,决定捎带上小娇妻一起去偷吃,眼巴巴地开车把人接了过来。   顾岷不能吃辣,只点了个清汤,里面下了各色蔬菜、牛羊肉、鹌鹑蛋等,满满当当的一大碗,甚至还冒个尖儿。   他望着江邪碗里红通通一大片,不由得蹙眉。可最近清淡的吃厌了的江邪丝毫未察觉到他的目光,仍然在一勺一勺往里头加辣椒。   “伤好了?”顾影帝的目光集中在他的左臂上。   “好了,”江邪不在意地拍了拍伤处,“不过一点儿小伤口,早没事了。”   “……”顾岷眼神沉沉,这人还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是不是又皮痒了?   他有点怀念那个手感,非常想将人现在拎过来再打一顿。   江邪这段时间实在被管得太严了些,白川日日盯着他,几乎一日三餐都是少油少盐的素食,吃的他觉得自己快从猎豹变成了兔子,嘴里淡的能长出蘑菇。他从堆成山的食材中挑出根烤肠,一口一口咬着吃了,顾影帝始终盯着他看,瞧着他含着那鲜嫩的表皮咬掉一段才开始咀嚼,目光不禁转开了些。   转了半天后,眼神又情不自禁转了回来,江邪仍旧在那不慌不忙地啃烤肠。他嘴唇上也沾了点辣椒油,泛着红通通的水光,无意识地舔了一口。   顾岷:“……”   他有些忍无可忍,干脆直接伸出筷子,从江邪那里截了胡,把剩下的半截整个夹到了自己碗中。   江邪莫名其妙:“干嘛?”   顾岷满心满眼都是他刚刚的模样,神思都有点不属,听了这话,就默默把江邪碗里绿色的几块往碗边上夹了夹,“多吃青菜。”   “……”江邪看着他的目光更诡异了,“这是青椒。”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好在江邪自认是个体贴的强攻,立刻便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他扬手叫来了包间外等候的服务员,并让她加了三根烤肠,两根给小娇妻,一根给自己。   江邪豪气万丈地想,不就是想吃吗?哥买给你!买一吨都成!   顾岷面无表情地想,这孩子怕不是个傻的,为什么还要用那种掺杂着怜爱的目光望着自己? 第29章 被发现了   半小时后, 江邪的碗里已经见了底。他支着下巴懒洋洋看着小娇妻吃完饭,忽然伸出手去,帮他擦了下嘴边沾着的一点汤汁。顾岷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便见眼前这撩人不偿命的小混蛋突然把手指一转, 若无其事含了一口,“好甜。”   顾影帝:“……”   这孩子, 怎么又错拿了霸道总裁的剧本。   他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把江邪持续跑歪的路拗回正轨, 问起正事。   “受伤这件事,有结果了吗?”   “有啊, ”江邪目光放远了点, 嗤笑, “说是黑帮火拼,哥哥我不怎么走运, 恰巧从那儿路过了。”   顾影帝蹙眉:“这个说法……”   “扯淡,”江邪把纸巾团成团,扔到桌子上,“这种话, 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勇气,让他们觉得我会信?梁静茹?”   从特意展现给他看的那张脸, 到已经提前布置好的打手, 精心挑选过的人烟稀少的路段, 这个局要不是专门针对他自己布下来的, 他江邪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然而这事并不好查。   江家虽然在华夏境内还有点人脉,境外却很难再插进手去,纵使江老爷子听完这事后暴跳如雷,也不得不暂时顾忌着外交事宜放软了口气。被当场抓住的两人都是当地的小混混,只说是临时见财起意,谁也不肯往下交代,这件事的线索,仿佛就生生断在了这里。   江邪对白川的手段很有信心,因此也并不着急。他慢悠悠端起手里的杯子,瞧着顾岷微微蹙起来的眉头,还有心思去坏心眼调戏小娇妻:“担心我?嗯?”   顾岷不动声色望着他,仿佛在看一只拼命拽着狼耳朵把狼往自己窝里拖的傻兔子。这兔子抖搂着浑身雪白的毛,还在窝门口拼命地朝他一声声叫唤,“你要不要来给我当媳妇儿?”   要啊,怎么不要呢。   进了窝之后……谁是谁媳妇儿,才能见分晓啊。   “来,”毫无所觉的江霸王不紧不慢拍拍大腿,一扬下颌,“坐哥腿上,让哥抱抱。”   心眼多的大狼听了这主动招惹自己的话,二话没说,果然去坐他腿上了。江邪抱着比自己还高小半头的小对象晃荡了下,努力试图按照江爸爸给的剧本霸道地一下低头亲上去,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够不到。   他只好说:“乖,低头。”   顾影帝一向神色冷清的脸上也不禁带了些笑意,顺从地按着他的话低头。两人的嘴唇猛地挨蹭到一起,像是两根火柴,呼啦一声便被彻底点燃了。   火光熊熊照亮了两颗心,江霸王微微喘着气,迷迷糊糊之中发现自己是被捧着脸亲的那一个。   ……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对方的兵卒便已大开了城门,疯狂地攻城略地。江邪不得不调动全城所有的兵力反击敌军,脑细胞很快便都耗费在了这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再也没有精力思索刚才那点怪异感了。他半阖着眼,脑海都因为这场激烈的冲突变得一片空白,在顾影帝意图起身放他喘口气时,甚至还拽着对方衣领一把将对方的头重新勾了下来,企图派小兵潜进对方城池。   “就这点儿本事?”他在厮磨的间隙中恶狠狠地说,“再来!”   这次哥哥我绝对会好好教你做人!   事实证明,这句话并不能随意乱说。几乎是在听到的那一刹那,原本已经心怀怜惜的男人的征服欲就被他一下子燃了起来,苦苦坚持的克制一下子消了不少,把那点儿为数不多的空气也悉数剥夺了。   江邪:……   完了,撩过头了。   哥快要喘不过气了!   这一场大战,江邪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割了地,而且还赔了款。在出门时,他不得不把口罩重新带的严严实实,以防别人从那片还没清理干净的战场上看出什么战斗痕迹来。   顾影帝也戴了口罩,与他一同悄无声息出了店门,迅速钻进了门口早已等待着的车里。   在进车之前,江邪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飞快向后看去——一辆停在街角的普通黑车像是没想到他这么快便投注来了目光,立刻闪了闪车头灯,飞快地驶离了原地。   “江天王,怎么了?”来接他们的方明杰在车里问。   “没,”江邪的手搭在车门上,若无其事收回目光,“没什么。”   他钻进车里,一下子关上门,“走吧。”   ------   风刮得像刀子一样,一个劲儿往人衣领里钻,带着刺骨的寒意。街道上的行人大都形色匆匆,连一步也不愿意停留。花店里的店员昏昏欲睡,支着的头一点一点,几乎要从托着的手上栽下去。   “请小心。”   风铃声叮当响起时,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听到这话后猛地睁开眼,这才看见店里刚刚到来的客人。   那是个年轻男子,生的俊秀干净,皮肤却略显苍白,身上仍旧沾染着刚刚从室外带来的冰冷气息。他的手托在她的头下,低声道:“这样睡,会撞到桌角的。”   小店员的脸一下子腾地红了,忙坐直身体,不好意思道:“谢谢。”   “没事。”   那人不紧不慢地收回手,随即敲了敲桌子,问,“有十样锦吗?”   “有,有,”小店员忙站起身,“您要几朵?”   风铃声再次响起时,这位匆匆而来的客人抱了一怀白色的十样锦,已经冲她点了点头,开门离去。见这样一位绅士又有风度的男人走了,小店员托着双腮,不禁有些可惜,毕竟是难得一见的优质客人呢。   想想看,她又觉得不对。   白色的十样锦……往往用来祭奠死去的长辈亲人。   她下意识往客人走的方向探头张望了下,迷糊地想,可那边并没有公共墓地,只有一个烈士陵园啊……   烈士陵园中空荡荡,一个扫陵的人也无。白川熟门熟路地同值班的老人打了招呼,老人颤巍巍点点头,把他一路引至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零散排布着几处墓碑。   “那些人,之前清明节又来啦……”老人慢腾腾地蹲下身,把上头的落叶拂了拂,“看着像是来祭拜的,可我虽然眼花了,心却没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看的一清二楚。”   白川默不作声,把怀里的花放在了墓碑上,随即恭敬地跪下身去,对着那上面的照片磕了三个响头。   这里面没有骸骨,只有一套孤零零的警服。   老人望着他,随即递给了他一个打火机,擦出一小簇跳跃着的火苗来。白川将火苗靠近这束白花,眼看着它一点点燃烧起来,最终化成了一滩灰烬。   他往空中泼了一杯残酒。酒香还未完全发散开来,便被呼啸的风冲淡了,消失的悄无声息。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站起了身,冲着老人深深地一鞠躬:“这么多年,多谢您老照顾我父亲。”   “这是烈士陵园,”老人把拐杖用力往地上撞了撞,道,“他们都是为了我们国家奉献的战士!怎么能不照顾?”   园中烈士有名有姓的多,无名无姓的更多。而这一角,葬的几乎全都是缉毒警察,他们有的甚至连碑也没立,因为即使立了,也会被心怀仇恨的毒贩恶意破坏掉。清明节时,别处大多焚纸钱祭英灵,唯有此处空荡荡,毫无人影。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如今,唯一会再来拜访的,也就只剩下白川一人了。这些人,这些墓,似乎都在一朝朝被人忘却,落满灰尘,再不记起。   老人拄着拐,沉沉叹了一口气。   在临行时,老人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将他叫住。   “娃啊——”   “下次别来啦。”   他说。   “他们盯得越来越紧啦,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恨到想把你们通通解决才能放心。我老啦,你却还年轻,不在的人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白川分明听到了他的话,却并未回答。他只是转过身来,遥遥地又弯了弯腰,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回到江家大宅里时,江邪已经在家了。房间里暖意融融,难得回老宅一次,江霸王穿了件V领的浅灰色毛衣懒散地斜躺在沙发上,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去,一边写曲谱一边把纸张拍得哗啦作响,“王妈,糖呢?”   “又吃糖?”   江母挑起娥眉,扭过头来,在他额头上按了按,“你那一口牙,你就不怕全掉光?”   “不怕,”江邪理直气壮,“牙多。”   “……”江母简直被他气个半死,瞧见白管家进门,忙冲着他招手,“小川呐,你来管管这孩子,我算是管不了了。”   江邪从小就是被白川纵着长大的,更不怕他,干脆明目张胆抱住江母,翻起她口袋来,好半天才找出一块奶糖。他不紧不慢撕开糖纸,正要往嘴里塞,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下巴。   白管家手里拿个小手电筒,钳制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满脸严肃地对着他的牙照了照,认真地观察了会儿。   随即他把灯关了,温和地笑道:“少爷,您有蛀牙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怎么可能?”江邪一愣,随即从沙发上跃起来,去镜子前张开嘴看了很久。管家站得笔直,还在一旁尽职尽责地指给他看,“左边倒数第二颗,您看到了吗,少爷?您看到上面正在繁衍的数以万计的细菌了吗?”   江邪:“……”   “以及,”管家脸上的笑容一顿,目光慢慢地从左侧滑到右侧,随即嘴角愈发上翘,笑得温文有礼,却让人控制不住地后背发毛,“或许您愿意向我们解释一下,您这嘴上的伤口——”   “究竟是从何而来吗?” 第30章 江岷cp   “……”江霸王淡定地摸了摸嘴唇,上头细小的伤口上的血迹已经完全被擦干净了。他眨眨眼,问,“怎么发现的?”   在出来之前,他可是涂了整整三层润唇膏!   管家把他的头转向镜子,淡淡道:“您的嘴唇,比起昨天机场时肿起了四点五毫米。”   江邪:“……”   这是什么神眼力?   他也并不打算隐瞒什么,直接懒洋洋往后一捋头发,在江母身侧坐下来,“还能怎么着,人啃的呗。总不见得是狗咬的吧?”   江母拍了拍他的手背,嗔道:“你也真是,有对象了怎么也不知道和家里说一声?早点带回来见见,我们也好替你把把关。”   “把什么关?”江邪往她身上一靠,手环上她的脖子,半阖着眼,“怎么,太后娘娘,儿臣的眼光,你也信不过?放心,那肯定是又好看又懂事儿又会疼人的,打着灯笼你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江邪的眼光,江母的确信得过。   这孩子从小见的人多,又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里头浸染得久了,眼界也高,心里头像是有根泾渭分明的线,标准严苛的很,能走进他那个圈子的人少之又少。若非如此,江邪也不会成为圈中有名的江怼怼,得罪人数如此之多了。   江家实行的一向是自由放养政策,江母也不愿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干涉过多,她拍拍他的肩,笑道:“我当然信我儿子。只是你要是定下来了,早晚带回来,给我们见见。我和你爸,你爷爷,还有小川,怎么也得过个眼。”   这事儿容易,江邪一口答应下来,“成。”   他顿了顿,脸上泛起了点笑意来,撑着下巴又道,“只是他容易害羞,你们可千万别吓着他了。吓跑了的话,我找你们算账,啊?”   还算账。   江母笑着点头,心中的好奇愈发浓重了。   听话懂事,动不动还会害羞……   现在通事故懂人情的女孩越来越多了,个个都修炼的跟个人精似的,一肚子比比干还多的心眼。听了儿子这描述,江母不自觉便脑补出了个身穿白裙的盈盈少女,细碎的黑刘海,笑起来应当还会有两个乖巧的小酒窝——她想到如此,只觉得心都化了,拉着儿子的手臂,对这个会脸红的娇羞版儿媳妇儿充满了期待。   当天晚上,江邪向自家小娇妻通报了见家长的相关事宜,那头的顾影帝如遭雷劈,原本已经靠在床头了,听完这话,立刻便起身下床,开了衣柜。   “什么时候?”   “这周六晚,”江邪摸着下巴望着小对象在视频那头紧张地奔来奔去,一时间心头怜爱之意大盛,简直恨不得把人从屏幕那端拖过来捧着脸亲亲,“用不着紧张,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嗯。”顾影帝沉稳地说,“我不紧张,你看,是这件白衬衫好,还是这件浅灰格子的好?”   江霸王的回答非常标准且深情:“你穿的话,都好。”   这句情话丝毫没有安慰到顾岷,相反,他整个人简直像是被放置在了热锅上的蚂蚁,火一下子就蹿得更旺了。他匆匆地和江邪说了两句话,随后便挂断了视频,思索了下,打电话给了自己专属的服装造型师。   造型师已经泡在浴缸里洗澡了,漫不经心接通了电话:“哪位?”   “是我。”顾影帝淡淡道,“有时间的话,来一趟,就现在。”   “现在?”造型师一怔。   “嗯,”顾影帝想想,又在天平这端放了个重砝码,“三倍工资。”   造型师立刻把浴袍披上了,“好的,就现在。”   别说是为你设计造型了,哪怕你给我三倍工资要睡我我也愿意啊!   第二天,精心挑选出来的一套衣服都被熨烫的笔挺放置在了车上,浅灰色的细格条纹衬衫搭配极有质感的休闲版型西裤,下头的皮鞋也是全新的,锃光瓦亮。顾岷对着穿衣镜试穿了半天,瞧见自己的长腿与流畅的身体线条都被这衣服勾勒出来,眉梢间的焦虑这才稍稍减轻了点,“怎么样?”   身后的声音懒懒的,尾音微微上挑,充满欲说还休的意味,甚至还凑近他恶劣地呼了口气,“不错。”   顾岷一怔,扭过头,果然看见了正抱着双臂挑眉望向自己的江霸王。   “真好看,”青年的目光从他的发丝开始,一寸寸慢吞吞向下移,眼里头的一江春水像是煮沸了,咕嘟咕嘟冒着邪气,“比平时更好看了。”   身旁站着的造型师吞了吞口水,恍然觉得,江邪这是用眼睛把顾影帝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摸了个完完全全,半个角落都没有落下。   江霸王一直看到露出来一小截苏到爆的脚踝,这才心满意足一把搭上小对象的肩,“周六打算穿这个?”   顾岷伸手调整了下,将衬衫的第二颗纽扣解开了,“嗯。”   “很好,”江邪想了想,又说,“你把你腹肌遮严实点,没事别露出来。”   顾影帝目光沉沉望着他,眼底流露出几丝茫然,显然有些不解其意。   “放心,”江邪也不欲多解释,“他们都会很喜欢你的。”   尤其是我母上,八成能喜欢到疯了。   他们这一次重聚于此,为的是参加《雁门关》的宣传路演。第一场路演,丛争万分看重,几个有名有姓的演员皆悉数到齐,因此江邪一打开休息室的门,就看见了奚含卉那张脂光粉艳的脸。   奚含卉穿了件黑色镂空雕花长裙,紧紧地包裹出身体婀娜多姿的曲线。她眉眼之中的傲气更胜以往,瞧见江邪出来了,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眉便一挑。   “江天王,您这身体没关系吧?之前听说受伤,可是把我担心的不行呢。”   江邪懒得和她打这官腔,皮笑肉不笑随口应付道:“没事,我洪福齐天,起码活的比您长。”   “等等,”奚含卉唤住他,瞧了瞧四周,见自己的那个小助理不在,面上的笑意顿时更深了点,压低了声音,“江天王,你就这样被人暗算了,也甘心?”   “甘心又怎样,不甘心又怎样?”江邪听出她话中有话,“有话直说。”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便觉得自己手中被塞进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奚含卉若无其事挺直了身子,风情万种整了整自己的鬓发。   “我知道你已经查到杜名显身上了,这里头,有你想要的东西。”   她顿了顿,涂得艳红的嘴唇又是一弯,笑道,“毕竟,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了。”   “合作愉快,江天王。”   江邪被她莫名其妙转变的态度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瞧着这女人比起平日更加容光焕发的脸,他忽然眉梢一挑,收下了。   “行,”他把手揣进兜里,手指摩挲了下刚刚拿到的U盘,“合作愉快。”   眼看奚含卉心满意足地走了,顾影帝这才从门后走出来,眉头蹙的紧了点,“真要合作?”   “合作什么?”江邪嗤笑,“和条时刻会跳起来咬我一口的毒蛇合作?算了吧,哥哥我还没有那样的兴致。”   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又回忆起了奚含卉那张脸,眉眼里头盛放的都是浓厚的春情,俨然是久旱逢甘霖的模样。他若有所思地站了会儿,思索了下是什么让一向还算有心机的奚含卉有这个胆量直接跑过来找自己谈合作,而这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女人,已经在杜名显倒台之前,找到了另一个金主。   不知道为何,江邪总觉得这件事里头透着点自家管家的手笔。   他搭着小娇妻的肩膀,顺带发了条短信给白管家:【奚含卉有下一个接盘侠接手了?谁?】   管家的回复来得极快,言简意赅:【少爷,是杜朗。】   江邪的手一顿,随后眼神里透出丝愕然来。   他自然认识杜朗。   这人,就是奚含卉前任金主杜名显的二叔——杜名显之所以能这么快平步青云,其中便有绝大多数力是这个身居高位的二叔所出的。帝都上流社会的家族不多,关系错综复杂,低头不见抬头见。江家和杜朗也常有来往,江邪小时候,也没少从杜朗那里拿压岁钱。   若是傍上了这个人,奚含卉这踏脚石就更坚固了。后头站了尊金佛,也难怪如今腰板挺得这么直。   只是……   江邪轻轻笑了声。   他如今已经百分百确定,奚含卉这一步中定然有白管家在其中推波助澜,不然,奚含卉怎么能如此积极地自寻死路?   世上哪有免费的金子。   只怕这不是金佛,而是泥窟啊。   -------   电影院的座位上早已经挤挤攘攘坐满了粉丝。江邪与顾岷的粉丝占了绝大多数,手里头挥舞着各种手制应援手幅,顺理成章地把剩下的一小部分奚含卉的粉丝挤到了角落。在主演们一一上台时,全场的气氛像是水滴溅在了烧的滚烫的油锅里,一下子便被点燃了。   “啊啊啊啊啊顾影帝!顾影帝我爱你!!!”   “我顾帅破苍穹!我顾闭月羞花!!”   “含卉含卉!”   在各色表白和呼喊声中,江邪的粉丝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们像是提前商量好了,如今呼啦啦一展横幅,几十个雄厚的男女声齐刷刷吼地平地一声响:“江邪!你到底什么时候出单曲!”   展开的横幅上赫然写着:江邪再出单曲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被粉丝再次点名催曲的江霸王:“……”   他咳了一声,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若无其事搭着顾岷的肩膀上了台。   这一天的岷江cp粉来的也不少,如今看到他们这个搭肩的动作立刻自发啊啊啊了起来,手里的应援手幅疯狂舞动,上头粉红色的岷江两个大字无比显眼。   “甜!好甜!”   “刚开始就发糖啊啊啊,他们两个真的配一脸啊啊啊啊!”   “求务必把我们齁死吧嗷嗷……”   许是察觉到了cp粉的暴动,江邪眼睛抬了抬,朝着坐在后方的cp粉那里望了一眼,紧接着松了松手,像是要从顾岷身上撤开。然而顾影帝眼疾手快,飞速便把他的手强行按在了自己肩上,手也虚虚揽了一下江邪的腰。   这一下,cp粉们的尖叫声更大了。“岷江”的呼喊声渐渐蔓延开来,最后变成齐刷刷的满场起哄。   “岷江!岷江!岷江!岷江……”   奚含卉站在舞台上无人问津,几乎已经被完全遗忘。   她尴尬地咬了咬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丛争就已经茫然地凑过头来问:“他们这是在喊什么?我们电影不叫这个名字啊?”   “……”奚含卉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只得强笑道,“是说顾影帝和江天王两个感情好呢。”   的确是感情好,顾岷一向神色冷清的脸上此刻难得泛上了点笑意,平常这种色如高岭之花的人一旦一笑,便是令人心旌摇曳的,险些晃花了底下粉丝的眼。然而当他们把目光转向江邪时,却不由得心中一惊,猛地一震荡。   江邪的脸色,根本算不上好看。他蹙着眉,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手也从顾岷身上撤了下来。   喊得最欢的cp粉也察觉到了江邪此刻不太好的神情,声音渐渐弱下去,一个个心里都敲起了小鼓。   不会吧?   江江生气了?   他们两个之间其实没一腿?   场馆陷入了难言的寂静之中,起哄的粉丝看着自家正主严肃的脸,不由得心中惴惴。   就在这样凝滞的气氛里,江邪动了。   他迈动长腿,一路走到后排,在众粉丝屏住了呼吸的围观中,从一个女生手里拿过了一张写着“岷江”两字的手幅。   随后,他侧头问后台的场控:“有剪刀吗?”   场控忙把一把小巧的银剪刀递了过来,江邪拿过剪刀,二话没说,一下子把手幅干脆利落剪成了两半!   这一下,全场彻底默然,被拿走手幅的妹子看起来差点儿难过的哭了,眼里头都含了泪。   岷江这是什么状况?   BE了?   怎么会!之前不还甜甜蜜蜜撒狗粮的么,怎么说BE就BE?!   在他们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江邪淡定地把“岷江”两字换了个位置,随后又把手伸向场控,“透明胶。”   场控哦哦了两声,把胶带也交到他手里。江邪虎牙咬着一端,利索地扯下来一截,然后重新把手幅粘上了。   此时的岷江二字,已经赫然变成了江岷。   “成了,”江邪把成果拿在手里头端详了眼,满意地挥了挥,“这才对嘛。”   众粉丝:???   “江,岷,”江霸王的手指挨个儿在两个字上点了点,“下次记得,千万别再搞反了。以及,这粉红色太丑了,赶紧换一个。”   众粉丝:???   众粉丝:!!!   这!什么!状况!!!   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他们仿佛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再从地狱到天堂的几度转变,个个目瞪口呆,迟迟反应不过来。江邪瞧着他们的傻样,干脆扭过头去问自家小娇妻,“你觉得呢?”   顾岷墨黑的眸子里带了点笑意,点了点头。   “都听你的。”   这下,台下的cp粉是彻底爆血而亡了。 第31章 雁门关(1)   都听你的。   这四个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更像是情人间的切切絮语,里头浓浓的宠溺意味简直要透过这空气发酵开来。岷江cp粉们恍惚着捂住胸膛,几乎能听到里头心脏砰砰砰疯狂跳动的声音。   ……啊啊。   齁死了。   好想出去跑圈啊啊啊啊!   唯独江邪的粉丝心情复杂,望着自家正主手里挥舞着的江岷手幅和旁边比他高了小半头的顾影帝,瞧着顾影帝那一副标准的宠妻架势,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这一天后,江邪身上很快便多了一个未解之谜,堪与悬棺、水怪、离山野人、埃及金字塔等等并列。   那便是: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是攻?   话题在几分钟后被引回了正轨。丛争接过话筒站在台上,简单地介绍了下电影的拍摄情况,并随口说了几件拍摄中的趣事,给了台下的粉丝提问的时间。   除却江邪又被问道“什么时候出专辑”这种常规催曲问题外,更多的大多是与岷江二人相关的。奚含卉全程站在一旁充当了背景板,笑容几乎都要僵在脸上,险些挂不住。   她虽然算是当红一线小花,可人气与江邪、顾岷这种顶级流量相比,到底是相差甚远。再加上有之前恶意利用江邪炒作的前科在,她到场的为数不多的粉丝几乎都被江邪的粉压了一头,理直不起来,气也壮不起来,更别说在这种时候为她救场了。   只有台上的主持人察觉到她的尴尬,时不时还将问题抛向她,在台下的观众问到“初次拍摄这种题材的感受”时,他干脆直接越过几人,将话筒递到了奚含卉手里,笑道:“这个问题,让我们台上唯一的女生来答吧。”   奚含卉接过话筒,另一个想法转眼间就在脑海里成了形。   “拍摄比想象中要难得多,”她轻声笑道,“每天要穿着厚厚的服装,还得戴上沉甸甸的发片,远比大家看到的要辛苦。尤其是顾影帝和江天王,几乎要一直穿着盔甲来来去去,真的非常累。”   江邪侧过身子,不可思议地打量她。   这女人为自己说话?   她脑子抽风了?瓦特了??还是进水了???   “只是组中的人都非常照顾我,”奚含卉殷红的唇抿了抿,把手里的话筒握得紧了点,言笑晏晏,“尤其是顾哥,真的在这方面给了我很多的指导,私下传授了很多经验,让我受益匪浅。”   私下两字,一下子便引申出了别意。   江邪瞬间了然。   他就说,这人怎么突然间良心发现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种手段在从小于娱乐圈耳濡目染的江邪眼里,实在是太浅显了。他拽了拽身旁顾影帝的衣袖,冲男人飞了个眼神。   听见没?人家跟你有私下呢!   顾岷任由他拽着自己的袖子,面上不动声色,却在主持人将话筒递过来问他奚含卉在对手戏中表现如何时,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不太清楚奚小姐演的如何,但小邪的表现非常好,他比我想象的还要适合这个角色。”   主持人一怔,随后脸上的笑不由得就尴尬了起来。他讪讪地缩回手,为了缓解场上凝滞的气氛,马上提问了下一位举手的观众。   在那之后,粉丝们都亲眼见证了顾岷的夸妻功力。   问他平时剧组休息的时候做什么,他说陪江邪打游戏,并顺带夸奖了下江邪超凡脱俗的学习能力;   问他觉得谁表现最好,他说江邪超越了自己,表现的让他无比惊喜;   甚至连问他剧组盒饭好不好吃时,他都能硬生生拐到江邪记得他的饮食喜好上,并略带自豪地说自己的饭大多都是由江邪的助理解决的。   问答活动才进行到一半,粉丝却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狗粮塞了个饱。在首映礼结束后,顾岷很快便多了一个异常拉风的称号:炫妻狂魔。   最后一个问题问到了丛争。   提问的观众看起来约有三十上下,他拿着话筒,认真地问:“丛导,为什么您拍的电影里,十部有九部都和军队有关呢?您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军人情怀吗?”   丛导的笑慢慢僵在了脸上。   这是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问题。他站在台上沉默了很久,一直到主持人也察觉到了不对,想要上前救场时,他才微微地苦笑起来,捏在一起的手指更加用力。   “我年轻的时候,也当了好几年兵,”他简略地说,喉头却不知为何有了点莫名的哽咽,“要再往回倒退三十年,我说不定就不会做导演了,而选择在军队里头,和那些可爱的人耗完一辈子啊。”   要是再往回倒退三十年——   他一定会鼓起这辈子所有的勇气,抛弃掉一切、为这个缘故坐牢也无所畏惧。他不需要一日复一日地自我欺骗,也不需要把那些没来得及喷薄而出的感情,全都苦苦地按捺着塞回心里。   可是人生只能往前走,永远不存在这样的如果。   提问的观众在问完这一句后坐了下来。他拉了拉身边老人的手臂,低声问:“爸,你让我问这个干什么?——爸?爸,你怎么哭了?”   -------   在互动活动结束之后,《雁门关》电影正式开始首映。江邪坐在底下,也是第一次看到成片里的自己。   屏幕里的阿雁拉住缰绳,长矛一下子便刺穿了敌人的胸膛。他的眉眼锋利如刀,英气十足,血花猛地喷溅出来,洒上了他的侧脸,他的眼睛里都燃着火。   一行血色的大字猛地出现在了屏幕左端:阿雁,江邪饰。   这种感觉对于江邪而言,是极其新鲜而陌生的。他习惯了看自己在舞台上掌控全场的样子,却从未看见过自己去饰演某个角色,正支着头看得津津有味,身边便有另一颗脑袋凑了过来,小娇妻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很迷人。”   那是当然!江邪颔首。   银屏上的江邪与舞台上相比,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魅力。他分明是在演别人,却又像是在演自己,从头到脚都在发着光。   剧情进展的很快,顾岷所饰演的将军江城被当朝皇帝所忌惮,远远被派至雁门关抵御匈奴。雁门关兵力不足,却屡次击退强敌外侵,江城带了自己亲信的兵将远赴边疆,也着实对这个城池屡战屡胜的缘故充满好奇。   然而直到到达之后,江城才知道雁门关的特殊之处。   城中儿童都会唱《出塞曲》,家家准备的都有锋利的钢刀,每隔几日便会进行城中演练,不仅有兵士参与,全城百姓几乎都会跟着一同排演队形,甚至连弱不禁风的女子也会来跟着练上几招。   而雁门关最特殊的地方,却不是这些,而是在于一个人——一个尚未及冠、父母生地不详、生的俊秀挺拔的少年。   阿雁。   “你跟着我干嘛?”   他不耐烦地扭头,眉头蹙起来,瞪着不紧不慢骑马跟在自己身后的江城。   江将军正气凛然,道:“这城里的路很宽。”   言下之意是,谁都能走,怎么我走便是跟着你?   少年无语凝噎半晌,干脆扭头,“罢了,你愿跟就跟。还能怎么着不成?”   于是江城跟着他走街串巷,在城东买了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在城西吃了个热腾腾的馒头。城里的百姓都认识少年,无论男女老少都能拍着他肩膀说上几句,甚至连垂髫的小儿也凑上前来,拉着他的衣襟久久不放。阿雁熟练地把其中一个孩子举到肩膀上,小孩儿笑嘻嘻地拽住他的头发,亲近地摸了又摸,许是因为又长又顺太好摸了,干脆上手薅了一把。   “啊,”少年一下子皱成了苦瓜脸,“等等等等,别薅我头发……”   江城不禁以拳掩唇,低低地笑了声。他下马上前,帮着少年从熊孩子的手里头逃脱了。即使这样,那些小孩也不怕阿雁,甚至仍旧抱着他,走哪儿跟哪儿,就像后头一长串跌跌撞撞的小萝卜头。他们的母亲含笑在后头看着,谁也没有上前阻止。   阿雁和这雁门关,就像是一滴水落进水潭里,轻而易举便被所有人接纳了。   直到有一骑绝尘而来,硬生生将原本宁静的空气撕破。   “报!”他大汗淋漓地止住马,“报将军——西北面三十里外有匈奴来犯!”   这句话出来后,城中的气氛陡然间有了转变。摊贩们收起各自东西,二话不说回家抄起了钢刀,砍肉的屠夫刀上犹滴着血,大叫:“兄弟们,随我再去战一回!”   “打!”一个白净的秀才在一旁接声高喊,“打他们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他们很快便集结成队,紧随着军士一起出了城门——江城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个风姿绰约的女子,那女子弯腰撕破碍事的裙摆,露出里头穿着的劲装来,三下五除二拆了发髻绑成马尾,从靴筒里抽出把锋利的短刀。许是注意到了江城等人诧异的目光,她弯唇一笑,抱了抱拳。   “那是孙二姐,”旁边的兵士咽了口唾沫,心惊胆战,“别看是个美人,这捅起人来可比我们狠多了……她的军功加起来,都能当个百户了!”   江城终于意识到这座城池特殊在何处。   满城皆兵。在雁门关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提得起钢刀,幼小的孩童也能拿石块砸向敌人。雁门关里的所有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将士,他们或许披不得铠甲、领不得军功,可眼睛里头燃着的,是和浴血奋战的军士一样的、满怀仇恨的火光。   他们个个都奋战在前,丝毫学不会退缩。   战鼓被擂响,少年翻身上马,独自厮杀在前。他高高束起来的头发扬在脑后,长矛挑开匈奴人刺过来的刀刃,轻而易举贯穿对方胸膛,所过之处伏尸一片,爆发出的强悍力量令江城也不得不为之心惊——比起身为将领的江城,他更像是守军的首领,甚至一个眼神便能让几个守备明白其意思。   匈奴一向以骁勇善战为傲,自封马背上的不败战神,如今面对这样不顾死活以命相搏的敌人,也不由得心生怯意。在军心已然不稳之时,马上的少年忽然扬声笑了,长矛背于身后,他从箭筒里抽出一枝箭,一箭离弦,正中军旗!   匈奴军旗一折两断,又被中军伏击,一时间更加大乱。   就在此时,妇女们拉出了早早便埋藏下的缚马索,上头满是锋利的钢钉,生生拦于城前。冲锋在前的几个匈奴士兵军马皆被其所困,踉跄摔倒,很快便被几个柔弱的女子趁空一人一刀送去了西天。为首的匈奴人见此情景,咬牙半晌,厉声喝道:“退兵!”   “退什么?”少年遥遥高坐于马上,拉开弓弦,大笑,“耶律老儿——这是你的送行礼!不谢!”   那一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冲着他的面门而来。匈奴将领恐慌地拿刀去拦,却听“当啷”一声,箭刃竟然生生插入了钢刀!   他不由得心中大骇,即刻拨马回撤。   阿雁丝毫不打算放过他们,仍旧跟在后头且杀且追,盔甲上沾染的全都是暗红的血色。江城杀出重围策马向前,将越杀越红了眼的少年拼命往后拉,“穷寇莫追,恐怕有埋伏!”   “埋伏又怎样?”少年回头望他,眼神熠熠,“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犯我雁门者,绝不容其苟活!”   江城望着他,心内忽然便有所触动。   他在那个纸醉金迷的朝堂待得太久了,以至于都快忘记了这样肆意抛洒热血是何等的潇洒快乐,如今站在这土地上,久违的豪情却都源源涌上来。   这一晚,城中举办了庆功宴,庆祝大胜。盘点了人头军功后,阿雁一人高高在上,江城紧随其后。少年看到军功表后张大了嘴,半晌后,头一回满了一杯酒,举到江城面前,于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别别扭扭道:“我敬你是条汉子,喝一杯?”   江城一笑,一扬脖,喝尽了。   他把空酒杯展示给少年看,少年这才心满意足,拍了拍他的肩。   “你和原来的那些将领不一样,”阿雁说,“你,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而他,向来只敬重强者。   一杯酒后,两人的气氛便渐渐缓和了许多。江城再在无事时跟着少年在城中溜达,阿雁也不去赶他,甚至偶尔还给他分串糖葫芦,城里的孩子也慢慢开始缠着他玩耍。比起战地,雁门关更像是江城的归属,他在此处,才觉着自己是在实实在在地活着。   匈奴不愿放弃中原这块肥肉,只得咬着牙再三来啃雁门关这块硬骨头,两人在战场上厮杀的多了,渐渐也培养出了些许默契,能够并肩作战、信赖地将自己的后背托付出去。   江城本就是在军营中长大的,一身血性不输任何人,几次大战之后,匈奴中便有了传说:雁门关又多了一位刀枪不入的战神。   两位所谓的战神常常聚在一处喝酒。   酒性很烈,江城看管着不让少年多喝,却还是无奈地看着他醉了个东倒西歪。月色当头,少年盘腿坐在庭中,掰着手指头数:“张二叔走了,罗叔也走了,孟将军也走了……”   他一个一个往下数,每一个名字都烂熟于心,从月挂梢头一直数到月上中空。最后,他望着这盈盈月色,喃喃道:“整整两万三千七百六十二人。”   江城心中一颤,知晓他是在说雁门关中牺牲的人数。   城里的安宁并非没有代价,这条路,生生都是用血和白骨铺就出来的。   他放柔了声音:“去睡?”   “睡什么?”少年醉的两颊醺红,却一动不动,突然间又伤心起来,嘴一瘪,潸然欲泣,“西边儿有人砍了四棵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他为什么要砍我的树?”   江城一愣。   什么树?   他起先并未当回事,后来在路过城西时,却看见了四个孤零零的树桩。雁门少水,树木极难生长,江城想了想,最后还是找了几个士兵去调查此事,一天后见到了砍树的木匠。   木匠吓得双股战战,却还是以实相告,树是在两天前的晚上砍的。   而那一晚,少年分明和他一道,喝酒一直喝到天明。又怎么可能跑到城西去看几棵树?   江城察觉到了不对。   他并不怀疑阿雁,只是心中暗暗存着疑虑,面上却丝毫不露。两人在之后的一天纵马查看军情,望着这苍茫的万里河山,江城心底涌上了点豪情。他以鞭指向匈奴所驻的西面,扬声道:“我江城,定将以死守护雁门关!江城不死,就决不许匈奴踏入雁门关一步!”   旁边的少年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脸。他用力夹了下马背,嘟囔:“你心里有就行了,干嘛喊出来?”   “阿雁?”   “走了走了,别说话!”   江城莫名其妙:“我说要守护雁门关,并无错言——”   “啊啊啊闭嘴!不许说!!” 第32章 雁门关(二)   电影院中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江邪歪了歪头,低声对自家小娇妻笃定道:“他们肯定在说,这片子,怎么这么基?”   不仅观众看着基,连演员自己看着,也觉得这像是个披了层权谋军事外皮的同性片。讲真,要是下一秒电影里两个主角手拉着手表白了,江邪都不会觉得有丝毫违和,恐怕也只有导演一人坚信这是纯洁无瑕的兄弟情谊。   顾岷侧头望了眼坐在不远处观看的丛争,意外地从对方眼角处看到了点水光,他沉吟半晌,这才低低一笑。   “说不定,”他轻声道,“在丛导那里,这就是正常的呢。”   片里的风声渐渐大起来了。   江城正于练武场练兵,却意外听闻哨兵抓到一名行动奇怪的老人,这人口口声声嚷嚷着要见他。江城脱了盔甲换了衣服去见,这才发现,自己曾在宫中看到过这张脸。   老人见了他,立刻便颤巍巍跪倒在地,三次拜服迟迟不起。   “殿下!”在遣退左右后,他厉声高喊,“求殿下东山再起,重振我前朝!”   江城心中一颤。   他猛地向前踏近一步,叱问:“你刚刚说什么!”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老人抬头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皇城被破,万千百姓被屠,妻女尽数被淫,殿下被俘,交由江将军养育,如今,竟然不知自己身份、变成了这朝堂的忠诚走狗!杀父杀母之仇何报?灭国之仇何报?!”   “有何证据!”   “殿下腰背处有鹰形胎记!”老人毫不畏惧,“是否?”   江城猛地一怔,伸手摸上后腰。   那是一处暗红色的印记,隐隐像是只雄鹰展翅翱翔的样子,他摸到那处凹凸不平的皮肤,神情似是怔松似是无奈,最终哆嗦了下,缓缓松开了。   十二年。   他带兵为当朝打仗,已有足足十二年。他十三四岁便厮杀于沙场,为着这天下负了一身伤,东征西战,抛颅洒血,硬生生把半个山河吃力扛起,担负在自己肩头上。   他不肖母,也不肖父,父母皆对其冷淡不已,心中疑窦生了也不止一日两日。而直到如今,他才知晓那些排挤轻视、忌惮嘲弄究竟都来于何处。并非来自于他的什么军功,而在于,他根本不是什么万人景仰敬重的大将军,而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前朝余孽——哈哈哈哈!   他到底为谁卖命?   卖的是什么命!!!   “狡兔死,走狗烹,”老人的眼中似有怜悯,“殿下难道还要为这亲手诛杀了先皇的狗皇帝效犬马之劳?”   自然不能。   老人谏言,不如大开城门,与匈奴里应外合,趁机攻下西北疆域。只是江城与雁门关感情渐深,纵使此刻立场相对,也绝不愿打开城门迎匈奴兵将入内,他爱不得也恨不得,只能望着笑嘻嘻抱着他的腿往上爬的孩童,再看看不远处含着笑把孩子架在脖子上骑大马的少年,眼里的火一点点熄了。   过了两日,阿雁拎着从曹虎贲处讨来的好酒来敲门。   可是这一次,这扇门没有再打开。   少年学不会退缩,又一天天跟去练兵场找他:“为什么不陪我喝酒?为什么不陪我打仗?”   他的眼睛干净通透,如同碧玉。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江城心中慢慢涌上悲凉,他咬着牙,终究后退了一步,沉沉叹息,“阿雁,你小,所以不懂——”   “你不说,”少年不依不饶,“我如何能懂?”   说?从何说起?   江城苦笑一声,想及自己这么些日子的痛苦挣扎,只觉得要被活活撕裂开了。他越是调查,便越是心寒,前朝数万百姓,他的生身父母,就生生死在当今的屠刀之下!   可笑他还为杀父仇人,卖了整整一十二年的命!   “这雁门关并非我应在之地,我也没有任何守护它的资格,”他轻叹道,“如何还能陪你打仗?”   国仇家恨,不能不报,宛如天堑。它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生生撕裂开来,裂了一个无法填补的大洞。   然而少年听不懂这些。他垂着眼,只从将军的话里听懂了一句。   “所以——你也要放弃雁门关了,是么?”   “不是放弃,”江城狠了狠心,道,“此处原本就非我之所属。”   少年一怔。   它本就是被当朝抛弃之地。   说是兵家必争,然而当今只重南方富饶沃土,怎么看得到西北这黄沙漫天?没粮少兵,雁门关是为着城里无数百姓,才一直苦苦地支撑到今日,不知看了多少将领来了又去,洒了多少热血,埋了多少白骨。   而如今,他本以为,终于有一人是能和他并肩作战的了。   可原来也不是。   骗子!   说什么以死守护,全是骗子!   少年一步步倒退,最后终于拔腿飞奔,消失在了视线尽头。副官远远看着他,犹豫了下,终于上前:“将军……”   “随他去。”   江城伸手,止住了他的话,疲乏地叹了声。   “走,”他低声道,“去找军师。”   江城在军中极有威信,他的下属早早便对这朝堂寒了心,全部愿跟着他卖命。前朝旧臣里应外合,很快便布下了局,买通了当朝长公主,巧妙调令江城所率兵力回京,各路人马悉数奔赴帝都。   江城自然也要走。   走时,众百姓不知其是回去反叛,还当他可以平步青云,因此大办宴席践行。江城在宴席上滴酒未沾,目光梭巡许久,也没从人群中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他收回目光,转身上马,“各位保重!”   马蹄笃笃踏在地上,他却忽然听到了笛声。笛声呜呜,吹奏的,正是他曾在城中听孩童演唱的一曲《出塞曲》。   行人朝走马,直指雁城傍。雁城通漠北,万里别吾乡。   海上千烽火,沙中百战场。军书发上郡,春色度河阳。   袅袅汉宫柳,青青胡地桑。琵琶出塞曲,横笛断君肠……   和着这曲子,江城低低地念完这一首,不知为何,眼里就莫名含了泪。   早晚会有再见之日。在他报了这仇、解了这恨……定将再次相见。   四月后,江城千里迢迢赶回帝都,终于在前臣帮助下当庭诛杀这个踏在前朝百姓鲜血上登了基的昏聩皇帝。他并不愿称帝,因此只辅佐了当朝太子即位,之后便辞去官职,孑然一身。   太子早有谋反之心,为表江城从龙之功,问:“江卿可有何赏赐想要?”   江城跪下磕头:“臣欲求一恩典。”   “是何?”   “求陛下,让臣重返雁门关。”   谁知这句话一出,新皇脸上却忡然变色:“怎么,江卿不知道?”   他说:“雁门关中染了瘟疫,先皇恐其流传于外,已将其视为弃城,缴了武器,派兵封了城门,放火箭焚烧了个干干净净。江卿……”   余下的那些,江城已经悉数听不见了。   他疯了一样驾马赶往雁门,接连跑死了三匹马,这才奔至城门前。   城门紧闭,被无数块巨石从外封了个严严实实,周围荒无人烟,风一刮,满目萧瑟。   这个数度拦下匈奴进攻、傲立在匈奴挺进中原之路上的城池,这座从烽烟和白骨中存活下来的城池,如今已然变成一座彻底的、再没有一点人气的死城。   “不……”   “我不信!!!”   他开始挖城门。   新皇体恤其辛劳,派了兵队前来帮忙,几千人挖了一月,这才终于将封死的城门打开,而在靠近城门的那一侧,石头上头已然被烟熏得昏黑,还沾染着暗红发黑的血迹,被生生挠出了痕迹来。   满城空荡荡,只有地上仍有散乱的、未曾燃尽的箭杆。他颤抖着一路走去,在枯死的井里看到了当时攀着他腿向上爬的孩子,在灰烬堆里望见了靠在一处的孙二姐和倾慕她的兵,在城门后头发现了只剩下块腰牌的曹总兵。   更多的人,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来。雁门关没有死在与匈奴人的殊死搏斗中,相反,他们死在了自己人点起的火下。交出武器时,他们甚至没有升起什么戒心,而恰恰是在他们拼死保来的安宁里享受荣华富贵的这些人,最终选择毫不留情地舍弃了他们。   什么天下,什么大义?如今也不过是满城枯骨。   江城找了很久,最终在他们常常喝酒的院子里发现了少年。阿雁坐在石凳上,喃喃道:“你怎么才来?”   他的表情平静无波,像是在与许久不见的老朋友随意说些闲话。可江城却明显察觉到少年身体内的生机仿佛悉数被吸走了,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随时都可能倒下。   阿雁歪着头,勉强笑了笑:“城西的那棵树,快死啦。”   江城心中一颤。   “那是最后一棵啦,”少年望着指尖,喃喃道,“我耗费了很久才养活了的树,现在还只是棵小树苗……可是它没水,也马上就要死啦。”   他是由雁门关中无数将士的血骨所生出的精魄,当雁门关变为死城之时,他也将彻底随之死去。   全城的最后一丝生机,在此时,悄无声息地断裂了。   焦黑的树低下头去,再也无法于新春发出新芽。   “我走了,”阿雁说,“你答应要守护我,下回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找什么理由也不行了。”   “你走……去哪儿?”江城仓皇上前一步。   紧接着他便看见了白色的光点,无数光点从雁门关的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奔涌而来,逐渐将少年淹没了。阿雁像泡沫一样被光点托起来,随着一声轻盈的爆裂声,缓慢地消逝了。   “阿雁!!!”   “别难过,”少年笑着说,“说不准几百年后,雁门关还能再生出一个我呢?”   生出一个他?   这是什么意思?   镜头再转时,江城踉跄着不顾一切地想去拉住空中漂浮着的人,他望着少年,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阿雁。   阿雁。   从一开始,阿雁便是雁门关!   他疯了一样向前扑去,想把少年逐渐透明的手臂拽住,最终手中却什么都没有剩下,白色的光点转眼间散了个干干净净。这个在沙场上叱咤风云十几载的将军怔怔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忽然便蹲下了身,像是个孩子一样呜呜哭了起来。   ——阿雁。   ——哪怕再生出一个……那也再不会是这个耀眼而夺目、却仍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你了。   ----   电影院内灯光大亮时,几乎所有的观众都被这骤然翻转的剧情毫无预兆虐了个撕心裂肺。在悲壮磅礴的BGM的渲染下,那种悲恸和无能为力感几乎将他们整个人团团包围,含泪咽下了这一口玻璃渣。   “……这什么鬼?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   “我开始怀疑,丛争是恨我们吗?连个开放性结局都不给我!!!好歹给我个他还能重生的可能啊,怎么就重生了都不会再是他了!”   “江江……呜呜呜呜江江……”   最后有个江邪的粉丝咬牙切齿道:“你们看,导演就坐在那边儿VIP座位上。”   他们面面相觑。   “要去打一架吗?”   ——果然,还是打一架吧!   粉丝蠢蠢欲动捋袖子之时,丛争也隐隐察觉到了些什么,忙趁着观众还没离场,匆匆先带着各位主演离开了。磨刀霍霍的观众发泄不了情绪,立刻便转战了微博。   首映结束后几分钟,《雁门关》的话题便被骤然顶上了热搜。   与注重情节的粉丝相比,专业影评人更看重这部电影所展现出的人文价值和艺术魅力。其中,一个有二十多万粉丝的影评人如此写道:   【我本来担心,江邪这个从未涉足过电影圈的艺人会成为毁坏这锅好汤的致命调料,然而不是。相反,选择江邪,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做法。因为片中人物的性格和形象,都与他十分相似,以至于他哪怕不演,只是站在那里,也具有这人物的三四分神韵。   当然,丛争导演的作品也存在他一直存在的问题——基情太过,甚至有些喧宾夺主。然而总的来说,这仍是一部足以触动人心的好片。   我给四星。】   这个评价,对于以毒舌苛刻出名的影评人而言,已经算得上是相当不错了。无数原本对江邪的演技心存担忧的人也按捺不住,纷纷赶赴影院,最终不得不承认,江邪的表演,的确是可圈可点。   本以为又是一个明星当红后自不量力的跨行尝试,没想到反而意外地成功,这让本想借机打压一下江邪势头的对家们都悻悻不言,无力跳脚。   上映第三天,《雁门关》票房过亿。   在最初的几场路演忙完之后,顾岷接到了《戏精的诞生》的目组导演的邀请,请他前往谈论些拍摄事宜。他到达约定场所时,工作人员正等在门口,看见他来了,忙笑意盈盈将人往里引:“顾影帝,这边请,两位前辈都已经到了。”   顾岷脚下步伐微微一顿。   两……位?   他的心底骤然生出了种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这种不好的预感变为了现实——拉开门后,门后的桌子旁赫然坐着打扮优雅得体的江家父母。江母穿了袭即使此刻踏上红毯也不会让人觉着失礼的小礼服,由于保养得当,这等年纪面颊依然白皙莹润,一字领露出雪一样娇嫩的脖颈。江父的打扮则简单的多,此刻正面容严肃,侧头与导演说些什么。   “怎么不进去?”   见门口的自家艺人迟迟没有动静,方明杰于后头小声问道,好奇地探过脑袋来。等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后,他不由得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天……”   哪怕早知道要和江家父母合作,也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要在今天见面啊!   他不由得为自家艺人捏了一把冷汗,正暗暗紧张,就见顾岷整整衣襟迈步走进去,腰背挺得笔直,仪态优雅而绅士。   “两位前辈,”他恭敬礼貌地微微弯腰致意,“导演。”   “顾影帝来啦?”导演忙站起身示意他坐下,“快坐快坐,来!”   江母目光柔柔地打量着他,从头打量到脚,看这孩子身形挺拔眉目如墨,不由得更加喜欢。她一向是个标准的颜控,看见顾岷真人生的更好看,口气便愈发软和了,可亲得很:“小顾啊,常听我们家江邪说起你。”   江父抖了抖袖口,冷哼了声。   看她那一脸花痴样!   难不成还能有我好看吗!╭(╯^╰)╮   江母不搭理他,仍旧拉着顾岷的手,问了问他的个人情况。她身上仿佛都沾染着江南杏花烟雨的柔润气息,顾岷在她身旁坐着,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也慢慢平定了下来,帮着她涮了杯子,又倒了茶,简单说了几句。   江母看他越看越喜欢,听他言辞之间逻辑清楚进退得宜,再加上个高脸俊,简直像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她盯着那张脸,眼睛都舍不得移不开,干脆笑意盈盈发出邀请,“小顾啊,没事儿的话,今晚来我们家喝杯茶吧?”   顾岷一怔。   ……什么?   -----   这一晚,打开家门的江邪在看见自家小娇妻时,整个人都是蒙圈的。   ……什么状况?   今天不是周六啊!   他爸妈发现了?提前把人带回来算账?   殊不知,此刻顾岷的心里比他更加崩溃。   ……不仅精心准备的衣服没来得及换,甚至连提前买好的礼物都没带啊!   怎么就猝不及防被带来见家长了? 第33章 出柜   江母说是请顾岷来喝杯茶,就真的兴高采烈开始沏茶。她的袖子松松挽起一圈,十指纤细白净,带着袅袅白气的水流打着旋儿冲进杯中,冲的那青嫩的茶叶在白瓷茶盏里上下沉浮着,看上去极具美感。   只可惜,坐在她面前的两人都眼神发飘,偶尔目光对上时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大写的懵逼二字,没一个人的心思在喝茶上。   江父看着看着就不高兴了,重重地咳了声,用力抖了下手里的报纸。   江母显然是听到了,哭笑不得地从口袋中摸出颗糖塞进他嘴里,顺带拍拍他脑袋,“有客人在呢,别闹脾气,成不成?”   不成。   江邪眼神更飘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见家长和他原本计划中的完全不一样,没礼物,没准备,完全猝不及防。原本他还想着循序渐进缓缓打开柜门,也好给父母一个心理准备,如今可好,这柜门简直是被人扛着火-箭炮给轰隆一声轰开了!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么准地把儿媳妇儿领回家的?   还好祖父不在,他只能庆幸这点。   否则,就按照江老爷子对自家唯一一根独苗的看重程度,他真怕爷爷直接从勤务兵口袋里拔出把枪来,一下子抵到自家小娇妻脑袋上。   江母显然很喜欢顾岷的长相,还欢天喜地地准备亲自下厨露一手,白管家和保姆都被她从厨房里赶了出来。江邪手揣在兜里,溜溜达达进了厨房,犹豫着问:“……妈?”   江母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把江邪吓了一跳,他冷静地心想,这怕是发现了,于是打算提前坦白从宽。他舔舔嘴唇,试图起个话头:“妈,顾岷他——”   “我知道,”江母剥着洋葱,眼睛里面都含了泪,“太让我难过了。”   江邪即使已经十分坚定,此刻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愧疚。他默不作声从后头环住江母的腰,低声道:“抱歉。”   “没事儿,”江母红着眼睛道,“你这几天再把你爸带去健身房就行,也不算迟。”   江邪:“……???”   这是在说什么?   江母洗着菜,声音更难过,幽幽地道:“你爸最近伙食太好,他那六块腹肌就跟那南孚电池似的,都快一节更比六节强了,手感也不好了,我这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江邪简直要给这个出乎意料的理由跪了。   “那你这眼泪——”   “什么眼泪?”江母抬头望了他一眼,“哦,我刚刚在剥洋葱。”   江邪:“……”   他只好卷起袖子,把两只手伸进盆里,“妈,我帮您洗菜吧。”   顺便用干活来转移下注意力,安抚下我这颗饱受惊吓的小心灵。   江母在旁择着菜,忽然又问:“儿子啊,你说顾岷他有几块腹肌啊?”   江邪头也不抬:“哦,八块。”   江母啧啧感叹两声,“比老江年轻的时候还多,也不知道手感好不好……”   “好啊,”江邪半阖着眼专注洗菜,想也不想回答,“摸着挺舒服的,跟巧克力似的。”   这一句话出口后,两人都保持了一段短时间的沉默。   信息量太大了。   许久之后,江母才从死机状态中恢复过来,扭头看向儿子,语气迟疑:“手感真那么好?”   江邪:“……真的。”   江母不说话了。   半晌后,她才轻不可闻地感叹一句,“你真像我。”   江邪望着她。   “我年轻时候,也喜欢这样的,”江母拍拍他的肩,语气诚恳又认真,仔细听甚至还带了些自豪的意思,“眼光不错。”   这个反应——   江邪嘴角勾起来,懒洋洋伸手环住自己母亲的脖子,厚颜无耻往自己脸上贴金,“是啊,我也觉着自己眼光不错。”   “你啊……”江母摸了摸他的头,眼里头薄薄地荡着一层水光,“从小就没让我怎么操心,十几岁就有胆子一个人往国外去,纵使想拦,又有谁能拦得住你?”   况且她也在这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什么不曾见过。圈中喜欢同性的,实在是多的很,一抓便是一大把,也有两个人厮守终生的。江母见识过,心里头也明白这事强求不得,儿子性子又倔,只怕到时候不同意,反倒生出间隙来,不如干脆接受了才好。   更何况顾岷长的好看,又懂礼貌,简直样样都合她心意,吸纳这样一个人当家人,并不是什么令人无法接受的事。   “你爸那儿,我来说,”江母拿衣袖擦擦眼角的泪,“没事儿,我一定能把你爸那个倔骨头给掰过来。”   江邪一怔,这么爽快?   “嗯,”江母幽幽捧心,“他好看。”   江邪:“……”   倔骨头此刻还浑然不知,自己的战友已经为美色而举双手投降了。   厨房门外忽然响起响动,白川紧接着推门走了进来,不紧不慢卷起衬衫袖口,从江母手中接过洗了一半的菜,“夫人,我来吧。”   他的衬衫口袋里整整齐齐叠了张纸,上头列满了刚刚查过顾岷喜好后拟出的菜单,什么吃什么不吃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的一清二楚。江邪对他这样认真负责的态度也习惯了,干脆将厨房交给他和江母,自己出去找小娇妻。   顾岷正襟危坐,正和江父讨论些拍摄上的问题,江邪刚刚凑过脑袋,就被江父嫌弃地推了推:“起开点,你又不会演戏。”   江邪气闷。   江父一边嫌弃儿子,一边又剥了个橘子塞进儿子手里,顺便问了问《雁门关》的票房成绩。听说是这一年累积票房总冠军后,他明明老怀大慰,嘴上却不屑地哼了声,道:“离我当年还有点儿距离。”   “是啊。”   江邪默默想,也不知道当时是谁还转发了剧组微博口硬心软帮着宣传来着。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江母知道顾岷就是自己盼了许久的儿媳妇儿之后,对他更加热情,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菜。江父不了解内情,倒是一声不吭独自吃饭,母子两人的目光对了下,江邪立刻给他父上夹了个大鸡腿,“吃啊,爸。”   江父有点儿受宠若惊。   他最近因为吃的太多,隐隐有些发福,偏生江母又是个标准的颜控,一看他腹肌软和了,顿时就像天塌了似的,二话不说封了他所有荤食,联合白川一起顿顿给他做白水煮青菜。江父好久没吃肉了,如今看到鸡腿,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下。   他用余光看了眼妻子的脸色,这才用筷子把儿子亲手夹给自己的鸡腿夹起来,矜持地小小咬了一口。   趁着这个时候,江邪说:“爸。”   “嗯。”   “我之前和您说,我周六把您儿媳妇带回来,您还记得吧?”   “嗯。”江父头也不抬。   江邪淡定道:“哦,他来不了了。”   江父蹙了蹙眉,终于有了反应:“为什么?”   “因为,你们今天自己就把他带回家了。”说完,江邪扯了扯小娇妻的衣袖,“快,叫爸。”   江父:???   摊牌来的如此迅速,顾岷也有些惊,随即按着江邪的意思乖乖颔首,叫:“爸。”   “我呢?”江母指指自己。   顾岷抿抿唇,叫道:“妈。”   “哎,乖孩子,”江母乐极了,忙从口袋里掏出个首饰盒来,打开后,里头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水头极好,碧澄澄的像是能涌出水来。她抓着顾岷的手想给他套上,试了几次后发现太小,干脆便整个儿塞进了顾岷手里,“拿着,啊,乖。哎呀,真好看……”   江父:???   这、什么、状况?   他望着面前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神色沉稳又清冷的顾岷,持续发懵。   说好的身娇体软易推倒、动不动还容易脸红害羞的儿媳妇呢?这差的会不会有点多?   “还愣着干嘛,”江母催促,“给见面礼啊!”   江父目瞪口呆,下意识从身上摸出皮夹。下一秒江母已经眼疾手快从里头抽出了一张黑卡,塞给了顾岷,“密码是小邪生日倒过来,就给你当零花了,啊。”   这会儿,江父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怒而起身,气得头皮都有些发麻:“我不同意!”   江母不轻不重冷哼了声,“江明博,你给我坐下。”   江父下意识便一屁股坐了回去。直到重新坐到椅子上之后,他才察觉方才的行为有些损害自己身为男子汉的尊严,只是又不好意思再站起来,只得坐着继续严肃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们是公众人物,知道什么是公众人物吗?那就意味着,你们几乎时时刻刻都处在无数人的眼睛底下!”他说,“也许今天,你们觉得这份感情足以够你们支撑下去了,那后来呢?等事业被毁、名声破裂、千夫所指的时候,你们还能有这样的勇气么?还能做到继续走下去么?”   面对这样的质问,江邪只淡淡接了一句。   “爸,”他说,“我觉得你了解我。”   顾岷也说:“伯父,我认识他已有十年。”   江父瞬间哑然。   他的确了解江邪,自己这个儿子与江老爷子一样,都有着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的性子。江邪说自己要去学音乐,便破除艰难万险去学了,江邪说自己要戒毒瘾,便硬生生把自己捆起来戒了。江邪的意志力和坚强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他这个父亲。   拿这些之后可能碰到的危险来让江邪退缩,这本就是一件万分荒唐甚至不可能的事——江邪要能学会退缩,那便不是他从小养大的江邪了。   他动了动嘴唇,一时间再也说不出什么。   “喜欢的便要争取,”江邪声音极轻,“看电影、送花、壁咚、甜言蜜语……这不都是爸你教我的么?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就是他了。”   江父用力闭了闭眼,许久后开口,语气酸涩。   “认准了?”   “是。”   “兔崽子,”江父睁开眼,神情有些疲惫,“算了,你让爸再想想吧。”   他推开碗,起身去了阳台,颤着手指点了一根烟。   哪怕是曾被万千人喜爱、于银屏之上光芒万丈的明星,此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顾岷也放下筷子,低声道:“我去看看。”   江邪点点头,望着他向阳台走去。   也不知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顾岷才回到房间里。他对上江邪的目光,犹豫了下,礼貌地向江母告别。江邪立刻站起身,“我去送送他。”   白川为他拿来了外套,一颗颗帮他从上而下扣上了扣子。他整了整江邪的衣襟,随即看向这个从小由自己带大的小少爷的侧脸,低低地道:“您不用担心。”   “那你呢?”江邪望着他,“你的意见?”   “我?”   管家忽然间轻声笑了,这一下便色若春花,让人看的懵了。他把江邪的衣服打理妥当,随即才不疾不徐道:“少爷何须问我,我自然将永远站在少爷这一边。”   他说:“您尽管去吧,有我在。”   江邪对他的信任也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听了这话,便放心地将剩余的说服工作交给他,自己陪着顾岷下了楼。小娇妻手心出了点汗,握着些微有些湿意,他紧紧拉着顾岷的手,心头怜惜之意大盛,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人按在墙壁上,钳制住他下巴唇瓣厮磨。男人紧紧地靠着他,鼻尖相抵,声音里头都浸透了笑意,“见过家长了。”   江邪懒洋洋从唇缝里挤出点哼声。   “这下——”   珍重的唇从额角印到睫毛,最终印回还湿漉漉的唇,手上的力道加重,“真的是我的了。”   两人在玄关处厮磨了好一会儿,江邪才想起件重要的事儿来,“等等,你什么时候认识我十年了?”   顾岷听了这句问话,沉默了半晌,将他的腰揽的更紧,抿唇不语。江邪借着昏黄的路灯打量了一会儿,竟然从这张神色冷清的脸上看出了些许委屈来,活像是在看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渣男,不由得一怔。   “我当时问你叫什么,”顾岷幽幽道,隐隐还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么?”   江邪很茫然。他江哥向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叫江邪还能叫什么?   叫江大-炮?江祖宗?江爷爷?   他迟疑半刻后问:“我该不会说我叫你爸爸吧……”   男人顿时打了他屁股一下。   “你回答我,你叫雷锋——”顾影帝咬着牙,吐出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回答,“之后我查了很久,调查的人都告诉我,你几十年前就死了!还给我念了你的名言!”   从小在海外长大的顾岷哪知道雷锋是谁?当即信以为真,还当是自己的诚意打动了鬼魂。在那之后他苦苦学习雷锋思想,时刻把“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的先进思想记在心上,成功地在资本主义的纸醉金迷里把自己教化成了一名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直到有一天,他在纽约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上看到了江邪。   ——世界崩塌了。   听了这段故事的江邪沉默良久,最后把手搭在了小娇妻身上。   “傻孩子,你应该庆幸,”他语重心长道,“还好我当时没告诉你我叫红领巾。”   回答他的,又是某人报复性的一顿啃。颠来倒去啃了好几回,顾岷也没将他们的初见原原本本讲出来,反倒是江邪抱着他的脖子,隐隐觉得头有点儿晕。   得去做运动了,他在迷蒙之中模模糊糊地想。   因为小娇妻的肺活量……好像比他还要大啊。   -----   在第二日,另一位没有预约的客人登了江家家门。白管家在看到他时,丝毫没有展现出意外之色,反倒礼貌地侧身让他进来,“杜先生,请。”   来人两鬓的头发已隐隐有些霜白,身上带着些颐指气使惯了的腔调,纵使此刻收了排场也无法掩饰。他脱掉帽子,不是旁人,正是杜名显。   “少爷并不在家。”管家道。   “我知道,”杜名显目光沉沉,“我是来找你的。”   “是吗?”管家优雅地倾了倾身,“洗耳恭听。”   他面上含着温和的笑,当真像是个有教养又称职的管家。可这笑在杜名显看来,就刺眼得很,让他恨不能直接上手把这人脸上的笑给活生生撕下来。   他这些日子,已经不顺太久了。   明明有的上升机会莫名其妙给了旁人,一直行礼的上司突如其来被打压,而照拂他的二叔又被那个从前跟着他的女人吹了枕头风,对他此时的艰难处境不闻不问。   再加上他那个蠢笨的发妻也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每天口口声声嚷嚷着他出轨,甚至跑到军区门口大闹一场——个人作风问题被检举揭发后,他这脸皮也像是被人活活撕扯下来踩,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杜名显思前想后了许久,最终想到了源头。   江家。   就是江家!   他恨的连手指都在打颤,心内却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江家一条臂膀,绝对动不得。江老爷子退休了,这些军部里的人情来往,没有人会比为江家做了二十年事的白川更清楚。   “照片我知道,可我就算再傻,也不会去动江邪!”他掐紧手指,冷声道,“且不说他逢年过节还叫我一声叔,就说他是江家唯一的宝贝孙子,我就不可能冲他下手!”   江家一直都是庞然大物。没有一击必中的决心,怎么可能去戳这只雄狮的死穴?   出乎意料,管家听了这话,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这些事情,少爷自然是知道的,”他欠了欠身,“或许,您是想知道那些东西来自何处么?”   杜名显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是谁?”他一字一顿问。   是谁有这个胆子要搞他,又是谁能从他嘴里知道那张照片?   “是奚小姐。”管家不紧不慢地回答,“或许,您是认识的。”   自然认识。   杜名显后退一步,不由得嗬嗬笑起来,只觉得无比荒唐——这只一直被他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居然有胆量倒转过头来弑主吗?   他平定了心,忽然间眉眼带了锋芒,意味深长:“她如今,可是在我二叔手里头。”   杜朗更是块硬骨头,根深蒂固,根本无法轻易拔起。奚含卉在他的庇佑下,纵然是江家,也不得不对她礼让三分。   “白管家是个聪明人,”杜名显伸出一只手,“如何?”   白川眼神终于微微有了波动,似乎在考量。   半晌后,他的手也握了上去,微笑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这样狗咬狗一嘴毛的好戏,我怎么能不参与呢? 第34章 新年前夕   送完了小娇妻,江邪顺道便回了工作室写歌。在灵感爆发时他通常谁也不见,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全神贯注拨弄着吉他,连童宵来送饭也不知道。   他坐在木地板上,周遭儿散了一地的乐稿,直到天色初明,才凑活着倒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待到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打开手机,立刻看到了来自小对象的问候。   【童宵说,你熬夜了,之后不要这样。】   他懒洋洋伸了个懒腰,顺带回一条回去:   【这不是为了抓住缪斯女神的裙摆嘛……】   灵感就与机遇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尤其是对艺术创造者而言,灵感与悟性基本决定了他们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那一串音符是否能打动人,凭借的大多并非是多少年积攒下的深厚功力,而是突如其来的昙花一现。   他与顾岷说了几句,随即站起身来,就听到自己手机叮当响了起来,打开后才发现,正是他唯一的圈中好友楚辞。   “喂,江哥?”楚辞在那端问,“要不要来我家一起打游戏?”   ——打游戏。   江邪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   -------   江邪扛起了枪,小心翼翼向四处张望。身后的小兵角色转了转,扭向他:“江哥……”   “别说话,”江邪霸气地伸手封住小兵的嘴,“你初来乍到,跟着哥!哥不会让你死了的!”   “不,我的意思是,”小兵纠结地道,“江哥,你确定不要换个马甲么?我看你的粉丝大军好像要杀过来了。”   顶着“江哥永远是你哥”ID的士兵猛地一颤。   “糟了,”他咽了口唾沫,给自己装满了子弹,狠狠道,“我们被包围了。”   “……”小兵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诚实地告诉他,“不,江哥,只有你。”   江邪一怔:“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枪炮声骤起!江邪敏捷地原地打了个滚,顺带把跟着自己的小兵也拎到石头后面,“你不要命了,还不躲?”   小兵顶着炮火茫然道:“因为他们都不打我啊……”   的确是不打。   何止不打,几个敌军甚至喝醉了酒一样晃晃悠悠地凑过来,离得只剩一米远也不拔刀,非要走到身旁主动露出要害,默默等着被小兵一刀砍死。江邪目瞪口呆,望着这千里送人头的几个大兄弟,“这也行?”   小兵还在四处鼓捣:“江哥,发射是按哪个来着?——算了,管他呢。”   他随意从背包里掏出了什么,一下子塞给了这几个等死的敌军,江邪看了半天,不由得抱着枪嗤嗤笑起来,“拜托,小朋友,那是药。”   “药?”小兵迷瞪,语气里头透了点失望,“这么说没法打死啊?”   话还未说完,两个敌军对视一眼,果断互相给对方炸了个手榴弹,硬生生把战友送上了西天。   江邪:……   这到底是什么骚操作?殉情?跑游戏里来体会自杀???   踏上黄泉路之前,这一对殉情的鸳鸯还要一人留一句遗言,语气里头满是兴奋,一点也不见被打死的郁闷,兴奋得像是吃了金坷垃,“辞宝,你最棒了!”   “好厉害呀我家辞宝,一下子就把我打趴下了!!!”   江邪:……   “原来是粉丝,”身旁的人握紧了操作柄,“我就说,怎么打的这么容易呢……”   他的话音还未落,另一波敌军便冲了上来,迅速将他强制架去了安全地带。剩下个角落里的江邪还没反应过来,扛着枪站在原地,正准备换个地方,就被突如其来瞄准的炮弹轰了个血条见底,只剩下薄薄的一点在血条框里晃荡。   对面的敌军大营卸下了高高架起的冲锋炮,换做了锋利的钢刀,一个个笑的温柔极了,隔着那张二维化的脸都能看到屏幕后人满含亲切的表情。   “好厉害呀我家江江,还敢玩游戏,嗯?”   江邪的手果断移向充值按钮。   下一秒,熟悉的弹框猛地跳出,他的账号成功地被再次封号了。   “啊!”江邪一下子仰倒在了木地板上,心内不可抑制地泛起苍凉。身旁的楚辞还探过身来,关切地看他:“顾哥,你没事儿吧?”   江邪摆摆手,“没事儿。”   只是一下子认清了这操蛋的现实而已。   同样是粉丝,同样是面对偶像。楚辞的亲妈粉们基本都是千里迢迢凑上来主动给自家爱豆送人头,送不成就自杀,倒在地上还要乐呵呵发一句“哎呀我家辞宝好棒好棒妈妈爱你!”又或是“我家辞宝简直天资聪颖!什么都会不接受反驳!”简直软到不能更软。   反观他的粉丝。   不仅要五杀他,甚至还有着更伟大的梦想:黑进内网封他号。   这差别,何止云泥?   门外传来几声软绵绵的喵呜,江邪的后背一下子僵硬了。他缓慢地回过头去,随即在门口处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毛团子,胖的四条短腿都快看不见了,毛发蓬松又柔软,艰难地迈动着猫步朝他们这边走过来,“这是什么?”   “……”楚辞说,“江哥,你怎么了江哥?你失忆了?这猫不还是你交给我的么,你忘了?”   “不,”江邪仍然紧紧地盯着这只连自己爪子都舔不到的胖猫,“你是喂他吃了金坷垃么?”   这胖的哪儿还有个猫样!   楚辞笑眯眯摸摸猫团子的脖颈,摸的团子一个劲儿往他手掌下凑,磨蹭着要他摸耳朵,“它叫骨骨,骨头的骨。”   “……”江邪说,“小朋友,欺骗猫是不好的。”   楚辞在他身边数完了人头数,才笑眯眯站起来,“江哥,要喝什么吗?奶茶?”   江霸王点点头,瞧着他出房门进了厨房,这才站起身来。这猫太胖了,他看着只觉着对方像是颗滚动的球,心里头那种畏惧感也消失了不少,眼看茶几上有一袋儿猫粮,干脆把猫粮拿过来,远远地指给这颗球看。   “瞧见没?”他敲敲袋子上的食量说明,“小猫吃半个小碗,再大一点儿吃大半碗,再大吃一碗。而你这体型——”   他用目光掂量了这毛团子一圈,下了定论,“你是特大号,起码要两碗。”   “江哥!”厨房里远远传来了楚辞无奈的声音,“不许打击它!”   “这怎么能叫打击?”江霸王不乐意了,“这叫帮助他认清现实!实事求是,这是我们做事的基本原则,世上的事物都是客观的……”   楚辞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圈内好友,性格好,演技好,模样也好,浅琥珀色的眼睛里永远像是浸着一汪甜蜜的蜜。他在还未成名时便与江邪结识,说是由江邪带起来的也没什么问题,江邪望着小朋友的背影,扬声问他:“你家那条护食的狼崽子今天不在?”   “不在,”楚辞把两杯奶茶端过来,“他去公司开会了。”   他往奶茶里丢了一颗方糖,瞧见江邪还准备再去摸一颗,立刻阻拦,“不成,童哥跟我说了,你都有蛀牙了!”   江邪只好心不甘情不愿收回手,任命地啜饮了一口。   楚辞的厨艺很好,奶茶也是自己调配的,考虑着江邪的口味,奶味儿极浓,却并不令人觉着甜腻,反倒香浓爽口,带着一层蜂蜜独有的薄薄的香气,甜甜的一杯喝下去,连胃也一同暖和了起来。他搅动了两下,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江邪,“江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那积攒着准备放大招的专辑也该出了吧?这催曲的队伍,可都排到我微博里了。”   江邪摸了摸下巴,“过年啊……”   -------   过年。   猛地听到这个话题,顾岷怔了怔,随即淡淡一笑,“你也忙了几个月了,等这一周工作完成,回家休息吧。”   方明杰应了声,喜滋滋转动着方向盘,顾岷透过车窗玻璃望向窗外,街头巷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起了一个个的红灯笼,圆鼓鼓的透出饱满的喜气来,这几乎是在海外长大的他从未见过的景色,他静静地看了许久,这才将目光转开了。   不少电影院门前都立着《雁门关》的人形海报,上头的江邪英姿飒爽,正骑在马上高高扬起鞭子。顾岷的车从旁边经过,仍旧能看到有粉丝恋恋不舍地和海报合影,伸手比出一颗甜美的心形。   不知什么时候,这一年就匆匆走到了末尾,如今就剩了个马上要从手里溜走的小尾巴。顾岷的神情变了变,想及刚刚又打来了电话的顾母,只觉得一阵难言的疲乏。   相比江家父母的恩爱,他的父母,更像是从八卦杂志内页撕下来的一个狗血荒唐的笑话。顾母当年也曾是备受追捧的豪门千金,至今骨子里也保持着大家小姐的气派,凡事都不肯将就,却偏偏迷恋上了一个生性便风流浪荡的人。   “你不懂,”在他幼时,顾母曾千百次抚摩着那张照片对他说,“你爸爸——他真是一个英俊完美的人啊。”   她的眼里升腾起少女样娇羞的火。   “他抱着我,”她甜蜜地说,“眼睛里头就像是只装了我一个人,心里也像是只有我一个人。”   幼时的顾岷听到了像字。   只是,她曾千百次描述两人相处的场面,却永远对顾父为何如今杳无音信毫不解释,偶尔被问时,也只是咬牙切齿说:“都怪那些不三不四妖精一样的人——”   顾岷漠然抿紧了嘴唇。   小时的他不懂在母亲口中专情又痴心的父亲为什么会被妖精勾搭走,现在也同样不懂。想来,也不过是顾母在这漫长的光阴里编织出来自我欺骗的一个谎言罢了。   方明杰的话题还在兴致勃勃地继续:“顾哥,你之前在那边都是怎么过年的?”   他看向身旁的人,这才发现自家艺人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顾哥?”   “嗯,”顾岷简洁有力地回答,“我们不过。”   圣诞节也好,新年也好,都不过是给他那个痴狂的母亲徒增希望罢了。她会坐在沙发上从凌晨等到第二天,在这样也没有将那个人等回来后,她会发疯。   记忆中关于这些节日的回忆,也只剩下这样一番胡闹后的满地狼藉。与其说是珍贵,不如说是让他迫不及待想从中奔逃而出的狼狈。   “话说回来,”方明杰有眼色地跳过这个话题,另辟开端,“顾哥,你从江哥家回来的时候好像被照到了啊,网上那些粉丝都快疯了……”   他上去看了眼,结果这群粉丝连岷江两人将来孩子的名都起好了,正为了到底跟谁姓吵得不可开交,简直不能更可怕。   顾岷轻声一笑,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打断了。解锁后,高岭之花顾影帝的脸上少有地出现了几秒空白。   方明杰:“顾哥?”   “嗯,”顾岷阖了阖眼,“我被江前辈拉进群了。”   方明杰:“什么群?”   顾岷:“江家的家人群。”   这一下,方明杰险些一车头撞在电线杆上,他好容易打方向盘错开了,用力地咽口唾沫,表情惊诧:“什么?”   江邪的家人基本都和他是差不多的画风,此刻正在探讨十月革-命一百周年这个伟大时刻即将过去的意义,并站在这样重要的历史时刻回望了辉煌过去、展望了美好未来,一句句话拉出来,都像是新闻联播的主持稿。   猛地加进一个新人来,江邪的七大姑八大姨不免就发了言,连连问这是谁。江父回答的也干脆,直接一挥手,【小邪他对象。】   这便是承认了!   顾岷一懵,立刻抿了抿唇,问方明杰:“ 我是不是应当发红包?”   “嗯?”   方明杰也一脸懵,吭吭哧哧地答,“这个,可能不用吧……”   顾岷于是立刻翻出了之前准备好的《与长辈相处的一百条法则》,一条条对着答,他还没答完上一个,就被江母发的下一行字砸了个头晕眼花。   【江家太后:小顾呀,今年过年来家里过吧?正好也让大家认识一下啊。】   与此同时,江邪的短信也一同来了。   【小对象,过年得跟我一块儿过吧?顺带着,哥哥我也能教你煮煮饭。】   ——煮什么饭?   ——当然是把生米煮成熟饭啊。   江大总攻自豪地想,毕竟我就是这样掌控主动权的攻啊! 第35章 登堂入室   奚含卉撑在洗手台上,殷红的唇膏缓缓绕唇一圈,随后轻轻抿了抿。艳色如花一样绽开来,她挺直了身,理了理自己蓬松地垂至胸前的卷发。   风情正好。   她凝望了镜中的自己一会儿,几乎也要被这样扑面而来的浓浓的女人味儿所折服——若不是凭借着这样的姿色,她无论如何也攀不上杜朗这面大旗。   “含卉呀,”经纪人带了些谄媚的脸从门后探进来,“快点儿吧,杜爷他恐怕等急啦?”   “急什么?”   奚含卉半垂着眸子,漫不经心地将唇膏装起来。   “怎么不急?”经纪人心焦地直搓手,“就咱这圈儿里,还没听说过谁能傍上这么一座金佛,也就你有这个资本了。万一别人也看中了,临门插一脚,你还能上哪儿哭去?”   “你不也说了么,”奚含卉扭头望着她,勾唇一笑,“除了我,这圈里,谁还有这个资本?已经等了这么久,就算多等点时间又如何?”   这些推拉间的分寸和距离,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若即若离、时隐时现,这样隐秘地滋生的情愫和爱-欲,才能生长成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激发起一个男人的征服心。所以这些日子里,奚含卉总没令他得手,只是抛下个诱饵,紧紧地把这条大鱼钓着。   然而今天,是时候该收网了。   “对了,这个,”经纪人把另一瓶香水交给她,叮嘱,“听说这是杜爷喜欢的味道,多喷点。”   香水的味道浓墨重彩在空中铺展开来,她坐上专程来接她的车,听着经纪人在身旁一路畅想着将来红极一时盆满钵满的美梦,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的风景。城市的一角呼啦啦从她眼前掠过,她拽了拽裙角,心里头都是另辟生天的喜悦。   这些喜悦在她身姿袅娜地踏进房里后,一下子戛然而止,匆匆划下了一个还滴着墨的休止符。她看到了两头正冲着她滴着腥臭口水的恶犬,它们迫不及待地奔上来,把尖锐的獠牙刺向她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为了支持自家兄弟,寇繁豪爽地包了一百场《雁门关》,把军区大院的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请去看了一遍。江邪无论怎么说也拦不住他,只得随着他去了,反正他们谁的手里也不差钱,不过是平常手小,向外花的地方不多罢了。   听说奚含卉住院的消息时,他正在同寇繁及几个看完电影的兄弟一起飙机车,电话那端童宵的声音还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意:“听说是被吓的,平常亏心事做多了吧,能被吓到住院?”   江邪左脚撑着地,懒懒地哼一声,“谁说不是呢。”   奚含卉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块碍眼又甩不掉的口香糖,每每看到时都觉得心头一阵恶心。对方靠绑着自己上位的历史仍旧历历在目,江邪并不是什么善人,当不成以德报怨的圣母,他讲究的向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并不打算将那些硬生生受了的气轻而易举放了。   他的另一只手将黑白的头盔挂在了车把上,问:“怎么,病得挺重?”   “好像是,”童宵说,“听那边儿医院的人说,精神好像都有点不正常了,说话颠三倒四的——嗨,话说回来,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她自己遭到的报复而已。”   他在那边又絮絮叨叨了什么,顺带叮嘱江邪少吃甜食,免得牙齿坏的更厉害。江邪在这边儿一面听他说,一面淡定地从兜里剥了一颗奶糖又放嘴里,脸上严肃又正经:“嗯,我知道。”   寇繁不由得失笑,伸手碰碰他兜里鼓鼓囊囊的糖袋子。等身边的人挂断了电话,他才收回支着地的长腿,问:“谁住院了?哦,就是那个之前总找你事的小明星?”   “嗯,”江邪把头盔重新戴上,意味不明道,“她找上了杜朗。”   寇繁脸上的表情一滞,随后轻笑着摇了摇头,“杜太监啊……难怪,这是自寻死路啊。”   他和江邪小时候皮得很,上树掏鸟窝、下地下室寻宝,几乎是无所不做,而这军区大院也就成了他们日日玩耍的乐园,闯下的祸都可以论打计算。   就是在那样年幼无知的时候,他们误打误撞发现了杜朗一直深深埋藏着的秘密。   军区里人都知道杜朗疼他那个侄子杜名显,一路将对方提拔上来,却少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孩子。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虽然身旁相伴的美人换了一打又一打,杜朗骨子里的偏执和自卑却从来都没变过,他下意识便觉得,这些女人都是看不起自己的。这种疯狂的想法一旦种下了,便无法再轻易拔除,杜朗对这些年轻的、美貌绽放着的生命,甚至是抱着仇恨的。   恨意发展到了一种程度,杜朗折磨人的手段也就随之越来越多,虽不会把人玩死,却能把人玩疯。   而偏偏,在奚含卉迫不及待想要从金主的牢笼里逃脱时,有人悄悄地给她指引了这么一条“康庄大道”。   她迫不及待就走了上去,甚至没看清这条金光熠熠的路下究竟都埋藏着什么。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江邪捏紧离合,拧了两下把手,在发动机启动的轰鸣声中道,“虽然哥哥我不喜欢这样的手段,可这是她自己眼巴巴凑上去的。”   寇繁也重新发动,带着些风流气儿的眉眼间都像凝结着冰霜,声音冷漠:“杜太监在那个位置上,也坐了够久了。”   ——是时候动一动了。   两人一前一后蹿出去,仿佛两道雪亮的闪电般划破了夜色,冲进了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过年一起去夏威夷玩?”寇繁在呼啸的风声里提高声音问。   “不去,”江邪懒洋洋回答,“我家小对象要来呢。”   他可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招待。   寇繁一愣:“见过家长了?”   “嗯,”江邪降了点儿速,漫不经心回答,“就剩老爷子那边没过了,准备让他在家里住几天。”   听了这话的寇繁犹豫了会儿,第二天就指挥着人吭吭哧哧把一个箱子搬进了江家,直直抬进了江邪的房间。正在谱曲的江邪望了眼箱子,又莫名其妙抬起头来望他,“老寇,这是干嘛?”   寇爸爸表情很严肃,一手搭在他肩上,语重心长:“老江啊。咱们古代有一句老话,我觉着说的特别对。”   说罢他直接撕开了箱子上封着的胶带,把里面的内容展现给江邪看,“这句话,叫先下手为强。”   江邪:“……”   他摸着下巴,从里头掏出来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兔尾巴,抱着严谨认真的科学态度钻研了会儿,随即又扔回去,舒展开长腿,“这能有什么用?”   “怎么不能用?”寇繁一下子挺直了身,从里头翻找了会儿,把一副铁手铐扔给他,“比如这个,就很有用啊!”   手铐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江邪在手上把玩着,点点头,“有意思。”   “是吧?”寇繁极力推荐,“这个还可以带上一层毛,免得把手腕给割伤了,挺好用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点:“不是我说,关键是你那个对象……”   攻一脸也就算了,就那身材比例,看着都像是在上头的。重点是寇繁在那一次偶尔和他一起上了个厕所后,就一直处在心惊胆战的状态,每每想到都两眼发黑。   这……这资本也太TM雄厚了,这是要死人吧?   哪怕放弃了对江邪的喜欢,他骨子里也仍旧心疼这个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兄弟,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江邪在这上头吃了亏。因此此刻暗戳戳地再三教导,“这不叫耍阴招,这叫兵不厌诈,狭路相逢勇者胜,怎么着也得你在上头,懂?”   “成,”江邪点点头,把箱子整个一脚踢进床底下去,就留一副手铐仍旧在手上把玩,“我试试。”   虽然他有点儿不懂,寇繁干嘛三两句话就把“在上头”挂在嘴边说一次。   毕竟,这不是大家都默认的事么?   但是这手铐——   嗯,挺好玩儿的。   想试。   他舔了舔嘴唇。   风声越来越大,第二场雪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降临了。载着顾岷的车将他放在了江家门口,随即白管家撑着伞迎过来,彬彬有礼将他引进去,“顾先生,请。”   他们还未走上两步,江邪却已经从台阶上一跃下来迎接了,也不撑伞,就懒洋洋立在原地张开双臂等抱抱,“小对象!”   两人目光相触,不由得都柔软了些。   江邪还好,工作室便是自己的,年末的工作几乎都推的差不多了,每天也就待在暖意融融的家里写写歌;顾岷却不行。越到年末,他所要忙的工作反而越多,行程匆忙,一天往往要在两三个城市之间来回奔波,也只能在回酒店后打电话和江邪说几句。   已有好几天没见,江邪的确是想他了。   男人轻笑了声,随即将手伸到他的背后,沾染着冬日寒意的气息一下子将他包裹了个完全,两人紧紧地抱了下,身上衣服带着凉气,里头的胸膛却是滚烫炽热的。   “少爷。”   白管家的声音略带了些无奈,将伞支到他的头上,挡住天上飘飘洒洒向下落的雪花,“您该小心,若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江邪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小对象:“想我没?”   他的眼睛在这白茫茫的一片里熠熠发着光,眼角微挑,里头咕嘟咕嘟煮沸了一锅的邪气,像是装上了勾人的小钩子。顾岷微微倾下身,眼神专注,神色认真,“嗯。”   “进去说吧,”白管家的声音忽然又插了进来,强行插进两人之间,将他们分隔开了,“少爷,外面冷,总不好让客人多待。”   他顿了顿,声音中透露出了些许别的意味,“更何况,今天江老也会回来。”   江邪摸摸下巴,“走。”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是怎么回事(p≧w≦q)   江家父母都坐在沙发上,此刻正在看一档电视节目。看见他们进来了,江母忙站起身来,笑吟吟道:“小顾来啦?”   唯独江父仍旧岿然不动,冷哼了声,颇有“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气势。   “伯父伯母好,”顾岷礼貌颔首,将准备的礼物悉数交予白管家,面上带了些笑意,“多谢邀请,叨扰了。”   “怎么会叨扰?”江母笑道,顺带悄悄戳了下江父,这才让江父心不甘情不愿站起来,“快进来吧,待会儿让小川带你上去看看房间。”   江母很贴心,安排的房间就在江邪的旁边,不过薄薄的一墙之隔。里面的陈设简洁大方,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处处都透露着主人的高品位。   房门被人笃笃敲了敲,顾影帝抬起眼,就看见自己家那小混蛋斜斜靠在门框上,冲他扬扬头,“走,去哥房间说话呗?”   被领回来的大灰狼求之不得,立刻便跟着他去了。   江邪的房间就像他这个人,透着点野性的生命力,木地板上散乱放着吉他和几页五线谱,墙壁上又挂着小提琴盒,钢铁侠的海报和军舰的照片在床头贴了好几张,五颜六色的糖罐也摆了一排。一眼望去,元素虽然多,却又在这凌乱里诡异地透出和谐来。   直到顾影帝瞥见他床头桌上放着的一本已经翻得翘边的《□□系列讲话》,才确定这人仍是那个刻在骨子里的老干部。   江老干部舔舔嘴唇,摸着自己藏在床上的手铐,心里噗通直跳。   他把人拉过来,并肩坐在床上。   床很整洁,处处透着江邪独有的气息。在这样的气味里,顾岷只觉着自己仿佛是已经灌下去了一罐子好酒,已然醺醺欲醉,他把手覆上了江邪的手,同样感触到了对方身上烫的几乎能灼伤人的温度。那温度在皮肤上留下一个炽热的点,紧接着一路烧到了心里。   口干舌燥。   在这样的氛围里,两个人就像是被骤然擦燃的两根火柴,甚至说不清究竟是哪一瞬间哪一句话激发的——江邪占据着主导地位,想也不想把对方死死按在身下,迫切地将唇印到对方薄薄的唇瓣上去,紧接着长驱直入,磨蹭着厮缠。   脑间似乎炸开了绚烂的光,他努力保持着一丝理智,伸手去床上摸。   手铐,手铐……   手铐还没摸到,入侵者却猛然碰到了口腔深处的什么地方,让他一下子吃痛地蹙紧了眉,差点儿把顾影帝咬出血来。   “怎么了?”男人察觉到不对,立刻坐直了身,掰开他的嘴欲要详探。江邪的手在床上无力地拍拍,几乎要给自己突然作妖的牙跪下来,强势地还要继续,“别管!”   “这怎么行?”顾影帝蹙眉,不赞同地望着他,又仔细地看了看。   更剧烈的疼痛翻山倒海卷上来,江邪捂着腮帮子,委屈的不行。   他抿了下唇,眼看计划都泡汤了,只好把那颗受伤的牙亮给对方看:“牙……牙疼……”   他这么完美无缺的计划,居然败给了一颗突然发作的牙! 第36章 人赃俱获   江邪浑身僵硬地仰躺在沙发上,周边儿乌压压围了一群人,甚至连本来正准备晚餐的王妈也举着锅铲来凑了个热闹。他被白川钳制着下巴,被迫将嘴张得大大的,把里头那颗珍稀的蛀牙展现给每一个人看。   白管家拉了拉手上的手套,将照明用的反射镜从口中收回来,不赞同道:“少爷,之前已经跟您说过了,您不应当再吃糖。”   江母端着杯热气腾腾的玫瑰茶站在一旁围观,袅袅白气将她柔美的眉眼都遮了大半,她不紧不慢啜饮了口,这才问:“小川,挺严重?”   “嗯,”管家将一次性手套从手上脱下来,整了整袖扣,“趁着今天,我送少爷去一趟医院吧。不然,恐怕是要拔了。”   “拔牙啊……”江母幸灾乐祸地感叹,“听起来就挺疼的,真有意思。”   江邪:“……”   这确定是亲妈?   他搭在沙发上的手忽然覆上了另一只手,手心带着些滚烫的温度,顺着掌纹细细的脉络一直烧到了心里。顾岷默不作声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眼神中带着些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关切,指尖缓慢滑过掌心处的嫩肉。   “没事,”江邪抬起头,含含糊糊冲着他挑挑嘴角,由于牙疼的缘故,说话都有些不清晰,“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顾影帝无声地轻叹一口气,把他的手抓的更紧,声音里头含着疼惜,“很疼?”   “再忍一忍,”他压低声,像是哄孩子似的哄道,“等待会儿去看医生就不疼了。”   江母在一旁冷眼旁观,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俩此刻的表现有点儿不太对劲。她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撞了撞身旁同样乐得见儿子吃瘪的丈夫,低声问:“我怎么看小顾这反应……跟媳妇儿有了孩子似的?”   江父深以为然。   江邪是艺人,这个身份几乎决定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大众的密切关注之下,甚至连一个微小的细节也会被无限放大。当媒体拍到他出没医院时,可不会觉得他只是前去看一颗折磨的他痛苦不已的牙,他们会往更劲爆、更吸引眼球的方向无限联想。   譬如绝症、梅-毒、抑郁症……   等到一篇报道下来,众口铄金,哪怕只是个小小的伤风感冒也能被扩展成癌症晚期。几乎所有的艺人都深受其害,连去看个病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被人乱写些什么。   好在江邪家中还是有军区背影的,白管家因此事先联系了特殊的军区医院,保密措施做得极为严格,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去。此时还担心自己在小娇妻面前英明神武的形象的江邪坚持拒绝两人陪他一同进诊室,顾影帝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焦急,同白川一同坐在诊疗室外的椅子上等着。   诊室里悄无声息,顾岷心焦的不行,不得不站起身来踱步转了几圈,紧接着抿了抿薄唇,便想去拉诊室的门。   “顾先生,”管家的手臂挡在门前,温和地笑道,“少爷说了,希望您不要进去,还是请您在这处等候吧。”   顾岷冷声道:“怎么没声音?”   “您希望有什么声音?”白川也很是莫名其妙,瞧见他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难不成,是孩子的啼哭声?”   瞧这人在门口团团转的模样,真的像极了一个等待自己孩子出生的傻爸爸。   “少爷是不会出声的,”他低声道,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融了,“或许,他曾跟您说过他为何如此偏爱甜食么?”   江邪本是一个自律性极强的人。他的目标明确,对自己热爱的事物抱着百分之二百的纯粹热情,从作息到饮食都规定的一清二楚。他不沾烟不沾酒,每天坚持十点之前上床睡觉,硬生生在人生才进展到四分之一时过起了古稀老人的寻常生活。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就是自己生命里的常胜将军。   直到他被人算计,染上了毒瘾。   “那种新型的毒品,远比您想象的要难戒的多,”白川若有所思垂着眼,声音沉静而平稳,如同条缓缓流淌的河,“只是一点,便可让人痛不欲生,更何况——少爷当年,是被注射进了整整一管。”   顾岷瞳孔紧缩。   他曾见过毒瘾发作的人,在他幼年所待的国家,有些州的法律准许吸入一些毒性并不强烈的毒品。然而尽管成瘾性很弱,他还是常常在街头巷角看到那些瘦的皮包骨头、眼神病态的人,他们几乎都是无意中一脚踏进了这个泥沼,之后便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出来,只能在这腥臭的泥潭里越陷越深,等着被这粘稠的泥浆彻底吞噬。   谁不想爬出来?   谁又有力气爬出来?   提起刀枪和心内疯狂燃烧的渴望作战,这本就是一件疯狂的事。   “可即使是在毒瘾发作的时候,少爷也从来没求过我,”白川唇角的笑意愈发清晰,“他从那道鬼门关里生生闯过了,我想,您也该知道。”   顾岷抿紧了唇,忽然道:“白管家,恐怕是有别的话要说。”   “顾影帝是个聪明人,”白管家温和的笑眼定定地望着他,“与聪明人说话实在是省力,我也不再与您卖关子了。”   “少爷他的意志和定力,都远超您的想象。他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便一定是一辈子。”   “请您——务必要好好地待他,拿出堪与他匹配的责任感和信心。”   他顿了顿,笑的更深了,如同春风拂面。   “否则,相信我,您是不会想领教江家的手段的。”   那才是真正的黄泉路呢。   -----   靠在诊疗椅上的江邪头一回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牙齿虽然没有彻底报废掉,却伤到了里面的牙神经,不得不拿针把神经硬生生挑断,在没有打麻药的情况下,江邪眼睛盯着天花板,感觉像是又走了一道鬼门关。   好不容易等到医生说一句“好了”,他才从椅子上翻身起来,瞬间又被嘴里的苦味儿弄的蹙起了眉头,嫌弃地咂了咂,“怎么这么难吃?”   医生擦拭器具的手一顿,幽幽地回头看他:“因为那本来就不是让人吃的。”   江邪下意识又要去口袋里摸颗糖缓解一下,待反应过来,手便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他一路嫌弃地咂着嘴出了门,门口等待的两位傻爸爸立刻站起身来,迫切地问:“怎么样?”   江邪用一个字干脆利落概括了自己如今的感受:“苦!”   管家强调:“不能吃糖,您之后将禁一切甜食。”   “不能吃就不能吃呗,”江邪懒洋洋伸手搭住了小娇妻的肩,定定地望着他幽深的望不见底的眼睛,“我这不是有我自己的糖么。”   他在上车后,毫不客气地抱紧了小娇妻的脑袋,在那两片总是紧抿着的薄唇上轻轻印了下,因为怕将药味儿传输过去,到底没敢深入。   正当他心满意足想向后撤时,脑袋却突然被另一只大手牢牢固定了。小娇妻眼睛里头都是燃烧着的火光,一下子掌控住他的下巴,毫不犹豫熨出滚烫的高温,将舌尖探进去,厮磨碰撞着,隐隐还能听到啧啧的水声。在扫过那颗刚刚经受过摧残的牙齿时,顾岷的动作陡然轻柔了许多,把它含着舔了又舔,那传出来的一点儿苦味渐渐被甜蜜的津液覆盖了。   “还苦吗?”男人微微后退一点,舔断唇边的银丝,问他。   胸膛里的火都烧了起来,一整簇□□被猛地点燃,江邪哪里还尝得到一丝苦味?他眼睛眨也不眨望着小娇妻,忽然伸手,勾上了对方的皮带。   “还苦什么?”他哑声说,“你最甜了。”   江邪真是头一回有这样粗暴的想法,然而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都胀得生疼,满心想的继续被那颗作妖的牙打断的伟大事业——最好把男人丢到床上牢牢铐上,一直艹到他蹙着眉咬着牙喊哥哥,让他再这么不知轻重地撩拨自己!   前面开车的白管家瞧见后座两个人眼看着又要黏糊到一起去,不由得对自家少爷生出了一种是深深的忧虑。   他虽不曾心悦过什么人,可见的世面却也不少了。这么多年代替江家出面解决各项事宜,像这种同性相恋的也见了不止一桩两桩,早已算不得是什么稀罕事。   可就凭着他看人的眼光,就顾岷那身形,那体魄,那气质,他怎么也不觉得顾岷会老老实实躺下当受!   白管家满怀忧心地想,他家少爷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才会用那种看着美味大餐的笃定眼神看着顾影帝?   哪儿来的自信?   大概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吧。   在晚间,江老也回到了老宅。他的头发胡子都打理的整整齐齐,两鬓已然有些霜白,却仍旧精神矍铄,眼中都是上位者独有的敏锐精光,不苟言笑,气势看上去很是骇人。他背着手从门口不紧不慢走进来时,几个白日还开个玩笑的保姆都低下了头,谁也不敢再说话。   老人越到老年脾气越坏,严厉得很,江父江母也有些怕他。瞧见他回来了,两人也赶忙收起了零食站起身来,“爸。”   江老点点头,目光缓缓在室内转了一圈,“混小子呢?”   混小子江邪从房间内慢吞吞踱出来,眨眨眼,“爷爷。”他与江家父母的眼神相对,又若无其事移开了。   先瞒着老人一段时间,之后再慢慢捅破这层窗户纸,这是他们在商讨后共同的决定。因此江邪在向祖父介绍顾岷时,只简单说:“这是我一个朋友。”   嗯,男朋友。   江老丝毫没听出自己孙子的弦外之音,上下打量了顾岷一圈。顾岷这一身皮囊是娱乐圈中公认的好,色如高岭之花,江老见他站得笔直,面部轮廓也凛冽俊朗,透着点清冷的优雅意味,只觉看着便顺眼舒服,不由得点了点头,顺带一拐杖敲向自家孙子,“看看人家,是你这么站的?”   江邪懒洋洋站直了,说完了自己今天看牙的事,又冲着江老眨了眨眼,意味深长。   顾岷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不由得有些莫名。   老年人不易多食糖,桌上饭菜大多清汤寡水。这一顿饭吃的寂然无声,等桌上的碗筷被收走后,江老就咳了声,“混小子跟我进来,检查检查你最近做的政策解读。”   江邪应了声,立刻就跟过去了,祖孙俩瞬间钻进了书房里,许久也没有出来。   江母对于研究政策这件充满红色光芒的事毫无兴趣,正拉着江父看顾岷原先的电影大片,顺带拉着他的手臂夸赞几句。倒是白管家在把餐盘放进消毒柜后察觉出了些不对,他查了查江老提回来的手提袋,蹙眉到了书房门前,抬手敲了几下:“少爷?江老?”   房内安静了好久,半晌后才传来声含含糊糊的应答。   白管家眉梢一挑,后退一步,从口袋中掏出了钥匙,一下子拧开了门。   门内的祖孙人手一碟吃了半截的巧克力蛋糕,像两只松鼠似的啃得正欢,骤然听见了开门声,飞快地把碟子往身后一藏,无辜地侧头望过来:“……”   顾岷瞧着那位英明的老人嘴角沾着的巧克力碎,开始觉得太阳穴一阵接着一阵的疼。   “很好,”白管家微笑着拍拍手,“人赃俱获。” 第37章 掉马甲了   江邪的家庭,与顾岷前二十五年所认知到的家庭两字完全不同。他站立在一侧,望着暖黄的灯光倾泻下来,将每个人的面容上都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江家父母正对着老爷子,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许是被念叨的烦了,老爷子干脆扬起拐杖来,笃笃在地上敲了敲,中气十足地反过来教训:“怎么,我一个老头子辛辛苦苦为党和国家奉献了这么多年,哦,到头来,连块蛋糕都不能吃了?”   江邪在一旁同仇敌忾:“就是!”   江父哪能听他这么说?气势一下子又弱了下来,乖乖地贴墙根儿站好了,活像是被班主任罚站墙角的小学生,战战兢兢试图解释:“不是,又不是我不让您老吃,这不是医生——”   “医生怎么了?”老爷子嗓门儿更高了,顺带把宝贝孙子拉到了自己身后护着,“医生养你还是我养你?我们爷俩就连吃块蛋糕都不行了?”   “爸,”江父苦了脸,“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嘛……”   反而是白管家面上丝毫不动容,毫不犹豫伸出手,手心向上,淡淡道:“交出来。”   祖孙俩对视一眼,委屈半天,方才的嚣张气焰早不知消到了哪里去,只得咽了口口水,把那蛋糕碟子交给他了。   “下不为例,”白管家的手指在碟子上敲了敲,笑的和煦极了,寒冬腊月的都能让人觉着如沐春风,“要是再让我逮着,我们就只能吃苦瓜炒苦瓜了。”   在场除顾岷外的四个人都情不自禁地一哆嗦。   苦瓜……炒苦瓜……   他们立刻便装着若无其事散去了。   眼看着马上便要到春节了,江家大宅里也不曾闲着,上门来企图靠着拜年拉近点关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从早到晚,这门槛都没清静过。江邪不耐烦应付这些,全都扔给长袖善舞的白管家,早早揽了自家小娇妻上了楼,一同进了房间。   房内音响在开着,正在放一首陌生的曲子。密集的鼓点对应上了心脏跳动的节奏,像是滂沱的雨点,肆意又磅礴地落下来,在融入电音之后,每一声都是骤然划破这漆黑夜空的闪电。   青年的声音充满力量和爆发力,每一个音符都力道十足,带着不容反抗的霸道风格直直砸进人心里。顾岷听了许久,直到歌曲播放完,这才问:“这是新专辑的曲子?”   身旁的青年半阖着眼,长长的睫毛扇子似的搭在眼睑上,漫不经心跟着刚才的乐声打着节拍。听他这么一问,不禁头一歪,顺带就把臂膀绕上了顾影帝的肩膀,坏笑着问他:“怎么知道的,嗯?”   他舔舔嘴唇,口中吐出的都是仿佛能灼伤人的热气,在没有任何阻隔的皮肤上烫出一个炽热的点,“乖乖和哥哥说,是不是整天都听哥哥我的歌?”   男人的目光顿了顿,随即骤然移动开了,不再与他对视。江邪笑的更开心,干脆伸手去他裤子口袋中摸手机,“别动,让我看看……”   顾岷下意识伸手就要来抓他的手臂,可江邪打小训练出的身手灵活的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眼疾手快从他兜里摸了出来,顺带还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布料在那禁区揩了一回油。他指尖把玩着手机,故意在顾影帝面前晃了一圈,笑的邪气十足。   顾岷干脆不去和他抢,双手优哉游哉往床上一撑,带着些不自知的宠溺看着他在那里瞎折腾。   屏幕上有四位数字密码,江邪试了顾岷的生日,又试了自己的生日,再试了双方出道的日子,怎么也打不开。他甚至连两人拍第一部戏的时间也尝试了一遍,最后只得把手机一按,“等着。”   “怎么了?”顾影帝嘴角噙着笑。   “让我一个一个试,”江邪无论如何也不肯认输,捋起袖子摩拳擦掌,“就这么一个区区密码,难不成还想拦住我?”   他话音还未落,便听到男人的笑声愈发清晰了。江邪回头去望着他,这才看到顾岷眼中细细碎碎的光彩,腰间不知何时多了另一只大手牢牢地固定着,两人呼吸近的融为一体,四目相对,几乎都要望进对方的眼底。   “不用试,”顾岷低声说,“我告诉你。”   他接过手机,轻柔而迅速地按下一串数字,屏幕上的屏保骤然向上缩去,手机界面显现出来。江邪怔愣了下,“1221?”   顾影帝含着笑望着他,瞧着他的表情转变,心中还带着些隐隐的期待。   会不会……想起来?   然而青年脸上迷茫的表情只是一瞬,随后脸色便骤然变了,前所未有地凶狠起来,像是一只被惹怒了的豹子。他直接扑上来钳住男人的下巴,恶狠狠道:“顾岷——你胆子够大的啊!”   这个发展与顾岷原先预想的完全不同,他不动声色地挑挑眉:“什么?”   “1221!”江邪的眼睛都能熊熊喷火,直接骑到男人身上,咬牙压着他,“那个金发女的到底有那点儿好!不就是胸大了点,腰细了点……艹,你要是不改掉,老子就直接废了你!”   他气得摔了手机,心里却还有点淡淡的委屈。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便是他这个当攻的一直在主动。顾岷刚开始时钓着他也就算了,毕竟是双方都默认的情趣,可真的将另一个有瓜葛的女人的生日作为手机密码,这便让江邪完全接受不了。他认准了一个人,他就是踏踏实实地准备认准一辈子。   可到头来,感情这人心里还有颗朱砂痣。   难怪上回死活也不想让他看见两人的亲热戏呢!   江邪越想越生气,之前的理智都被这把醋火烧了大半,怒气汹汹就要去咬他嘴唇。此刻的顾影帝越听越觉出不对,忙紧紧地制住他,问:“这究竟是在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江邪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实在像是个不讲理的泼妇,可他心头实在是委屈,干脆把手机扔回给顾岷,“不就是找那个琳达的生日做密码么,有什么,还偏偏要特意展示给我看?”   顾影帝茫然地望着他:“什么琳达?”   江邪:“看哥哥我不教训教训你——欸?”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之后,顾影帝终于跟上了他跳跃的脑回路,一时间哭笑不得,低声道,“《营救时刻》的琳达?你怎么会知道她的生日?”   那是他回国前拍的最后一部电影了。为了尽快完成合约回国,他并未对内容提出过多要求,这也导致这部影片中亲热戏分不少,足足有三处,个个都香-艳却不露-骨,最能看得人血脉喷张。   只是那时看过了电影的江邪装的像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思抱着他啃上一回,顾影帝还当这帐就算过去了,哪能想到这小混蛋心里一直暗暗地记挂着,不仅下去偷偷查了琳达资料,今天居然还能旧事重提?   江邪手一缩,干脆直接承认自己查这女演员资料的事,“看她长的好看,不行?”   他说完之后,又觉出不对味来,立刻改口,“艹,现在是你的问题,赶快给我老实交代!”   顾岷给这头暴怒的小豹子顺顺毛,安抚道:“我们并不熟。”   的确是不熟,那时的他听说了江邪吸毒的消息,满心满眼都只想着抓紧时间拍完戏份回国,甚至连合作的女演员的脸都不曾记清,更不要说有什么过多接触,不过是两个陌路人。   他的手抓着江邪后脑处的头发,一抓一松,按摩了几下才道,“这个日子,你不记得了?”   江邪被他摸得浑身舒服,只是碍着当攻的架子,不好直接把脑袋蹭到他掌心里。他骑在顾影帝身上,垂眸思忖了下,仍旧什么也不曾想起来。   再抬起头时,顾影帝的眼睛里分明带了几丝幽怨,仿佛在怒斥他拔吊无情。   江邪挑挑眉,莫名的有些心虚。   “乖,下次要记好了,”顾影帝抬起头,亲亲他的侧脸,眼眸如同一块光泽流转的墨玉,沁着脉脉的温情,“——这是我们,初遇的日子。”   初遇。   这两个字只要想起,似乎都含了清透的甜蜜。   江邪低头望着他的眼睛,一时间情不自禁被那种深情激起了些征服欲。他缓慢挪动了下腰身,坐的位置呼啦啦激起一片火花来,一瞬间便天雷勾动地火。   正值燃起来的时候,顾影帝却轻飘飘用四个字浇了盆冷水:“牙不疼了?”   江邪:“……”   瞬间凉了。   “没事,”顾岷半坐起身来,凝望着他,手覆在拉链处缓缓摩挲,“乖,我们还能升个旗。”   -----------   江邪的新专在过年前一天正式上架,在这一日,本来只是在网上闲逛的粉丝骤然间刷到新专辑《界限》的封面时,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并且完全不敢置信的。   毕竟在往常,他们都是在拼命催促江邪出单曲,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悄无声息准备了一整张专辑。   【我我我没看错?江邪出新专了???】   【啊啊啊啊江江居然还会出新专!感动到泪流满面!!!我一直以为他要懒死在家里!】   【这一定是我饭过最懒的爱豆了,这么久才出一张专辑(微笑)平常连个人影都难见着(微笑)我的钱就在兜里,他怎么就是不让我花呢?】   祁乐乐在上线时,也因为这种普天同庆的奇怪画风受惊不小。   毕竟在往常,江邪的超级话题这一亩三分地里,往往都是这种画风:   【今天,江江这个懒人还没有出单曲。(日常催曲任务1/5)】   【我已经嘱咐了我的崽,等我老死了,一定要把江邪的单曲盘烧给我。(日常催曲任务2/5)】   【朋友们朋友们!游戏狂魔又上线了!!!有时间打游戏没时间出单曲?走,封他号!(日常催曲任务3/5)】   【江江,或许你有看到我刀吗?@江邪V (日常催曲任务4/5)】   【微笑着掏出我四十米大刀,并允许你先跑三十九米@江邪V (日常催曲任务5/5)】   粉丝的心是如此迫切,以至于不止江邪自己的微博底下,连秦陆和楚辞两个和他关系比较好的艺人底下也全是浩浩荡荡的催曲大军。如今骤然形势明朗,就像数年革-命终于见了胜利的曙光,无数每天打卡的粉丝简直都要喜极而泣,满屏都在拼命转发抽奖。   身为大吧主的祁乐乐扫视了一圈,顺带也把自己之前珍藏的两套江邪杂志写真中的一套抽出来,咔擦拍了一张照,肉疼地跟着蹭了一波抽奖风。   【江邪个人吧:朋友们,稳住,不要夸他!事实证明,曲子就是我们催出来的,之后的日子也请各位继续加油(奋斗)(奋斗)顺便从转发的人里挑一个送江江之前的写真照哦~绝版哦~】   绝版两字一出,响应者无数。   这一套写真是与外媒合作拍的,作为国内一线男刊的年终总结封,为了凸显其高逼格,还是只在大陆限量发行。封面上的江邪懒洋洋躺在深红色天鹅绒的高背靠椅里,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碰着两片唇,漆黑如夜色的西装上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他两条优越的长腿交叠着,睥睨的目光懒洋洋的,如同在看自己座下跪着的、不值一提的臣子,而他就是唯一的王。   早在当时发行时,这一版神照就已经被无数血流成河的迷妹疯狂追捧,并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为江邪起了个无比中二的名头:路西法大人。   如今神照重出江湖,转发人数瞬间便过了万。祁乐乐一边感叹自家人气之高,一边立刻喜滋滋上了音乐软件,把数字专辑一口气买了三百张,迫不及待地打开听。   江邪的个人音乐风格一直很鲜明,带着能突破一切界限的激情,祁乐乐听着听着,不由得便不受控制地跟着抖起腿,整个人仿佛也被这一个个纵情按下的音符带回了那种肆意放纵的年代,完全沉浸其中,忘乎所以。   她是被微博的无数消息提示音所惊醒的。   提示音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她莫名其妙点开私信界面,就看到一个妹子小心翼翼地写:那个,吧主大大……或许你有看到转发的人都有谁吗?是我眼花了吗??是我眼花了吗???   往下一翻,几乎全都是如此言论。   祁乐乐更奇怪了,立刻点开那条抽奖微博的转发界面,努力从中寻找蛛丝马迹。她的目光慢慢从一长溜表白的话中掠过,最后定定地停在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头像上。   眼熟的性冷淡风,眼熟的黑白配色,眼熟的雪景。   哈哈,是谁模仿顾影帝模仿的这么像?   她正想笑上两声,眼神却缓慢地定格在了那个大写加粗的黄V上。   黄V。   是真身。   祁乐乐咽了口唾沫,望着前头那一行字,前所未有的茫然了,战栗了,世界观都被骤然刷新了,连握着鼠标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地抖。   【顾岷V:啊,没有这个,好想要好想要!吧主大大看到我呀啊啊啊求翻牌!!!三百六十度原地打滚求写真QAQ!// 江邪个人吧:朋友们,稳住……】 第38章 新年(捉虫)   这一条转发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除却近乎癫狂的岷江cp粉外,大波大波的路人也蜂拥而至,齐齐围观了这一条画风明显不太正常的转发微博。   顾岷在路人心中是怎样的形象?   用他粉丝的话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超凡脱俗的一朵高岭之花”。   虽然这些词也许太过夸张,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顾影帝那一副清冷又不食人间烟火的皮囊早已经深深刻进了每个人心里,像是隔着屏风映出的火光下的美人灯,坐近风尘,不沾凡裳。   好在公司反应也快,立刻便做出了回应:微博当时是由顾影帝的经纪人控制的,他在转发时,忘记了退出官方账号。   这个理由若是换做别的明星,定然会引来不小的质疑声,可如今到了顾岷这里,路人却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有种“这样才对嘛”的感叹。   【这样才对嘛,顾岷怎么可能说那种话!】   【打死我也不相信那是顾影帝!】   【我堵上我的全部身家,肯定不是。】   方明杰:“……”   为了保护网友的全部身家,他只好认下了自己是江邪的粉丝,还是那种动不动就嘤嘤嘤地上三百六十度翻滚的少女粉。   江邪在家里刷到这一条新闻的时候,不免也奇怪:“你的经纪人是我的粉?我怎么不知道?”   他跟顾岷打交道这么久,与方明杰见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没从对方眼里头发现过面对偶像时的兴奋热度。江邪迟疑了下,又回头去看了眼那一行求翻牌的话,眉梢挑的更高。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方明杰那个工作狂能说出的话。   顾影帝端坐在他对面,闻言轻咳一声,淡淡道:“嗯,他演技很好。”   江邪表情顿时更加奇怪了。   江家的新年一向过的很是热闹。这两天又飘起了大雪,从窗外看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江邪拉着他家的小娇妻,在雪中痛快地打了一场雪仗,两个人身手都不错,动作也敏捷,硬生生把几个来应战的兄弟打的鬼哭狼嚎。   寇繁的脖颈里都被塞满了雪,此刻冻的整个人直哆嗦,在檐下蹦跳着将衣服里的冰碴子抖出来,抖得地上薄薄铺了一层雪花。他低头望了眼,脸色顿时变了,“江邪——你会不会太狠了,见色忘友也不是这么个忘法儿吧,专门对着人衣服里砸!”   “谁让你穿成这样出来?”江霸王两手都抓着满满当当的雪球弹-药,嗤笑道,“老寇,你扭头看看,这大雪天,哪有人就穿了这薄薄一件大衣的?”   “大衣怎么了?”寇繁愈发不满,风流的眉眼里也多了几丝薄怒的痕迹,“你,完全就是直男审美,一点都不懂流行。”   话音未落,他却又被来自己方的雪球准准击中了,不由得大怒,“胖子!我们是一队的!”   小胖子笑呵呵,“不是啊寇哥,刚刚你抖雪花的时候,我就已经到江哥那队去了。”   寇繁眼看着弟兄纷纷倒戈,自己转眼间变成了一对多,愈发气得跳脚。正想要再说些什么,身后却骤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我帮你。”   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寇繁面上的表情收敛了下,随后闷闷转过头去,恶声恶气道:“用不着,你走吧。”   “怎么用不着?”   男人却异常坚持,顺带拍掉了他头上晶莹的雪花,将带过来的羽绒服披到他的肩上,低声道,“这样会冻着的,穿上。”   “说了不用就不用!”寇繁心中愈发不耐,干脆伸手将他推开,冷笑道,“我死了,对你不是更好?”   他也没什么心思再打雪仗了,草草地同江邪告了别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向不远处的家走去,男人不远不近于他身后跟着,像是他倒映出来的一片影子,江霸王在后头望着,眉头不由得也蹙起来,问旁边的小胖子:“那人谁?”   “还能谁?”小胖子努努嘴,“喏,寇哥的私生弟弟呗,从小跟着他的那个——”   江邪瞬间了然,随即眉锁的更紧。   越是身居上位的家庭,便越是少不了这些腌臜事。寇家也是如此。只是相比其他军区大院里的人家,他们这层薄纸撕开的更早,更彻底。寇父也不知从哪里想到的烂点子,在有了只小寇繁一岁的私生子之后,竟然把他当养子认养回了自己家里,对外只说这是从孤儿院接来的。那时年幼的寇繁满心欢喜自己有了弟弟,每天带着弟弟到处玩耍,那个私生子跟在他身后屁颠颠地跑,完全便是他的小跟屁虫。   然而好景不长,不过两年后,这层伪装就被人彻底撕破了。寇家因此大闹一场,寇母重病,那个私生子也在压力之下被迫送出国去,从此再也没见过踪影。   “他怎么回来了?”   小胖子脚尖在雪地里划拉了两下,嘟囔道:“寇哥他老爸不是病了嘛……”   所以抱着这样的期望,妄图看见自己的儿子和私生子和谐共处,同舟共济。   可偏偏在寇繁眼里,这人便是欺骗了自己的罪魁祸首!他幼时对这个所谓的弟弟有多好,如今知道实情后就有多伤心。   什么养子,不过是父母婚姻失败留下的明晃晃的实证,简直就像存在在这家里的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江邪不禁叹了口气,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半晌后才转过头来。他把手搭上顾岷的臂膀,在小胖子惊恐的眼神里说:“老寇也是不容易。”   顾影帝默不作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十指紧扣。   小胖子的目光牢牢地锁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睛都不带眨的,声音直发飘:“啊……是不容易……”   这大雪天的,是他看白雪看太久了,眼花了么?   这一晚是跨年夜,寇繁却并没有在家里多待,直接拿着酒瓶醉醺醺找上了江邪的门。他也不避讳一旁的顾岷,直接毫不客气地绕过不饮酒的江邪,替自己和顾影帝都满上了,上去当啷一声碰了个杯,“兄弟,喝!”   两只晶莹剔透的酒杯撞在一起,里头透明的酒液泛起沫来。   江邪看了眼酒瓶子,声音立刻就高了:“四十度的伏特加?你打算把自己喝死?”   “什么四十度,”寇繁抱着酒瓶,脑袋已经开始打摆,嘴上却丝毫不肯服软,“我……我兑了别的,一点都不辣!少哄我!”   江邪心头一凛,干脆直接上手从他手里夺了瓶子,顺带把小娇妻酒杯里的酒也倒了,“老寇,别喝了。”   “为什么不喝?”   平常眉眼风流的青年此刻却露出了要哭不哭的表情,手心向上朝他耍着赖,“给我——我高兴!”   江邪:“……”   他只得拿出了杀手锏,“我要喊白川上来了。”   一听白川两字,原本还脑袋点地的寇繁一下子坐直了,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一哆嗦。   军区大院儿里长大的孩子都怕白管家,这个面上总是笑的温和的人心眼好像是全黑的,知道他们做的任何一个小动作,偶尔轻轻巧巧说一句话,回家后那就必然要演变成一场皮肉之灾。   这种恐惧一直遗留到了现在,就像玩手机时一定要避着家长一样,寇繁在如今上门找江邪时,还会下意识把酒瓶子藏在外套里,生怕被白管家看到了。听到这个名字,他的酒疯都醒了几分。   江邪满意:“这还差不多。”   他同顾岷把这醉的快不省人事的人搀起来,本想在二楼随意找间客房安置,顾影帝却不动声色摇了摇头,示意江邪去看窗外。   窗外的路灯下赫然站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私生子手中拿着伞,定定地站在原地望着这边,隐约能看到他因为沾了雪花而变白了半层的头发。他纹丝不动地站着,像是要化成一座冰雕。   江邪看了半天,嗤笑一声。   “他这不是有伞吗?嫌自己看起来还不够惨?”   怎么还放纵自己这样在大雪里头淋着?   顾影帝却和他持相反的意见,握着他的手低声道:“他这个弟弟,很在乎他。”   “这样的在乎……”江邪摇了摇头,到底是碍着今天是大年夜,把已经睡过去的寇繁交给了楼下等着的男人。白管家替他们打着伞,男人低声道了谢,珍而重之地把沉睡着的人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拿身体挡着寒风,不让他沾上一点雪花。   在他道谢时,江邪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跟寇父年轻时有八九分相像的面容,沉稳而俊朗,每一个棱角里都透出丝毫不打折扣的男人魅力。江邪看了半天,忽然眉峰一挑,从这人的眼神里头读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他整个人都因着这个猜想而惊了下,正想说些什么,顾岷的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按在了他的肩头——江邪的话便在喉咙里生生止住,看着白管家护送着他们慢慢向隔壁房子走去。   “放心。”顾影帝说。   送完了寇繁回房,室内倒是暖意融融。江母亲手包了饺子,在里头藏了所谓的金元宝,据说吃了便能得到这一年的好运。顾岷从未感受过这种氛围,默不作声从江母夹给他的一碗饺子里挑出一个吃,没想到还没咬两口,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当啷”。   是什么从饺子馅里掉到盘子上的声音。   他低头去看,那白色的盘子里,正稳稳当当盛放着一个圆滚滚的赤红色豆子。   “哎呀,”江母欢喜地抚掌,“看来今年是小顾,太好了,小顾这一年,肯定有大福气,能心想事成!”   连一向严肃的江老爷子也在一边点点头,几个长辈从兜里掏出红包来,给江邪和顾岷的都是一样的厚度。从没接过红包的顾岷拿过这厚厚的几叠,还有些不知所措,江邪拍了拍他的手臂,趁着江老爷子不注意时低声道:“拿着,就当是老公给你买东西的。”   坐在他们身旁的江母太阳穴不禁跳了跳。   ……老公?   她与一旁的江父同时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目光慢慢从这两个坐在一起的青年身上掠过,心里头都藏着震惊。   江邪倒是丝毫没注意到,还搭在顾岷的肩膀上看他把玩那颗豆子。他望着小娇妻难得一见的柔软神情,心里头也软成了一滩水,恨不能把人勾着脖子拉到怀里亲亲。   这一顿饭吃到了春晚结束,江邪主动帮着收拾,在厨房内除了自己和江母之外再没别人时,这才坏笑着凑到江母面前:“我这是失宠了?”   别人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在过去的二十四年里,年年饺子里的那颗福豆都是江母偷偷做了弊塞给他的,年年都落在他碗里。如今小娇妻这才第一回上门过年,江母就已经偏了心,把这颗豆子移位置了。   江母咳了一声,装听不懂。   江邪偏偏要戳穿:“他那个饺子上有个凹痕,我的怎么没有?”   “死孩子,”江母也绷不住了,笑着拍拍他,“他都和你一块了,这豆子给你给他还有什么区别?”   “也对,”江邪懒洋洋靠着她,“疼儿媳妇儿也是一样的。”   疼儿媳妇四字一出来,江母的表情顿时更加魔幻了。   她蠕动了下嘴唇,到底是没把心里的诧异说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查阅了不少资料的江母暗戳戳地想。   小顾那个孩子,居然不是个攻? 第39章 江邪牌智能机!   江母手上擦拭着餐具,想了想,犹有些不放心地嘱咐:“你注意着,收着点。”   江邪:“什么?”   “就今晚,”江母嗔怪着敲敲他的头,“你天天往隔壁房间去,真以为我和你爸都是瞎子,看不见?”   她到底性格柔婉,说着说着,自己脸上倒先泛上了一层薄红来,扭转过头去,低声嘱咐:“对身体也不好,一周一次到了一处就行了。”   江邪:“……”   实际上他们只是互相升起旗杆给对方敬了个礼,完了,这遭亏大了。   早知道已经被误会了,倒不如干脆抓紧时间让那手铐派上用途的好!   他心内不动声色地拨着算盘,手却缠上了江母的脖子,懒洋洋道,“想什么呢?——没你想的那么多事。”   江母头也不回,嘱咐道:“总之,今晚是大年夜,你爷爷很可能去你房里给你塞红包。你注意着点,这个时间段,就别再往人小顾房里头凑了,大过年的,别再被打。”   江邪听了话,到了睡觉时,便只能在门口和小娇妻依依惜别。   “我走了。”他的手搭在房门把手上,左右瞧瞧无人,立刻挑起眉,舌尖慢吞吞在唇上润了一圈,“顾岷,你是不是该给你老公新年里的第一个吻?”   男人并没有计较他这个老公的称呼,只是几步踏过来,一下子固定住了他的脑袋,深深地印了下来。一簇簇的火苗从相接的地方疯狂烧蹿,顺着脊椎一路麻酥酥地下滑,江邪不甘于处于被动,很快便反客为主,猛地抓着顾岷的手臂将两人换了个位置。他把男人困在自己的臂膀和墙壁之间,似笑非笑探出舌头舔舔对方薄薄的上嘴唇,把那颗并不明显的唇珠勾着含了下,轻声道:“今夜一个人睡,怕不怕,嗯?”   顾影帝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霸道总裁画风,淡定地将他已经伸向自己身后的手抽了出来,紧紧握在手里头,含笑回答:“怕。”   “怕就成,”江邪的嘴唇又在他面颊上印了下,这才满意地撤开,“行了,早点睡,几小时后见,啊。”   顾岷的心都因着他这一句话化成了一滩水,想想自己醒后便能立刻见到这人,柔情蜜意都一下子泛上心头来,头一次对徐徐展开的明天抱满了期待。   然而江邪怎么也没想到,说的几小时后见,结果间隔只有区区一小时,神灵就迫不及待地让他俩重逢了。他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了明显不属于自己房间的墙纸,不仅如此,那正在摩挲自己的手骨节分明,也是他无比熟悉的。   江邪:……   没错,他又穿了。   他、为什么、总在、穿?   江邪牌手机崩溃地想。   算了,起码这一次好歹算是个电子产品呢,比起之前的花洒、浴巾、浴帘什么的,那就要值钱太多了。   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反正也是在小对象手里,他索性放松了心神,任由对方的手沿着自己透明的胸膛缓慢下滑,一下一下摩挲摆弄——电流汩汩地涌进来,江邪躺在他的手里,忽然便觉着有点浑身发烫,这种感觉仿佛一下子触动了灵魂,连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抖动了下,正迟疑着想这是为什么,就见小对象薄唇轻启,瞧着屏幕上骤然蹦出来的提醒,低声自言自语:“没电了。”   江邪牌手机:……   他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不好的预感成了真——他那总是可爱害羞的小对象面无表情从床头拉过了条充电线,端口处的不锈钢接口泛着幽幽的寒光,上头的纹路让手机看的头皮直发麻,而眼下,这刚硬的东西就直接冲着他的身后——   “啊啊啊啊啊!”   你个傻孩子,这一下子下去,你老公可就没清白了啊!   江大总攻心里一惊,立刻强行蓄起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使足了吃奶的劲儿拼命把力量往头上涌!   原本为数不多的电量在这一次蓄积之下,像坐了火箭似的飞快地往上蹿了蹿,一下子从岌岌可危的十几格蹦到了五十几格,成功从红色的危险区跳到了绿色的安全区。   顾影帝本想要充电的手顿在了半空,迟疑地盯着那电量条看了一眼。   奇怪了。   刚刚不是已经没电了么?   江邪瘫在他手里,也累得气喘吁吁。   好险,好险(╯▽╰ )   差点就真让一个铁头的充电器给艹了,还是当着自家小媳妇的面。   哪怕他眼下是手机……他也一点不想和一条冷冰冰的数据线发生任何负距离的亲密接触!   然而不幸的是,顾岷虽然放弃了充电,却又点开了他身体里的音乐APP。里头买的音乐专辑数量看的江邪头晕眼花,他往下翻了翻,发现这一长溜好几千张居然全都是自己的。   可江邪牌手机此刻实在是提不出心思高兴,他屏息望着顾影帝雕塑般的侧脸,满心满眼都是警惕,时刻准备着捍卫自己的清白。   果不出他所料,顾岷紧接着就拿着耳机向他插来了。   江邪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很想挥舞着皮带好好给这熊孩子一点教训,无奈他眼下只是个躺在对象手里眼睁睁等着被个耳机头上的手机,娇弱又无力。   无力的江邪一气之下,强行退出了目前的音乐界面,并怒气冲冲地花了三次屏给这个蠢主人看。   顾岷不信邪,又点开了一次。   江邪又愤怒地退出了一回。   顾岷对临睡前听支晚安曲抱着异乎寻常的热情,抿了抿薄唇,再次进入。   “……”   这一回,江邪不退出了。   他直接选择了关机。   什么?你还想看视频?   关机关机!   哦,是看我演唱会视频——   那也不行,跟哥哥我的清白比起来,演唱会视频算个什么——关机关机!   顾影帝拿着屏幕闪成了黑白条的手机,简直一头雾水。手机明明下午还好好的,如今到了夜晚却出了问题,一点开音乐或视频软件它就抽风……这是什么毛病?   他到底是放弃了在临睡前再看那人一眼的想法,只是手指仍旧克制不住,留恋地摩挲了两下屏幕。   舞台上的江邪最是魅力十足。   他唱着,跳着,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明明充满强劲的力道,却并不会过分到令人觉得夸张;他微微阖着眼,不紧不慢卡着节拍,亮晶晶的汗珠顺着额角涔出来。他偶尔压低帽檐,眼神也是睥睨众生的,轻而易举便将整个舞台的气氛握在手中。   有的人,天生便属于舞台。   江邪的粉丝有一句极猖狂的话,江邪不退位,何人敢称王?   然而猖狂归猖狂,却真没有多少人敢认真反驳这话,顶多能说一句他们脸太大,太狂妄。可目前这华语音乐圈里头,江邪是唯一一个在国际国内都混的风生水起的,拥护者无数,一呼万应,可谓是空前绝后。哪怕是这些说酸话的黑子,也不敢说国内有什么歌手位在江邪之上。   顾岷也情不自禁地为舞台上的江邪所着迷,他爱极了这人眼睛里都发着光的模样,因此在手机里存了长长一溜的演唱会视频,硬生生占去了绝大部分内存。睡前醒后,往往要重温一遍,方觉痛快。   可这回看不成了,他犹豫了下,手不自觉在身旁位置拍了拍。   江邪前两天还悄无声息蹭到他床上来,只是今夜来不成了,顾岷也没有了丝毫睡意。   实在是奇怪,那小混蛋明明只在这张床上睡了两晚,他怎么便会觉得每一寸上都浸透了那人的气息呢?   左右也是睡不着,他干脆又拿起手机,跳过所有需要耳机的APP,直接点进微博。   这下,手机瞧着他老老实实地浏览文字,彻底安生了。   ……直到顾岷登上了另一个江邪无比熟悉的账号,江邪机躯一震,差点没从他手心跳起来!   那个账号的ID叫,江江家养的鸟。   ---------   “江江家养的鸟”曾无数次在江邪的微博底下留过言,然而若只是如此,江邪怎么也不会留意到对方。毕竟他的粉丝数量是以千万计,哪怕只是发一条无意义的哈哈哈也能有几十万评论,又怎么会注意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粉丝?   他真正注意到时,是在那一次后台激吻事件上。   一张借位的影子亲吻照,成功为岷江招来了第一批冲着颜值跳坑的CP粉,并成为了之后的一大狗粮。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的名字和顾岷的名字在各大社交媒体上正式有了交集——无数媒体跟着积极地发散脑洞,他们说个话,那便是情意绵绵;他们无意中对视一眼,那便是暗送秋波;同在一座城市,那便是携手出游;偶尔同个台,那便是天作之合……虽然这些猜测在后头有一大半演变成了真的,可在岷江最开始轰轰烈烈的时候,他们俩可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说起来,岷江cp之所以会横空出世,都是因为这一张照片。   ……这一张据说来源于节目后台人员的照片。   而当时那个博主的名字,也被江邪记在了心里。   江江家的鸟。呵呵。   江邪想要再关一次机给这个亲身上阵炒绯闻的心机男友看。   江江家的鸟一直是标准的少女画风,萌萌哒又软软哒,一看便身娇体软易推倒,江邪一眼望过去,大都是这种嘤嘤嘤的标准萌妹画风,且大多数都在求资源。   【啊啊啊我家江江怎么这么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QAQ要说一百次!】   【我江美颜盛世!我江盛世美颜!!!】   【哪个亲有慈善晚会的高清大图照片啊?亲亲求资源~】   ……这个傻媳妇儿。   江邪一条条看过去,心头的气也消了大半,尤其是看到他在中文还不熟练时生涩地在网上求图片时,更是控制不住地心软了下来。   算了算了,他在心里想。   这个傻媳妇……就算内里劈开来都是少女粉搀着肚子黑的,但那也是一颗心都向着他,整个微博界面便没有一个与他不相干的内容。   他又翻了翻,忽然心颤了下。   那是在他深陷吸毒丑闻时,这人发的微博了。   一反平常的少女口气,每一个字都是铿锵有力的,仿佛要把这黑夜都撕破出一个洞。   【他不会,你们谁也没有资格用固有的刻板印象来猜测他——他比你们更懂得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他不会吸毒。】   【我相信他。】   这些微博大多发在凌晨,与国内的时间全然不同,江邪猜测这人那时还在海外的拍摄日程里奔忙,每天白日在爆破里顶着火光出演英雄,晚上却还要在他的微博下努力清除黑粉伸张正义,继续出演英雄。   他的眼睛忽然有点热,却忍着这分突然涌上来的酸楚,努力保持冷静。   不能哭。   这可是个智能机,这一哭,报废了怎么破!   事实上,这一次,实际情况和江邪想的稍稍有一些差距。因为顾影帝他虽然有些克制不住的痴汉属性,但离少女两个字很远很远。   之所以披着十几岁少女的外皮来混微博,还是为了求资源。   江邪是华夏的艺人,虽然在海外人气也高,可大部分活动都是在内陆进行的,只有部分资源能在经过翻译处理后传至国外。顾岷每天等啊等盼啊盼,终于坐不住了,打算亲身上阵主动索取资源。   怎么索取?   江邪的粉里,大多数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顾影帝那时的中文也不太好,什么都模仿着别人的语气来,迷迷糊糊之下,就伪装成了这群女生的好伙伴,靠着卖萌和软哒哒的语气成功混成圈内大大,每天都有人上供无数资源。   从机场接机图到演唱会,从路人偶遇到杂志街拍……他收到的精品资源多了,之后便也渐渐打消了换掉画风的打算。   况且这个伪装也好,谁也不会将这个账号和高冷又不食人间烟火的顾影帝联系到一起。   直到他自己在那一次互相升旗互帮互助后,瞧见个一直想要的绝版海报心中激动,一时失手忘了切换账号,事后也机智地挽回了。   然而,这些江邪通通不知道。   他所能看到的,就是自己家的小娇妻用着他的照片当头像,一个劲儿地艾特他么么哒……   原来小娇妻的心里,真的藏着一个粉红粉红的芭比少女。   江邪牌手机又是震惊,又是激动。   这个属性一旦接受了……也是很带感的啊!   说不定真的能在床上嘤嘤嘤!   振奋的后果是,原本便是靠强行冲上来的电量瞬间又消逝了。江邪还没从小娇妻真的很娇的冲击里醒过来,就看见男人面无表情,又拎起了数据线。   “……”   这一次,他果断选择了死机。   并且打算短时间内,都不醒过来。   --------   第二天的顾影帝走出房门时,发现了摆在自己门前的一整盒粉红粉红的芭比公主。上头还附了张纸条,分明是江邪的字迹:要勇于面对内心里真正的自己,这不可耻,哥也不会嫌弃你。   顾影帝:“???” 第40章 再次发糖   过完年后,日子步伐匆匆地重回了正轨。新专辑已经发行,纵使是江邪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悠闲,不得不奔波于各处节目宣传。顾岷受到海外品牌邀约,远远地奔赴海外看秀,两人相见的机会又一下子骤减起来。   童宵拿着下一周的行程安排进来时,江邪正在健身房跑步。   房内暖气开的很足,他只穿了层薄薄的品牌运动衣,额上绑了根绣着暗纹的浅灰色发带,亮晶晶的汗涔入鬓侧,难得透出了几分青春爽朗的少年气息。瞧见经纪人进来,他的速度这才慢慢缓了下来,问:“你手里那一堆是什么?”   童宵陪着笑,“陛下,是下周的通告。”   “……”江邪沉默地看了眼数量。   这堪比《大学语文》的一大叠,居然只是一周的?   “不要看它多,”经纪人把这堆资料都整理整齐,眨着双眼真诚道,“也不过是三个综艺两个广告一个封面而已,没什么的,真的。”   跑步机上的青年却丝毫不相信他这话,懒洋洋哼了声,从机器上下来。一旁等着的健身教练忙上前,在确认过他的身体没有过度负荷后,立刻便让他投入了下一组运动。   “俯卧撑三十个一组!四组!”教练拍拍手,“快快快,做起来!”   童宵蹲在一旁,看着他家艺人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心里头有点疑惑。他问:“陛下,我怎么觉着你对健身的兴趣比之前更大了……”   江邪的身体素质一直不错,从小便练过擒拿,平常也经常练舞,无论是柔韧度还是体力都是无可挑剔的。然而纵使如此,作为一名唱跳歌手,他也必须不断努力提高自己的身体素养,要想在舞台上气息稳、舞步到位,台底下的功课必不可少。   可童宵隐隐觉得,自家艺人对健身的热情就跟那擦着的火柴似的,这会儿都能烧起来。   这明显不正常,体力好的江邪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高强度无间隔运动,到了后头也有些气喘吁吁的模样,几滴汗液滑过皮肤,啪嗒一声滴到了垫子上,荷尔蒙的气息跟不要命似的铺天盖地袭来。童宵在一旁也觉得看的口干舌燥,深觉这是福利,干脆拿手机录了下来,全程发给顾影帝。   “怎么样?”   等所有的运动项目都结束后,大汗淋漓的江邪平复了呼吸,随即懒洋洋挑起眉梢。   “什么怎么样?”童宵有些不解,“你是在说——”   “肌肉,”江邪手上用力,慢吞吞掀起了自己的一截运动衣,露出肌理分明的上半身,“怎么样?”   江邪的皮肤算不得极白,与其说是白,不如说是一种极其健康的浅小麦色。方才的项目强度大,他连小腹上都镀着明晃晃一层水光,两边两道鲨鱼线深深地凹陷下来,隐隐已有了成块的腹肌雏形。   说不清为什么,童宵莫名便觉得他这副身魄色-气的很,夹杂着点蓬勃的朝气与荷尔蒙发酵时的香气,像只无形的手,配着他此时带着点漫不经心和傲慢的神情,生生掐着人的魂。纵使他是个18K的纯直男,此刻也猝不及防被这活-色生香的一幕撩了下,不由得咳了声,移开目光,瞟见那边的教练也控制不住地朝这边看来,“怎么突然想起来练肌肉了?”   “帅啊!”江邪懒洋洋答,“不行?”   这撩人心魄的祖宗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模样,为了在展示自己引以为傲的身材的同时喝口水,他干脆拿牙轻轻叼着衣角,两只手拧瓶盖。健身教练的眼睛愈发直了,童宵对着他咔擦拍了一张,满意抚掌,“成了,这下她们肯定满意了。”   江邪诧异地拿眼望他,完全不解其意。   事实证明,不仅粉丝很满意,顾影帝也无比满意。在视频发过去之后,顾影帝立刻在线给这条称职的好狗腿发了个五位数的大红包,狗腿童宵望着自己账户里的余额,心情都不由得明亮了几度。   钱啊!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童宵深深地感受了把自家艺人嫁入豪门的好处。   他颠颠跑去给自家陛下开了门,准备送江邪去彩排综艺,车上忍不住又问了遍,“陛下,这么辛苦锻炼,真是为了好看?”   “不是啊。”江邪头也不抬回答。   童宵迟疑:“你刚刚不是说——”   “傻不傻?”江霸王嗤笑了声,“那不是有外人在场吗?我总不能当着他的面说,我是为了更好地在床上欺负我那小对象啊。”   经纪人一怔,简直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为了在床上更好地欺负我那小对象啊,”江邪又一字一顿重复了遍,“听清楚没?”   经纪人:“……”   听是听清楚了,可是更害怕了。   他颤栗着把头扭回去,暗暗心想,要是这位小祖宗发现自己其实才是在床上被欺负的那一个,不知道会不会闹得天昏地暗……   江大总攻正在全神贯注地玩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经纪人内心的波涛汹涌。   健身照已经放了出来,底下全是迷妹迷弟们丧心病狂的嘶吼。   【啊啊啊啊啊!江江嫁我嫁我嫁我!!!】   【我特么一个音乐饭,还是个男的,居然也看的想流鼻血……】   【江江这个小妖精,我幻肢都快硬了,我要上他!】   【睡不到江江,我的人生和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嘤嘤嘤看的我血都流干了,团购红枣加加血,有一起的么?】   还有各种cos照片中物品的。   【都别拦我,我是那滴汗珠!】   【我是被叼在嘴里的衣角!】   【那我……我是即将被拧开的瓶盖……(>  【我是瓶嘴哈哈哈,直接亲吻哈哈哈哈!】   江邪跳过这些评论,往下拉了拉,果然在里头找到了“江江家的鸟”的身影。相比其他人的激动,他却顶了个害羞的颜表情,萌萌哒说:【都别闹了,你们只能想想,因为江江已经在我床上了~ ( ω )】   江江家的鸟也是小有名气的粉头了,平日里手头大方,集资的时候往往出力不少。瞧见她出来评论,底下一堆人都在哈哈哈,笑她是不是梦还没醒,这会儿就开始说胡话了。   江邪摸了摸下巴,淡定地在“江江家的鸟”旁的关注按钮上重重按了下,成功关注。紧接着他打开评论面板,给对方留了一条言。   那头同样正在刷微博的顾影帝手一顿,险些将手机摔了。   【江邪V:告诉我你床在哪儿,我这就过去。】   这……   怎么回事?   顾影帝彻底懵了。   江邪虽然宠粉,却从不乱撩粉,所以自己这是——   在不知不觉中掉马甲了?   ---------   怎么掉的?什么时候掉的?顾岷的脑袋里全是问题。   然而现在显然不是思考问题的好时候,他在机场抿了下唇,随即关了机,冲着一旁几个跟机的小姑娘点了点头,重新翻开手里的品牌资料。   小姑娘们凑在一堆低声捂着嘴啊啊啊叫起来,愈发激动了。半天后,她们才推出个人来,扭扭捏捏向顾岷要了签名,顾影帝阻止了欲要拦截的工作人员,低头望了眼,这才发现,她们给的签名板竟然是江邪刚刚发布的新专辑。   “就签在江江的专辑封面上,”小姑娘鼓足了勇气望着他,显然是怕他生气,“成吗?”   有许多明星都并不喜欢cp粉这种乱点鸳鸯谱的生物,甚至会在明里暗里排挤cp粉的位置。小姑娘混饭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cp粉两边用心都不讨好的地位知道的一清二楚,瞧见顾岷低头不言,心里一慌,生怕岷江粉给正主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干脆把专辑往回抽:“要是为难的话,纸上也行,我这儿还有纸——”   “不用,”男人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随即抬起一双冷冷清清的眼,冲着她点了点头,低声道,“这样就很好了。”   他龙飞凤舞地在空白处签上自己的名字,就排在江邪的名字旁,犹豫了下,还在两个并肩而立的名字中间画了颗底尖尖的桃心。   小姑娘一下子捂住了嘴,差点儿叫出声来。   “可以了,”顾岷将专辑还给她,唇角也淡淡泛起了些笑意,“谢谢你对江邪音乐事业的支持。”   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小姑娘整个人都颤了下,脸涨的通红,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口糖卡住了气管。直到晕晕乎乎回到同伴之中时,她仍旧是神思恍惚的,活似是喝醉了酒。   “怎么样啊,”几个一同来的岷江粉围上来,迫不及待问,“他签了吗?签了吗?”   小姑娘一手托着火辣辣发烧的脸,把专辑举起了让他们看,以一种发颤的语气说:“不仅签了,还画了心。”   “不仅画了心……”   “他还要谢谢我支持了江邪的专辑!!!”   顾岷都进了登机口,仍然能听到这群粉丝们骤然爆出来的惊喜的呼声。其中有一个女声异常清晰,字里行间满是亢奋,“这TM要不是爱情,我就真的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他垂眸笑了笑,转身登机。   由于是突然接收的邀请,随他来的工作组并没能和他上同一架飞机,只有方明杰陪着他一起进了机舱。两人位置中间隔了个空位,顾影帝垂首看着品牌资料,过了一会儿便察觉到身旁多了股温和陌生的气息,扭头看去时,才发现是一位三十些许年纪的男人。   这人生的清秀,气息也干净,穿了件剪裁合体的白衬衣,眼睛里悄无声息流淌着一江春水。瞧见顾岷望过来,他好脾气地笑笑,低声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真的很喜欢看你的电影,顾影帝。”   顾岷蹙蹙眉,点了点头,眼眸里却流转过一抹深思。   这不对。   他将头扭转过去,重新集中注意力在品牌资料上,心里防备悄无声息加了几分。   这人的脸上……分明没有过任何惊诧的痕迹。   飞机还未起飞,信息两三下不着痕迹发了出去,方明杰立刻便走了过来,彬彬有礼请求和身旁这位男士换个位置,“我是顾岷的经纪人,真的是非常抱歉……因为接下来有工作要交代,希望您能和我交换一下,我们愿意为您提供一定数额的补偿。”   好在这人还是极好说话的,连连摆手拒绝了补偿,立刻便换了位置。直到在新的位置坐下去,他才微微苦笑起来,掏出手机,向通讯录中的第一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老顾,他的戒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的多。】   那头的回复几乎是立刻便来了,语气淡淡,还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味道。   【回来,别做无用之功。】   【怎么能是无用之功呢?】男人有些不服气,想了想,却又轻声叹了一声,【毕竟,这也是你一直的心事啊……】 第41章 给你心心   顾影帝步伐匆匆到达预约的下榻酒店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上的商店关门停业时间都较早,通通拉下了卷帘门,他与几个工作人员拉着箱子从半明半暗的路上走过,都有几分长途旅行后的疲惫。   “顾哥,”方明杰把口罩往下拉了拉,说,“要不要待会儿再给你送点吃的?”   男人摇摇头。他身形挺拔又笔直,即使刚刚下了飞机也没有什么狼狈的模样,反倒愈发显出令人不由得驻目的光华,他抬头望了眼手上的腕表,低声道:“先进去,之后你们去吧,不用管我。”   房间里早早便开了空调,暖黄的灯光洒了一室。顾岷将行李都放到墙角,随即拿出手机,迟疑了下,到底是没将电话拨出去。   这个时间,国内已经是黎明了。   他洗漱完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中出来,随即去翻动自己的行李箱。这样一翻,竟然从方明杰准备的服装袋里翻出了一枝被保护的极好的玫瑰,不知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玫瑰上附了张小小的正方形卡片,上头是小混蛋龙飞凤舞的字迹:记得想我。   顾影帝将玫瑰拿至手中,于手指间反复摩挲了下柔嫩的花瓣,不由得哑然失笑。   唇角笑意还未消,他又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口气。   ……嗯。   已经开始,想你了啊。   他已有许久不曾回到过这个国度了,从酒店的窗口隐隐能看到仿佛条缎带般绵延向远方的莱茵河,河水静静的,满载着星辉,泛着宝石般的光泽,他躺在床上,微微阖上眼,仿佛又被这熟悉的异国景色一把拽回了十六岁那一年。   其实早早便有了预感,一天比一天要令人害怕的母亲眼底冒着尖锐的光,捏着他的下巴反复打量他的脸——顾岷从她的面上看到了无穷无尽的疯狂和偏执,看着她大张开嘴,头发散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不行!”她的声音又尖又利,仿佛黑板上刺啦划过的铅笔,神经质地来回叨念,“这不行……你的嘴,你的嘴一点也不像你父亲……这不行!”   “你……”   她的眼底燃起了火光。   顾岷在半梦半醒间,又看到了十六岁那年看到过的雪亮寒光,来自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的反光。他看见了已经滴着药水靠近自己的针头,曾体验的恐惧在这一瞬间突然翻山倒海重新漫了上来。   “为什么?”   他与初见的江邪一同蹲在莱茵河畔望着水时,无数次喃喃自问。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明明这世上有千万人,可手握大权的上帝却偏偏选择了一个无比虔诚的信徒,并施给他从出生时便如影随形的苦难。他在这个生身母亲的禁锢下,活的像是一只永远被关在笼子里、怎么也施展不开翅膀的鸽子,然而这女人却仍旧不满足,疯狂地摇晃着他的牢笼,冲他嘶声喊:学啊!你怎么不会像我爱的那只夜莺一样唱歌,你应该和他一模一样!   而那时眼睛明亮的陌生少年蹲在他身侧,听他叙说这令他绝望甚至心生死志的一切,却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到他额头上。这一巴掌像第一声响起的春雷一样沉重有力,倏忽划过天空,一下子便把这漆黑的夜幕扯碎了。   “反抗啊,傻子!为什么不反抗?”   “你为什么要被他们所操纵?你看看这个你——你看清了吗?你真的想做那只被拔掉羽毛的鸽子吗?”   顾岷望着他,他的眼里就藏着这莱茵河的粼粼波光。   风声、水声、小提琴声……这些声音于耳畔飘荡缠绕着,可也许是梦到了这个人,这梦也不再是之前那般令人心头发慌的,当顾岷在闹钟的吵闹声中支起双臂坐起来时,他甚至隐隐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是一个带了些甜意的美梦。   被定好的闹钟唤起来的顾影帝坐直身,望了眼外头还没亮的天色,又确认了下酒店里的网络信号,向自己身后垫了个枕头,开始认真地……准备抢热评。   再过五分钟,就是江邪新专辑的第一支MV正式公布的时候。江江家的鸟会错过这样重要的历史性时刻吗?当然不!   此时此刻,顾影帝也顾不得猜想他这个小号是不是已经暴露在江邪的眼皮底下了,江江家的鸟一直活跃在热评区,若是不留,只怕会更加引起江邪疑心。   况且……   顾影帝想了许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什么地方露了馅,他从不在江邪的面前登录微博,也不曾在江家老宅用过这个账号,思来想去,顾影帝无论从哪个角度想也觉得,这一次可能只是个单纯的巧合。当时的江邪应当是只想找粉丝交流,除了关注他外,还关注了其他几位大粉头,顾岷看着妹子们亮出自己被正主关注的截图时,不由得更加安心了。   为了一次意外,要不要牺牲自己经营许久的小号?   顾岷的回答是:当然不!   他无视了因为江邪的关注而纷至沓来的评论和私信,直接点进了江邪工作室的官方微博,与祁乐乐率领的粉丝大军一同静静地等待着。   分针指向十二时,界面刷新。   一个崭新的视频出现在最上方。   点点点!点进去!   顾影帝飞速戳了进去,并成功在空荡荡的评论区留下了第一条留言:【江江家的鸟:沙发沙发,要抱着我家江江一起坐!(~ ̄▽ ̄)~】   底下一堆抢不到热评的小粉丝愤愤咬着小手帕,给这位拉仇恨的大大留评。   【要不要这么过分,比软萌比不过,比手速也比不过……难怪江江只关注她,不关注我……】   【这个妹子是开外挂了吗?羡慕到三百六十度原地打滚!】   【单身二十年练出来的手速吗?麒麟臂啊妹子!】   顾影帝看完了妹子们的酸言酸语和哭哭唧唧,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开了视频。江邪工作室的logo于通体漆黑的背景色里慢慢浮现在眼前,像是盛放在波涛上,随着看不见的水纹轻柔地摇晃。   紧接着画面一黑,再亮起时,江邪已经出现在了屏幕中央。   镜头是自上而下打的,他沉浮在一片近乎透明的海域中,张开双臂仰躺着。风很静,掀起的波浪也不大,他略带茶色的刘海被润湿了,裸-露在外的锁骨上也被镀上柔柔一层水光,这种光泽莫名地柔和了他身上锐利的锋芒,澄澈的如同水上涌动的泡沫。   这一幕在摄像机中美得出奇,看着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他眼睫颤动了下,睁开了眼。   顾影帝抿起唇,听到了自己心脏骤然漏掉的一拍——那双眼睛直直地对着镜头看来,明明处在澄净的水里,他的眼睛里却藏着明亮的刀锋。   下一秒,他从身上摸出了一把枪,对着镜头毫不犹豫便是一击,随着清脆的碎裂声,画面应声而破!   这才是江邪的风格。他扔掉手里的线头,在循环往复的黑色迷宫里反复摸索,舞蹈肆意而狂放,节奏一声声卡着鼓点,让人的心跳也跟着骤然加快起来,到了甚至无法负荷的程度。酣畅淋漓,如同饮下满满一瓶烈酒,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到五脏。   播放结束后,顾岷的心跳仍然有些快。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下,随即果断地又将进度条拖到了最开始,认真地再看一遍。   这一次的速度就要慢上许多,顾岷细细琢磨过每一个镜头,这才心满意足把手机放下了。   【江江家的鸟:啊,真是太完美了啊……美颜暴击,么么么么一百下!】   ----------   口袋里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江邪拿出手机,瞥了眼屏幕,随后不禁低低地笑起来,手抵唇角,半阖着眼,笑里都透着邪气。   这个傻媳妇儿哟。   傻的让人心尖都痒痒,恨不能直接把人拖过来,按照他微博里说的,给他一百个大么么。   他若无其事给点赞数最多的几条评论都回复了,一溜的都是【朕已阅】,到了江江家的鸟那一条时,特意从表情里翻出了颗红通通的心。   【江邪V:嗯,么么。[心]】   这下,底下的粉丝彻底嫉妒的眼红了。   为什么只有她有小心心?   凭什么我们就没有红红的小心心???   在轰隆隆跑去江江家的鸟微博主页观光取经后,江邪家的粉丝总结出了一条经验:要软萌,越软越好。这样才能增大被临幸的可能。   于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原本活跃于江邪微博下的动不动就扛起四十米大刀的催曲团销声匿迹,取代的是一群嘤嘤嘤每句话都要带个销魂波浪号的萌妹子,连粗鲁大汉都改了简介性别,把自己伪装成了十六岁的清纯美少女。   主页一时间前所未有的和谐。   江邪关上手机时,他一直等待着的男人也从门外走了进来,约莫有一米九高,一头深棕色的卷发乱糟糟的,眼窝极深,是典型的白种人长相。   “你……你好,”男人用磕磕绊绊的中文介绍,“我是安德烈。”   “江邪。”   两人的手简单握了一下。   这人看起来貌不惊人,从事音乐行业的人却都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作曲鬼才。   安德烈从十三岁时开始为人写曲,初期便已经透露出了其独有的锋芒和灵气,到了后来风格日渐成熟,这几年来响遍全球的神曲神专,每一个后头都有他的身影,是真正筑起舞台的人。   偏偏这人性格又怪异,从来不允许别人上门谈合作,只会自己从全球歌手中挑选,选好后把已经做好的曲子交过来,并硬邦邦地补上一句,“这个适合你。”   在刚听说安德烈想要与江邪合作时,童宵兴奋地差点站到了椅子上唱歌。出发之前,他千百次地反复叮嘱自家艺人,这作曲人性格怪异,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只煮熟的鸭子从自己手里飞了!怎么也得把它吞进肚子里!   江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做音乐,要的不过是一份激情和初心,并不是真的要不顾一切向上攀登——哪怕是作曲鬼才写的曲子,要是他不喜欢,那就绝对不会用。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显然是要被有上进心的经纪人追着捶的,因此江邪并没有提起,只是暗暗于心中下定了决心。   好在他和安德烈谈的极其愉快,两人的音乐理念出乎意料的一致,又都是从小便开始学习的,越谈越有些惺惺相惜的知己感。谈到兴头上时,男人甚至拿手敲着桌子,低声哼唱了一小段江邪上一张专辑里的主打曲。   他们的英语说的太快,童宵渐渐开始跟不上,只是瞧着安德烈明朗的表情,他的心也就安了大半,知道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不出这张餐桌了。   词稿递出的时候,江邪的神情骤然变了变。随后他挑起眉梢,玩味地笑了起来,与这位作曲人对视了一眼。   双方心照不宣,都从对方的神情里头看出了点别的意味。   “怎么样?”安德烈问。   江邪把曲谱哼唱两遍,果断与他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等送走了作曲人,他倚靠着桌子,若有所思地笑起来。送客回来的童宵被他笑的全身发毛,禁不住走过来问:“陛下?”   咱能打个商量,别笑的这么渗人行吗?   江邪手指敲敲词稿,“看看。”   “看?”童宵一头雾水,接过来匆匆扫了一遍。歌词充斥着大量的美式英语,他的英文程度不算好,怎么也没看出来问题,“这……怎么了?”   江邪说:“这首歌不好翻译。”   童宵表情更茫然。   “翻译过来全是消音,”江邪抖抖纸,意味深长,“美式俚语,那意思可是丰富的很呐……”   要是外国人听,这歌中有一大半恐怕都得被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所覆盖,看上去目的地是幼儿园,下车了才发现,其实来的是红灯-区!   再配上这曲调……   江邪在经纪人震惊的表情里眯起眼,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家小娇妻听到这首歌的表情了。   想想都让人激动呢。(><) 第42章 寻到踪影   这一天回家时,江邪却意外地从白管家处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查出来了?”他伸手捋了把额前的碎发,蹙眉。   “是,”白川伸出手,一下子干净利落地撤走了他床上铺着的床单,臂弯里折叠着的新床单如同天鹅引颈般被舒展着重新铺上去,每个角落都铺展的整整齐齐。他将床头的枕头也一同整理好,这才重新站直了身,道,“之前跟踪过您和顾先生的那位,警惕性一直很高。直到昨天,我们的人才成功地跟着他找到了他的那位委托人。”   江邪若有所思。   事实上,他从很久之前便已经委托白川开始调查了,而白川的能力也绝对是这整个市内数一数二的。尽管这样,消息还是隔了这么久才传达到他手中,他对对方的能力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他从桌子上拿过密封的牛皮纸袋,一下子坐到沙发上,认真地翻看起来。   头一页的照片上便印着那辆被江邪发现的黑车,这辆车已经不止一次跟在过他和顾岷的身后,甚至是从《雁门关》拍摄时期便已经开始出现的。江邪原本以为,这应当是一个不小心掘到了金矿的狗仔,然而他等了许久,却不曾看见任何一个杂志或自媒体上出现过相关的报道。   无论是他,还是顾岷,都是媒体眼中自带流量的肥羊。那人当时既然已经在车里拍下了两人相处的画面,没理由就把这样好的一个发财工具埋没在了手里,迟迟地没有了后文。   这也就说……   他的眉心蹙的更紧了点,一点点往下看。白川的人对这位看不清庐山真面目的跟踪者进行了连续两周的反跟踪,最后终于确定了对方的电话究竟打往何处。   很巧,那便是江邪常常去飙机车的山区,固定电话的归属地就在山头的别墅群里,是其中的一栋。   别墅群针对的是社会上层人士,地方僻静,监控也始终很严,居住的大小明星也有不少。白川废了极大的工夫,这才确定了这个电话来源的具体位置。   328栋,几乎完全隐藏在了枝叶繁茂的山林里,只露出了别墅的一小角。即使是从空中向下俯瞰,也极难发现。   江邪将纸张又往下拉了一点,终于在雪白的纸张尽头看到了这位别墅主人的名字——那团墨迹舒展开来,排列成一个陌生的、从未见过的姓名。   “郁安然……”他思索了下,问,“除了他,那房子里还有别人?”   管家道:“他买的东西,大多是两人份。”   江邪眯起了眼。   “还有更重要的一条消息,”白管家低声道,“这人目前已经乘飞机出了国,与顾先生乘坐的是同一架,相邻的座位,并且巧合的是,按照目前得到的消息,他们的目的地也完全相同。”   听到小娇妻的名字,江邪方才还冷静的眉眼忽然间转变了下,眼睛中一下子便邪气大盛。他把文件啪的一声合上,冷冷地哼了声。   白管家定定地望着他,恭敬地问:“少爷准备从何着手?”   “着什么手?”   江邪说,眉宇间都是飞扬的桀骜不驯,他将一件街头风的棒球衫从柜子中抽出来,懒洋洋搭在肩上,舔了舔嘴唇。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魑魅魍魉,也敢有这个胆子动我的人?”   他蓦地冷笑了声,半眯起眼,明明眼睛是带着亮度的,可却无端地令人觉着暗沉沉的,看得人心里发憷。他挑挑眉,为这位不自量力挑战他底线的仁兄下了最终定论,“他既然这么想找死——”   眉梢眼角俱是冷意,明显是被触及到了底线的怒意。   “哥哥我就大发慈悲,送他一程。”   夜色慢慢深了起来,黑暗浓稠的搅也搅不动。寇繁待在家里,望着那个私生子弟弟一个劲儿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一会儿给默不作声给自己削一个苹果,一会儿又跑去泡茶,只觉得晃的自己眼花头疼。他对这个弟弟向来没有好声气的,此刻也不例外,冷冷地便把那削好的苹果又放在茶几上了,连眼神也没有赏他一个。   这人却丝毫不恼,甚至连面上的表情都没变过,手上又拿起那苹果,认认真真地把它切成大小如一的小块,整齐码在了盘子里。顾及着寇繁的口味,上头还撒了点亮晶晶的砂糖。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么小意伺候,寇繁反倒拉不下脸来冷颜相对了。   可要是想让他亲亲热热的,那也实在不可能——他犹豫了半晌,到底是想着这人用心,矜持地拿着牙签,从盘子里挑了最小的一块,约莫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不声不响放进了嘴里。   明明只是一小块,这人却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赏,连面上也流露出几丝笑意来,这笑意一下子柔和了他硬朗的面部线条,莫名便添了几分铁血柔情的味道。   寇繁瞧着他的神情,瞬间便觉着浑身都开始不舒服,怪异感从头部的血管一路奔腾到脚,深深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间鬼迷心窍吃了这人的苹果。他坐直了身,正想着怎么从这莫名的气氛里脱身,就听铃声叮当一响,江邪的短信跟着出现在了屏幕上。   【临山道,轮滑,来不来?】   来来来!   寇繁简直热泪盈眶,这真是一阵及时雨啊,真是好兄弟!   他几下脱了自己身上穿着的衬衫,手指在衣柜中动了动,最终挑了件范思哲的春季新款。刺绣薄薄的,沿着里头的皮肤纹路蔓延上肩头,如同在肩部绽开的一朵花,他的眉眼在这样的映衬下,也诡异地多出几分凉薄的艳光来,像是插了钩子,明晃晃勾着人的魂。   “李妈!”他拖长了声音喊,“我的轮滑鞋收到哪里去了?”   帮着处理家务的李妈半天没回答,寇繁在衣柜里翻了半晌,隐隐觉得奇怪,回头看去,这次发现那个私生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的。他的手指上,赫然挂着一双通体黑色的轮滑鞋。   寇繁不知为何,忽然便觉着胸口闷闷的,他瞧瞧男人此刻被笼在光晕里的眉眼,沉默了下,终究是将鞋接了下来,同时闷闷地低声嘟囔了句:“谢谢。”   男人把夹克也一同交了过去,“夜间冷。”   声音也沉沉的,像是化不开的夜色。   寇繁心里一紧,接过衣服,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到达约定地点时,江邪并几个常来往的兄弟都已经在路边等待了,有江邪在,几个平日里烟不离手的小年轻此刻都两手空空,满脸都写着对香烟的渴望。   寇繁瞧着,无端有点想笑,他滑到江邪面前停下,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玩这个了?”   “好久没玩,”江邪眉梢一挑,勾着唇角从后头拎出个袋子,从里头掏出齐全的棒球工具来,随即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懒洋洋道,“走,哥哥教你们个新玩法。”   寇繁简直叹为观止:“你打算穿着轮滑鞋打棒球?”   他隐约觉得,江邪的脑洞像是从火星接来的。   “你懂什么,”江邪说,“这叫创新!创新,不仅是推动人类发展的不竭动力,更是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事业不可缺少的要素,还是——”   眼看他又开始上课,众人都不禁一阵头疼,急忙打断了他的红色思想教育,“成成成,江哥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去哪儿玩?”寇繁问。   江邪往不远处的别墅群里一指,“那儿有块空地。”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加了句:“不仅能玩棒球,还能玩人。”   这话一出,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军区大院儿里的孩子都是从小跟着江邪厮混到大的,个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听见这里头隐隐有些挑事的意味,不仅不打退堂鼓,反倒哦哦哦起哄起来,闹哄哄推搡着往前滑。   “走走走!”   “玩玩玩!”   门卫这关过的很容易,他们都是经常来这附近飙车的,个个都让门卫觉着脸熟。况且都是首长家的孩子,宁得罪商不得罪官,这样的身份地位,也没有人敢拦这一群红二代,因此只能陪着笑脸,由着他们弯下腰,脚下滑轮速度加快,一下子消失在了视线里。   江邪远远地便看见了328栋,房子里的灯亮着,只亮了卧室里的一小盏。   还好亮着。   他舔了舔嘴唇,在众人的呼喊声里慢吞吞站定了,找好了角度,随即摆开姿势,腰部下蹲,一下子便将手里的棒球用力掷了出去!   别墅的玻璃应声而破!   寇繁:……   众青年:……   他们站立在原处,全体都懵逼了。   “成了,”江邪拍拍手,“喊保安吧。”   寇繁:……   众青年:……   他们更懵逼了。   听到声音的保安来的很快,一路上都心里惴惴,原本还想着这群人都是被家里从小惯到大的,恐怕不好处理,因此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想接这个烫手芋头;没想到这群红二代态度却一个比一个好,为首的江邪诚恳地握住他的双手,表示自己愿意全额赔偿,希望里面的房主能接受自己的歉意。   保安看他态度如此良好,忙拨打了内线,询问房主该如何解决。他们等待了许久,却只等来那端的男人一句简短的话,“不用了。”   保安挂断了电话,迟疑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说,不用你们赔,他自己便可以派人重装……”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有反应,江邪的下一段戏已经猝不及防地开演了。   “那怎么行!”   他厉声说。   “我们的父亲爷爷,从小坚信的信念就是为人民服务!”他慷慨激昂地说,“到了我这儿,怎么能反过来占人民的便宜?——不!我一定要赔,不仅赔,还要向这位受惊的房主当面道歉!”   瞧着他坚定的眼神,几个助攻也终于明白了其用意,跟着喊起来。   “道歉!”   “对,我们要道歉!”   “谁都别拦着,谁拦着我们跟谁急!”   ……   说是道歉,实际上几人把这别墅的各个出口都堵住了。这般闹哄哄了半日,别墅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另一位主人终于有了动静,许是知道了这群人不看到他的真面目就不愿离开,他点亮了客厅的灯,双手转动着轮椅,极其缓慢地从黑夜中滑了出来,随着轻柔的滚动声音,渐渐行至了半明半暗处。   江邪的呼吸猛地一窒。   此刻,寇繁也终于觉出不对了,他拉了拉江邪的衣襟,低声问:“他那张脸……和你家小对象的脸……”   小胖子张大了嘴感叹:“真像啊!这么大年纪了,追星还这么疯狂?”   何止是像?   除了嘴唇不比顾岷那般薄之外,他们的面部轮廓几乎是一模一样——江邪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那转着轮椅靠近的人,极其缓慢地意识到了什么。   头皮轰然炸开了。   他考虑了千百种情况。   来寻仇的毒贩、对小娇妻心怀不轨的绑匪、企图敲诈一笔的八卦记者……   然而这些可能性中一定不包括,这个人居然是他家小对象的生身父亲!   更别说他还在一上来就像是群黑-社会一样,集结兄弟砸了自家老丈人玻璃!   江邪眼前一片黑。   他咽了口唾沫,强行笑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   哈,哈,哈哈哈…… 第43章 陈年旧事   这些话,连江邪自己听来也是觉着单薄可笑的。   可男人面上的表情却仍旧岿然不动,甚至连眉梢眼角都没有一丝细小的变化,他定定地坐在轮椅上,宛如一尊用沉默的岩石打造的雕像,不声不响地融进这半明半暗的光线里。   江邪看着他,一时间又觉得忍不住的想笑——他家小对象又娇又乖萌,还揣着一颗粉扑扑的少女心,可这人明明顶着相似的一张脸,神情却万分不同——江邪猜测着这样的神情出现在顾岷脸上会是怎样的场景,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   半晌后,男人的眼睫终于动了动。他抬起眼,望了一眼将他团团围住的红二代们。   “就是他们?”   他的声音低低的,莫名有种金石的质感,透着点淡淡的凉意。保安听了这话,忙向前一步,笑呵呵的试图打圆场,“是。先生,您看这……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一边是军区首长家的孩子,一边又是小区里原本应当被奉为上帝的业主。瞧见受害的业主缄默不语,保安站在一旁,心头火烧火燎的,焦急的不行,想了想,到底是出了头,委婉地绕着圈子转了转,“这位先生,这一次的损失,您看怎么办?”   男人却像是不曾听见他的话,神情丝毫不变,反倒扭过头来对江邪道:“我认识你。”   江邪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因着他这句话,心头猛地一跳。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张开那唯一与顾岷不相同的嘴唇,淡淡地吐出信息量巨大的话语,“我认识你,也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   男人犹豫了下,到底是动了动嘴唇,扭过头去。他的眉眼都深邃有力极了,如同拿着锉刀一刀刀打磨出的,明明男人味道十足,却并不会令人觉着不修边幅,相反,那股子掩也掩饰不住的荷尔蒙气息漏的到处都是,每一条线条都沾染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你,走吧。”   他的手搭到轮子上,缓缓说。   “我不见他。”   -----   玻璃门忽然被推开了,与此一同相伴进来的,还有一声轻柔的“打扰了”。   面包店的店员本已经昏昏欲睡,骤然听了这声音,不得不强打起最后一点精神来,来应付这位早早便光临的顾客,“早上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这么抬头一看,他倒是情不自禁地一怔。   来者是个亚洲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有着白种人鲜有的光洁细腻的皮肤,黑发黑瞳,周身气息都是柔软的。他的手搭在货架上,左右看了看,随即从面包筐中选出一个烤的恰到火候的黑面包,眉眼弯弯,“结账吧。”   店员像是被蛊惑了似的,又情不自禁看了眼他的手——十根手指都纤长白皙,看上去便有着滑而不腻的触感,指甲光洁干净,修剪的整整齐齐,好看地搭在面包上。   纯正的亚洲美人。   对美的追逐早已是人类不可抗拒的本能,纵然已有五十岁年纪了,对着这美色,他的语气也不自觉地软和了几分。接了这美人手里的钱币,他正在低头找钱时,忽然听见这亚洲美人苦恼地问:“不好意思,但你有见过这一对母子吗?”   他的手里握着一张边缘隐隐有些发黄的照片,店员望了眼,蹙了蹙眉。   “你找他们干什么?”   “这是我姐姐,”来人微微咬着嘴唇,有些为难地笑起来,“当年因为婚礼的原因和家里吵了点架,一气之下,便一个人往国外去了……我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这里来。”   他将钱包里爱人的照片抽了出来,放置在柜台上,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是我哥哥,长的是不是有点像?”   在西方人的眼中,东方人的长相其实都是千篇一律的。店员戴上眼镜,努力研究了下桌上的男人照片,忽然点点头,“她有没有弟弟,我是不知道,但这人——”   他的手指在照片上点了点。   “和当时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是吗?”来人轻声笑道,“都说外甥像舅,看来果然不错呢。”   有了照片,店员的警惕心不觉便又削弱了许多,他拿着照片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道:“不过你来的晚了。我很抱歉,但你的姐姐在她的儿子十六岁时,便从这个地方搬走了。如今这孩子已经是好莱坞的演员了,你只怕再难见到他了。”   东方美人若有所思蹙起眉,露出几分苦恼来。他似是思索了下,随后又往柜台处靠了靠,抽出另一张不算小额的纸币放在上头,“或许……我有个不请不请,希望您能答应。”   “讲讲他们的事是吧?”店员了然,见如今早晨也没有什么客人,干脆便把小费收下,和这个远道而来的东方美人闲聊起来,“说起来,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啦……”   可明明岁月早已呼啦啦翻过去了这么多页,他却仍旧对那一对母子记忆犹新。   那是一对很奇怪的东方母子。不,说是奇怪也许还不足够恰当,更准确的是,那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感,附近居住的人很多,彼此大都相互熟悉了,路上遇见致意也是寻常的事,唯独那位东方母亲,是让经常看见她的邻居都不愿意与她对视的。   到了孩子十三四岁时,这位母亲更是被以“疑似恋-童癖”的名头被人举报了,一个邻居看到了她看向她儿子的眼神,并为之胆战心惊,立刻毫不犹豫拨打了报警电话。   德国对于恋-童人群的监管始终很严,在当天,这女人便被带到了警察局里,为儿子的事在局里待了一夜。可第二天回来了,她却依旧故我,警方认定她并没有相关癖好,她眼里头那烧的正旺的火焰却依旧不肯就此熄灭,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加热烈。   “就在他们搬走的那一年,”店员剪开了一支雪茄,幽幽地道,“她闹出了个大新闻——这周边有个整容的黑医院,她不知道为什么,把她那儿子下了药,趁着半夜硬生生给送到那连营业执照都没有的医生手里了。”   东方美人不禁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心里都跟着强烈地抖了抖。   “她是想——”   “没错,”店员抖了抖烟灰,“想把她那孩子开开刀,整整容。”   至今说起来,他仍是觉着满心的不可置信,那男孩随着年岁渐长,轮廓也慢慢显露了出来,眉眼深邃五官清俊,已经是放在他们这些外国人眼中看来也分外出众的容貌。可那位母亲不知道仍旧有什么不满足,硬是采取了这样的方式来强迫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半夜用捆的方式将人送上了手术台,拿起了刀。   “成功了?”   “没有,”店员摇头,“跑了。”   他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   “第二天就大吵了一架,闹得好大的动静,老韦德差点儿就替他报警了……之后没多久,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了他母亲,就搬走了。听说去了美国?从此踏入好莱坞,一路光辉向上,还拿了影帝,这儿也算是出了个名人。”   东方美人忽然间垂下了眼睛。半晌后,他才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对着店员笑了笑,“多谢您。”   “欸,”这位已经年纪不小的店员还有些担心,“他虽然是你姐姐的儿子,可现在也是个名人,这些事……”   “放心,”美人弯了弯身子,冲着他诚挚地鞠了一躬,“这些话,我一句也不会向别人说。”   他从店铺里踏出来,一颗震颤不已的心仍旧没有丝毫平复的迹象。这些陈年往事,明明都是应当被深埋在灰尘里的,可偏偏在挖出来时,上头还保留着当时的血迹。   一个孩子。   他该有多害怕?   郁安然低头望了会儿自己的靴子尖,瞬间便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一起悲剧中所处的位置。明明只是他们的恩怨,所有的后果却都由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过错的孩子承担,他、老顾……全都是那个女人的帮凶。   他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随即又重振奋起精神来,继续头也不回进了另一家店铺,打听这对母子当年的事。   跑了整整一天,所得到的消息也基本相同。郁安然将所有的事都一条条记录在笔记本上,这才从床上起了身,想要出去找点吃的。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视频通话的铃声却忽然从包里响起来。   点开看时,那头正是神情不悦的爱人。   “喂,”郁安然盘着腿,“老顾啊……”   男人却不说话,半晌后,才哼了声,低低道:“那群兔崽子。”   郁安然目露诧异,就看见男人绷紧了嘴角,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那个叫江邪的,上来就带人砸了我玻璃!”   郁安然先是怔愣,随后禁不住倒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砸了你玻璃哈哈哈,这孩子的见面礼还真独特哈哈哈……”   罪魁祸首笑成这个样子,男人的嘴唇不禁越抿越紧。郁安然看了会儿,恍然察觉再这么下去受罪的恐怕就要变成他了,立刻止住了声音,想了想,这才明白。   “他恐怕是发现我之前派去跟着他们的人了,”郁安然由衷地感叹,“不愧是江家。”   男人冷哼了声,转着轮椅扭过头去,把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对着他。   “好了好了,”郁安然安慰他,“不就是块玻璃吗?你自己换成防弹的,不就成了?”   男人依旧没有转头。   “老顾?”   “……”   “小顾?”   “……”   “小顾顾?”   “……”   在郁安然叫出更肉麻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称呼之前,男人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使劲儿,将身子转了过来,眼睛里头都燃起了一簇火。   郁安然向来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转移话题:“听说傅蓉好像也发现什么了。”   提及这个名字,男人眸色陡然暗下来,一瞬间升腾起浓浓的厌恶,哼了声。   “所以说,”他终于开了口,“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来?在之前的地方呆着,那女人死都不会发现什么。”   “为什么?”郁安然盘腿想了想,“那块儿风水好?能涨价?说不定还能炒炒房子赚个零花?”   男人瞪着他。   “安然。”   郁安然收起脸上的笑,表情严肃起来,轻声叹了一口气。   “老顾,”他说,“我今天打听到了一些事,一些你也许听都不愿听的事。眼下的情境,早已不是你想躲便能躲得掉的了。况且我们也许能躲掉,顾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中逃脱,一生下来便处在这个泥潭里,这不公平。”   “当年明明是我们造的孽……如今,也该由我们来一力承担才是。”   “谁造孽?”男人冷嗤,“除了那女人!谁还能造孽?”   “可是你没有阻止。”   郁安然伸手,隔着屏幕摩挲着爱人的脸部棱角,轻声道,“当时你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怀孕了,却还是因为对她的厌恶选择了一走了之——这难道算是尽了责任么?当然不是。”   他说罢,自己也不由得弯起眉眼,自嘲地笑了,“这话,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毕竟我们,都是袖手旁观的帮凶呢。”   --------   许是因着这几日夜夜做梦,向来是金刚不坏之身的顾影帝刚回到酒店便病倒了,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烧的迷迷糊糊。国外求医问药远远不比国内简单,顾岷又死活不愿意去医院,方明杰摸着他滚烫的额头,急的整个人像热锅里的蚂蚁似的团团转,再扭头去看自家艺人时,好嘛。   这人一边顶着高烧,一边还在玩粉丝做出来的一款游戏,叫《我和江邪的99次恋爱》。   “顾哥?顾哥你没事儿吧顾哥?”瞅见那粉红的游戏界面,方明杰整个人都吓傻了,满怀忧心地问,“这烧总不退,是不是把你的脑袋烧坏了?”   玩这种少女向恋爱游戏,这可一点也不像是那个高岭之花版顾影帝会做的事!   可顾岷虽然不会做,江江家的鸟却不会错过这种好机会。   游戏的原作者在微博上几次艾特他,希望得到他这个莫名其妙入了正主青眼的粉丝的意见,呼声极高。江江家的鸟不能装作看不见,按照十六岁少女人设也不能说没兴趣,只得硬着头皮真的下载下来试着玩。   结果很成功,也许他真的准准便是江邪的那盘菜,前几个HE结局都被轻而易举地拿了下来,顾岷此刻顶着一张烧的泛红的脸,正无比认真地在打下一个。   画面上的江邪霸气地把手撑在虚拟女主身后的墙壁上,冲着她的耳朵吹气,“呵,女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   方明杰不知道,方明杰只觉得肝疼。   紧接着他就看见自家艺人的手动了动,在【A,知道,是你爱上我的日子】【B,知道,是你该喝下一杯忘情水的日子】【C,知道,是你该去精神病院的日子】这三个无比操蛋的答案里,淡定自若地选了A。   “……”   方明杰这下不仅肝疼,连十二指肠也跟着一起绞起来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选下这一个答案后,界面上的江邪却骤然蹙起了眉,冷冷道:“不好意思,我看你是没吃药吧?我怎么可能在今天爱上你?”   紧接着警报声骤起,画面上突然显出一辆救护车,正在被操纵的女性角色被强行拖拽上了车,以“妄想症”为名送入了精神病院。   Bad 第44章 顾喵喵喵   江邪的动作向来迅速,说是要蹭床,两三下便将自己身上的皮夹克脱了,整个人缩进暖融融的被子里,只探出一颗脑袋,满足地喟叹一声。   “真舒服。”   躺在他身旁的顾影帝不觉全身都绷紧了,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看着他的表情宛如在看一只自己欢天喜地蹦进狼锅里还往锅底下添把火的白兔子。   “确定要这么睡?”他摸摸青年头顶有点翘起来的发丝,乌黑的发从他的指缝里柔柔地漏出来,擦的手指上瘙痒一片,不由得低声问。   “怎么不确定?”江邪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干脆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腰,将他一点点往被子里拖,“快点儿,闭上眼,咱们睡一觉。哥哥我都快困死了……”   困的一双眼都水雾弥蒙,可见不是假话。   顾影帝这才想起,这人为了看自己抛下匆忙的行程急匆匆坐飞机赶来,本就没有的休息时间只怕被压榨的更厉害。他望着这人抓着被角,飞速陷入睡眠的模样,只觉得心头都化成了一滩水。   “好,”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鬓角,“咱们睡觉。”   顾岷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可奇异的是,待在江邪身旁时,他的心就随着安宁了下来,原本因着发烧而火烧火燎的那一点痛楚都伴随着这暖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他躺在床上,任由身畔的人枕着自己的胳膊,陷入了深深的、酣甜的沉睡。   方明杰在房门外听了半晌,确定没声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拿着备用房卡刷进门。床上的人相互倚靠着,连发丝都缠绕在了一起,彼此呼吸交融,睡得正香。顾岷侧着身,手臂给身旁的青年当着枕头,另一只手则松松地扣在他身上,一个典型保护性的姿势。   方明杰的手不觉一顿,莫名从这场景里品出几分老夫老妻的温馨感来,他犹豫了下,偷偷拿出手机,在床脚处照了一张。   “咔擦。”   岷江同睡照,get!   ----   梦境到了后头,竟慢慢染上了点全然不同的颜色,全身都像是熔浆喷发似的汩汩灼烧起来。顾岷在梦里死死地蹙着眉,渐渐察觉到了些不对。   醒过来……醒过来!   他骤然睁开眼,却立刻便察觉到了眼前景色的不对。鼻子间都是带了些腥臭的气息,乱哄哄的垃圾堆的小山似的,脏水从垃圾袋里蔓延出来。顾影帝蹲在这还没处理的垃圾堆里,望着自己脏兮兮毛茸茸的猫爪,彻底陷入了茫然。   ……这什么鬼?   他木然呆立许久,尝试着拿毛爪子踩了踩地上尖锐的碎玻璃,钻心的疼,不是做梦。   新鲜出炉的顾小猫呆立在原地,用猫脸诠释了什么叫做一脸懵逼:“……”   而就在他满脑子问号的时候,有什么人越来越靠近了。顾小猫的尖耳朵猛地颤了颤,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不好意思,但是江老此刻真的不在,请您之后再致电过来好吗?好,谢谢,我会通知您的——”   随着这打电话的声音,来人也慢慢出现在了顾岷眼前,清隽的五官此时还带了点少年的稚嫩感,然而气质已是温和如水,让人望着便觉着心中熨帖。那人刚刚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满满一袋子的进口奶粉,猛地瞧见愣愣地直盯着自己的脏猫,他的脚步不由得也顿了顿,“一只猫?”   殊不知这猫心中比他更惊讶。   它站起身来,冲着这人软软地喵呜一声,眼神里写满迟疑和诧异。   ……白川?   此时的白管家远远不是他们相遇时那副处变不惊成熟稳重的模样,他蹲下身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只死死地盯着自己不放的小猫,隔着雪白的手套拍了拍它的头,“看起来还不错。”   他思忖了会儿,想起今天刚看的《育儿的一百种方法》中的一句话。   “养一只宠物,能更好地培养孩子的同情心和责任感哦~”   “好吧,”白管家想了想,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彬彬有礼冲着猫伸出手,“看来这是缘分,或许——这位可爱的猫小姐,您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   顾.纯爷们.猫只想拿自己沾有脏水的爪子糊他一脸。   这人是有多大的自信,才会觉得连只听不懂人话的猫都能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之下啊?   然而吐槽归吐槽,顾岷犹豫了下,到底是顺着他的动作钻进了塑料袋里,安稳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毛团。   在这种时光前溯、自己又不是人形的情况下,还是找个熟悉的人跟着比较好。   更何况,要是到了白川家里,说不定还能见到幼儿版的江邪呢。   想到缩小版的恋人,顾岷的神经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默默地给自己舔了舔爪子。   ……然而直到见到了,他才知道,软软的、萌萌的、可爱的恋人完全不存在,在家里迎接他的只有一个彻头彻尾的小恶魔。   萌是真的萌,三头身,手臂都像藕节似的圆滚滚,由于还没完全学会走路,通常是在地上走两步、爬三步,跌跌撞撞的,顶着一张天然又无辜的小脸朝它挪过来,颤颤地伸出手。   顾岷被他萌的心肝都在颤,刚想上前和一岁的江小邪打个招呼,就见这个顶着天使脸的恶魔猛地把手往后探去,一下子死死捏住了他的毛尾巴,从上头薅下了一小把黄毛来!   “少爷!”   白川大惊,忙上前几步把他抱了起来,万般怜惜地摸摸他的头,“少爷,您不能这样做,猫是会伤到您的,请务必小心。”   “毛,毛……”江小邪口齿不清地嘟囔,眼睛又望着顾岷,彻底转不动了。他挣扎着从白川怀里下来,又爬着向顾岷一步步坚定地向顾岷靠近,口水沾湿了颈间的巾帕,“毛毛……”   顾岷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江小邪瘪起嘴,眼睛眨了眨,泫然欲泣。   顾影帝望着自己少了一块毛的尾巴,犹豫了下,到底是见不得小时候的爱人哭,默默把自己的尾巴主动送到了这小恶魔手下。他一边享受着这简单粗暴的拔毛服务,一边悄悄地在心里想,再这么下去,这只流浪猫三两天就能被这小混蛋薅光了吧?   好在白川还是靠得住的,立刻便上前,用电脑向江小邪展现了猫拔光毛之后光秃秃的形象。颜控的江小邪望了眼自己肥嘟嘟的手,又望了眼满眼生无可恋的猫,立刻便放了手,同时嫌弃地用所学不多的词汇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丑!”   顾岷:“……”   他委屈地喵了声,把少了一撮毛的尾巴慢吞吞挪到身后了。   自此,顾小猫正式成为了江家养的猫主子。   然而,和别家都是主子统治铲屎官的局面全然不同,顾岷这个猫主子,当得更像是个没薪水的猫保姆——他不仅得时时刻刻看着永远精力无限的三头身江邪,甚至还得负责偶尔给对方扯个被子、拿爪子推个婴儿床、在对方哭泣的时候献出自己毛茸茸的尾巴。   江母提着包回家时,就看见猫主子向前走了几步,抖动了下自己的毛尾巴,喵喵叫着扭头看了眼江邪。   江邪咯咯地笑,跌跌撞撞地也往前走几步,伸手就要去抓。   猫主子见他跟了上来,就不紧不慢再往前去几步,又回头叫,瞧见他一屁股坐下不动了,就拿圆滚滚的脑袋去抵他。   该走路啦!   不学走了怎么办!   啊啊,不要吃手手!w(Д)w   顾主子简直是操碎了心,费力地拿爪子把江小邪吃吃笑着塞进嘴里的手扒拉了出来,再扭过头去看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一个正哈哈大笑着拿手机忙着录,另一个扶了扶脸上的金丝边眼镜,飞快移开目光,找白川商讨事情去了。   顾岷:……   他只好又当爹又当妈,任凭熊孩子把自己仰着塞进一个玩具卡车里,由于最近伙食太多而长起来的软肉凸出来了一大堆,江邪费力地拿小手拍了拍,努力地塞回去一点,然后吭吭哧哧拉着车子的绳绕圈走起来。   家中除却白川之外,还有两个保姆。胖一点的专管一日三餐,瘦一点的则负责照看幼小的江邪,偶尔也帮着做点家务。江父江母此刻的事业都在巅峰期,平日里极少在家,大多都在外面四处奔忙,身为一只成熟稳重的猫,顾岷不得不扛起了这份责任,帮着白川一同照料。   那一点回去的念头,也因着三头身版江邪肥嘟嘟的小脸蛋消逝了不少。   顾岷敏感地察觉,自己之所以来到这个时间点,定然是有什么原因的——依照江邪现在的态度,他对猫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而之后突然这样害怕、甚至不愿意听见猫叫,这其中,定然有些别的缘故。   然而这缘故究竟是什么?   顾岷看不出、猜不透,却隐隐觉得这便是自己回去的关键。他安下一颗心,默默守在江邪身畔,等着这个最终回答的来临。 第45章 解除心结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两个月后。   江老爷子有意要培养白川,这次南下开会也要将他带在身旁,渐渐接触些核心事务;江家父母又进了组拍戏,家中只剩下一胖一瘦两个保姆照顾江邪。顾岷卧在婴儿床旁,睁着一双琉璃珠一样的眼,从底下冷静地打量着这些忙碌来忙碌去的人类,时不时探过头,去看看江邪醒了没。   它轻盈地从椅子上跃进床里,尖锐的牙齿咬着被角,将碎花小被子向上扯了扯。睡梦中的孩子似有所觉,粉嫩的嘴无意识地张了张,伸出肥嘟嘟的胳膊揽了把。   顾岷猝不及防被他揽了个正着,又怕惊醒他,只好一动不动卧在枕头上,俨然要成为一座猫雕像。江家的伙食很好,顿顿都有可口的小鱼干,夜间还会跟着江小邪加餐,顾影帝没几天就被喂得膘肥体壮,蓬起来宛如一个圆润的球。   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赛大象。   不幸的是,他就是赛大象的那一个。   夜深人静时,顾影帝孤寂地独自坐在窗台上,也会悲哀地想念那八块渐渐离他远去的腹肌;而如今他低下头来,只能看见一大坨突出来的毛肚皮。   岁月是把杀猫刀,这话一点都不假——他从一开始人见人爱的小萌猫变成今天这能表演泰山压顶的大肥猫,总共用时也不过两月而已。可见这岁月还是把快刀子,尤其是对橘猫而言。   他甩了甩尾巴,忽然眼神一动。   江邪醒了。   猫主子三两下跃到地上,去拽两个正聊天的保姆的裤脚,将她们使劲儿往房里拖。   “这猫——”胖保姆笑,“这猫,怕不是成精了吧?瞧这精的,都知道喊人了。”   “谁说不是呢?”瘦一点的保姆抿抿干瘪的唇,听见屋里传来的哭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小祖宗……一天都不让人闲。”   她拿着杯子和奶粉,跟着猫主子进了卧室。江邪此刻已经完全醒了,瞧见旁边没人,正在张着嘴干嚎。瘦保姆将张着嘴哭的江小邪抱起来,在怀里晃着哄,“ 哦哦哦,乖乖……不哭了,让你苏阿姨给你泡牛奶!”   温热的奶粉汩汩流进了嘴里,江邪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喝的吧嗒吧嗒。顾岷站在桌子上望着他,心里都因为他此刻满足的神情化成了一滩水,不由得靠得近了点,拿舌头舔了舔他沾了点奶渍的脸颊。   又软又甜,像是棉花糖。   糖做的江小邪伸出手,咯咯笑着抱住了他的猫头,蹭了又蹭。软乎乎的亲吻落在猫胡子旁边,带着香甜的奶味儿。   顾岷的一颗猫心都化成了水。   今天是去医院检查的日子,见江邪醒了,两个保姆便开始收拾东西,奶瓶、尿不湿、口水巾、手帕纸……再带上两个玩具,满满当当塞了两个小包。顾影帝于一旁优雅地蹲着看她们收拾,瞧见江邪最爱的拨浪鼓被落下了,就拿嘴叼着,往其中一个包里塞去。   他塞到一半,动作忽然顿了一顿。   ……那是什么?   他隐约瞥见了一小块粉红色的布料,上头还缀着细细的白蕾丝,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包就已经被胖保姆提了起来,那保姆拉上拉链,冲着他挥挥手,满脸嫌弃道:“去、去!别再尿我这包里了!”   顾岷没心思管她的冒犯,他的目光在这两个人之中来回扫视了一圈,不知为何,总觉得何处有些不太对劲。   客厅传来胖保姆的声音:“这外头这么好的天气,你还用戴口罩啊?”   瘦保姆含混地应了声,简短解释:“有灰尘。”   “真讲究,”胖保姆啧啧感叹了两句,随即将江小邪抱起来,“走,去医院量身高喽!”   她提了包走到门口,回头才发觉出不对,嫌恶地一脚踢过去,“这猫跟着我干嘛?去去去,乖乖在家呆着!”   顾影帝此刻与她的身形相差甚远,被这一脚踹过去,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就在他爬起来的这一当口,随着哐当一声,门被锁上了。   江邪被两个保姆抱走,此刻还隔着窗户伸出截小胳膊奶声奶气跟咪咪拜拜——顾岷趴在窗台上望着他,毛脑袋紧贴着玻璃窗,电光火石之间,他骤然明白了自己心头涌起的那几分违和感究竟是从何而起的。   包里装着的那块粉红色布料,是一条小裙子。   他浑身的血液骤冷,飞速跳到料理台上,闻了闻水壶的味道——那并不是平常的清水的气息,里头掺杂了点淡淡的苦味儿,而这壶水,刚刚被用来冲泡了奶粉,满满装进了保温杯里。   不对!   这不对!   胸口的那一点危机意识骤然间升到了顶峰,顾岷不自觉拱起脊背,浑身毛毛炸起,发出察觉到威胁的呜呜声。他焦急不安地蹿回窗台,望了眼楼下的方向,一辆陌生的黑车早已徐徐驶入长长的车流,只剩了一点冒出的尾烟。   顾岷的血凝固在了四肢里。它犹豫了下,望着一扇并没完全关严实的窗户,咬着牙跳上去,拿自己的身体用力地向外撞。高空里灌进来的风让他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顾岷却再也管不了更多,他瞧着这扇缝隙越来越大的窗,蓦地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这扇向外推的窗户终于出现了足够他通过的缝隙,顾岷用力过大,一下子整只猫都从缝隙里甩了出去,只剩两只爪子死死地扒着窗口。十四楼的风毫不留情地刮过来,沉重的肚子一个劲儿拖着他往下坠,他的爪子被磨得生疼,头一次后悔自己为何不减肥。   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顾岷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荡起来,像是只断线的风筝,准准地落在了不远处的空调外机上。他顺着一层层的空调外机及小阳台往下跳,直到落到地面上,这才迈出四条腿,头也不回地拔腿狂奔起来。   快!   他从无数人腿的缝隙中一跃而过,耳畔全是呼呼的风声。   再快一点!   J市是江家的地盘,她们要是真的动了心思,绝不会把江邪留在市里——而离这里不远,就有一个通往周边地区的高速路口。到了此时,顾岷无比庆幸这是江邪成年后独自居住的公寓,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这里的路线熟悉至此,他无从数街头巷角飞奔而过,穿过阴暗的小道,一路抄着近道,硬生生比堵车的黑车更早到了高速路口。   他终于又看到了那辆车。   车子果然没有往医院的方向去,反倒寻了条没有摄像头的偏僻小道,一路向桥下驶去了。顾岷思量了下,却也来不及再去寻找什么别的方法,他匆匆拿爪子在路边用树枝扒拉了个江字,并留了个大大的箭头指向正确方向,之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追去。   体力即将耗完,他的眼里却燃着火。路边的景色呼啦啦向后倒退,他咬紧了牙,丝毫不敢放松,心里的弦绷成了直线。   江邪……江邪。   等着我。   车停下来的地方是一处废弃的仓库,车上的胖保姆早已经不省人事,司机和瘦保姆一同把她抬了下来,拿叶子埋了大半,出乎意料的是,江邪却仍然醒着。他睁着黑亮的眼茫然地看了一圈,随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瘪瘪嘴要哭。   “别哭,别哭!”瘦保姆咬着牙死死捂住他的嘴,把他的脸都捂得青紫一片,“死孩子,哭什么哭!”   她从包里拿出女孩子穿的衣服,粗暴地往江邪身上套,“不许哭,给我安安静静的——要是钱没到我们手里,那才有你哭的时候呢!”   司机抽了根烟,吞云吐雾中问:“你确定能拿到钱?”   “废话!”瘦保姆努努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爸妈可都是做明星做了多少年的,一千万能拿不出来?就他们住的房子,那价钱就不止五百万了!”   她唾了口,声音尖又利,“咱们给他喂点药,把他卖了,卖到那山村里,到时候还能再赚几万——要不你还有别的办法还钱?催债的人可都堵到家门口来了!”   江邪茫然地望着他们,并不了解自己即将被卖掉的现实。   司机犹豫许久,瞧了瞧孩子鼓鼓的小脸,又想了想堵到家门口的债主,到底是把烟熄了,狠狠道:“干!上车!”   发动机再次启动。   顾岷的眼睛里一片血红。他蓦然意识到,即使给了钱,这两人也不会把江邪还回来的。此地不过是他们把胖保姆这个拖油瓶扔下的地方罢了,附近没有监控,再让他们逃下去,到了乡镇里,就真的再难把人找出来了。   他能怎么办?   唯有努力拖延时间!   他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无力,悄无声息顺着草丛一路过去,趁着那保姆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时,猛地跃起来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襟,一爪子抓破了她的小腿!   瘦保姆惊叫着,一下子把江邪扔到了车座上。江邪打了个滚,坐在座位上哇哇大哭起来,保姆惊慌失措跺着脚,想要把这个张大嘴咬着她的猫甩下去,“这猫疯了?怎么过来的?”   牙齿狠狠地扎下去,立刻出现两个小小的血洞。顾岷沿着她的衣襟往上爬,毫不客气地冲着她的脸也来了几爪子,血痕东一道西一道,沿着下巴染出血红的痕迹来。瘦保姆死死捂着脸尖叫,司机也下了车,从车上抽出他带着的一把菜刀,眼神狰狞。   “砍死它呀!”尖锐的女声一声声扎进人耳朵里,“砍死它呀!”   顾岷猛地松了口,顺着刀刃寒冷的光,一下子以这菜刀为跳板跃了起来,一爪子狠狠地抓向司机。   血光四溅。   这一幕倒映在年幼的江邪眼里,他怔怔地大睁着眼,望着那中年男人像是发了狠,拿着雪亮的菜刀一下一下疯了一样剁向那死死咬着他不放松的猫——鲜红的血滴滴答答朝下落,它已经被染得看不出了原先的颜色,身子不停地打着哆嗦,却仍然无论如何也不松口。   “畜生!”   “这个死畜生!”   瘦保姆也从路边捡了一根树枝,疯狂地冲它抽打过来。猫的全身骤然痉挛了一下,血浸染的连眼睛也无法睁开,顺着眼角沾湿了胡须,像是血泪一样滴溅下来。它的爪子深深地嵌进了男人的皮肤里,固执地抓紧了,在兜头铺下来的痛楚里死死坚持。   不能松开。   绝不能松开!   “这畜生疯了是不是!”   撕心裂肺的痛贯穿全身,眼前的画面悉数被蒙上一层血光,模糊成他看不清的模样。大块大块的金星和色斑旋转着,痛的连头皮都炸开。   顾岷好像骤然明白对方害怕猫的原因了。   它大睁着眼,在两个绑架者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中对上了车里孩子的目光,江邪像是渐渐意识到了些什么,忽然也瘪瘪嘴,尖声大哭起来。在这样的声音里,顾岷慢慢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人声,他的意识一点点地被从脑中抽离,全身力气流水一样倾泻下去,已然血肉模糊。   没事了,他艰难地动动嘴唇,想对江邪说。   没事了,不要怕。   别为我难过,我们之后还会再见的。   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了一声绵弱的喵。   血色、孩子黑亮的眼睛、满是红色的刀锋……这些画面都慢慢旋转起来,天旋地转,痛楚被呼啦啦从毛孔中抽离出去。   下一秒,顾影帝从睡梦中猛地清醒过来!   他满头的冷汗,怔怔地在床上坐了会儿才重新恢复清明。此刻是凌晨两点,他用生命去保护的小混蛋就躺在他的身边,拥着被子睡得香甜。   醒过来了……醒过来了。   顾岷用力地闭了闭眼,恍然发现自己额头的热度已经完全褪去,病毒像是一夜之间被驱散的干干净净,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不适了。   他克制不住地倾身过去,在这人熟睡的侧脸上留下一个压抑着的、饱含深情的亲吻,随即守在他的身侧,一直睁眼到了天明。   这一天早餐时,江邪的神情也有些怪异,他拿着餐刀戳了戳自己盘中的面包,忽然没头没尾道:“我做了一个梦。”   顾岷凝望着他。   “梦到了我小时候的绑架案,”江邪蹙起眉头,“还有我们家当时养的那只猫……可奇怪的是,它给我的感觉,却让我觉得熟悉极了。”   仿佛是近在咫尺发生的,甚至能看清那只猫为他推摇篮、替他盖被子的情景。他低头又戳了下,喃喃道:“建国后不许成精的!”   顾岷的心猛地跳了下,进而失笑。   他将果酱均匀地刷到江邪的吐司上,低声道:“你还怕猫吗?”   江邪猛地一怔。   说起来,他的怕本就是与别人不同的——那并非是因为对手太过强大可怖而生出的怕,相反,是因为猫太过柔弱娇小而生出的怕。他下意识便要离这种生物远远的,仿佛自己一靠近它们,便会害了它。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恨,那种恨深深地根植在了他的头脑里,让他生生怕了十多年。   可如今在回忆起这一切之后,这一种害怕也渐渐地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窝心与感动。   有这样一个生命愿意为着他付出所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江邪说不清楚。   然而他唯一知道的是,从此之后,他再不会害怕了。   心结啪嗒一声被打开,胸中猛地激荡起热血来。江邪眨了眨眼,一下子站起身,“我去给小朋友打个电话!”   奇异的是,在这之后,顾岷的过敏症也不治而愈。原本在楚辞家寄养的猫咪骨骨自此正式加入了江邪家,成为了家中地位独一无二的猫主子。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   顾岷的拍摄日程还有两天便要结束,江邪索性在德国等了两天,等待和他一起回国。   回国行程不知是什么时候泄露出去的,为了迎接顾岷,他的粉丝个站同岷江站都组织了大规模的接机活动,几千名粉丝在大粉指挥下整齐地排了队形,空出了行人道为过往的旅客让路,组织安排的一丝不乱,既不拥挤也不喧哗,博得了无数路人好感。   “来了吗?”   “没呢没呢,现在还没出来!”   “我听说江江这两天也没活动,会不会也陪顾影帝一起去了?”   说话的是个岷江粉,这句话一出,立刻就被组织的大粉瞪了一眼,警告道:“这种没有石锤的话最好少说。糖是要吃,但是我们不能乱吃,别在外头坏了岷江的名声!”   说话的小姑娘吐吐舌头,讪讪收回了话音,转而向出机口那边张望着。她视力好,眼神也清亮,远远地便看见有一群人簇拥着走过来,“出来了出来了!”   听见这一声,粉丝们纷纷踮脚向那处看去,果然看见顾岷在助理的陪同下推着箱子走出来,浅色条纹衬衫配休闲裤,从脖颈一直性-感到脚踝,优越的大长腿隔着老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迷妹的尖叫声一下子充斥了整个机场,“啊啊啊啊啊!”   而在这尖叫声中,还夹杂着那个视力好的小姑娘惊恐的疑问:“他箱子上是不是坐了个人?”   “怎么可能?”粉头反驳道,“就顾影帝这种高岭之花,怎么可能让自己箱子上坐……人……”   她的声音被硬生生抑在了喉咙里,一瞬间激动的连牙齿都在打颤。   真的有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坐在一米多高的行李箱上,可是因为腿长,脚尖还能松松点着地。他的头靠在顾岷的腹部,任由对方推着他走,像是被卸掉了骨头似的懒散成一团软塌塌的年糕。   “谁?”   “是谁???”   “啊啊啊看不见脸啊只能看见衣服啊啊啊啊!”   这其中,还有一个岷江cp粉异常高亢的声音:“我猜是江江,不是江江我吃翔!”   许是被这些吵嚷的声音惊动了,原本安安稳稳坐在行李箱上的人终于动了动脑袋,抬起头来。他像是仍有些困倦,张开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问:“不是说走VIP的么?”   顾岷声音又轻又柔:“这边围的人太多了,过来打个招呼。”   借着这个说话的空隙,粉丝们终于瞥见了这个有幸被顾影帝推着走的人的正脸,顿时一个个都神情怪异。   果不其然,又是江邪。   ……这一碗狗粮塞的。   齁死了!   江邪在飞机上睡了一路,此刻还有点迷迷糊糊,只是看到眼前一片挥舞着的岷江横幅,瞬间睡意便醒了大半,那一点身为大总攻的自尊心瞬间冒了头,他伸出手,戳了戳小对象的腰。   顾岷不解其意:“怎么了?”   “你坐上,”江邪站起身,捋袖子,“我来。”   顾岷手一顿,不禁哑然失笑,到底还是顺从地停下来坐到了行李箱上。他的身高比江邪还要高上小半头,坐在这上面长腿都有些无处安放,为了满足江邪展现自己攻的风姿的愿望,还是硬着头皮坐着,弯着腿勉强支撑着。   江总攻气势汹汹地推着他,觉着自己简直攻的不行不行。   殊不知粉丝们早就看透了他的原形,并在幸灾乐祸地对他进行集体嘲讽。   “刚刚还在行李箱上坐着,一看见我们就拉着顾影帝换位置了,哈哈哈哈……”   “没用的,刚刚我都拍下来了。宝宝,我们江江可是宝宝呢!”   “软的让我怀疑人生好吗,他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走的这么大刀阔斧!”   接机的人很多,好在都是真心喜爱他们的粉丝,又有大粉头带头管理,并没有乱推乱嚷,只分成两列簇拥着他们往外走,中途见缝插针问他们几句话。   “江江,你没有行程,怎么也跟顾影帝一块儿去德国了啊?”   江总攻深情又体贴地回答:“他生病了,去照顾他。”   “哦~”粉丝们齐刷刷起了一声哄,又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你们怎么睡啊?一间标准间还是一间大床房?”   话语之中巧妙地排除了两人睡两间房的可能性。   江邪啧了一声,教育道:“我发现你们这些小姑娘思想很不健康啊,这都是在想什么呢?回去给我背八荣八耻去,等背熟了默写一遍在微博上艾特我,我要检查!”   睡的明明是一间单人房这种事我会告诉你吗?当然不会!   顾岷低低地笑了两声,望着他熠熠生辉的眸子,把他的衣角抓的更紧了些。   路过岷江粉时,江邪扬了扬下颌,很是不满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上回不是说了要换过来吗?”   岷江粉也很无奈,“哥,我们不能昧着良心欺骗自己啊……”   我们都非常理解并懂得你想成为攻的心,真的。   但问题是,客观条件并不允许啊!   在这一片热闹中,郁安然推着箱子,悄无声息从侧边离开了机场。他最后回头望了眼浩浩荡荡的人群,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钻进了门口等待着他的黑车里。   “老顾?”   “……走吧。” 第46章 小黄-歌上线   岷江二人共同现身机场的新闻再次引起了大轰动。除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口糖齁的不行的cp党外,连原本还坚持立场觉得这些不过是炒作的纯粉都有点心惊。   这两人……表现的实在太过亲密了。他们甚至不屑于在镜头面前遮掩些什么,一个比一个要落落大方,个个都是发糖好手。   国内的风气其实远没有国外那般开放,无数人仍然秉承着生下来便是为了繁殖的生灰思想,将娶妻生子视作人生唯一的意义,二十岁一过便匆匆踏上了努力寻找伴侣生出下一代的刻板旅程。在这种情况下,同性两个字就像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一下子便戳到了他们的软肋。   楚辞与秦陆作为第一对轰轰烈烈在国内公开的同性情侣,当年便顶着不小的压力,谩骂和质疑铺天盖地袭来,足以将任何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拖进地狱。   身为楚辞的好友,江邪自然也清楚。   可是清楚又怎么样?   这些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中的人,还不至于能逼迫着他用躲躲藏藏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爱情。   “你等着,”江邪刷完了底下怀疑他是不是真gay的评论,一把将手机扔到身旁的座位上,嘲讽地勾起了点唇角,“等着,总有一天我得让他们乖乖地张嘴叫我家小对象江嫂。”   “……”童宵一下子战栗了,抖着嘴唇问,“陛下?”   江邪从鼻子里挤出一声疑问的哼声。   “答应我,你要是真打算出柜,提前跟我说一声成吗?”童宵诚恳地说,“求你了——别一言不合就突然想搞个大新闻,咱们低调一点,啊?”   江邪听了之后,慢吞吞思索了番,忽然伸出一只手去,手心向上摊到他面前。他的手生的很好看,骨肉匀称,指骨极长,侧面有常年拉琴留下的小小的琴茧,隐隐还能看见腕处细细的蔓延上去的青色筋脉。   童宵不解其意:“这干嘛?”   江邪:“没报酬?”   童经纪人无语了半晌,只得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颗奶糖塞给他,并千叮咛万嘱咐,“记住了,冲动是魔鬼!”   然而他家艺人已经听不见了。   他用极好看的手不紧不慢剥掉了糖衣,低头凑近了些,嗅闻了一下那充满奶香和香甜的水果香的糖果,浓郁的气味一下子钻入鼻中,形成一个打着旋儿的甜蜜漩涡。江邪把奶糖放进嘴里,想起今天要去录的是安德烈写的新歌,又没头没尾道:“让你带的白兰地带了没?”   “带了。”童宵拍拍自己的包,面上犹有犹疑,“可你不是不喝酒么?”   江邪的舌尖卷着奶糖在嘴里转了一圈,漫不经心地回答:“找找感觉。”   他们到达工作室时,调音师并几个工作人员都已经在录音室外等待了。这些人都是与他合作惯了的,打过了招呼便让他独自一人进了录音室,只是在带上耳麦之前,江邪却先从童宵的包中掏出了一个通体透明的酒瓶子,半阖着眼给自己倒了一点点。   凛冽的酒香一下子霸道地在空气里头蔓延开来,几个嗜酒的音乐制作人闻到这香气都有点儿禁不住,诧异地问:“江哥,这怎么还喝上了?”   “等着。”   工作人员虽然仍有疑问,却也无人再问。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知道江邪的风格——不管平日里头有多嚣张随性,可一到了音乐领域,江邪定然会拿出一百分的认真。   他在录制歌曲时的敏锐度和对声音状态的把控,已然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说是随心所欲驰骋于这片领域之中也毫不夸张。“国产音乐之光”,这六个字,从来也不是什么浪得虚名。   操纵台前的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江哥,可以开始了。”   江邪的迷彩色外套袖子松松挽起来,手指漫不经心在杯子上摩挲了两下,随即猛地一扬脖,把里头炽热的酒一下子全部灌进了喉咙里。   酒里肆虐的火同香气像是找到了发泄口,迫不及待沿着他的喉咙一路下滑,火辣辣地直烧到胃里。浓烈的酒香并着兜头而来的热意熏得人已有了几分醉意,他散漫地把外套也脱了,穿了件V领的宽松毛衣站在收音的麦克前,带上了耳麦。   外头的人俱屏息凝神,推上了操作台上的按钮。   前奏是低哑的、缓慢的,却又卡着一种极其奇异的节拍,童宵说不清这是怎么一种感觉,却控制不住地听的心惊肉颤,仿佛是即将失控的麻酥感。录音室里的江邪扶着耳麦,已然有了几分醉意。   他并不擅酒力,因此只要这样的一点点白兰地,头脑便已经有些迷蒙。眼前的色彩全都绚烂而斑斓,他跟上节拍,扶着耳麦,低低地发出了第一声吟唱。   这一声一出口,童宵的眉头就猛地跳了跳。   我……我的天……   声音里头含了半醺不醺的醉意,尾音漫不经心地上挑,明明是在唱歌词,却仿佛是一声情至浓时的呻-吟。主旋律时是奇异的冷硬质感,可这质感的后头隐藏着的也是满满的色-气,说不出是为何,心却都被个不知名的小钩子勾着,痒痒成一片,连心尖上都是颤抖的。   他恍然明白,江邪在看见曲谱时,为何会有那样奇怪的表情了。   这样的节奏与韵律,再配上这一点酒味儿,简直TM色-气到无以复加!   歌曲录制至高-潮,录音室内有一大半人都已控制不住地面色潮红。其中一个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小姑娘头一回听到歌词,表情像是也喝了白兰地似的,连脖颈都跟着通红起来。   江邪却已经看不到他们的反应了,他阖上眼睛,脑中的思绪都染了乱七八糟的颜色,歌词却像是刻在脑子里似的,不需要经过思考便轻而易举从口中吐出——他在恍惚之中骤然想到了顾岷的脸,不由得低低地轻笑一声,于是这一句歌词的录制里也含了低笑,笑的让人控制不住地发颤,眼前仿佛都现出了奔腾而下的山洪。   春水漫滥。   在这样的氛围里头,童宵望了周围的人一圈,沉默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刚刚点燃又想起这位小祖宗不喜烟味儿,于是默默又把它熄了。   他骤然有了种感觉。   这歌……怕是要超越《痒》,成为史上第一骚了。   -------   单曲的录制工作进行的很快,两周之后便已经处理完毕,正式发行。在突然从单曲榜上刷到这一首名为《deep》的英文歌时,许多人甚至连点进去的冲动都没有,只是隐隐有些诧异这歌怎么刚刚发行便空降了。   直到他们看到了后面跟着的名字。   江邪。   江邪这些年的音乐成绩有目共睹,虽然有许多老派的音乐人批判他风格“不知所谓”、唱腔奇特又莫名、电音太多,可更多与国际接轨的听众欣赏甚至赞叹这种风格。他们从中听到的,早已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儿女情长,而是肆意驰骋的霸气自由。   江邪是平原上飒飒挥舞的一面鲜明的旗,无数年轻人追随着他的脚步,学着他的态度。   然而他还从未唱过全英文的歌,这是第一首,应当也会是最后一首。   怎么样?   那便听来看看吧。   无数人冲着这个名字点开了这一曲空降的歌曲,之后却几乎都目瞪口呆,最先发现的江邪粉丝也已经近乎癫狂。   【这歌,我都不敢在爸妈面前听,没法解释。】   【腿……腿软……/(////ω////)/】   【这唱的是什么?江江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唱的是什么???】   【他——邀请——我——上他的床!没错,宝贝儿——等着我,我现在就去了!】   【我一个女粉,幻肢都快硬了。】   【都别说话,用力点,就现在……】   到了后来,这些账号干脆齐刷刷地刷起来:   【江邪你这小妖精,有本事演唱会后别走,我们后台见!】   【江邪你这小妖精,有本事演唱会后别走,我们后台见!】   【江邪你这小妖精,有本事演唱会后别走,我们后台见!】   ……   这样的盛况,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对此,童宵也是很服气的:“你估计是史上第一个先被粉丝集体追杀、后又被粉丝集体求后台见求同床的明星了。”   “我为什么要跟她们后台见?”江邪挪动手指头,淡定地戳进自己设置了特殊关注的账号,忽然手一顿,唇角略略勾起了一点,“有意思,哈。”   童宵一头雾水。   江邪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下,问:“小对象给你打电话没?”   “打了,”童宵说,“顾影帝问了问我你今天下午的行程安排——怎么?”   他这话说出来,自己也反应过来。这首歌听的他这个18k纯直男都觉得心惊肉跳,就算顾影帝是个圣人,是再生的柳下惠,那也不可能对此毫无反应——他迟疑地扭头望了眼江邪,嘴唇蠕动了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江邪却满心沉浸在即将上本垒的兴奋里头,吩咐他:“等会儿咱们出去之后,先回家一趟。”   “干什么?”童宵下意识问。   江邪的舌尖舔了舔嘴唇,满脸正气:“拿点儿东西。”   他的目光在窗外转了圈,又移回到手机屏幕上,目光里都带着勾人的小钩子,“傻媳妇儿啊……”   【江江家的鸟:已经等不到演唱会后了,你们都别想了,今晚他就是我的了!(へ╬)】   到江邪家里溜达了一圈,江邪淡定地揣着他提前准备的手铐和一条四五米长的红绳下了楼,在童宵目瞪口呆的神情里把绳子的端口塞进去了一点,若无其事道:“走吧。”   童宵的头皮简直都要炸开了,觉得自己完全有必要提醒:“陛下,你明天有通告。”   “所以?”江邪挑挑眉,“没事儿,他没有就行。”   “……”童宵哑口无言。   不!你不懂!   你听我说,事实可能完全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究竟是为什么这么主动地要往锅里跳,还在锅底下加一把柴火?!!   童宵想要哐哐以头撞墙。   他抹了把脸,默默地想,要是这一晚发生的事实与江邪原本的打算完全背道而驰,他是直接给明天的通告请假呢还是请假呢还是请假呢?要不要干脆炖一锅红豆粥去,安慰一下自家陛下受伤的心灵呢?   嘛,虽然连人带锅一同被扔出来的可能性更大。   他望了眼正磨刀霍霍满心兴奋的江邪,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同情来。   而与此同时,待在休息室里的顾岷也忍不住用力地抿紧了唇。   他犹豫了下,指尖再三摩挲过屏幕上的播放按钮,终究还是再次按了下去。   搅得人心绪难平的前奏再次于耳机中响起,一下下踩着让人心痒难耐的拍,漫不经心地拖着长音,却又在卡到节奏上时戛然而止,从即将到达的高峰骤然急落而下,无论如何也不肯给人一个痛快。   他微微闭了眼,仰躺在沙发上,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动了动。   血管里都像燃起了火。眼下,这火把他的全身也一起烧着了。   ……这小混蛋。   “笃笃笃,”方明杰将门敲响了,得到允许之后才探进头犹豫地问,“哥,有位名叫郁安然的先生想要见你,见不见?”   顾岷此时的脑子里已经被小混蛋塞得满满当当,哪里再有心情管一个连名字也不曾听过的外人?他疲乏地挥挥手,因着此刻心内过分的焦渴,早已分不出别的一点心神,毫不犹豫便说了拒绝。   “不见。”   方明杰了然,立刻让小助理去拖着这位突然到访的郁先生打官腔去了。   ------   小混蛋很快就偷偷到了约定地点,顾岷结束录制回到家时,这人正倚靠着门懒洋洋打游戏。由于最近表现不错,粉丝们不仅给他的游戏通通解了封,甚至还送了他不少顶级装备,江邪此刻给游戏里的自己套上了一套恣意风流的侠客套装,满意地望着自己在游戏里头驾着只引人注目的凤凰大杀四方,过足了大侠瘾。   听见脚步声,他这才慢吞吞地把游戏界面退出了,转头望向顾岷。   顾影帝的气息冷冽又干净,凑近他时,总能令他想起冬日里挺立的白桦林。他眨眨眼,望着小对象眉头微微蹙起来,低声问:“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冷不冷?”   “这不是在家里没事嘛,”江邪挑起嘴角笑笑,眨了眨眼。   顾影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同时从身上掏出了自己的钥匙,两三下从钥匙链上卸下来递给他。   江邪:“这是?”   “拿着。”完全不容拒绝,“之后直接来。”   江邪眨眨眼,飞快地把钥匙揣起来,“成。”   他俨然是将这当做了通往极乐大门的钥匙,顾岷抿了抿唇,却也不去打破他的妄想,只拉着他的手缓缓到了门上,示意他开门。   房内的装修,早在江邪还是浴巾时就看过。如今骤然一看,还是被这里的一尘不染惊了惊。   然而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更无什么精力再无关心灰尘,两双明亮的眼睛互相看,几乎是一下子便都从对方的眼底里头看出了暗沉沉的火焰来。   火烧起来了。   江邪砰的一声关上门,紧接着唇上便瞬间传来了温热的触感——从最初的简单相碰到含着令人近乎窒息的热情攻城略地,总共也不过用了半秒不到的时间。他半眯着眼,从长长耷下来的睫毛缝隙里觑着男人此刻已然失去了平日冷静的脸,满意地从这上头找出几分失控的痕迹来,这样的神情让他的征服欲一下子升腾到了顶点,懒洋洋地哼着,怀着点近乎恶意的兴奋在男人耳畔缓缓道:“我今天出了首新歌——”   揽着他的手臂骤然用力,仿佛要将人折断的力度。血液疯狂地躁动起来,江邪舔舔嘴唇,明明此刻正被牢牢地禁锢在门板上,却更像是掌控主导权的那一方,怀着往这簇燃的极旺的火上再浇一壶油的恶劣心思不紧不慢道:“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顾岷喉头猛地动了动。   “……好。”   这个字,仿佛无比艰难才吐出来的。   “唱歌……”   江邪眼睛弯了弯,突然间用上了力道,反过去将男人压在门板上,居高临下打量着他,“可不能像刚刚那个姿势啊。”   他高高在上,近乎施舍地给予刺激,活像是刚刚从深水里钻出的诱-惑人心的塞壬,慢吞吞张开唇,吐出足以迷乱人心的歌声来。声音低又沉,每一个音节都重重地敲打在心上,奏成噼里啪啦的小鼓,把弦都绷紧了在上头细细滑动。   不知为何,顾岷忽然记起了初见他的那一日。那时的江邪眼睛明亮,就站在街头阴暗的、看不清光的角落,顶着初雪拉动手中的琴弓——   明明这世上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可顾岷却莫名地觉着,只有他的身上发着光。   那样的乐声,顾岷记了整整十年。他拖着满身的狼狈站在街头,像是被身后的影子沉甸甸地坠着,这重量实在是超出负荷,他连一步也不能走动,只反复在河岸旁边徘徊,望着这条锦带似的绵延向远方的河,他恍惚觉着,这便是上帝派来接他虔诚的信徒的声音了。   ……走吧。   冰冷的水缓缓蔓延至小腿,水浸湿了衣服,晃荡着拍打他的皮肉。   走吧,就这么走——从这个早已经腐烂透了的家里一走了之,从此再也不剩什么,就这么平安幸福地度往来世——   他就是在那时第一次听到了江邪的声音。奇异的是,明明天上飘着薄薄的雪,顾岷却在他的眼睛中瞥见了月光粼粼。   顾岷望着如今的江邪,又一次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十年前初见时见过的皑皑月色。   火柴被擦着了,两人断断续续地亲吻着,在这蛊惑人心的歌声里一点点艰难地向着房间走去。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尤其在两个人都试图掌控着主导权的时候,脚下磕磕绊绊,偶尔露出来的几丝气息都令人觉着面红耳赤。   两人一同重重摔在了床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江邪用膝盖牢牢锁着身下的人,预备去口袋里摸手铐。然而顾岷的反应也无比迅速,立刻便于腿上用了些力道,猛地顶开了他的膝盖。   这已经演变成了一场决斗。   他们提起了十二分的心神,小心地注视着对方,犹如在草原捕猎的肉食动物,等待着猎物那一瞬间不小心露出的弱点。只可惜猎物是相对的,捕猎者也是相对的,胜者注定只能有一个。彼此看时,都看到了近乎灭顶的征服欲。   征服欲算是人类的劣根性,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且越是强大的对手,越能让人热血沸腾。   房间中的空气都仿佛被加热过了,用一点明火便能轻而易举使其爆炸——江邪额角都是亮晶晶的汗,正欲再次发力,却猛地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来。   这声音就如同一盆冷水,把这几乎要着起来的气氛扑灭了不少。   “别管它,”顾岷低声道,“乖。”   “对谁说乖呢,”江邪摸着他的下巴,似笑非笑,“是不是反了?”   电话铃声完全不停顿,一个劲儿没完没了地响下去。江邪满心想着继续,却被这声音干扰地怎么也继续不下去了,只得啧了一声,愤愤地蹙起眉,不满地拿手远远地去脱掉的外衣口袋里勾了勾,半天才勾出一个仍在不停响铃的手机来。   “有事快说,没事就挂!!!”   江邪的眼睛里头这会儿没有月光了,焦躁的简直能喷火。   那头男人的声音沉着而冷静:“江邪是吗?”   “你这不废话吗!”   “那就好了,”男人笑了声,随即在那头轻咳了下,正儿八经地读起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   “这什么鬼?”江邪越听越莫名其妙,“你有病吧!还不去脑科看看?”   “这怎么能算有病呢?”电话那端的声音愉悦地回答,“我特意挑了这么一个好时候来还你当时送给我的那一份大礼,怎么样,激不激动,惊不惊喜?”   顾岷的眉头不禁也皱了皱,“怎么回事?”   而此刻,突然间想起来这一笔账的江邪:“……”   “别说了,”他心塞道,“我造的孽。”   当时我到底为什么要皮这一下呢? 第47章 二次变形   那端的秦陆挂完电话,心满意足地把手里的经书扔到一旁,转而爬上床。床上的人拥着被子,颜色偏浅的发丝睡得有些乱,泪眼朦胧地捂着嘴打哈欠:“为什么非得给江哥打电话?”   他刚刚下了飞机没多久,时差显然还没倒过来,说三句话倒有两句是软绵绵的,满是困意。秦陆哼了声,凑上前去亲亲他的额头,带了些撒娇意味地抱怨:“哥……他当时打断我们的时候,你怎么都不心疼心疼我?”   话虽如此,他的手臂却自然地环上了楚辞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像是哄宝宝一样的状态。楚辞靠着他的胸膛迷迷糊糊蹭了蹭,就听他轻声问,“哥今天放的那首歌是刚刚发的吧?”   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他满意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这就对了。   睢眦必报的秦陆给自己的行动点了个大大的赞,又心疼地低头亲了亲,这才重新倒进被子中睡觉去了。   而另一边被人凭空打断好事的岷江二人:“……”   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半晌后,江邪挑挑眉,问:“要不要从头再来?”   ……   来个鬼。   方才的气氛经过刚刚的一遭佛光普度,已经像是胀裂的肥皂泡一样,啪的一声,爆掉了。   偏偏此时,方明杰也打了电话来,说是由于天气预报的原因,后天的节目录制将提前移至明天进行——还偏偏是从一大早就开始。   江邪自认是个体贴的强攻,怎么也干不出一夜春宵之后还让刚刚被疼爱过的小对象拖着几乎快要残废的身子去录节目的渣事。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把自己已经准备好的手铐和红绳都收了起来,和顾影帝一同吃了一顿饭,中途又不免腻腻歪歪亲了几口,桌下的腿挨着蹭了蹭,可到底是没有再做别事。直到上了童宵的车时,他还在遗憾地叹息,“我准备的道具都没用上。”   童宵抹了一把冷汗,心想:幸好你没用上。   否则今天不拆了我的车就怪了!   江邪靠在车座上,突然又问:“哎,童爱卿,你的女朋友会做饭吗?”   童宵说:“会,就是做的不太好,只会几道家常小炒。”   他心中还在诧异江邪为何会突然提起这茬,毕竟江邪自己从小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有白川的照顾,江邪就连切个葱花恐怕都能因为不熟练切到手。   结果下一秒,他便听到江邪含着自豪说:“我家小对象做饭可好吃了,还会用红酒煎牛排!”   童宵:……   在这兜头浇下来的恩爱面前,他只好木然道:“哦。”   “口感也很好,”江邪装作不经意地炫耀,“他还会炖那种蔬菜浓汤,那汤喝着,就像能自己往你喉咙里钻一样,简直爽到不能再爽!”   童宵打了一把方向盘,木然道:“哦。”   “家里打扫的也很干净,”江邪幽幽望着车顶,恨铁不成钢道,“比我那一对不成器的儿女强太多了,它们俩连个地都搞不定。”   童宵:……   那只是一对扫地机器人,你确定要拿顾影帝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来比吗?   他正想张嘴为已经失宠的太子和长公主说两句话,江邪的下一句就已经若无其事地来了。   “不过也没事儿,”他说,“反正小对象以后也是我的了。”   童宵彻底闭了嘴,两眼目视前方,脑海里都是哗啦啦往下落的狗粮。江邪犹在意犹未尽地问童宵还要不要吃点什么,一粒米也没吃的童经纪人蠕动了下嘴唇,回答:“我很饱。”   “真的?”江邪挑眉,“夜宵也不要?”   “不要,”童宵木然摇头,“真的很饱。”   跟着江霸王,狗粮管你饱!   ----------   同样吃狗粮吃到牙疼的还有站岷江的cp粉。这几个星期来,两位大手发的糖简直不要更多:同游德国那都不算什么了,机场的行李箱那才叫血红,更别说最近《戏精的诞生》也开始录制,江父江母与顾岷同为导师,共处一台,言语之间都对其颇为赞赏,甚至当记者问起岷江近日甚嚣尘上的恋爱言论时,江母也只是温婉地笑了笑,打了个哈哈:“我觉得小顾很好,长得也精神,人也好看,又懂礼貌,我年轻的时候,一定会喜欢这样的男生。”   一旁的江父听了这话立刻冷了脸,望了眼江母,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江母立刻机智地打补丁:“当然,像我们家老江那是从年轻时一直帅到现在的,谁也比不了。”   江父原本下压的嘴角瞬间回复了点,只是面上仍冷冷的,手却揽了一把身旁妻子的腰。   说江父从小帅到大,这话其实并不算是带了滤镜的盲目夸耀。   江父年轻时就生的俊朗挺拔,在一堆人里头也是个顶个地拔尖,当年江老爷子原本想让他从军,从小就对他要求的极为严格。从站如松、坐如钟到严格的生活标准,都让他身上烙下了浓重的军人印记。直到如今,江父仍旧是站得笔直,身上的那风度和潇洒丝毫没有因为岁月的打磨而消失分毫,反倒愈发发出令人目眩的光芒来。当年和江母公布恋情时,也不知道究竟惹了多少怀春的少女心碎。   然而直到如今,他们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恩爱,这也打了无数当年唱衰这对当红小生小花恋情的人的脸。   可这偏偏不是媒体八卦所想要看到的。   他们热衷的,是催还没恋爱的明星赶紧恋爱,催恋爱了的明星赶紧结婚,催结婚了的明星赶紧生孩子——什么?你说已经有一个孩子了?一个怎么够,你怎么也得再添个,凑个俩!   已经有了孩子的明星,那就最好再出个轨、捉了奸、离个婚,闹个轰轰烈烈的大新闻。过上几年,记者们没有新鲜事可写了,就把这离婚了的夫妇再扒拉出来,催促他们看在孩子面上复个婚。只有这样,他们的手里才能源源不断地涌现出通稿,而像江家父母这样恩爱地携手从来也不吵架的,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资源和条件?   “要是能有什么事就好了,”一个八卦小报的记者喃喃道,远远地望着被簇拥起来采访的江家父母,“整天都是这些恩爱……不仅没有爆点,连吸引力也不够了。”   他身旁的前辈立刻扭头瞪了他一眼。   “说什么呢?”他压低了声音,斥责道,“你以为他们只是普通艺人?——这样的话最好咽进肚子里,一辈子都别再说了。”   他瞧着初出茅庐的小记者明显不太服气的神情,悄悄地朝上头指了指。   “你真当那军部背景是开玩笑呢?”   “可是也不可能一辈子什么危机都没吧?”小记者低声道,“都是男人……”   又是在娱乐圈,这种年轻鲜嫩的美人源源不断地出现的地方。不知有多少恩爱夫妇不过是貌合神离,前脚在家中相敬如冰后脚便能在节目上大秀恩爱,大多不过是拼个深情的好男人或好女人人设。   事实上,真正能数十年不厌倦伴侣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这要是有一个大新闻从他手里出来,那就好了。   前方的路自然会因此一马平川,他也可以借这机会一鸣惊人,在这拼命拉着关系往上爬的新闻界混出个像样的位置来。   他悄悄握紧了胸前的相机,虽然不敢当面和前辈顶嘴,暗暗却下定了跟着江父几日的打算。   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   --------   这一期《戏精的诞生》录制完成后,江父江母结束了记者访问,一扭头便看见了顾岷从另一个采访间出来。江母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亲热地叫:“小顾啊!这会儿都晚了,要不要到家里吃个饭?”   她的眼神在顾岷身上转了一圈,对自己儿子挑对象的眼光不由得越发满意。这眉,这眼,这鼻,这身形,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顺眼,明明是满带着荷尔蒙的身材,却偏偏衬上一张冷清又禁欲的脸,这是矛盾的漩涡,明晃晃像羽毛似的挠着人的心。   顾岷礼貌地弯了弯腰,叫:“伯父伯母。”   “叫什么呢?”江母嗔怪,左右看看并没人,眼睛便弯了起来,语出惊人,“叫妈!”   江父在一旁猛地咳嗽起来。   顾岷唇角也不禁泛起了些笑意,低声顺着她的意思唤道:“妈。”   “这还差不多。”江母满意地拍拍他的手臂,正想再说些什么,身旁的江父便猛地插进话来,声音冷冷的。   “你跟那个臭小子说一声,没事了就回家一趟。”   江母捂着嘴细细笑了起来,补充道:“他爷爷想他想的不得了,嘴上不说,可这几天都让人做了他爱吃的菜,整天翻他的新闻看——”她又伸手拍了拍顾岷,语气惆怅,“我们见他的机会还比不上你多,嫁……”   她说到一半,自己也察觉出不对来,忙笑着摇摇头。又问顾岷:“真不来?”   顾岷顾及第二天一早的行程,婉言拒绝了。   江母很遗憾:“我还想和你一起吃顿夜宵呢。”   她最近也不知是怎么,食量猛地大了起来,平日里为了维持身形一天两顿轻轻松松,如今却一天四顿仍觉得饿,夜间还要再吃点什么才能满足口舌之欲。江父对此倒是甚为满意,摸摸她比起平常要圆润些的下巴,像是摸猫似的。   顾岷送着他们上了车,看着车开走,这才坐进助理的车里。   小助理探过头:“顾哥,回家?”   顾岷闭了闭眼,点点头。   夜深了,从窗户向外去,全是流光溢彩一掠而过的城市夜色。旁边忽然飞快地掠过一幅江邪的巨幅海报,顾岷怔了怔,目光下意识便随着那海报移动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是江邪的粉丝为他新专辑的应援。   真好看。   极其满意海报效果的顾岷打算待会儿再以粉丝身份捐他个三五十万。   他靠着后座想着事,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小助理从后视镜里望了眼他,小心翼翼问:“顾哥?顾哥?”   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像是睡熟了。   小助理脚下的油门不由得松了点,将车开的更加平稳,心里头却心疼极了。   连续录制七八小时,想必是很累了吧?也难怪这样一放松就能睡过去。   怕是连梦里都是工作吧。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而此刻,被怀疑梦里都是工作的顾影帝一睁开眼,就察觉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的不对。   入眼是铺着复古瓷砖的浴室,墙壁上还松松挂了幅摇滚风格的画报,房内有熏香,是淡淡的松木味道。   而顾影帝自己,则是一个可以一下子喷射出七八十道细水流的花洒。   顾岷:……   他很快冷静地整理了现状,对于自己再次穿越的事无比平静地接受了,并迅速认真地打量了一圈四周。   可以说,直到门外走进一个人来时,他的内心都是没有多大波动的。   ……可偏偏,走进门来的那个人是江邪!   还是已经脱得差不多、一面走一面往下拽本就松松垮垮的浴巾的江邪!   江邪正在与他的寇爸爸通电话,走到淋浴头下时不耐烦地把浴巾整个儿扯了下来,一扬手甩到那边的架子上。他近日练出的鲨鱼线愈发清晰了,薄薄的一层肌肉覆在骨架上,几乎能让人嗅到荷尔蒙与青春的香气,年轻的身体永远充满精神,明亮的眼睛里头带着股冲劲儿,与寇繁讲:“……你真以为杜朗是那么好扳倒的?他杜家根深叶茂,哪里是一点小动作就能解决的事……你停手,最好劝你爸也停了,真的,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温热的水流喷洒了下来,江邪舒展了下身体,把被淋得湿透了的头发捋到后头去,“老寇?听见没?”   热气蒸腾而起,他沾上了水迹的嘴唇不断开合着,最近始终在忙碌的顾影帝忽然便觉得有火涌上头来。   “……你等等,”江邪突然喊了暂停,诧异地盯着自己身上流下来的水迹,半晌后,他拿起手机,说,“老寇,你说,花洒里突然流出红色的像血迹一样的东西来——这是咒怨,还是午夜惊魂?”   还tm喷了我一身? 第48章 超人   寇繁无语半晌:“……你开玩笑呢?”   开玩笑?   江邪挑了挑眉,干脆打开前置摄像头,对着地上暗红色的水迹咔擦拍了一张发给他。寇繁的回应瞬间就来了,言辞之中充满震惊。   “卧槽!卧槽!!!”   江邪嫌弃:“文明点,没事儿艹什么呢这是。就你那小身板,操的动谁?”   “哥!我改口管你叫哥!”寇繁无比震惊,“这都这么诡异了你怎么还如此冷静?还有心思纠正我?你不怕?”   “怕什么?”江邪很淡定,“是怕马桶里突然探出个湿淋淋的头来,还是怕待会儿水里冒出来一大堆黑色的头发、跟海草似的那种?”   寇繁声音虚弱:“……真别再说了。”   他怕!   江邪毫不留情地嘲笑:“这就是你顶多只能当个团员的原因。”   像他这种正儿八经的□□党员,那都是被马克思主义的红色光辉笼罩着的,哪怕真是什么牛鬼蛇神,到了他面前,那也得通通避退三尺——他宁愿信这花洒是被他家小对象附身了,都不信里头有鬼这种说来都是瞎扯淡的迷信!   当然,江邪更加相信的,是这水管出了什么问题。他慢悠悠地包裹上浴袍,把这具看得人控制不住眼热心跳的躯体松松掩了起来,只是衣襟仍旧大开着,半遮半掩的,反倒愈发多出了几分说不出的情-色意味。   他抬起头来去研究墙上的花洒,绷出线条的脖颈与锁骨流畅而利落,几乎能看清他脖颈上细细的、如同小蛇般攀爬蔓延的淡青色血管。   春光半泄,风景正好,恰是迷醉处。   原本已经停下来的花洒猛地一顿,随后一下子喷发的更加猛烈了。带着血色的水不要命似的往下洒,这一幕要是截下来,简直可以直接用进《午夜惊魂》。   江邪盯着像只鼓胀的水母似的不断喷血水的花洒,目光渐渐变得怪异起来。   ……他怎么觉得,这一幕隐隐有些眼熟呢?   总不会是他当时的那一幕重演了吧?   然而管它是人是鬼,江邪如今满脑子想的都只有赶紧关了水去睡觉。他的目光幽幽在浴室内转了一圈,随即慢吞吞从柜子底下拉出来一个工具箱,从里面掏出了一把螺丝刀。   随即,在顾影帝震惊的目光里,他开始——   往下卸螺丝。   骤然被拆分的顾影帝有点惊慌,可偏偏他眼下不能出声,只能眼睁睁望着江邪利索地把他拆分成一堆散的零件,粗暴地堆到墙边。原本连接的水管也被整个儿抽掉了,水流的喷发彻底停止,江邪把螺丝刀一扔,望着自己的努力成果,满足地拍拍手,“这不就行了?”   管你是人还是鬼呢,通通卸了拉倒!   被大卸八块的顾影帝:……   他都不知道是该夸这小混蛋神经粗,还是该夸他胆子大了。   ---------   寇繁挂掉电话之后,心中仍有些不宁静。与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邪不同,他是典型的艺术家人格,敏感而多情,大冬天的时候也要裹件薄薄的大衣,硬生生要把自己活成一首行走的诗。他眉眼风流薄情,带点儿娇矜的意味,倒真的有些像是一首动人的诗了。   但艺术家人格同时也意味着丰富的想象力,一点点小的描述都能瞬间扩展为活生生在眼前展开的画卷。寇繁想起刚刚照片上的血迹,头皮一阵阵地发麻,瞬间由坐在摇椅上改为了坐在床上,并把自己严严实实裹进了被子里,宛如一个巨大的蚕蛹。   偏偏解决了花洒的江邪还要皮一下,发短信问:【猜猜我刚刚发现了什么?】   寇繁一震,信以为真:【发现了什么?】   江邪:【我发现,在花洒的后头,有一根白色的水管……】   寇繁心提得更高,缩在被子里响亮地咽了口唾沫 。   【在那水管旁边,好像有几个红色的手印。】   血、血手印?!   寇繁一惊,脊背上都麻酥酥穿过一阵电流!   偏偏就在此时,窗外的风声也一阵紧挨着一阵大了起来,像极了女鬼于夜中哭嚎。树枝被这大风吹的噼里啪啦向窗户上砸,寇繁把被子拥得紧紧的,眼睛连眨也不敢眨,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猛地出现点什么。   “叮铃铃,叮铃铃——”   打破这份僵持的,是骤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平日里听来正常的普通铃声,此刻听来却如同什么鬼乐一般令人惊心,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再也顾不得其它,一下子把手机远远地扔出去,“李妈,李妈!”   他扬声喊了几句,见没有回答,不由得更加恐慌。   “妈?”   “……爸?”   仍旧安静无声。   寇繁这么一个平日里什么都玩的富贵公子哥,此刻硬生生被自己脑内的幻想逼得快崩溃了。他哆哆嗦嗦把被子重新盖起来,床头台灯和夜灯也全都点亮了,整个房间里亮如白昼。   就在这样的光芒里,有人忽然敲了敲门。   寇繁头皮简直要炸开,小心翼翼探出颗脑袋,问:“……谁?”   门前的人低声道:“是我。”   他顿了顿,又加了句称呼,“哥。”   寇迟原本并不奢望自己能进来的。   寇繁对他的戒备,这些日子,他看的比谁都清楚——可偏偏就是放不下。就像是个在水里头没有一点可依靠的人骤然间遇到了一条横木,他如何能这般轻易就放手?   寇繁便是小时候递到他眼前来的那条浮木。   年幼的寇迟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为了自己挺身而出,阻挡住所有的流言蜚语和冷嘲热讽,就像是看着一个能听到他的求助声的超人。   他总是被嘲笑。   从上幼儿园起,老师们便会悄悄地问他:“你爸爸呢?怎么没填?”   不知世事的孩子也会拉长了音嘲笑他:“寇迟——是个——没爸要——的娃!”   街头巷角的街坊大妈嗑着瓜子,偶尔瞧见了他,隔着老远也要提着嗓门说一句:“可怜哦,作孽哦,生下个娃娃连个男人都没有……”   “谁让她当时自愿给人当小三儿呢?这不是报应?”   旁边的大妈笑了,“呦呦呦,说的怎么这么难听……不过还好这孩子是个男娃,不然,早晚也是个祸害别人家的狐狸精。”   中班时,妈妈难得温柔了一次,说是爸爸要来接他了,带他上街买了衣服,还带他去看最新上映的美国大片。   寇迟不懂什么是大片。   可当他坐在电影院里头,望着那个红色内裤外穿的超人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将欺负人的坏蛋打倒时,心里一下子就滋生出了渴望。他趁着无人时,悄悄打开窗户,对着天空喊了无数声help,他一声声地喊,从日上中头喊到了月挂树梢,一直喊到楼下住的人家忍无可忍拿砖头砸烂了他的窗户,仍旧是不肯放弃。   为什么不来呢?   超人?   直到他被接到了所谓的养父家中。他被人说了闲话,年幼的寇繁一手拉着他,一手提着根棍子气势汹汹便去找那小孩算账,寇繁年纪比那小孩大上两岁,个子高了一头,轻而易举便把小孩吓得哭着回去找妈妈。   “再敢欺负我弟弟?”寇繁把棍子挥舞的刷刷作响,咬着牙,“你再说,我不仅要打你,我、我还要找江邪一块儿来打你!”   江邪是那个时候大院里的混世魔王,听了这话,小孩哇的一声哭的更凶了,把自己兜里的一点零花钱都吓得塞进了寇迟手里。   打了胜仗的寇繁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寇迟用这钱买了零食吃,把最好吃的都塞弟弟怀里。事后东窗事发,两人自然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寇迟握着他的衣襟,心里头却是安生的。   虽然迟到了几年,但他的超人,终于还是来了。   而幼时过后,他已有近二十年不曾踏进这个房间。可这一次,在敲了门之后,他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声弱弱的“进来”。   寇迟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手放在门把上顿了顿,犹豫了下,终于拧开了门。   门里头他的超人裹着厚厚的被子,就探出了颗脑袋来,脸上被捂出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也不肯放手,别别扭扭道:“你来干嘛?”   寇迟望着他此刻明显不对的状态,解释:“我听到了你房里的声音。李妈出门去打麻将了,哥,你是需要什么吗?”   老子现在最TM需要人陪我!   要是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看一眼就让人心气不顺的寇迟,寇繁没准儿就把这话喊出来了。可他望了眼面前这人的眉眼,顿时一阵心塞,默默道:“哦。”   他沉默地把脑袋缩了回去,眼睛却从缝隙里觑着寇迟。   ……这人。   不会真这么没良心,问一句就走吧?   寇迟迟疑了下,向着房门走去,紧接着便要开门。寇繁心跳漏了一拍,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也顾不得什么别扭了,张口问:“你去哪儿?”   寇迟说:“哥好像身体不舒服,我去熬点儿粥。”   寇繁犹豫了下,默默把被子披到了身上,站了起来。   寇迟望着他,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如今眼睛里头都是诧异。   “走吧,”寇繁也不看他,只说,“我也去。”   说完这话后,他仿佛恍惚间看见寇迟笑了笑,很是温柔的那种。可再抬眼看去,这笑意就像是云气瞬间蒸腾了,寻不到一点儿影踪。   这才对嘛,寇繁想。   这人要是会笑,母猪都能上树!   ------   而此刻的江邪懒洋洋躺在床上,心里还在诧异。   寇繁怎么突然就不接电话了呢?   他丝毫不知自己这一场恶作剧直接把死党带向了一条血泪之路,眼见着几个电话都没打通,干脆就给小对象发了晚安短信,准备睡觉了。   他也不知道,他的小对象此刻因为他被大卸五块,正以生无可恋的姿势被堆在墙角,一夜无眠。   顾岷第二天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   小助理以为他是累得睡着了,小心翼翼把他搀扶上了床,还给他搭上了被子。顾影帝盯着天花板盯了一会儿,随即用力闭了闭眼。   他嘱咐方明杰:“今天之内,给我找个大师来。”   方明杰满口应了,又问:“什么大师?写剧本的还是琢磨演技的?”   “都不是,”顾岷揉着额头,“能解梦的。”   方明杰:“???”   金牌经纪人的规矩便是不能问太多,他虽然内心好奇的好像猫挠,却一句话也没有问,立刻便扭头去办这事。方明杰做事很靠谱,中午便把所谓的解梦大师请到了顾岷面前,圈里头知道的大师不多,能混出点名头的就更少了,好巧不巧,请来的就是当时给江邪解梦的那一个。   顾岷态度很客气,彬彬有礼地请了对方坐,随后叙述了一下自己变为花洒的梦境。   那大师一听,嘿,这事儿我熟啊!之前正好有个人拿着相同的梦来咨询了我,于是他信心十足,把之前的说法又拿出来讲了一遍,煞有介事:“我觉得,是你对那个人的身体抱有些幻想。”   瞧见对面客户的表情,他又言之凿凿加上几句:“你看,这洗澡,肯定得脱光衣服是吧?这花洒,肯定是要安在浴室里的对吧?你想想,这做梦都想看对方脱光衣服……”   他两手一拍,“这不就对了么,还能是什么毛病?”   顾岷思索了一番,居然说:“我觉得大师的话果然有些道理。”   大师很满意,因为他上回提出这建议时,对面那小年青脸色难看地像是生吃了三斤生橄榄,并给他回了冷冰冰的俩字:“死吧。”   相对而言,顾岷就要诚实的多了,他送走了大师,仔细想了想,觉得的确是时候了。   两次三番做这种梦,说不定当真是自己心火太旺的原因。   ……直到这一晚,顾岷牌被子眼睁睁看着江邪淡定地把手铐、红绳及一系列需要的用具放在枕头下面,他才知道。   原来,心火旺的,远远不止他一个。 第49章 完美计划   寇繁送的箱子如今被彻底打开了来,里面的东西铺了整整一床。从三四米长的柔滑的红丝带到毛茸茸的兔耳兔尾巴,从小方块包装的哔——到像牙膏似的一小管的哔——,可谓是种类齐全,花样繁多。   江邪只是看着,都从中体会出了寇爸爸的良苦用心。   他半眯起眼来,一只手懒洋洋挠了挠头发,犹豫了下,把其中的那只短短的兔尾巴也拿了出来,放在手掌中心把玩着。   手感不错。   “这个东西……”   江老干部还真有点儿不知道怎么玩。   说到底,他在这方面不过是个口上英雄,虽然总是喜欢于口头上逞逞威风开开车,动不动就用他那张嘴把车开的飞起,可实战经历却是一次也没有的。纸上谈兵,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汉,等真的要上场了,照样怂。   他犹豫了下,这回没有再找那个同样只会纸上谈兵的寇繁当救兵,转而站起身去联系一个玩得很开的狐朋狗友。狗友在那边儿听完,眼珠子差点儿从眼眶里瞪出来,哈哈大笑着问:“江哥,你这是真的要向我取经啊?”   “废话,”江邪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那也得你那儿有真经才行。说,有没?”   “有有有,”狗友道,“要什么样儿的?日本的还是欧美的,狂野的还是清新的,有剧情的还是没剧情的?”   江邪怔愣了下,这怎么还有这么多类型?   狗友尽职尽责向他推荐,“欧美的一般毛多,不过玩的开,什么你都能见着。日韩的嘛,通常就剧情丰富一点儿,前头的预备工作一大堆,情调丰富……”   江邪自认是个体贴的强攻,喜欢的浪漫也是老式的,玩不来直接上去二话不说就上的那种。他向往的氛围是水到渠成干柴烈火,因此毫不犹豫道:“要温柔的。”   他是真心怕顾岷承受不住。   对此,顾岷牌被子表示:……   这真的是想太多了。   狗友的速度很快,嚷嚷着要看江嫂,半个小时候就把他的珍藏悉数送上门了。江邪拿了U盘和碟片,立刻过河拆桥,一脚把他踹出去,“成了,你走吧。”   “就这么走?”狗友死死扒着门框,“哥,江哥……你起码也得告诉我,你这是打算用到谁身上吧?”   他挑挑眉,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这是哪个小明星,居然能搅动得我们江魔王都动了春-心?”   神经病。   江邪双手插兜,似笑非笑凝视着他——在这股视线之下,原本还不肯出门的狗友慢慢就不由自主涌上了股害怕,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把手松了。   直到松了手,他还在惴惴:“江哥,你刚刚那个表情,特别有你们家管家的影子……”   他又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白川,那绝对是军区大院儿里所有小朋友纯洁心灵里蒙受的一层阴影,披着天使皮的恶魔。直到今日他看到这样的笑容,仍然能想起对方挂着温和的笑意向家长告的那些状,无一不是揍得他屁股开花。   这种害怕,简直被烙进了骨子里。狗友现在带新交的小男友小女友回家,都会下意识避开江家的房子。   “不过话说回来,”狗友眉头皱了皱,问,“你家老爷子最近是发了什么疯,好像突然间往云南那边塞了不少人啊……连我们家老头都被惊动了,问你们是不是想往西南那边儿分块羹来着……”   云南。   江邪眼神骤然深了下。   他手搭在门框上,闲闲笑道:“这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老爷子突然间开始操心了,看哪儿都不顺眼呗。恰巧那儿有个他的学生,他派几个人去指导指导。”   这也正常。江老爷子当年位高权重,经过了无数大风大浪,对这些官场上的官司那是一门儿清,谁也比不得。他手下带出来的兵也多,不少如今都是出门要被人捧着敬着的大官,那些人也常常请他去讲讲课,只是江老爷子推说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大多都不再操心。   只是人哪里有永远闲下来的时候?越是当年身居高位的人,越是没法做到毫不留恋地放权——狗友想到这儿,便觉着这说法完全是说的通了的,不过是还贪着那种呼风唤雨的感觉,倒也是人之常情。他一笑,又冲着江邪挤眉弄眼,猥琐的不行,“好好看,啊!”   “那里头,”他嘿嘿笑,“可刺激呢……”   江邪瞧了眼他此刻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表情,冷静地后退了步,砰的一声将他关到了门外。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顾影帝望着他拿着东西走进卧室,又看着他从书柜里抽出纸和笔来,认真严肃地像是在做思想报告似的,一面看片一面唰唰地做记录,笔尖在纸面上滑动的飞快。   电脑开的外放,房间里溢满了让人脸红心跳想入非非的声音,屏幕上的身体蛇似的交叠在一起,仿佛要将房子一同点燃的气氛。江邪却面不改色,专心致志对着电脑研究他们的动作。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等等,”江邪突然暂停了下,仔细望了眼,以一种严谨的科学态度继续在纸上记录,“大约倒一管的三分之一。”   顾影帝:……   他被叠的整整齐齐放置在床上,因此也看到了电脑屏幕上各色用具的实体演示,瞬间觉得自己学到了不少。   嗯,手铐原来是这么玩的,红绳原来是这么用的,兔尾巴原来是插到这种地方的……   有意思。   “这胸毛也太多了吧,”江邪看了会儿,嫌弃地皱起眉头,“身材差成这个鬼样子,甚至连十分钟都坚持不下来,要他有什么用?”   他的笔尖顿了顿,在纸上加上一条,时间一定要长。   顾影帝于是又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少说也得一小时打底。   一人一被子就这样上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生理卫生课,双方都表示实在是受益匪浅。江邪的笔记做得极厚,里面甚至详细地记载了什么时候对方说停也不要停下、要瞄准的靶心大概在什么深度、什么时间点可以趴下来在对方耳边喊两声哈尼宝贝当做情话,整个儿看下来,简直像是一篇研究《如何让你的对象在你床上臣服》的完整论文。   论文的撰写者表示非常满意,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此刻,他的第一个拜读者就在他床上坐着。   不仅看,而且仔仔细细看完了、参悟了。   狗友再打电话来时,笑嘻嘻问起他看的感受如何,江邪蹙了蹙眉头,如实给了他评价:“毛多,又短,没一个好看。”   狗友很震惊,“不是吧江哥,你看完了,心里头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什么想法,”江邪莫名其妙,“不应该想怎么学着他做么?”   狗友愈发目瞪口呆,想了想,又问:“江哥,你的五指姑娘,嗯……”   不需要为你服务一下吗?   江邪嗤笑一声,明晃晃地表示了不屑,“他们能有哥哥我好看?还不如掀开衣服看我自己。”   这些人对他,连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狗友艰难地措了半天词,最后吭吭哧哧道:“江哥,你别不是不行吧……”   明明很激烈的啊,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到底是不是男人!   纯爷们江邪冷笑了声,开始在这边儿咯吱咯吱捏拳头,“行不行,要不打一架试试?”   指关节被捏的啪嗒作响的声音清楚地传至这端来,狗友打了个寒颤,立刻绕开话题,狗腿地奉承,“不,不,江哥你最行了!”他顿了顿,又提议,“哥,要不你想想我那江嫂试试,成不成?”   ……想想顾岷?   江邪微微阖上眼,只是口齿之中念着这个名字,都觉得有什么不知名的火焰一路沿着喉咙烧下去了,他整个人都仿佛一簇被点燃了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迸出鲜红滚烫的火星儿来。   倘若那个被压在身下、只能咬着牙发出细碎哭声的人是顾岷。   头脑里迸开鲜艳绚丽的烟花,江邪不可自抑地回想起那时看到的男人的神情,如同燃烧着的冰块,在冷与灼热两个极端之间来回徘徊的神情——那样的画面哪怕只见过一次,都足以让他将每一帧都拆分开来,记的清清楚楚。   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早已不知道了。   江邪倒在被子里,直冲上来的热情将他烧的整个人都晕晕乎乎,那天在亲眼见到这一幕时的浪潮似乎又袭过来了,猛地一下将他带至浪尖,又从浪尖哗啦啦乘着浪花飞驰下去。头脑空白一片,满心里都只剩下一个人。   “顾岷,”他低低地唤道,“顾岷……”   这个名字仿佛成了唯一救命的解药。   被子紧密地缠绕着,亲密地磨蹭着,一点点帮着不得章法的江邪慢慢舒服起来,如同一株紧密沿着他的躯干向上攀爬的植物。世界变得混沌一片,江邪躺在被子里,许久之后才恍惚地想。   奇怪。   他刚刚……什么时候抖开被子了吗?   ------   自认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江邪第二天就驱车去接了顾岷。到达录制的演播厅时,有记者还在外头采访几个散场后的观众,问他们在看完节目后的感受和对顾岷的看法。顾岷是国际影帝,名气大名头也响,路人缘极好,因此一路听下来也没什么差评,个个都能把他夸上天去。江邪听了一会儿,突然间就把帽子带上了,转身下车,对着记者挑眉问:“怎么不来问我呢?”   他扬了扬唇角,煞有介事道:“我也是顾影帝的粉丝啊。”   旁边的路人望着他极具辨识度的侧脸,还有些张口结舌,半天反应不过来。   “江……江江江江邪!!!”   记者也是明显一怔,随后顿觉自己平白无故撞上了个大奖——江邪,这是多大的名气、多大的流量!平白无故自己往上凑,这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肥肉?   他本就是个只能在场外采访的小记者,此刻激动的连手都在抖,忙将话筒举到江邪面前了。   “那,江邪对顾影帝有什么样的看法呢?”   江邪笑了笑,眼睛慢吞吞眨了眨。   “我家爱豆啊……”   他模仿着小粉丝的语气,望着不远处向着自己走来的男人,一字一句说,“长的好看,身材也好,脾气也好,上天入地独一份的心肠人品,我就不信你们谁能挑出他一点儿不好。”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自豪,记者听的一愣,心里头隐隐涌出点儿怪异感来,刚想问他这是来探班的么,就见青年懒洋洋把一条胳膊伸开了。正在被讨论的顾岷本人走了来,无比顺手自然地把他揽了一把,问:“这是在说什么?”   “夸你呢,”江邪说,“走不走?就等你呢。”   记者只当是他们朋友之间有聚会,忙将路让开。江邪载着自家小对象一脚油门跑远了,途中还控制不住,难掩兴奋地对顾影帝说:“你一定猜不到我有什么样的完美计划。”   顾影帝:“……”   他只好咳了声,应道,“嗯。”   此刻的江邪还不知道,他所谓的完美计划,早已经在顾影帝面前掉的连裤子都不剩了。 第50章 正果   蜡烛在燃着。   房间里的灯都熄了,从窗口望下去,能看见此时像条璀璨长河般流动向远方的车流——昏黄与雪白的光点一点点融进去,是独属于城市的流光溢彩的夜色。   红酒、烛光、牛排、玫瑰,大株大株插了一大捧,鲜艳地怒放在花瓶里,几乎将偌大一张餐桌都占得满满当当。顾岷解开大衣,望着小混蛋体贴地伸手帮他接过来搭在衣架上,忍不住便有几分想笑。   这样老套的浪漫……果然是江邪的风格。   老套归老套,带来的窝心却分毫不假,眼前青年的脸在这烛光下半明半暗,仿佛一下子便带来了些许人气儿。   江邪小意殷勤地伸过手来,帮着小娇妻将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照顾着顾岷的口味,桌上的配菜大多清淡,只有江邪面前的菜里红通通一片,连牛排上都洒了厚厚一层黑胡椒。   江邪口味极重,不仅嗜甜还嗜辣,哪一天离了辣椒嘴里都能淡的长蘑菇。往常顾岷自然愿意在这种小事上纵着他,可是今天,他的手搭在了江邪的餐盘边缘,不容拒绝地把整盘都拉了过来,眼眸深沉。   “不要吃这个。”   江霸王一怔,抬眼望着他。   顾岷动作自然地将自己盘里的分了他一半。   ……这是干什么?   江邪想了想,忽的勾起唇角邪邪笑了起来,舔舔唇角不怀好意问:“等不及了?”   顾影帝心情复杂,望着他的眼神宛如看一只自己拼命想往锅里蹦的傻兔子。   “嗯,”他目光里头燃着暗色的火,低声回应,“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   是时候开始正餐了。   两人心照不宣,剩下一大半的牛排还被盛放在盘子里,主人却已经站起了身,不知何时纠缠到了一起——与男女之间缠绵又充满怜惜的吻全然不同,他们的唇在碰触到一起时,那是带着孤注一掷的征服欲与疯狂意味的,牙齿与牙齿相互碰撞着,彼此唇舌间都能尝到血的味道。   说是势均力敌,丝毫也不假。   可明明一点也不温柔,江邪却奇异地从这之中品尝到了些许柔情的色彩——在这铁锈味儿底下隐藏着的,一点点冒出头的温存。他阖着眼,心里头的震颤一下子大了起来,血脉都被这热度汩汩地煮沸了,控制不去地将这美味到令人不愿放口的小对象压倒在了沙发上。   从沙发,再到床。   咕嘟咕嘟的热从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里蒸发出来,仿佛下面有一把火在源源不断地加热着。热情沸腾到了顶点,征服欲与掌控欲一同接管了早已经宣布罢工的大脑。在这样的热里头,江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居高临下地半跪在床上,啪的一声,将皮带从裤子上抽出来,随意地扔至一边。   他的头发早已凌乱了,舔舔嘴唇,拉下自己的裤子拉链。没有经过加工的邪气汩汩从眼中泄露出来,房间中充满着蒸腾的荷尔蒙的味道,两人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相碰撞着、谁也不肯先行认输。顾影帝眼眸深邃,一下子也被他此时的神情撩拨的不行,猛地挺直身来,把两片烫的像是火烧的薄唇印上去。   瞧见他完全不同于以往禁欲又冷淡的神情,江邪很满意。他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攻,认认真真按部就班做着这具身体的开拓者,细细地从上至下都亲-吻了个遍,江邪上上下下照顾了一遍,舔舔嘴唇挺直身时,他的心都因为面前人的表情猛地停掉了一拍——   顾岷正支起半身,深深地凝视着他。   那样的眼神浓稠的像是搅不动的黑夜,里头透露出的意味甚至让江邪心惊肉跳起来。   这个猎物,并不是那么容易征服。   这个念头并不能让江邪望而却步,反而让他越发感觉到几乎灭顶的亢奋。他将人压在床上,按照着昨天看到的流程一点点向下进行,力图将人照顾的意乱情迷,同时悄无声息探过一只手,去枕头底下摸手铐。   冰冷的触感碰到手心。   江邪悄悄地将它从枕头下抽出来,瞄准了身下人闭上眼喘息的时机,猛地对准了顾岷的手腕,一下子锁了个严实!   顾岷一怔,望着他的眼中流淌出诧异来。   “不要怕,”江邪将他的另一只手慢条斯理锁上床头,低声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乖乖的,让哥哥疼疼你,嗯?伤了你就不好了……”   已经锁上了,剩下的就不怕了。   江邪的防备神经松懈了不少。   想要……想要现在就让这人彻底臣服!   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向着桃源直入而去,想着即将到来的高峰,天灵盖处流淌的电流一阵高过一阵。   可就在下一秒,局势陡转!   顾岷的另一只没有被铐起来的手中不知何时拿着钥匙,轻轻松松在锁孔中一捅,手铐应声而开,啪嗒落在床头。江邪目瞪口呆,望着他手中的钥匙,尚且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开的?”   这钥匙,他明明应该好好地藏进了柜子里才是!   然而他的疑问已经得不到解释了。   来不及等他想明白,顾影帝一下子便擒住了他的双臂。江邪的手被他牢牢地握着,瞧着他拿着那副手铐向上头铐,一下子头皮猛地发麻起来,瞬间明白了这人是想做什么,“艹!”   哥哥我是想和你上-床,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角色!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双脚猛地用力,狠狠地踹向男人。顾岷的身手却比他很快,转眼已将他的手脚都牢牢地制住,膝盖紧紧压着他不安分的双腿。   江邪头一回知道,顾岷的力气原来有这么大。   他的力气已经算是极大的了,可顾岷却仍显得游刃有余,手掌如同牢固的铁爪般将他死死制住,在他拼命的挣扎下慢条斯理将手铐向江邪的手腕上套。   咔哒一声,彻底锁死。   被拷在床头的江邪:“……”   等等,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可是江邪,这么强悍有力的一位汉子,怎么可能任由自己软萌可爱又少女心的小娇妻反过来压到自己头上?!   骨子里的侵略和占有欲一下子躁动起来,江邪挣扎的更加厉害,整张床都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快放开我,你捆着我干什么!”   “哦?”   顾影帝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薄唇轻吐,话中的意味听的人腿都一阵发软。   “你刚刚……又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   干-你!!!   江邪狠狠地瞪着他。   “我也是,”顾影帝挑挑眉,他慢吞吞地舔了口手指,随即就用这张嘴含住了掌心的钥匙,轻轻一吐扔到地上,“不干别的。”   “就干-你。”   他话语的尾音上挑,江邪竟然从这其中听出了几分愉悦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一字一顿地念着,手上又恶劣地加重了几分力气,让江邪整个人一下子细细颤抖起来,“这不是你刚刚教我的么?”   火彻底烧起来了。   江邪的双手被制,攻击力便猛地减弱了大半。他也从没想过,小娇妻的力度竟然达到这种可怖的地步,他不仅丝毫挣扎不开,甚至连腿脚也一同被牢牢地控制住了,连反抗都成了个荒唐的笑话。   “艹……”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那一声是有别有意味后,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声就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江邪瞪着眼看他从里头拿出那一小管,脑袋叮的一声,完全停止了运作。   这人是怎么知道在哪儿的?   他咬着牙,还没来得及思虑清楚,腰便骤然失了力,一下子软倒在床单上,只是嘴上的反抗仍旧坚持着不肯停止。   “顾岷,你给我放开——啊!”   江邪的头皮都在发麻。   顾影帝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偏偏此刻,身下的小混蛋缓过了这一口气,嘴上仍然不肯就此求饶:“你等着……”   他在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中说,“你等着,你今天要是敢来真的,哥哥我之后一定干的你之后下不了床!”   之后。   顾岷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轻声一笑,瞧见他本钱的时候,江邪的眼前一片发黑。   “等……等会儿!”   他想起来了,我擦我擦我屮艸芔茻,小对象是那个该死的20!!!   20!!!!!   这TM是人该有的尺寸?   这要是真的能插进来,他就裂成两半了!!!   他倒吸了一口气,猛地运足了全身的力量提起腿,冲着小对象的腰部就是一脚——然而男人的反应飞快,一只手立刻便下去,牢牢握住了他的脚踝,慢条斯理地顺着脚心滑动了下,不知在什么地方猛地用了用力。痒意与酥麻一下子涌上来,江邪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儿力气瞬间被卸了个干干净净,“艹……”   怎么这一招,他也觉得这么眼熟呢!   这不是他那篇论文里记录过的招数么!!!   怪异感又涌上来了几分,可接下来,他却再没有什么心神去考虑这是为什么了。   他的身体被整个翻了过来,枪已经抵在了靶心,仿佛灵魂也被人一把攥在了手里,眼前一片白茫茫,“啊……”   他深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算。   眼前都是绚烂的火光,烟花呼啦啦炸开了一大片,进而覆盖了整片天空。世界都碎裂了,顾岷为他重新拼装组成了一个崭新的。   一个崭新的、看的到天堂的新世界。   -----------   依照节目要求,江父需要单独对他组里的学员进行演技上的指导。他们约定了时间看完排练后,已经是薄暮时分了,天色沉沉暗了下来。组里唯一的女孩子穿着薄薄的裙子,纤细的肩膀和锁骨都于外头露着,在这寒风里头冻得瑟瑟发抖。其他人都已经乘上车离开了,她却仍旧停留在原地,顶着风站在路边叫出租。   “小何,”江父蹙起眉,“你不走?”   女孩子的表情苦闷起来,做了个郁闷的表情,“我经纪人有事儿,挪不开身……”   她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他手里带着五六个人呢。”   这也正常。圈里头从来不缺乏新人,有能力的经纪人却是稀缺资源,通常一个人手底下都会带着好几个艺人,忙完这个忙那个,往往顾不过来。江父听了这话,不禁也回想起自己当时初次踏入演艺圈打拼的时候,又打眼望了望这个女孩子。   妆画得也讨巧,浅浅淡淡的,惹人怜惜的很。是比江母还要鲜妍的年轻颜色。   可偏偏江父已经是老江湖了,无心做这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逮住的猎物。他微微一顿,笑得温文尔雅,道:“那我就送你一程吧。”   女孩子一顿,眼睛里头不可自抑地流露出喜色来,转眼又被盖下去了。她眨眨眼,楚楚可怜地道:“谢谢江老师……”   这一句江老师,真是能把圣人的心也给喊碎了。   江父似笑非笑,手里却拿起手机,飞快地发了什么。不一会儿,一辆出租就停在了两人面前,江父的手臂伸向出租,风度翩翩:“快进去吧,小何,专门为你叫的。”   “……”   女孩子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看江父,又看看停在她面前的出租车,半天之后,才勉强咬着牙笑道:“谢谢江老师……”   “不用谢,”江父说,“车费我来付,快上车吧。”   眼见着已经成了定局,满肚子不乐意的女孩也只得低头钻进了车里,心中不由得一阵挫败。她透过车窗望着江父上了前面的保姆车,咬了咬牙,迟疑地发短信给经纪人,果不其然,又被经纪人骂了一顿。   她将手机收起来,眼底颜色不由得也暗了,再不是先前天真无辜的模样。   可是江父却早已没有心思去管了。   他坐上家里司机来接他的车,还不忘问:“怎么样了?”   司机微微苦笑道:“夫人还没从医院回来呢……”   江母最近食量大增,平日里怎么吃也不见胖的脸如今不知不觉已经圆了一圈,腰身也悄无声息涨了起来。江父摸着手感不错,对此很是满意,可白川细心,隐隐便觉出了些不对劲,无论如何也要带着江母去医院检查一下。   “她胖点儿不好吗?”江父冲他吹胡子瞪眼,“胖点儿多好看!”   白管家彬彬有礼,意志却异常坚定。   “不是不好,”他不紧不慢道,“只是这样的情况,可能与夫人身体状况的改变有关——”   他顿了顿,又说:“我已经提前预约了军区医院今天下午的体检。”   面对这样的先斩后奏,纵使是江父也毫无办法。这家里大小事有不少都是白川在拿主意,与家里的成员也差不多了,说话的威信力仅在江老爷子之下,他也只得松了手,看着白川把江母送进车中,亲自带着她往医院去。   待他回到家时,江母与白川已经都回来了,只是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奇异。江母表情莫名地还有点羞惭,瞧见他进门,弱弱地招呼一句:“你回来啦?”   江父心中咯噔一跳,面上却仍是镇定的,点点头:“回来了。”   他将大衣挂到门旁的架子上,紧紧地抿了抿唇,在沙发上坐下了,饮了口杯中的茶。眼神犹且在两人之间盘旋,脑中不知转过了多少个不好的念头,只是口上怎么也不敢问。   倒是白川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率先宽慰道:“没有什么坏消息,至少没有您想象中的那种坏消息。”   江父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与江母是多年夫妻,早已不是三句两句话便可说清道明的情谊。时间久了,这份感情不仅没有向着单薄易碎的方向发展,反而发酵酝酿的越发浓郁,不用打开坛口都能闻到扑鼻的芳香。   若真是什么坏消息……   江父闭了闭眼,不敢继续再往下想,这才问:“怎么样?”   “好消息,”白管家微笑道,“家里这是又要添丁了。”   说完这话,他瞥着江父尚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又加了一句,“夫人这是又怀孕了。”   又怀孕三个字,如同一声平地惊雷,一下子就在江父脑袋里头炸开了。   他表面上多么温和沉稳一个人,此刻却控制不住地连嘴唇都在微微哆嗦,半晌后才不可置信地反问:“什么?”   “什么?”   不久后,被这个消息震得满目茫然的江老爷子也是同样的反应。   江家向来于子嗣上艰难,几代都是单传,每一辈就只孤零零一个男孩,甚至连个丫头都没见。江母年纪也不小了,如今算起来,早已经有四十五岁,这样的年龄,还能老蚌怀珠……   这样听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再三确定过消息的准确性后,江老爷子这才真正开颜,高兴的了不得。他拄着拐杖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立刻便想起自己的宝贝孙子来,忙问:“小兔崽子知道了?”   “不知道呢,”江父这才想起江邪来,“我刚刚才听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没事儿,”江老爷子大手一挥,“等等我去告诉他!”   他一定要亲口传达这个好消息!   谁知这一夜,江邪的电话打了两三遍,始终都处于关机状态。江老爷子打了又打,又问了童宵,得知江邪此刻确定没有工作,而在自己的公寓里,便兴冲冲地乘上车,预备连夜杀去江邪家。 第51章 这不科学   江邪已经记不清他是第几次短暂地晕过去了。   头脑昏昏沉沉, 仿佛沉入了一个永远触碰不到底的泥沼。脚下绵软的像是踩着云,从头发丝到脚趾都提不出一点儿力气来,皮肤上蒙着一层晶亮的水光。可怕的是, 在他的体力彻底宣布告终的时候, 身上的人却仍是丝毫不知道疲倦的——除了在他没了意识时放轻了动作缓慢抚慰,除那之外, 他基本上更像是一台永动机。   永动机, TM的!   江邪哪怕当时被送去部队对练, 也从来没累成这个鬼样子过!他甚至开始怀疑, 这真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甜蜜可爱又有一颗少女心的小娇妻么?怎么突然间就被人改了配置了?   改了别的配置也就算了, 改了这种……   江邪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他简直就像是个穿着初级套装混在新手区的小新人,面对着敌方过于强大且集中的火箭炮冲击,被打的整个儿摇摇晃晃,血条转瞬间已经岌岌可危, 徘徊在见底的边缘。   有史以来第一次,江邪有了战略性后退的冲动。   “行了吧……”他勉强咬着牙,艰难地从嘴唇里挤出几个字,“你那玩意儿……又不是钢做的……”   男人汗津津的手扶了他一把, 似是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不轻不重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在猛地蹿起的电流里, 江邪倒吸一口气, 一下子绷直了脊背——   敌方的炮火来的更加猛烈了。   他决定收回前言, 这哪里是火箭炮, 这tm是载人飞船!!!   这是要上天啊!!!   载人飞船在冲上一个短暂的高峰后, 停滞了两秒,随即又再次在轰鸣声中起飞了。眼前皆是绚烂的不成块的色斑,大块大块地旋转着,江邪猛地瘫倒在床上,如同条失了水的鱼,大口大口靠着顾岷的手臂喘着气。   恍惚之中,他似乎隐隐听到了钥匙开动门锁的声音。   然而这想法不过只在他脑海中存在了一秒,下一秒,就成功被男人从脑海中挤出去了——顾岷成了这世上唯一的存在,他唯一能看着的,唯一能听见的,唯一能真真切切感受着的。汗滴溅在胸膛上,炽热滚烫的几乎能烧起来。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自家老爷子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兔崽子呢?小兔崽子人呢?”   ……   在这一瞬间,江邪和他家的永动机都停滞了几秒。   江邪怔怔地回头看,与顾岷的眼神对上了——两人头上的汗珠尚且没有拭去,此刻眼睛一对,都从对方眼里头看出了还未消逝的激情和毫不掩饰的震惊。   真的?   真的。   原先的动作立刻便宣布了中止,火花塞被强制拔出,江邪躺在床上,望着如今这满目狼藉的状态,只觉得眼前一片黑。   这都快成地图的床单和满屋子的味道都不是两三下便能收拾完的,这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两人约着看生命健康教育科普片一时兴起,约着动用了一下子五指姑娘吧?   “手铐!”他哗啦啦晃动自己的手腕,低声催促,“快点!”   顾影帝低身去捡被扔到地上的钥匙,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江老爷子已经来到了门口,转动了门把手。卧室门一下子大开了,所有的一切都猛地呈现在了眼前——正在晃着手铐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拼命催着快点的孙子,还有一个同样处于原始状态背对着他的年轻人……   江老爷子的眼睛瞪大了,嘴唇颤巍巍动了半晌,硬是没挤出去一句话来。   与此同时,江邪的大脑也正式屏幕一黑,随后缓缓浮上来一行鲜红到刺目的大字。   ……完犊子了。   ------   完犊子的两人在穿完衣服后移动至客厅,江老爷子处于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巨大冲击中,仍然木木地没有反应过来。江邪自己的腰酸软的简直像是面条,一路走一路扶着墙,腰腿都用不上一点力,还得强忍着接过了顾岷刚刚新泡的茶,“爷爷喝水。”   江老爷子木然地接过茶水,瞧了眼里头沉浮的茶叶,缓缓品了口,说:“味道不错。”   江邪咳了声,低声道:“顶级大红袍,这一个芽儿都得一千八百八。”   江老爷子的目光骤然一变,猛地将茶盘摔桌子上了。   “一千八百八!”江邪赶忙提醒他。   江老爷子的动作一下子轻了点,脸色阴晴不定地在两人间转了圈。   “怎么回事儿?”他厉声道,从侧兜里抽出一小把乌黑的枪来,黑洞洞的枪口一下子对准了顾岷,周身的气势无比骇人,“还不说?”   顾岷张口便要说话,江邪捏了捏他的手,此刻倒愈发镇定起来,忍着疼痛接了话茬。   虽然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可小对象到底是他亲手选的,也是真心喜欢的。他江邪挑出来的人,哪怕天崩地裂,那也得好好护着!   “就是您看到的那回事儿呗……”他轻描淡写指指顾岷,又指指自己,“我,和他——”   “我们俩,正在处对象,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不是乱耍流氓。”   顾岷的眼里荡起笑意来,从旁边的沙发上抽过两个软垫,层叠着摞起来,让他坐上头了。   江老爷子望着孙子扶着腰慢吞吞往下坐的动作,连嘴唇都在哆嗦。   这动作慢的,比他都像个古稀老人。   “你!”他勃然大怒,“你看看你——你自己做这种事,怎么也拉着人家孩子一起做这种事?!”   “……”   江邪被他这么一叫,反倒更懵了。   什么叫自己做那种事……且不说自己做不到,就说江老爷子看到的那一幕,那不明显是顾岷正在对他做些什么吗!   他才是眼下腰酸腿软的那一个,怎么到了江老爷子嘴里,就变成他诱-拐无知妇男了?   “你,”江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用力撞了撞,极为痛心,“你就算有这种癖好,也不该这么求着别人把自己铐起来——江家的风骨呢?家训呢?都被你吃的干净了???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要准备让他用鞭子抽?”   他自己气呼呼的进了房间,结果一下子从床下翻出了一大箱寇繁当时送的用具来,里头光是鞭子就分了七八种,软头的、带流苏的、质地极硬的,简直能开个鞭子博览会。寇爸爸本来是让江邪用来制住顾岷的,怎么也没想到江邪成功地用这些东西把自己带坑里了。   江老爷子瞧着明晃晃的证据,更生气了,吹胡子瞪眼:“你看,我就说!”   “……”江邪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从江老爷子的话音中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爷爷该不会以为,他们是在玩那种拿鞭子抽来抽去的字母游戏吧?   他靠着门框,借着小娇妻的力量艰难地站直了,分辩道:“你想哪儿去了?我真没受虐的癖好。”   没想到江老爷子根本不信。   “我都看见了!”   他指指顾岷。   “人家小年青那身上,那一道道的,跟种地似的——你敢说那不是你弄的?我进去的时候,你不是还喊着说让他快一点,他不是在找鞭子?”   江邪忍不住轻嗤一声,“什么鞭子,他是在找钥匙——”   “什么钥匙,”江老爷子此刻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又怒气冲天指了指他,“听听你这嗓子,哑的都不像个人了,还跟我这一把老骨头撒什么谎?哦,要不是你想被打,他能这么轻易就拿下你把你铐起来?真当我人老了,就傻了、好骗了?”   江邪的身手,他可是清楚的。那都是他一点点带出来的。   不说是强到无敌手,可对付个普通人,那绝对是轻轻松松的,之前在部队中对练,江邪一个人就能撂倒两三个教官,很是出了一番风头。如今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就被一个小年青制住?   肯定是自己愿意的。   江邪:……   这是他自己愿意的,真的。   江老爷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方才的怒气冷静后渐渐消失,心头的念头也更加笃定。他年轻时,也有不少人玩的开,像是这种有心理上求虐现象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深知这是种心理疾病,一时半会儿矫正不过来,干脆也就不留在这地给被戳穿的孙子找难堪了。   越是年老的人,对这种事的接受能力反而越强。血海里闯出来的人,看惯了生死,把这些事情也就一同看淡了。   能有什么关系?   不就是喜欢被打吗?大不了,整个部队的人都上,一人一鞭子就好了!   他与江邪,很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情谊。两个人的约定是秘密的,偷吃甜食什么的,往往都是齐刷刷瞒着家里其他人。小时候闯了什么祸事,江老爷子也会偷偷替江邪兜着,努力不捅到白川面前去。   虽然最后的结果往往瞒不过白川,可这份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战友情却是留下了的。   江老爷子手踌躇着在手杖顶端摸了又摸,最后决定替这个误入歧途的孙子再收拾一回残局。他随后将枪重新收起来了,脚踢了踢床下那一大堆玩意儿,冷哼着把其中可能有伤害的鞭子都收了个遍,虎着脸教训,“就算要玩儿,也不能挑这种可能伤着自己的,知道么?”   江邪面无表情。   完了,他心想,这是彻底解释不清楚了。   他只能强装冷静地袖着手,望着江老爷子把几根黑亮的马鞭往袖子里藏,每藏一根就要恨铁不成钢地扭头望他一眼。被误会的江邪在自己心甘情愿被顾岷打和自己身手不及人惨被压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艰难地选择了前者,眼睛一闭,干脆默认了。   身后的顾影帝似是觉着鞭子被收了很可惜,还在他身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江邪咬着牙,伸手在他腰上掐了把。   你还可惜……   他可是有整整一麻袋的账,等着和这位“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小对象好好算一算呢。   从头到脚、彻彻底底算的那一种。   江老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冲击到,自己的来意也忘了个一干二净,很快便离开了。他前脚出了门,后脚江邪的手就提上了小娇妻的领子,对着这张高岭之花的脸充满爱意地微笑。   “解释解释,”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嗯?”   他明明是个做足了准备的强攻。   可等前戏铺设完成之后才知道,他居然成了个被人疼爱的受!   这不科学!!! 第52章 这才是科学   江邪气势很足,单手叉腰眉峰上扬, 唇角一动, 从中流露出凉薄又讽刺的笑意来, 仿佛朵来势汹汹择人欲噬的食人花, 眼角眉梢里头流淌的都是此刻喷薄而出的愤怒, “怎么回事?”   顾影帝望着他此刻危险的神情,心神却不合时宜地移了移。   真是诱-人。   这样永远长着刺儿、不肯服输的猎物,几乎是所有狩猎者梦寐以求的, 尤其是这猎物脖颈还带着自己留下的秾艳印痕的时候。男人的征服欲和独占欲在这一刻内攀登上顶峰,顾岷眼眸深沉, 指腹不动声色地在他脖颈上那斑斑的印痕上抚弄着,“在说什么?”   瞧着面前人一下子更加危险的神情, 他低低地笑了出来, 手掌在江邪腰间猛地一用力——方才的酸软猛地重新排山倒海袭来,江邪的腿软成了两条提溜不起来的面条,刚刚的气势瞬间卸了个一干二净。他咬着嘴唇,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艹!”   凸(艹皿艹 )   他本不是喜欢随意飙脏话的人,偶尔生气了才会控制不住冒出来一句。今天从头说到尾, 恐怕是要创下历史新纪录了。   顾岷望着他愤愤的神情,忽然一挑眉, 转身将人拦腰抱起来, 放置在了洗漱台上, 让他稳稳地坐在上面。江邪此刻浑身无力, 猛地被他一抱,忽然反应过来这动作似曾相识,与自己在计划中写的一模一样,只觉得那刚刚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电流又重新泛上来了一次,整个人都因为这一哆嗦,“顾岷……你,你还敢……”   “敢。”   顾影帝叼着他的唇瓣,含着笑意咽下去了他接下来的话,手也别有用意地一划,拍了拍。   “之前的……都好好夹紧,别出来了。”   他望着这小混蛋尤且不肯放弃的双手,慢条斯理地用一只手钳制住了,另一只手去解自己刚刚系上不久的领带。暗色条纹的领带很快便被拆解下来,紧接着被牢牢地缚在了江邪挣扎不停的手上,不紧不慢打了个死结。   江邪望着他的动作,忽然勾唇笑了。   “别的计划都挺好,就是这一点儿还需要再加强啊,小对象,”他手上悄无声息地动作着,冲着顾岷一扬眉,猛地用上力,“就这个结,哥哥我会解不开?”   开玩笑,他可是切切实实练过的,各种绳结摸的可比顾岷这么门外汉熟多了,闭上眼睛都能轻而易举把这绳子解开——等等,我擦,为什么真的解不开?   江邪张着嘴,手上又不信邪地用力拽了拽——没错,是真的解不开。   面前的男人还在含笑望着他,江霸王咬着牙,只觉得气一股劲儿往头上涌,顾岷微微倾下身来,含着些许恶意低声问:“解不开?”   “……艹。”   “解不开,那就轮到我了,”他缓慢拉下裤子拉链,衣冠楚楚,只露出异常雄厚的本钱,在江邪猛然溢出的一声低呼里低头亲亲他,“乖。”   回应他的,是江邪异常愤怒的一声抗议——可紧接着,这抗议就变了味道,背面是冰,前头是火,在这两重天里,潮水汹涌而至,轻而易举便把江邪这艘死活□□着要冲破风浪的船打翻了。   寇繁因为听到喜讯上门祝贺时,被江邪沧桑的脸色和哑的不像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他望着江邪捂着腰缓慢挪动的动作问,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惊诧道,“我不是给了你用具吗?你没用?”   说起这个,江邪就是一腔辛酸泪。   “用了。”   “用了?”寇繁不信邪地提高嗓门,“怎么可能,用了怎么你是这模样?”   “用是用了,”江邪疲惫地挥手,“都被我那小对象用我身上了。”   他重新仰躺回床上,幽幽地道:“我怀疑他能读心。”   寇繁来他公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丝毫没把自己当客人,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看起来像是被坦克碾压过的江邪倒了杯,直到进了嘴才发现这是加了糖的润喉茶。许是照顾着江邪的口味,糖加的极多,还能品出蜂蜜甜丝丝的味道,他啜饮了口,问,“什么读心?”   江邪说:“从头到尾,这都跟我写的完美计划几乎一模一样。”   从那足以令其他男人梦寐以求的时长到固定的姿势,从最开始的床到洗漱台再到浴缸,从解不开的死结到最后的润喉茶……   这tm全都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寇繁不解:“一样还不好?”   这人真难伺候。   “一样是一样,”江邪语气萧瑟,“但是在计划里——我是上头那个。”   如今倒好,这计划倒是按照原样实施了,可实行者和承受者都和他想象中的完全倒了个个儿,那他开头的那些企盼和期待,到底是为了什么?   见识过顾岷尺寸的寇繁哑口无言,半晌之后,只好给这个仿佛世界都被颠覆的青年摸了摸头,语气同情,“……你节哀。”   他左右望了望,见顾岷居然不在,心里头不禁涌上了点愤怒来,有种自己珍视的人不被重视的生气,问:“他人呢?”   “去工作了。”江邪大爷似的趴在床上,“等会儿就来了。”   他望了眼寇繁的脸色,又解释了一句,“他两天都没去,通告推不掉。”   “两天?”   “哦,”江邪说,“我刚刚和你说的,是前天发生的事。”   “……”寇繁的目光迟疑地从江邪露出来的肩膀上无比新鲜的痕迹上掠过,眼带疑问。   “昨天哥哥我不信邪,起床后又和他打了一架,”江霸王伸手捋了捋头发,语气沧桑,“然后前天的事又重演了一回。”   换句话说,他技不如人,再次惨被压。顾影帝原本体恤着他,并没有这个打算,可毕竟初尝其中滋味,一被他撩起火来,也有些控制不了,成功地又让江邪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说到这,江霸王便不由得面色扭曲,伸手碰了碰,“我现在后头还像有什么东西插着似的。”   合都合不拢,简直相当凄惨。   顾岷那玩意儿,那简直就是上膛的枪,□□充沛的炮,正儿八经地子弹连发,一发发把人往绝路上逼。   他想及自己遭的罪,咬着牙,“等哥哥我全好了,肯定要干他个死去活来!”   寇繁一时间也被发小这自己往坑里跳的能力震惊了,艰难地组织了半天语言都没法表达自己内心此刻的感慨,只能沉重地把手搭在发小身上,语重心长道,“人呐,最重要的就是认清现实。”   江邪冷笑。   他还真就不信这个邪!   寇繁为了阻止他继续自己往锅里头蹦跶,只好打电话让保姆给他送放在家里的BL游戏碟,等了半天也没见保姆,反倒是寇迟风尘仆仆上了门,把整个箱子交到他手里,眼神沉沉。   寇繁如今看见他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人是为了给自己送东西来,他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得闷声闷气道:“你走吧。”   寇迟不走,仍旧望着他,低声嘱咐:“早点回家。”   “回回回!”寇繁把他朝外推,风流的眉眼里都多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关了门对发小道,“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小时候明明那么乖……”   说起小时候,他自己的眼神倒是控制不住地一恍惚,随后摇了摇头,将那些匆匆一闪的回忆和画面通通从脑海中晃出去了。   再怀念又怎样?   物是人非、昨日再难回。   寇迟这身份,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岂止是河——那是浩浩荡荡一望无垠的海。他们在海的两岸,不争的头破血流已是难得,哪里能奢心想着重新像小时候一般亲密无间?   可人呐,偏偏就是喜欢回忆这些注定回不去的事。   寇繁低低地叹了一声,随即拿着游戏光盘进了卧室,在江邪诧异的目光里头插进电脑给他看,“来,玩玩这个试试看。”   江邪望了眼,见是个bl向恋爱游戏,不由得嗤之以鼻,“和这一堆纸片人谈情说爱?我有病?”   “这游戏有主攻结局,也有主受的,”寇繁耸耸肩,“你身为攻,确定不试试?”   江大总攻犹豫了一下,到底是重振雄风的念头占了上风,将手移到了键盘上。他身下垫了三个软垫,聚精会神预备通关,许久后鼠标一摔,“艹。”   他居然玩出来了个主受结局!   “别看我,”寇繁面对他的目光耸肩,“你自己选的。”   “这个不算!”江邪的那一点斗志眼下全都燃了起来,“再来!”   第二轮,据说是十个主攻里头才能出一个主受的,江邪就是那难得的十一分之一。   第三轮,据说是一百个主攻里头才能出一个主受的,江邪又是那罕见的一百零一分之一。   第四轮……   等到一个纯粹主攻的游戏都被他打出了bug般的主受结局之后,江邪对着电脑屏幕冷静地下了结论,“我一定是被我的粉丝诅咒了。”   所以才和这类游戏八字不合。   寇繁:“……”   这自我欺骗,来的还能更假一点吗? 第53章 我就不信了   “哥哥我就不信了……”   江邪体内的斗志熊熊燃了起来, 身后都要具象出无数簇橙红的小火苗。他把手放在键盘上, 正欲再战, 忽然便听到门口的开锁声骤热响起。   江霸王的手一顿, 幽幽回头一看,果然是把他折腾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来了。   相比江邪此刻凄惨的模样, 顾影帝的状态真的要好上太多——那眉眼里头浸出的都是明晃晃的心满意足, 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诠释着容光焕发,恰好印证着“春光满面”这个词。   江邪瞧着他, 想起自己本来才该是这个精神百倍的人,不由得更加不爽了。   “钥匙哪儿来的?”他幽幽地问小对象。   顾影帝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先进了厨房将走之前熬上的白粥关了火,盛了一小碗回答他, “童宵给的。”   “……”江邪在心里立刻把童经纪人划分进了叛徒阵营。   他伸出手:“先给我。”   在自己技不如人的时候,这钥匙放在这活体载人飞船的手里, 他是一点也不放心——想想看,一只狼握着一窝子鸡崽的钥匙,这能让人安心吗?   当然,江邪并不认为自己是弱不禁风的鸡崽。然而事实是,在经历了两天的摧残之后,初涉此业的江邪的确是被折腾的腰酸背疼力气全无,哪怕是野性的豹子, 此刻也被拔了爪子变成家猫了。   顾影帝低低笑了声, 把勺子里的粥喂到他嘴边, 问:“怕了?”   寇繁顿时心中一凛, 刷新了对于顾岷的认知。   这简直是捏制住了江邪性格的软肋啊!   让犟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的江邪承认他怕了,这难度与攀登珠穆朗玛峰也差不了多少了,基本上都是普通人一辈子没法完成的任务。   果不其然,江邪一下子被触碰到逆鳞,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窜起来,“开玩笑,哥哥我会怕?”   顾岷含笑望着他。   可这小混蛋这次学精了,手心依旧向上朝他伸着,死活不肯上当,“但就算我不怕,这钥匙也得先还我——小对象,在我面前用激将法,你手法还是嫩了点。”   男人唇角的笑意似乎凝固了下,紧接着又优雅地扯开了,薄薄的一层在唇边晃荡,将口袋里的钥匙整把交到了江邪手里。   江霸王满意了,接过钥匙,这才施恩似的微微张开嘴,将勺子里头一小口被吹的温度正好的白粥含进嘴里。   粥是顾影帝走之前就熬上的,米的边缘都熬化了,软绵绵地绽开来,嘴里溢满了清淡的米香。寇繁瞧着江邪像个大爷似的一口一口被喂,只觉得牙疼,眼睛也快被闪瞎了。   他趁着顾岷去再盛一碗时低声问:“钥匙真不给他?”   这可不像是江邪这种认定了就掏心掏肺的性子。   江邪手一顿,随后望了他眼,幽幽道:“给。”   “那你……”   “现在不行,”江邪咬着牙,露出一个斗意盎然的笑,眼里头咕嘟咕嘟煮着邪气。他抿抿唇,一字一顿道,“等我能打过他时再给。”   寇繁失笑,觉察到这一次真的是让江霸王吃到了教训。   不然,从来都坚持硬抗绝不退缩的江邪,怎么可能说的出这种妄图躲过某种事的话?   不过江霸王一点也不觉着自己这是退缩,他正气凛然地下了结论,“这叫做战略性后退。”   “……”   过了一会儿,顾影帝端着新鲜切好的水果和糖来了,江邪下意识便开始作妖,喝个牛奶先嫌烫后嫌凉,到最后还指着那一袋白糖非要倒进半袋去。顾影帝也不生气,从头到尾噙着笑意望着他折腾,眼里头荡漾着的脉脉柔波几乎能把人看化了。寇爸爸实在没有心思看他们眉来眼去你推我拉的场景,坐了不一会儿便起身告别。   他和江邪是多年的发小了,感情亲的跟亲兄弟也没什么两样,因此江邪也不去客气地送他,只懒洋洋趴在椅子上挥挥手,嘱咐他:“路上小心,别飙车!”   寇繁心口明明是热乎的,面上却装作不屑哼了声,转身下了楼。   他启动了车,在玛莎拉蒂发动机的声音中忽然想,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个人了呢?   过去二十多年,他眼睛里头只有江邪,所以看不进其他人。   可如今,望着岷江两人的模样,寇繁那一点文艺青年的心也被彻底激发出来了,气球似的胀满了胸口。   多好啊。   能找到一个人容忍彼此所有的小脾气 能肆无忌惮地拥抱、亲吻……这些,几乎都是始终出于单恋进行时的寇繁从未体会过的,而现在,那种燃烧着的激情,终于让他这个冷眼旁观的看客也动了心。   在他想,先前父母介绍的几个相亲对象,也是时候该见一见了。   ——————   而此刻的江邪作完了妖,忽然心念一动,把小娇妻喊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顾岷一眼,由于正在清洗餐具,顾岷此刻身上套了件居家的围裙,上头还有行细细的白色小蕾丝碎花,少女心的不行,独属于十六岁少女的小情怀几乎要从其中迸发出来。   江邪看了又看,目光停留在蕾丝上,怎么看怎么觉着小娇妻就是个当受的料。   他幽幽道:“这围裙……”   顾影帝的衬衫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一小截线条流畅清晰的小臂,上头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男人味不打折扣地向外蔓延。因着这天生优越的宽肩窄腰,他穿着这样的围裙也不令人觉着滑稽可笑,此刻低头望了望,解释:“今天去买东西时送的。”   可江邪不知是哪根神经不对,目光中仍旧满含着同情望着他,“难为你了。”   顾影帝:“?”   想及小娇妻实际上揣着不敢向外显露的那颗少女心,江邪之前被压的不平顿时消失了不少,转而在他臂膀上拍了拍,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低低叹道,“哥哥都懂,的确是不容易。”   顾影帝:“???”   “来试试这几款游戏,”江邪以一种宽慰又体贴的语气说,“一定很适合你。”   “……”顾影帝望了眼那粉红又少女的洁面,开始反思自己在小混蛋的心里到底什么样的形象。   不过除了谁上谁下这种原则性问题外,他并不愿意在其它方面违了江邪的意愿。因此他还是坐了下来,认认真真将那些攻略游戏打了一遍。   第一次,主攻结局。   第二次,十一分之一的概率,主攻结局。   第三次,一百分之一的概率,主攻结局。   ……   顾影帝拿下了所有的主攻结局,仍有些不解其意,他望向旁边坐着的小混蛋,却意外地在江霸王的眼里头看出了点惊呆的情绪来。随即这一点惊讶迅速演变成了宝宝不开心,江邪往床上猛地一躺倒,迅速把被子拉过了头,由于腰还疼着,他只能泄愤似的在空中蹬了几下腿。   “啊啊啊啊啊!”   他不信,他不服!   这种游戏一定是被岷江cp粉诅咒了!!!   ——————   无辜躺枪的岷江cp粉这一段时间其实一直很安生。江邪一直没有出来露面,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他的粉丝也不急,只是默默地又把“打击江江小分队”重新组建了起来,妄图在各个游戏里逮住自家不务正业的正主。   反倒是顾岷,平日里总是神色冷清的一朵高岭之花,如今这脸上却是三不五时便挂上笑意。哪怕记者问的是一些明显别有用意的问题,他也噙着浅浅的笑,笑的原本准备挑事的女记者都情不自禁红了脸,嘴边咄咄逼人的逼问绕了圈,到底是咽下去了。   纯粉们纷纷猜测,自家影帝怕是遇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毕竟当年他获得影帝时,那脸上也是没什么笑的,沉静优雅的就像是尊大理石雕像,看不出一点人该有的感情来。   只有以祁乐乐为首的cp粉们一看就嗅出了糖味儿,默默在心里臆测了一番,将江邪这些日子的不露面和顾岷最近显而易见的好心情挂上了钩,悄悄地往外产了好多粮。   不得不说,她们的猜测有相当大一部分都完全符合事实真相。   祁乐乐逛了圈自家超话,清理了几个没事来找事的微博,忽然便看到有一个新注册的小号在首页真诚发问:你们为什么不站江岷呢?说不定顾岷内心里藏了个十六岁青春美少女呢?   这条微博的底下很快便聚集了一大堆哈哈哈。   【顾影帝是少女?哈哈哈哈哈!】   【江江是攻,哈哈哈哈,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哈哈哈哈哈宝宝看见没,外面的天亮了,怎么还在这儿做梦呢?】   祁乐乐也乐不可支,跟了一条。   【这种明摆着不可能的事,孩子,你是不是傻了?】   三秒后,她想点进江邪的微博,却意外发现自己进不去了。   ……咦?   怎么回事?   祁乐乐一脸懵逼。   她怎么突然被自家正主关小黑屋了??? 第54章 风波再起   这一天被拉小黑屋的少说也有三五十人。几十个粉丝面面相觑, 一时间都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回事, 等到彼此看了看评论记录,立刻便回过味来了, 心里头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不是……   不说别的,这人总得凭良心说话啊……   粉丝们的心很坚定, 不是攻就不是攻, 哪怕你把我拉黑了你也当不成攻!   明眼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江邪那身板虽然看起来硬实,可跟顾岷一比, 那差的还真不是一点半点远。顾影帝是当年当武替练出来的实打实的好身材, 正儿八经八块腹肌, 排列整齐的跟巧克力似的,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上上下下一点不缺。   更何况顾岷还有一个众所皆知的外号, 亚洲小钢炮。   凡是当艺人的,总免不了暴露在公众视野里,尤其是演员和歌手这种特殊的职业,舞台上轻柔的布料贴着皮肤擦来蹭去, 难免会发生些尴尬的情况, 身上穿着的衣服偶尔紧一点, 都能被人看出本钱的轮廓来。   顾影帝……那是真正的让男人看了羡慕、女人看了脸红的尺寸。   我们粉丝很讲道理的,就是以唧唧大小论攻受!   江邪的粉丝不仅坚信自家偶像当不成攻, 甚至还隐隐有些担忧他的腰——这好几天都没出现在公众面前, 怕不是要断在了床上。   以祁乐乐为首的大粉正在商量要不要买点什么东西送到工作室, 忽然便见一个小粉丝惊慌失措地来敲她,【吧主吧主,你去首页看了吗?】   祁乐乐莫名其妙,【去首页看什么?】   【看新闻呀!】小粉丝急的连打了一串感叹好,【江爸爸好像出事了!!!】   出事。   这两个字让祁乐乐忽然心中一黑,不觉想到了江邪被污蔑吸毒的那些日子。她们这些粉丝不分昼夜地亮着屏幕,拼了命似的控评,想要让那些恶意的评论尽量散去——   可是做不到。那些乐于见江邪吃瘪的人仍旧会不分青红皂白上来踩一脚,想把这面曾经高高在上万人追捧的大旗踩进泥沼里。   而当事实真相终于大白于公众,先前那些恶语相向的人却把头一缩,微博一删,又躲回乌龟壳里过起了他们自己的日子。他们谁也不觉得自己应当为当初说过的那些恶毒的话负责,毕竟,“当时大家都那么说,哪止我一个呢?”   他们都拒绝承认,自己也曾是那浩浩荡荡网络暴力大军中的一员。   而如今,祁乐乐望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心头又泛上了点不好的预感来。   而她的预感,一向很准。   --------   江父再次上了新闻。   然而这次与他往常的新闻都不同,他与一起杀人案件直接挂了勾——《戏精的诞生》里他所带的一名女学员遭受了性暴力,被人发现死在了公司为她租下的公寓里。而在警察调查取证的时候,从她的手机中发现了她三番两次发给江父的消息,言语之中很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江父因此也被警局请去了喝茶。   可媒体对于这些桃-色新闻的嗅觉远远比官方敏锐的多,几乎是立刻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各大报道抢在官方结论出来之前便占据了无数版面的头条。   ——《江明博疑似出轨女学员!》   ——《二十岁妙龄女学员离奇身亡,原因竟与他有关?!》   ——《又一爱情神话破灭,江明博夫妇终难逃离毁灭之路?》   这些报道往往极富煽动性,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有狗仔将江父当初为这位女学员叫出租的画面也拍了下来,故意忽略了两人是往不同方向去的事实,暗指两人恐怕偷偷有染。   一时间,众人哗然。   江明博与郁荷,当年便是出了名的金童玉女。两人的结合让双方浩浩荡荡的粉丝群都伤透了心,之后痛哭了一场,默默将对方划分为了自家人。时至今日,他们也常常于节目之中毫不避讳地秀恩爱,虐狗程度一如二十年前。说是圈里恩爱夫妇的代表,一点也不假。   不得不说,绯闻永远都是传的最快也最受欢迎的那一类。不过短短一下午,江父还没从警局出来,他们感情破裂劳燕分飞的消息就已经传的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恰巧江邪在家歇了几天,也正赶在今天准备赶通告,立刻被闻讯而来的狗仔们堵了个正着。   童宵开的保姆车被团团围住,一步也不能前行,喇叭声按得响成一片也没人搭理。他无奈地回过头,却发现自家艺人已经在穿外套了,不由得一惊,“你干嘛?”   “干嘛?”江邪眉梢冷冷一挑,唇角上勾,“下去。”   童宵倒吸一口冷气。   “陛下,咱这会儿能不添乱了吗……外头这么多记者,你自己下去,这不是往狼嘴里送羊肉吗?”   江邪冷声一笑,“那也得他们有这福气吞下去。”   他这会儿身底下还垫着两个垫子,因着莫名被攻的事脾气冲的很,跟个二踢脚似的一点就能爆,就差个人来让他出出这口气。恰巧这有一群愣头青自己傻头傻脑冲上来了,不找他们,还找谁?   江霸王一把把车门拉开,毫不犹豫地下了车。车上的小助理看的心惊胆战,问:“童哥,真没事儿?”   “……有事。”   “那怎么办?”小助理急了,“不拦住他?”   “放心,”童宵拉上手刹,幽幽地说,“不是咱们,是这群倒霉的记者有事——等着看,江霸王要教他们做人了。”   他从前窗玻璃里打量着这群好像是见了肉的饿狼似的扑上来的记者,隔着玻璃满怀同情地望了他们几眼。   啧啧啧。   看来江.良辰.日天.怼天怼地怼空气.邪有一段时间没上线,这些人就忘了个干干净净了。   真可怜。   “都别吵,”江邪在连珠炮似的提问中不耐烦地说,“一个一个问。”   “关于你父母的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江邪冷笑一声,“用眼睛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眼睛有问题?”   “他们现在还是在一个房间休息吗?是否已经分居?”   “你怎么这么爱操心,这对你来说有意义吗傻孩子?你成年了吗就敢向我提这种限制性问题?”   “你是否听说了父亲出轨的消息,有何感想?”   “哦,我感想必须非常深,”江邪慈爱地望着他的脸,“就像你当初听到这个消息一样呢,傻孩子。”   几个被怼的记者面面相觑,仍旧不愿意罢休,继续拼命往前挤。江霸王双手揣兜,大爷似的微微扬起下颌,望着他们。   “还有问题没?”   他周身的气质实在太过骇人,离他最近的记者心中一惊,竟然莫名地有些心慌。他稳了稳自己拿着话筒的手,执拗地又将话筒对准了江邪,“你真的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啊,”江邪说,“瞧瞧你们,一个个挤过来,就为问我这么一些没有任何实际证据的无聊问题。而我能怎么样呢?”   他顿了顿,唇角笑意更深了些,语带深意,一字一顿道,“我只能像个父亲一样把你们原谅。”   记者们被他这一句话说的一愣,待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占自己便宜时,江邪早已经慢腾腾挪动了几步,走出了他们的包围圈。他眼疾手快直接上了车,只给他们留下了一长溜汽车尾气,气得几个记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望洋兴叹。   “这都什么事儿?”一个小报狗仔忍不住抱怨道,“正经的问题一个没回答,反倒拐弯抹角把我们都骂了一顿,往常采访哪个艺人,也没见这种敢正大光明甩我们脸子的……”   “你可算了吧。”旁边的前辈整理着胶卷,听了这话,不由得嗤笑一声,“这算是什么甩脸子?你是不知道,当年江邪摔相机扯胶卷、给全体记者上党-课的时候,不照旧是压的平平的,一点儿水花也没激起来?”   “他那些粉丝啊,就吃他这个调子。就算你把他骂人的报道发出去了,也没几个人会在乎,反倒惹得自己一身臊,何必?”   江邪就是圈里这潭深水里的一块臭石头,不踢碍事,踢了却只能伤了自己的脚,半点别的用处也没有。他们早就已经摸透了、看熟了,明明不想往上招惹,却偏偏这人流量大,自带话题度,明晃晃地又放在那里馋人。   重新整理了一下方才的稿件,老记者认命地叹了一声。   “算了,”他疲乏地说,“走一步算一步,能发什么就发什么吧。”   -------   外头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江家却安生的很,那些传闻半点儿水花都没在这家里激起来。   身为多年故交,寇繁提着父母让带的补品登了江家老宅门,入门便看见江母端着一个比她的脸还大一圈的汤碗在喝汤。汤里炖的是乳鸽,白川亲自下的厨,接连用煲汤锅炖了三四个小时才舍得从炉子上端下来,汤汁都被熬成了乳白色。上头的一丁点油花被撇净了,余下的只是纯粹鲜香的气息,浓郁的让人食指大动。   “小寇来啦?”   江母放下碗,笑眯眯地招呼。   寇繁也是江家的常客了,江母看着他长大,跟自家养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瞧见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忍不住嗔怪道:“这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寇繁放下补品,笑道:“伯母,您这碗比我平常用的可大多了。”   江母一笑,再瞧见寇繁后头跟着的寇迟,先前的笑模样就淡了不少,淡淡道:“你也来了?”   寇迟也知道自己的私生子身份上不得台面,被这样区别对待面上也没有任何神色。他更像是尊用大理石雕成的雕像,不带什么表情,只也跟着喊了句伯母好,便沉默地将东西提进来。   凡是在军区大院里待了几年的,都知道寇家是笔烂账。   江母看着寇繁和江邪一起厮混长大,心难免便更偏向他,对这个突然蹦出来威胁寇繁地位的私生子一点好感也没有。她淡漠地招呼了两句,便又转过头来,继续和寇繁说话。   说着说着,话题不由得转到了她们最擅长的八卦方面。江母放下汤碗又开始嗑瓜子,一边嗑一边兴致勃勃地问:“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怎么样?”   “……”寇迟的手忽的顿了顿。   “还好,”寇繁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他不经逗,这么一说面上有些不可抑制地泛薄红,“前几天见了一面。”   “我看挺好,”江母继续道,“脸小,也白——啧啧啧,那脸,长的跟明星似的,真好看。”   她又往嘴里塞了把瓜子仁,下了定论,“一看就是好人。”   寇繁对她颜控的属性有所了解,不由得笑道:“伯母眼里哪个好看的不是好人?”   “当然有,”江母说,“比如之前那个奚含卉……”   奚含卉自从上次惊吓过度住院之后,已经有很久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了。她落在江母每每想及她,还是忍不住要感叹,“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偏偏就要走这条路呢?”   他们专注地说着话,谁也不曾注意到寇迟眼底明明灭灭的光。 第55章 伪骨科   两人在江家坐了很久, 江母还留他们吃了晚饭。虽然这顿饭主要请的只有寇繁一人,可寇迟紧紧跟着坐在旁边, 来者皆是客, 她也只能装作看不到, 偶尔只帮寇繁夹点菜。   饭是白川烧的, 寇繁如今对于这个管家还是有种天然的畏惧,瞧见他便下意识站直身,干笑两声:“白管家。”   白川彬彬有礼地点头, 将手中的盘子放到桌上。各式餐具在他手中乖巧的如同绵羊,安安静静各归其位, 没有发出一点碰撞声。   他最近做饭的手艺随着江母挑嘴的程度水涨船高, 迅速升到了足够去饭店掌勺的程度,做什么都是不肥不腻,即使是肉菜也见不着什么油星儿,可鲜味却一点也没有折损。   江母与寇繁说:“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   的确是老大不小。寇繁自己心头一盘算,如今已是二十四年光阴匆匆过去,他从小一同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江邪都已经找到人攻上本垒了,他却连个垒的边缘都没摸着呢。   江母最近已经找到了儿婿, 催起别人家的孩子来一点都不心虚, 带着江南水乡浸润出的柔柔调子同他闲谈:“这种事啊, 还是要趁早好。你和我们小邪都是一个性子,小时候爬树翻墙一个比一个在行, 就是对小姑娘一点都不感兴趣, 人家去偷偷掀小女孩裙子的时候, 全班就你俩不去,小邪还可有理了,振振有词地冲我嚷,说根本就没什么可看的!”   寇繁想起幼时,眼底禁不住也漾出了些淡淡的笑意,“那时还小呢。”   “对,”江母饶有兴致地说,“你还说你弟弟比小姑娘都漂亮——”   她这句话出口之后,骤然想起如今两人已然完全不同的身份关系,刚刚险些说出去的话在舌根上绕了一圈,最终悉数咽进了肚子里。   寇繁一时间也很是尴尬,眼神游移不定,笑了两声:“我还说过这话?”   他说出来之后,忽然也隐隐有了点印象。刚接过来的寇迟其实不是特别漂亮,他的母亲早早去世了,一个孩子在家吃了上顿没下顿,面黄肌瘦的。   可那时生的优越的眉眼就在那里搁着,足够引人注目了。   等到在家里被他好吃好喝地喂大后,寇迟的五官很快便彻底显露出来,小孩的皮肤也极好修复,没几个月便白皙了几度。那时他的瞳仁极大,乌蒙蒙的,看什么都像是噙着水雾,眼睫又长又密,脸颊眉眼什么婴儿肥,瘦瘦的,比班上的小女生都要好看。   再想想,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并非不能理解。   他偷偷瞧了眼身旁坐着的沉默高大如岩石的男人,有点看不懂了。   明明小时候是比自己还要秀气的长相……   这一顿饭吃完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色浓稠的搅都搅不开。寇繁双手插在薄薄的风衣兜里走在前头,寇迟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头,沉默的像是附在地上的薄薄一片影子。   他们走到树影下时,寇迟忽然出了声,唤住了他。   “哥?”   “……”   寇繁连头也不曾回。   寇迟却并不曾放弃,他顿了顿,喊出了一个已经被淹没到岁月里头的名字,“繁哥哥?”   小时候这三个字就是他的咒语。他靠着这个来召唤无所不能的超人,凝聚起对抗整个世界奔涌而来的恶意的强大盾牌。   而如今,他的超人眼睫颤动,终于还是因着这个称呼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你那时说过的,”寇迟俊朗的眉眼在树影下,遮的有点看不清了,他的面部一半是阴影,一半是路灯映出的盈盈光亮,“你说过的,你要娶我。”   寇繁一瞬间心神剧颤,下意识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竟生出了几分心虚来。寇迟不动,他也只好停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什么时候说过?”   寇迟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说过的。”   他执拗地盯着不远处那人的背影,眼睛里炽热的能燃起火。   寇繁莫名的一阵心烦,解释:“那时候不懂事……”   “所以,”寇迟截断了他的话,“你准备违背诺言了?”   寇繁一阵挫败,他怎么就是和这人讲不通道理呢!   他干脆整个儿扭过身来,直直地看向这个与他身份完全对立的私生子,“不是违背——”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寇迟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他的腿长而有力,高大的身影投下的影子将寇繁罩盖了个严严实实。寇繁处在这片影子里,仿佛失了水的鱼,微微张开了嘴茫然地望着他,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哥去相了亲?”   实在是太近了,几乎连胸膛的颤动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是!”   寇繁终于涌上了点怒意,语气也重了几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然而寇迟只是望着他,半晌之后,才惜字如金地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好。”   他后退一步,仍旧望着寇繁,“哥……很好。”   他转身抽步,毫不犹豫地迈开腿离去。寇繁懵逼地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没有回应。   寇繁孤零零地站立在原地,忽然觉得胸有点闷闷的。   他站立在原地,忍不住挫败地跺了跺脚,将脚下薄薄的树叶都搓成了碎渣。   “都这么晚了……”   他的眼睛仍然望着寇迟离去的方向,像是要从其中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来,或是得到什么足以宽慰他这种心情的结论——可是都没有。寇迟走的丝毫不加犹豫,坚定的甚至连回头驻足都没有过一次。   寇繁赌气站在原地半天,干脆也将手一甩。   “不就是出去玩儿吗!”   他咬着牙。   “谁会输给他不成!”   灯红酒绿,衣香鬓影,没有什么人比寇繁这个风流薄幸的公子哥儿更熟悉了。他召集了闹嚷嚷的一群狐朋狗友,在酒吧旋转不断的灯光里举起杯子,鸡尾酒几层不同的色彩在高脚杯里叠宕着,冲撞出海浪似的边缘来。身旁的朋友像是见了什么稀奇事,诧异地望着他,“寇哥,不是不喝酒么?”   “为什么不喝?”   寇繁把手里的杯子捏的更紧,晕晕乎乎回应,“又、又没人管我!”   他难得开怀畅饮一回,一下子便喝得断了片,一个人趴在柜台上不知嘟囔些什么。这是他们惯常来的酒吧了,几个酒保都对他们熟悉的很,瞧见寇繁喝醉了,还很是热心地道,“扶这位先生上上面房间里醒醒酒吧?”   酒吧上头便有好几个干净房间,都是平常没人住的。陪寇繁来的朋友自己也喝了不少,听了这话,勉强用被酒精侵袭了的脑袋思考了下,随后晕晕乎乎点了点头,大着舌头回答:“去、去吧。”   寇繁被两个酒保架着胳膊送到了房间。   他已经完全意识不清了,只模模糊糊觉得自己躺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随后有人低低的说话声在耳畔响起,他只能隐约听清几句“老板”。   在那之后,有什么人的胳膊垫在了他的头下,为他加了一个枕头,让他睡得更舒服些。被子被从脚下拉了上去,一直拉到脖子下,寇繁在迷蒙中尝到了温热的水流,汩汩地流淌进嘴里,很好地缓解了他快要灼烧起来的喉咙。   “别再欺负我了,”那人拿手臂摩挲着他的头发,低低地唤,“哥……”   --------   寇繁第二天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这份懵逼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着他在凌晨时做的一个梦。   很旖旎的梦,全都是不可描述的镜头。要是拍出来,那妥妥就是禁片的节奏。   这本来也是寻常的事,寇繁也不是什么诸事不懂的小孩了,对这种冲动代表了什么简直不能更清楚。   真正让他崩溃的,是在这梦境中的最后一句。   梦里那个被他压在身底下的人,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哥,然后露出了寇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寇迟……   寇繁绝望地把头抵在桌子上,哐当哐当撞了好几下,整个人从头到脚诠释着什么叫做生无可恋。   这都是什么事!!!   且不说两人关系究竟有多尴尬,单说寇迟是他弟弟,这种事就绝对是荒唐而且不容于世的,不说别的,寇繁自己就完全接受不了。   可想象一下,把寇迟这种强壮的人压到身底下……   不、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觉得,还蛮带感的说。   等等……   寇繁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念头,顿时更懵逼了,默默反锁了卫生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球蹲在了马桶盖子上,像是要成为种在这上头的一块圆润的蘑菇。   他打电话给江邪时,声音中也充满了生无可恋的意味。   “喂?”   那头的江邪却是精神满满的,“喂!”   寇繁听着那头的声音隐隐觉得有点不对,问:“你在干嘛呢?”   他想了想,自己先一下子薄红了一张脸,不可思议道:“你、你这种时候怎么还接电话……”   “在健身房,”江邪说,“不如还能干什么?”   他可是励志要压倒顾岷的人,怎么能不抓紧一切时间健身!   寇繁讪讪:“哦,只是健身啊……”   那头的江邪回过味儿来了,登时懒洋洋道:“大清早的,你这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呢,老寇?”   寇繁莫名有点心虚。   他辩解道:“你自己听你这呼吸声,怎么可能不想多?”   江老干部准时上线,教育道:“这种时候,就该多背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治……”   寇繁顿时一阵头疼,赶忙岔开他的话题。他想了想,诧异道:“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你回家?”   江邪也很茫然,“我为什么要回家?”   寇繁比他更吃惊。   “你不知道?”他说,“伯母不是怀孕了吗?没人通知你?”   电话那头猛地传来哐当一声,江邪一下子没站稳,从跑步机上摔下去了。   听说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后,江邪气汹汹杀回了家,“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江老爷子摸着茶盖的手一顿,这才想起自己当时因为受到过大冲击而遗忘的传话任务。他干咳了声,避开了孙子的目光,偷偷又往绿茶里扔了一小块方糖。   江邪仍旧不放过他,目光如炬。   “这能怪我吗?”江老爷子抗不过去了,干脆也扔了茶盖,同样气汹汹望着他,“我当时为什么忘了,你说!”   他本来是过去传达一个惊喜的,没想到自己先迎来了一个大“惊喜”,没有喜,全是惊,差点没把他这颗老心脏吓得差点停过去!   江邪想起自己那天被撞破的事来,面上的理直气壮顿时少了点。他伸手向后捋了捋头发,不作声了。   祖孙俩人面面相觑,默契地转开了目光。   “……喝茶?”   “……嗯,喝茶。”   于是桌上的一罐方糖时不时被偷摸一颗,眼看着便要见底了。 第56章 挖个坑   江父回来时, 白川正举着那个空着的糖罐对着祖孙俩兴师问罪。可这两人一个慢悠悠不动声色品茶,另一个戴着耳机装作谱曲,谁也不承认是他做的。   江母端着满满一罐子话梅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 那架势跟进了电影院似的。她率先瞧见江父进了门, 立刻懒洋洋招呼, “回来了啊。”   江父点点头,将自己带的包挂到了旁边的支架上, 从中间抽出了厚厚一沓文件。   “这是什么?”江母又往嘴里塞了颗话梅, 含着它口齿不清地问。   江父却不动。   他的眉头蹙地紧紧的, 沉思半晌,这才低低道:“小川呢?”   江母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她的身子挺直了些,诧异地打量着丈夫脸上的神情, 心中蓦地有了一个猜想。   “这事, 和云南那帮人有关系?”   江父避而不答, 只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之后站起身, “我先去和爸谈谈。”   父子两人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下午,到了最后,将白管家也一同叫了进去。江邪一边拨弄着吉他,一边注意着书房那里的动静, 心也像是悬挂在根线上似的,千钧一发、摇摇欲坠。   倘若只是寻常的炒作事件, 那根本不需要白川出手。江家父母都是娱乐圈里头混了几十载的老人了, 公关能力数一数二, 别说只是被误会和一个女学员有一腿了,哪怕是更大的黑料兜头扑来,只需要内部活动活动,再往外发个声明,便能让这些风言风语消失个七七八八。   真正让江邪担心的,是白川。   从成为江家管家开始,白川似乎便是十年如一日地沉稳从容,处置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在他的梳理下,清晰地像是掌心里的一道道纹路,一低头,便可以一览无余。   从江老爷子,到江父江母,再到江邪。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处在他的照顾之下,他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三十些许的年纪,行事却已经圆滑干净的像是个在官场上沉浮打拼了多年的老人。甚至是江家登门的客人有时也不免交口赞叹,直言白川一人抵得过三四个得力的下属。   可就算再八面玲珑,白川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痛处。他不说,并不代表这伤口便已经愈合了。   江邪等到晚饭时,终于从江老爷子口中得到了确切消息,从女学员的身上,他们查出了之前给江邪注射的新型毒品,恐怕和始终在逃的响尾蛇有关——这才是让江父在警局里待了这么久的真正原因,他跟随警车连夜奔赴现场,忙了一天才回到家中。   “恐怕等不了多久了,”江老爷子面容肃穆,“哪怕真是条会咬人的响尾蛇,这个时候,也该露出它的尾巴来了。”   说这话时,他的面前又出现了得意门生那张意气风发的脸——那样年轻的、俊朗的、被热情与信念所支配着的脸,仿佛放着光。得意门生用那张脸对着自己点点头,举手敬了一个军礼,“老师,我走了。”   那时的他满心欣慰,接连说了几声好。   “你不仅要走,”他说,“你还要做的漂漂亮亮,那种害人的东西,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传进来!”   可是之后他才知道。   这孩子,何止是拼了自己的命,他是拼上了他全家人的命。他到走时也没有屈服,活的时候,死的时候,都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样子,堂堂正正,背脊挺直。   江老爷子颤抖着手指,望了眼桌旁的白川,狠狠地闷声咽下了一口白酒。   真是……真是像极了。   可是再像,终究也不是那故人。   明明得了消息,可之后的几天,白川的面上却仍旧是丝毫不变,沉稳的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他戴着雪白的手套一颗接着一颗处理梅子,来回忙碌于厨房和餐桌,预备腌制之后给江母做零食吃。江母坐在桌旁看着他忙碌,忍不住道:“小川啊……”   白管家手下动作不停,淡淡地应了声。   “你,”江母换了个坐姿,想了想,终究还是启唇问,“你想不想去云南那边儿看看?”   白管家把又一颗梅子放进白瓷碗中,这才抬起头来,眉目淡然地望着她。   “您和少爷都在这里呢,”他静静说,“我又能去哪里呢?”   他的根都深深扎在了江家里,哪里轻易拔的出来?   更何况江母高龄怀孕,本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饮食起居,样样都得注意留心。白川无论怎么样,也想留在这个家中照料一二,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抽步离去?   江母说不动他,心中却隐隐打定了主意,要让江邪来劝劝。事到如今,也就江邪的话,白川还能听进耳朵中去。   江母怀孕的事情在双方经纪公司同意之后,于下午两点联合曝光,共同发布了微博,配上的是四只胖乎乎挤成一团的小鸡。江邪也难得宠幸了次微博,跟着转了一波,直言:【期待新生命。】   几乎是在消息传出的一瞬间,网络上便彻底炸开了。   下头围观的网友一脸懵逼。   这……这什么状况?   之前不还说江父和他那女学员关系不清不楚可能有一腿么,怎么转眼间就变成江母宣布自己怀孕消息了?   江邪的粉丝倒是开心的不得了,一面浩浩荡荡要筹奶粉钱,另一面反过来疯狂嘲讽那些黑子打脸疼不疼。   昨天还信誓旦旦说人家夫妻感情破裂,拐弯抹角逼问江邪父母是否分居,现在可好,人家老蚌怀珠,都二十几年老夫妻了还有激情再怀第二胎,这简直是火辣辣的巴掌一下下往脸上呼啊!   与此同时,对女学员死亡案件的相关情况说明也被一起公布,死因是吸毒过量引发的不良反应,与江父半点关系也没有。官方声明一出,原本想揪着死法不放的黑子们也只得悻悻退步,默默删除了微博,装作之前那些话从来没有说过。   有很多粉丝都在问,江江是想要弟弟还是想要妹妹?   江邪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都好。是个弟弟,他能领着练点儿格斗术,教他打游戏、爬树上墙;是个妹妹,那就好好护着、疼着、宠着,也教她打打游戏,爬爬树上上墙。   他把自己这想法和寇繁说了,顿时换来了发小无情的嘲笑:“怎么着,你自己就是混世魔王了,还想再教出个混世魔王?小男孩也就算了,小姑娘被你这么一教,哪儿还嫁的出去?”   江邪不屑地冷嗤一声,“哥哥我的妹妹,还怕没人要?”   “……”寇繁说,“话退一万步讲,你确定你那能被粉丝五杀的游戏技术教得了人?”   教他什么?怎么样在敌人刺刀袭来的时候以完美的姿势躺下吗?   “……”   江邪觉得,寇繁最近不仅嘴变毒舌了,而且胆子也肥了。   他有点儿搞不清楚,寇繁这是哪里突然搞来的胆子。   “说正事儿,”寇繁说,“阿黄刚从国外回来,今晚一起见见?”   江邪说成。   阿黄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年少出国,已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了。他与寇繁这种没有实战经验的嘴上司机不同,是真正玩得很开的老司机,驾车无数从没翻过,男女朋友都交过一打。江邪与他一同吃饭,听他说起最近搞到的一种新型的、有点儿特殊效果的药丸,对床上不怎么听话的小美人一用一个准,野猫也能变家猫。   江邪听着,就不可自抑地有点儿动心。   自从谋划不成反被压之后,他与小对象的见面机会就大大减少了。就算是见面,顶多也是一起吃吃喝喝看看电影,更进一步的接触通通没有——关键是江邪自己被上了那么一回简直印象深刻,很有点儿杯弓蛇影的意思,不练出足以钳制住小娇妻的身手坚决不肯再试。   可他自己也是尝试过其中滋味儿的人了,说实话,除了一开始,后头那也是真的爽,整个人跟能上天似的,那一会儿觉得自己都变成窜天猴了。食髓知味,想忍住也难。   怎么办?   身手一天两天练不出来,江邪还不想出家当和尚。俏生生的小对象就在那儿立着呢,怎么着也得上!   他说:“阿黄,那药还有没有?”   阿黄吓得差点儿把手里杯子打翻,瞠目结舌看他半天,结结巴巴问:“江、江哥,你要用?”   这是彻底转性了?   说好的那个清心寡欲的江老干部呢?   “是啊,”江邪说,“给我颗。”   朋友诧异够了,转为正经脸,豪气万丈地拍拍胸脯,“我这儿现在没有,明天能给你拿过来。你等着,包在我身上!”   “好兄弟!”江邪大力拍着他的肩。   唯有寇繁在一旁默默地喝着酒,怎么品,怎么觉着这情景有点儿似曾相识。   他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看见江邪自己往坑里跳了下去。不仅跳,而且还要伸长脖子问上头的人,“哎,这土怎么还不填啊?”   ……错觉。   他又咽了口酒。   一定是错觉。 第57章 自作自受   顾岷的事业最近很顺。   仿佛是东风来了,他在情场和事业场双双得意起来, 接连有几部大投资大规模的片子向他抛出了邀约, 其中不乏跨国合作的好莱坞影片, 还是个曾经获过几次国际奖项的大导演。   除此之外, 商业价值也飞速水涨船高,甚至达成了和一个古老的蓝血品牌的合作,成为了对方大中华区的代言人。一时间说一句风头无两, 丝毫也不是客气话, 圈中其他的艺人看到他的风光一日更胜一日, 不免都有些羡慕。   岷江cp粉们更是由这个代言中得了新的称呼, 直称同样代言蓝血的江邪和顾岷为贵族夫夫。   一夜之间,顾岷的代言广告便占据了各大商场的led大屏幕,屏幕中的男人被笼在半明半暗的光晕里, 静静地合掌坐在沙发上。从侧方倾洒过来的月光让他的一半面颊上都流动着柔光, 另一半却像是雕塑般棱角分明,弧度干净又凛冽,仿佛是尊冷冷的、不含感情的大理石雕像。   镜头从他的脸慢慢向下移动,他的手掌漫不经心合着, 那手指长而有力,顶端修剪的整洁圆润, 像是工匠拿着小锤子和凿子一点点精心打磨出来的, 透着点贵族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优雅气度。手腕上的表盘镶嵌着一圈碎钻, 折射出璀璨的光。   他甚至不需要开口说话, 魅力就像是空气似的自然盈满了所有缝隙。   “真好看……”   几个路人恍惚着在大屏幕下驻足, 痴痴地仰头看着这个行走的荷尔蒙一样的男人,小声地议论着。其中的女学生捂着脸看了半天,忍不住吭吭哧哧地说:“我怎么觉得……顾影帝最近,越来越……欲了啊?”   旁边的人连连点头。   往常顾岷的魅力是高雅的、令人生不出一点亵渎之心的,观赏他就如观赏一尊美人灯,是隔着云的,缥缈而不可及。可如今,这人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渗透出了惹人遐想的意味,连眼睛里头藏着的,好像都是一声饱含着快-感的低低叹息。   另一个女生也红着脸,低声说:“我倒觉得,他怎么和江邪越来越有夫妻相了呢?”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眉眼气质,可某一个侧面总能让人误认为是对方的。这是一种奇怪的相像,像是气场或者别的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诡异地融合了。   身旁的同伴揶揄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打趣:“谁是夫,谁是妻?”   “这还用说吗?”   “当然顾攻!!!”   “我们可是有原则的人!哪怕被拉小黑屋,也阻挡不了我们说真话的决心!!!”   恰巧停在路边等红灯的一辆保姆车里,被谈论的正主彻底黑了脸。童宵也听到了不远处几个粉丝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心里砰砰跳着,不安地望着自家正主。   果不其然,江邪立刻就要开门,“让我下车。”   “下什么车!”童宵眼疾手快让司机把车门锁上了,左右望了望,“祖宗,这边儿人来人往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别再搞出什么大新闻来!”   江邪果然不动了,冷笑着看他:“你觉得我会怕这个?”   童宵:……   好吧,江大佬的确不怕。   可是江邪不怕,他怕!   他死死拉着自家艺人的衣角,咽了口唾沫诚挚地说:“可是陛下,咱如今名不正言不顺,你这被压也是事实,出去说什么,底气也不足啊……”   往常他说这话,江霸王立刻便要炸毛了,分分钟要掀翻车的节奏。可奇异的是,今天江霸王只是淡淡地注视着他,半晌后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舌尖润了润嘴唇,懒洋洋说:“是吗?”   童宵被他这一句反问的心跳暂停了一拍,默默心想,江大佬难道是在没人知道的时候反攻成功了?   可是不可能啊,最近顾影帝忙成了陀螺,整天飞来飞去,哪儿有那个时间让他反攻?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求知欲,可江邪却明显没这个心思同经纪人解释了。他伸出脚踹了踹前座,不容置疑道:“开车。”   车走了几步,江邪冷静地剥了颗奶糖塞进嘴里,又眯着眼打量了眼LED大屏幕上的顾岷。   的确是,魅力四射。   于是他拍了拍自家经纪人,问:“这一款海报出了?”   “出了啊,”童宵回答,“刚出的,还没来得及往各门店投放,怎么了?”   “很好。”   江邪的舌尖裹着香甜的奶糖,轻盈地在嘴中转了一圈,含糊不清地下了结论,“告诉他们,我全收了。”   在经纪人瞠目结舌的表情里,他愉悦地扭转过头去,瞧着窗外议论着要去要张海报的小姑娘们,心头泛上一阵阵的快意。   一张都不给你们这些站错了队的人剩下,哼。   ╭(╯^╰)╮   --------   江邪对自己上次计划失败的原因做了总结。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错,他的计划是那样的天衣无缝完美无缺,根本没有一点可乘之机。   他思来想去,觉得除了自己的身手问题外,应当是自己阵营里头出了内鬼。   否则,小对象怎么可能对他安排的每一个步骤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还一丝不苟照着执行了?   鉴于此,江邪这一次决定吸取教训。他这次的计划,不打算再告诉任何一个可能有嫌疑的人,而这其中,就包括与他共同长大的发小寇繁和陪伴他十载的经纪人童宵先生。   他决定孤身上阵、大胜而归!   药片的名字叫小恶魔,包装上画了两只红通通的恶魔角,化进水里头无色又无味,半点看不出来。可为了万无一失,江邪还是掏出了他祖父原先用的一只阴阳釉彩壶,这壶里有机关,摁着壶底的小孔便能倒出没有药效的茶水,不摁则能倒出下了药的水,药片被事先磨成了细细的粉洒进茶壶里,只等着第二天发挥它那据说能让圣女也心甘情愿跪下双膝的功效。   江邪打定了主意要让所有人看看,他才是上头把人磨到忍不住低声啜泣的那一个。   他是攻,妥妥的!   万事俱备,只欠顾岷。江霸王在家里翘首以盼,等着顾影帝这只肥兔子主动跳进锅。   肥兔子果然如约来了。   他一进来,江邪的心就不免砰砰跳的快了些——真正尝过了其中滋味后,小对象的眉眼间气质都变了,眼神之中冲撞叠宕着的那股韵味儿像是海浪似的翻腾着,毫不收敛地渗出来,看得人面红耳赤,连露出的一小截手腕和脚踝都苏的不行,让人恨不能现在就把他拖床上去。   顾影帝手里还拎着不少补品,是送给江母的。江邪给他拿了拖鞋,从他的裤子口袋里看到了一点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是圆润的球状,可爱地簇拥成肥啾啾的一团,不由得诧异地挑起眉。   “那是什么?”   男人若无其事把那一点毛完全塞进口袋里,神情平稳又冷静,“刚买的钥匙链。”   江邪默默地多看了两眼。   买这种钥匙链……   小娇妻果然是少女心,粉红的少女情怀闪瞎眼。   他抿抿唇,再次坚定了自己要在上头的决心。   茶是功夫茶。   江老爷子爱茶,江邪被他教的也练出了一手好手艺,滚热的茶水打着旋儿冲进小小的琉璃茶碗里,凤凰三点头,茶盖焖住渗出清香。片刻后再开盖,茶叶苞便如花蕾般略略绽放开来,于水中沉浮着。   江邪将其中一小碗递与顾岷。   “尝尝,”他眼睫密密地搭下来,又重新颤抖着睁开,“你还没试过我的手艺。”   顾影帝唇角渗出了点笑意,从他的手里头接过茶碗,却不喝,反倒凑过头去,亲了亲江邪方才被水雾润湿的唇角。   先是简单触碰,之后不紧不慢地撬开城门,长驱直入。   火热的触感几乎是一下子就唤醒了身体里留下的记忆,江邪情不自禁地颤了下,却强迫着自己从这漩涡之中脱身出来。   不行。   这个时候陷进去,那不是等着被太阳么!   他强撑着向后仰了仰,懒洋洋道:“这么猴急,连茶也不尝一口?”   顾影帝唇角笑意更深。   “你泡的茶……”   他说。   “我怎么能不喝呢。”   他在江邪的注视下啜饮了一口,随即便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江邪催了两三次,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喝一点,那道水际线始终平稳着,丝毫没有向下移的迹象。   江邪心里有点泛急,看着这人此刻被茶水打湿了的润泽的薄唇,干脆心一横,直接举起这人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之后手撑在了顾影帝的肩膀上,强行地嘴对嘴灌了下去!   这一下子侵袭进去,江霸王便品出了点不对味。   顾岷太平静了,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骤然被灌他也毫不惊慌,反倒淡定从容地反过来钳制住了江霸王的下巴,轻而易举大肆入侵。他的唇舌仿佛都是带着魔力的,路过的地方皆是麻酥酥一片,上颚被舌尖挑过,整个身子都情不自禁地开始颤起来。   眼前绚丽的不成样,江邪闭着眼,察觉到什么被渡到自己口中后,下意识咽了一口。   ……等他想起是什么后,已经太晚了。   “艹……”   小恶魔果然不愧是小恶魔,药效极快。整个身子仿佛一半是冰,一半是火,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药效蒸腾的全身都泛起红,双腿一下子软绵绵卸掉了所有力气,滩成了扶不起的泥。   艹……草草草草草草草!   这个时候要是还不知道自己被反算计了,江邪就白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了!   “怎么了?”   男人还偏偏要伸过一只手来逗弄他,指骨微微用力,抬起他的下颌。江邪的两颊连同脖颈都蒸腾起红晕,大片大片的像红霞似的铺展着,眼睛里也是盈盈一层水光,只是偏偏还要嘴硬,“你……你等着!”   顾影帝轻声一笑,这声音像是插了羽毛,一下子瘙痒进了江霸王的骨子里。   “我等着呢。”他慢慢地说,并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毛茸茸的东西——直到此时江邪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钥匙链,顶端的造型狰狞又奇特,一圈一圈的螺旋纹和奇异的凸起看的人头直发晕。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愕地扬起脸。   不、不是吧?   “我等着呢,”顾岷含着怜惜,亲了口他的唇珠,眼底荡起薄薄一层笑意,“我的——”   “小兔子。” 第58章 我爱你啊   江邪躺在床上, 头一回察觉到了全世界奔涌而来的恶意。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眼前的视野像是被只看不见的大手翻来覆去握在手里揉捏, 皱巴巴的不成样, 从头发梢到脚趾,全都软绵绵地提不起一丝力气, 跟被拖拉机倾轧过似的。   他听着外面传来的餐具碰撞声,努力撑着手臂拿过床头的手机, 吃力地举着酸痛的手臂看了眼时间,登时眼前一片黑。   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而在他的印象里,他甚至没能睡几个小时, 整个就被当做煎饼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被烙——这真是严重失策, 因为顾岷的坚持力完全刷新了他上一回的认知,他严重怀疑, 小娇妻上辈子说不定就是个泰迪!   紧接着, 他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一条特别关注, 凌晨四点发布的。   “江江家的鸟”已经正式改名为了“江江家的大鸟”, 并发布了一条微博。   【江江家的大鸟:小兔子真的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动物了(*/ω\*)谁都比不上!】   底下一堆小粉丝嗷嗷地赞同, 并疯狂地在底下po出自己家养的白兔子照片——一只只圆润的、小小的、萌萌地蜷缩成一团, 软哒哒的耳朵朝下头耷拉着, 的确是萌。   可博主却以一种自豪的语气说:【我家的比你们所有的加起来都萌!还会颤抖着藏起自己的圆尾巴!!!(ω)】   萌……   江邪冷静地握紧了手机, 浑身开始汩汩往外头冒黑气。   ……死吧。   ------   风声很大。   郁安然双手藏在风衣口袋里,顶着风向外走,看到门前等待的男人时, 他怔愣了下, 随后禁不住微微笑起来, “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能来?”   男人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外套。他将外套递与郁安然,瞧着他穿上了,这才沉沉地望着他,启唇问:“你还在跟着他?”   郁安然脸皱了皱。   男人声音不高,却充满威严,“说话。”   “……说什么?”   郁安然干脆接过他的轮椅,一面往前推一面道,“老顾,那可是你儿子——”   男人薄唇紧紧地抿了抿,打断了他。   “不是。”   郁安然这下脸上彻底没笑意了,他猛地住了脚,绕到前面,定定地蹙眉望着男人。   “不是,”男人的手死死地抓着轮椅,眼里头升腾起沉郁的颜色,一字一顿道,“他只是傅蓉的儿子。”   他的手痉挛似的颤了颤,用力闭了闭眼,“安然,你太善良,可傅蓉却不像你这么善良——这对你没一点好处。这一切到此为止,走,跟我回去。”   “不!”   郁安然却难得犯了倔脾气,扭过头,“要走你走,我不会走!”   男人神色更加严厉,厉声道:“安然!”   两个大男人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吵架,这兴许是极为罕见的画面,来往的路人纷纷抛来了奇怪的眼神。他们谁也不曾注意到,一辆不起眼的黑车也在这时悄无声息停至路边,车门缓缓拉开,一双银灰色的高跟鞋笃笃踏在了路面上。   下来的女人已有四十些许年纪,可打扮的却仍如少女一般娇俏,穿了件桃粉色的露肩连衣裙,头发蓬松着打着卷儿垂下来,堪堪在发尾勾起,露出一截锁骨。她保养的极好,可眉目之间总含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天真意味,眼神固执的发着烫。   她的嘴唇颤动着,半晌后才扬声喊了一句:“锋哥哥……”   郁安然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颤。   他与轮椅上的男人对上目光,随即这目光慢慢向街边移去,与街边站着的女人缓慢对接上——   这一眼之间,已经隔了二十四年的光阴。   可明明中间相隔的岁月是这般漫长,这见面却丝毫没有任何让人喜悦的意味,他们在看着彼此的时候,更像是在望着一场迟迟没有醒过来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噩梦。   唯有女人的眼神热情而欣喜,她甚至看不见旁边站着的郁安然,只固执地望着男人,锲而不舍地继续喊:“锋哥哥!”   如十六岁少女一般的语气和神情,这让郁安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他望向身旁的顾锋,男人的眉头蹙地更紧,半天之后才满怀着不甘愿沉沉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傅蓉。”   时间在这一刻间骤然翻转,仿佛又转回了三十几年前的日子。   那时怀着春的少女在生日宴上头看见了一个人,他微微蹙着眉的神情带着点高傲的、不容靠近的意味,手指修长而干净,脊背挺得笔直,不紧不慢拿起高脚杯,在父辈的引导下冲着她举了举。   傅蓉只远远地这样望一眼他,顿时就明白了一见钟情的意味。   明明那时来参加生日宴的人那么多,想要讨她欢心的男孩子连起来可以绕这大厅一圈,可她的眼睛却只望得见一个人,她眼神时刻追随着他,瞧着他与别人谈话,细细地关注着他每一个小表情,醺醺然像是饮了一盅陈年老酒。   多……多引人注目的人啊。   她对父亲说:“我觉得是喜欢了啊。”   可是向来将她宠到天上去的父亲这一回却拒绝了她,父亲说:“他身边儿有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都已经十几年了——而且,那是个男人。”   傅蓉带着点天真的骄纵撒娇:“不嘛不嘛,就要嫁给他!”   往常她使出这一招,那通常是无往而不利的,可是这一回,在她的撒娇攻势之下,父亲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一点。他厉声道:“他不行,绝对不行!”   他瞧着宝贝女儿一下子苍白了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这满大厅冲你献殷勤的青年才俊,你哪一个都能选——只有他不可以。”   顾锋那时早已正大光明出了柜。他顶着家族和外界的压力硬生生摆平了一切,和郁安然手牵手走到了阳光下,几个家族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偏偏傅蓉被保护的太好,她不知道,也不愿意相信。她这只初生的牛犊甚至不害怕老虎,天真地认为自己的魅力就是无敌的。   至于一个男人,那怎么能和她相比?   可这样信心满满换来的结果,却是毫不留情的拒绝。被堵在洗手间外的顾锋慢条斯理擦拭着手指,望着小姑娘红透了的脸,眉眼中却涌出几分厌烦来。他的手指在洗漱台上敲了敲,言简意赅。   “没兴趣,滚。”   傅蓉从生下来后,便没有被人拒绝过。   面对这样没有留下任何余地的拒绝,她的兴趣不但没有削减,反倒涨的越发浓厚了。她丝毫没有气馁,在这之后发起了愈发猛烈的进攻。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每一次在这里吃了瘪,她心头浓重的迷恋就更深一分,到头来,这几乎演变为了不可言说的执念,生生刻进了她骨子里。   直到她望见了郁安然。   顾锋牵起这个面容清秀的男人的手,当众放在唇边碰了碰,强制性地将人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哪怕离开一点也要重新将人拉回来。他帮着郁安然挡了所有的酒,被护在怀里的男人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他们的神情都是柔和的,眼睛里头像是浸了一汪水,满含着湿漉漉的柔情。   也就是那样的神情,让傅蓉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连身畔人呼唤她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她从那时起坚定了决心。   傅蓉要成为顾锋的妻子,哪怕不择手段。   而如今,她痴痴地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仍旧从这人脸上看到了那种疯狂地吸引着自己的、令自己为之神魂颠倒的东西。她的手交叠了下,带着点羞意低声喊:“锋哥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看蓉儿的——”   她瞧见顾锋脸上满含厌恶的神情,忙道:“你看见我们儿子了,是吗?他长的可像你了,只有嘴不太像,嘿嘿嘿……”   她坐在原地,兀自一个人傻笑起来,翻来覆去地嘟囔。   “他是我们的儿子,我和你的儿子,嘿嘿嘿嘿嘿嘿……”   郁安然挑高了眉,难掩心中的愤怒,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还有脸说他是你儿子?”   听到他的声音,傅蓉的表情一下子便冷了下来。她眼睛里头燃起了簇簇火,怒望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这个□□,狐狸精,别说话!”   郁安然不搭理她,依旧往下说:“你逼着他,让他学一切老顾学的东西,让他长成老顾的样子,甚至强迫着他上了整容手术台。你忽视他、不关心他、不照顾他,如今,你居然还有脸说他是你的儿子?”   他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讽刺地笑起来。   “什么儿子,只有那么一张脸是你想要的儿子?”   “你说谎!”傅蓉的眼睛赤红着,“你说谎!你嫉妒!!他是我和锋哥哥的儿子,我照顾他、爱护他,好不容易把他养成现在这样——”   “是吗,”郁安然冷冷说,“你看着你锋哥哥的眼睛,你敢说,你不是把那孩子当做你寻找锋哥哥的工具吗?!”   傅蓉的嘴角猛地颤了颤。她望向男人,他的目光一如往常的沉郁,似是在看她,又像不曾看她。她顿了顿,乞求似的喊:“锋哥哥,这是假的……”   顾锋却不接这话茬,半晌之后,他淡淡道:“二十四年前,我问你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你也说那证据是假的。”   傅蓉没想到他这样突兀地转了话题,愣愣地望着他。   “你骗了我。”   顾锋说,慢慢抬起头来,眼睛像刀子一样扎过来,“你以为你在我这里,还有什么信誉可言吗?”   “可是,可是……”傅蓉颤动着嘴唇,像是个仓皇无措的孩子似的绞动着手指,低声道,“可是我对你说的别的话都是真的啊……”   “我说了,我是真的怀孕,我也是真的爱你啊……”   这份病态又痴迷的爱一直持续了三十几年,傅蓉的前半生几乎全都费在这根本得不到的爱上,反反复复在同一个人身上千百次地跌倒。她不会别的,这爱几乎成了本能,成了择人欲噬的猛兽。   它把她嚼的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堆骨头的残渣。   “我爱你啊。” 第59章 最后一个盟友   郁安然冷嘲:“你这种人, 根本就不配谈爱。说起来, 都是脏了这个字眼。”   他再也不想和傅蓉多说什么,拉着顾锋就要起身。对面的傅蓉原本还是冷静的,瞧见他们这个动作,一下子便爆发了:“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郁安然道, “这旧已经叙完了,咱们还有继续在这儿坐下去的必要么?”   “不行!”   傅蓉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力气却丝毫不小。她死死拽住顾锋的胳膊, 像是溺水之人抱住一根仅剩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 “不行!……锋哥哥,你得跟我走, 我们,我们有孩子……我找了你那么久……我找了你二十四年啊!”   她嘴一瘪, 竟然如同孩子一般哭了。   “我找了你……我找了你那么久……”   顾锋毫不留情甩开了她的手, 神情冷淡,“这与我无关。”   “别走!”傅蓉竟然想也不想便跪倒在了地上,紧紧拉住轮椅的轮子,丝毫不顾沾了自己一手灰。她一面拽着, 一面扭过头去冲着跟自己来的两个保镖厉声吼,“打电话!给顾岷打电话!!!”   顾岷的名字一出来, 顾锋与郁安然两个人的脸色瞬间变了。郁安然表情扭曲, “你疯了?”   果不其然, 店中已有人开始朝着这处扭头,中间夹杂着惊讶的窃窃私语。边角处桌子边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大的连这里都听的一清二楚,“顾岷,哪个顾岷?那个演电影的顾岷?”   一听说有可能和明星有关,关注这处的人就更多了。郁安然的额角砰砰跳动,察觉到了不妙。   他对顾岷,始终是觉着愧疚的。   这孩子在这样残缺病态的家庭里长大,他本就逃脱不了责任,这么多天来,也始终抱着不打扰对方生活的想法在努力试着了解他——可就这么一个靠着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攀登到娱乐圈这金字塔顶峰的人,难道要让他因为家庭的丑闻而深陷于谣言和非议之中吗?   他绝不想看到这样。   顾锋的想法显然与他相同,想也不想便要去封住傅蓉的嘴。可傅蓉这样一个疯子,力气却大的很,他又坐在轮椅上,活动并不方便,傅蓉眼底几乎能喷出火,肆无忌惮向外喊:“叫啊!叫顾岷来,你还等着干什么!!!”   “顾岷,就那个整天拍电影的顾岷,他是我和锋哥哥的孩子……他凭什么不来!”   几个看守她的保镖也惊慌失措,忙打电话通知顾岷。可惜顾岷此刻正在家中慰劳辛苦了整整一夜的江邪,铃声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保镖急的手足无措,却也毫无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来安抚已经在地上磨蹭的头发散乱、满身狼狈的傅蓉。   就在这时候,店里的店员听清了傅蓉的话,手却猛地一顿。几个店员对了下眼,立刻开始将店中的客人往外清,彬彬有礼地免了餐费,顺带还赠送了额外的餐券,“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位客人有精神病史,恐怕伤了大家。”   精神病人伤人是不用背法律责任的,客人们听了这话,又看傅蓉的表情果真不像是个正常人,怕沾染了晦气,立刻一个接着一个起身。   “真晦气。”   “这是什么事儿……”   “看那女的好像真有毛病,你看到那表情没有?眼睛都红透了……”   “哎,你们说,她说跟顾岷有关是真的还是假的?”   中间一人嗤之以鼻,“那还用说,肯定是假的!人家顾岷正儿八经国外长大,怎么可能和这里一个疯婆子有关!”   ……   店员微笑着关了店门,拉下窗帘,转过头来立刻帮着七手八脚将傅蓉制服了,牢牢地捆到椅子上。郁安然擦着汗,由衷地感谢:“多谢了。”   这要是没有这一遭出手相救,只怕第二天的头条就全都是顾岷的家庭丑闻了。   “没事儿,”领头的店长为他们倒了杯温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海报,体贴地说,“我们老板是江邪的粉丝,顾影帝那也算是我们自家人——来,您先喝点水,压压惊。”   郁安然的手本已经移到了水杯上,猛地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   他迟疑地说:“你们……你们都知道……”   他们不是还没公开么?   店长像是听了什么极可笑的话似的,当即说:“现在谁不知道?”   他的手在空中一挥,激情澎湃。   “岷!江!这可是大势!”   郁安然:……   顾锋:……   他们彼此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点,仿佛脱离了世界很久的无奈感。   ---------   听到保镖消息的岷江二人是一同赶来的。   那时咖啡店的老板也已经到了,听说自己有可能拯救了偶像家官方cp于舆论的水深火热之中,还很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与郁安然说:“我喜欢江邪,都已经有快十年啦。”   瞧见郁安然震惊地打量他,他又笑着补充了几句,“当时开始听这种流行音乐时,他才刚出道。我那时候因为生意失败,老婆又跟人跑了,觉得人生都没什么意思啦……”   所以那时的微博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终于有一天,在催账的人再次上了门之后,他想到了自杀,开了煤气,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默默地关紧了所有的门窗,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可也就在那时,一个一直觉得他不太对的江邪粉丝发现了异常,其他的粉丝纷纷赶来,都在他的微博里留言,企图将他从黄泉线上拉回来。有人不知道怎么搞到了他的电话方式,还劝他不要想不开。   而真正让他改变主意的,还是江邪本人的来电。   他甚至不知道江邪怎么会关注到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粉丝,又怎么会在乎他这么一个陌生人的生死——可偏偏江邪不仅看到了,甚至还亲自打了跨国电话,就跟他说了四个字。   “坚持下去。”   老板说起这些往事,眼睛里头仍旧盛着光。他唏嘘道:“这事儿从来没跟媒体说,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是他铁粉啦!他护着的人,我怎么着也得跟着护!”   郁安然沉默良久,随即看了眼身旁的顾锋。   他隐约有点理解,顾岷究竟为何会被江邪吸引了。   就像是只一直飞在黑暗里头的飞蛾,他突然间看见了这样耀眼而夺目的光芒,又怎么可能不拼了这条命朝着这份光明飞过去呢?   顾锋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店主站在店门前,远远地望见一辆黑色保姆车来了,赶忙上前迎接,激动地准备迎接自己心里头的神。可门开了,他瞧着顾岷下了车,却半天也没瞧着江邪下来。   许久之后,他的神才捂着自己的腰,慢吞吞的像蜗牛一样从车上蹭下来。紧接着站直了身,立刻便瞪了顾岷一眼,开始无理取闹:“都怨你!”   顾影帝噙着笑问:“什么怨我?”   江邪梗了梗,的确没法把这理由光明正大地说出口,偏偏他心里又觉得不爽,干脆开始胡搅蛮缠,“反正这通通都怨你!”   顾影帝唇角笑意更深,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哄孩子似的放柔了声音低低诱哄,“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等、等会儿……   店主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和他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说……说好的又狂又拽、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偶像……   那头江邪还在炸毛:“就认错?下次怎么办,你心里没个谱儿?”   顾影帝淡定地给他顺毛,“听你的。”   江邪说:“成,下次你得叫我哥哥。”   顾岷沉思了会儿,随即唇角愈发勾了起来,不紧不慢道:“好。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江邪怒道:“哥哥我一定比你做得好!”   顾影帝抚摸狗头,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的店主表示,他这会儿头有点晕。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上前和自己粉了这么多年的爱豆打个招呼。   直到岷江两人进店了,他仍旧是尊石像。   “老板,老板?”店员奇怪地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老板,你傻啦?”   店主反应过来,简直一汪辛酸泪。他抿抿唇,说:“我一直以为,江邪应当是攻的……”   毕竟他的粉丝滤镜都能厚穿宇宙了!   可就在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事实残忍地揭破了他心底存着的幻想。世界上江邪的最后一个盟友悲伤地瘪瘪嘴唇,委屈地说:“从今天起,我要开始攒嫁妆了。”   可怜他之前一直以为攒的是彩礼。   简直一把辛酸泪! 第60章 前缘   顾锋抚摩着手下的轮椅, 目光沉沉,丝毫没有个着落点。他身畔的郁安然安抚地轻拍着他的手背,无声的安慰。   这本来便是个错误的决定。可郁安然坚持自己的看法, 他说:“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老顾, 你躲不过去。”   早在顾锋被算计成功的那一次, 傅蓉就成了他们之间躲不过去的一个坎。   那时的郁安然是知道自己的爱人被一个千金小姐看上了的。   可他当时太天真,也太单纯, 由于对这一份感情和自己的爱人抱有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信任, 他甚至没生出多少警惕来——可是傅蓉的手段却比他们想象的高得多, 她挑动了顾家站到自己身后, 只用了一个理由。   “我可以给他一个孩子。”   顾家家主动了心, 他做梦也想要一个亲孙子,更别说还是沾染着傅家血液的孙子。   他们联合设了计,硬生生将毫不知情的顾锋下了药送上了傅蓉的床。   顾锋不愿意承认, 可也不得不承认, 这是事实。   顾岷的身体里, 留着一半与他相同的血。   可考虑到那身体里另一半血液的来源, 这样的存在丝毫不会让他觉着欣喜——相反,每每想到傅蓉与他以一种完全违背他初衷的方式予以结合, 他都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里, 四肢五骸都冷的出奇。   他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 那两人已经相携从房门处走进, 顾锋几乎不需要怀疑什么, 便可一眼确认这是自己的孩子。他的眉,他的眼,他干净利落的下颚线条,无一不在用力地、力道十足地彰显着他这份血缘的来源地。   顾锋的眸色慢慢复杂起来,瞧着渐渐走近的男人的面容,一言不发。   身畔的郁安然轻叹一声,低低道:“他的确长着你的脸。”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手指捏的更紧,手背泛上青白的颜色。   这一场父子相见丝毫没有任何欣喜可言,相反,更像是两个陌生人的简单会面。顾岷望着那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连任何问题也不想问,只淡淡地、彬彬有礼地微微弯下腰,道:“谢谢两位先生帮着照顾这位女士。”   郁安然的一颗心直直往下坠,意识到他既没有承认顾锋是父亲,也没有称呼傅蓉为母亲。   他勉强笑了笑,解释道:“或许,你想听听之前的故事——”   出乎意料的是,顾影帝想也不想便截断了他。   “不,”他冷淡道,“我不想,谢谢。”   说这些话时,他的目光丝毫没有与自己的亲生父亲有任何接触,瞳孔里沉浮的意味冷的像冰。他抿抿薄唇,招呼着一同来的几个保镖将傅蓉带上车,随即将身畔的江邪拉的更近了点,一字一顿道:“该缺席的,你们已经缺席过了。”   “所以拜托——”   “以后也请,永远都别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他克制地点了点头,身旁的江邪本始终一言不发,此刻悄悄在后头握紧了他的手,十指紧扣。从江邪身上传来的热度让顾岷心头那一点烦躁也悉数消去了,他瞧着面前这一对明显是恩爱多年的夫夫,仿佛一瞬间又重新看到了十六岁那年跌跌撞撞在街上奔逃的自己,那时的恐慌与委屈就像海上的泡沫,悄无声息消匿了身迹,心头忽然猛地释然。   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知道,或是不知道,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身边已经存在一个熠熠发光的奇迹了,又怎么能奢求上帝将所有的奇迹都赐予他?   手上微微用力,江邪被他牵着出了店门,将那一对夫夫甩到身后,可走了几步,江霸王却猛地住了脚。   “等等。”   他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里抽出来,又重新大步踏进咖啡店,问老板:“浓咖啡,有吗?”   店主虽说是幻想破灭了,可到底是他的粉丝。瞧见正主居然来和自己搭了话,心头的小人立刻欢乐地疯狂敲起了鼓,连声道:“有,有!”   他忙亲自洗手匆匆泡了一杯,还冒着汩汩的热气送到正等着的江霸王手里。江邪端了咖啡,慢腾腾走近此刻清醒过来正在嘶声尖叫的傅蓉身旁,似笑非笑,挑了挑眉梢。   傅蓉口中仍在骂着不清不楚的话,什么狐狸精、婊-子之类的词汇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江邪好整以暇地挽起袖子,站在一旁等着她骂。许是他的气势太过骇人,本已经头脑不清醒的傅蓉也察觉出了威胁,警惕地抬起头狠狠瞪向他。   “狐狸精!”她骂道,“滚开!”   “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想着勾搭男人!”她张开猩红的嘴唇恶毒地笑着,猛地啐了一口,如同一条嘶嘶叫着的毒蛇,狰狞地吐出信子,“你就该死!你们通通都该死!”   门口的顾岷一下子抿紧了薄唇,显而易见地露出几分怒容来。他迈动长腿,正想要走近,却见江邪扬扬眉,“我们该死?”   随即他毫无预兆地翻转手腕,兜头在傅蓉的头上浇了个彻底!   咖啡还有些热度,虽然不至于烫伤人,可这样淋下去却还是激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傅蓉惊呼一声,却没法抬起自己被捆的紧紧的手臂,浓黑色的咖啡从她的头发梢一直流进裙子里,烫的她整张脸都红肿起来,只能失声惊叫着,一句咒骂的话也说不出。   “放心,”江邪微微笑着,一字一顿道,“就你这么个插入别人感情、虐待自己孩子、没有任何道德和良知可言的人——哦,不对,让我想想你自己是不是能称之为人——”   “你一定比我们更该死。”   他走近顾岷,重新牵起身畔男人的手。顾岷被他紧紧地握着,眼中抑制不住地升腾起了些许暖意。   他们大步向着光亮的外头走去,一次都不曾回头。   -------   回去的路上,顾岷低声问他:“想起来了?”   “是啊,”江邪懒洋洋瘫在他肩上,伸手揉着酸痛的腰,“想起来了,当时那个差点冲着我哭鼻子的臭小鬼。”   顾影帝原本体贴地帮着他揉的手顿了顿,迟疑了下,“你那时只有十五。”   比我还小一岁,到底谁是臭小鬼?   江霸王完全不管,冲着他兴致勃勃:“来,叫哥哥!”   不说哥哥这两字还好,一经提起,前一夜那些带着暧昧水色的回忆便全都如浪潮般涌进来。一向不服输的人被自己压在身底下,最后只能模模糊糊地、□□服了似的喊出哥哥两字,双手也软得再环住他的脖子,只能像是头上那对雪雪白的兔子耳朵一眼无力地垂着——那样的记忆一经涌入,便让顾影帝的一条腿不动声色搭到了另一条腿上,换了个坐姿。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江邪犹豫了下,强调:“那是一条很出名的河。”   “嗯。”   “风景很美。”   “嗯。”   “也很深,足够淹死人。”   “嗯。”   “所以这也就代表着,其实有不少人选择将自己的生命终结在这样的地方,而我当时为了赚学费,每天都在那地方卖艺,”江霸王慢吞吞地说,“所以,嗯,其实我当年救的不止一个……”   “……”   不知道为什么,顾影帝忽然升腾起来了点危机感。   江邪赶忙安慰自家小对象:“但你一定是唯一穿着睡衣并且挂了彩的那一个!”   顾岷失笑。   “那雷锋?”   江老干部幽幽说:“社会主义讲究的是做好事不留名……”   所以那时被红色光芒普度的江邪在被问及姓名时,想也不想就回了句,“别谢我,我叫雷锋。”   江老干部还振振有词:“我这叫把社会主义的火种传到世界各处!”   顾岷想起自己背诵雷锋语录的那些艰苦日子,表示自己不仅没有被社会主义的伟大精神感动,反而升起了一股想要揍他的冲动。   他算完账之后,江邪也开始算账,他坐直了身,望着自家小娇妻,舔了舔嘴唇,“哥哥我长的像雷锋,嗯?”   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连胸膛都在震颤,“想听实话?”   江邪的视线专注的能烧起来,点点头。   “你刘海太长,眉眼都快遮的差不多了,”顾影帝实话实说,“夜晚路灯暗,我根本没看清你究竟长什么样。”   江邪:“……”   他这才艰难地从记忆中挖出自己顶着非主流发型闯荡江湖的时候,沉默了片刻,幽幽道:“谁还没有个中二的时候呢。”   那时的他甚至还选定了个黑色骷髅头来当自己的标志,这标志一路沿用至今,如今的江邪一看到广场上插着的黑色骷髅旗帜就有种捂脸的冲动。   这一次回忆过去,带来的只有沉痛的令人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两个如今已经站在娱乐圈顶层的人互相望了一眼,不禁默然。   半晌后,顾影帝的手臂搭上了江邪的肩,完全不容拒绝的力度。   “其实就在那一天——”   他嘴角噙着笑意,于江霸王耳畔低声说。   “上帝听到了他最虔诚的信徒的声音。”   那一天,十六岁的男孩顶着满身的狼狈许愿,他想要一个奇迹。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降临于他身畔的奇迹。   江老干部嫌弃:“肉麻死了,而且这难道不应该我来说?”   顾岷体贴地不去戳破他昨晚还是个受的事实,含笑让他说。   “还说什么?”江邪一扬眉,直接双腿分开,坐在了他的身上,满含魄力地一把勾过他的头——唇瓣猛地碰触到一起,迫不及待便更加深入地相互了解起来,牵出湿漉漉的银丝,惹得人心魂震荡。   ——“你已经是我的了。” 第61章 不信邪   经过这一遭刺激,顾母的精神更加不好了。   原本只是始终抱着疯狂的执念, 如今却已带上了攻击性;在被送回别墅后, 她接连摔东西伤了三个保镖,不得不被捆住手脚送到了精神疗养院。在走时, 她死死地抓着门框无论如何也不肯被拖上车去;可来接她的医生护士却是毫不留情的, 硬生生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指,强行将她架上了车。   顾岷也调查了傅家和顾家,发现这两家早已于家谱上抹去傅蓉与顾锋姓名后,便彻底放下了此事。钱,他自然会给;可傅蓉在那疗养院中究竟过的怎样,他却丝毫也不会再过问了。   当年的丑闻, 哪怕不曾被公之于众,其实也已经可以猜测个七七八八。他——毫无疑问, 是个经过阴狠的算计得来的孩子。   这孩子原本被傅蓉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偏偏她在顾锋那里早已无任何信誉可言, 当她在企图挽留时哭着喊着说出自己怀孕的消息时,顾锋不仅不信, 甚至觉得, 这不过是傅蓉的又一个算计。   而他也绝不会因为这样狠毒的心思留在这里。   傅蓉就像一只披着人皮的兽, 虽则外貌仍旧是绝佳甚至于美艳的,可五脏六腑却早已经被啃噬的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张活动着的、单薄的、没有任何生的气息的人皮。   之后会怎样?   顾岷已经不想再去了解了。   无论是傅蓉, 还是顾锋, 亦或是郁安然, 这都是残留在上一辈的恩怨,早该随着岁月腐蚀老化了的。正如江邪所说,他不曾做错任何事,自然也就不需要陪同着承担这份已经从内而外腐烂透顶的后果。   两周后,江邪收到了一本沉甸甸的、有点年头的日记,还有一张来自南美的明信片,漂洋过海远渡而来,印着两个国家鲜红的邮戳,圆圆地刺着人的眼。   日记是给他的,信却是给顾岷的。   明信片上只写了八个字,是隽秀细长的字迹。   “从此一别,各自欢喜。”   江邪把这张明信片塞进准备送给小对象的衣服里,想及这一对硬生生被人横生波折的夫夫,此刻终于了却前缘,于水里林里逍遥快活,其实也是一件美事。   他微微地笑了起来。   -------   “6月26日,晴。   阿锋今天来了,他的成人礼,老宅里很热闹。可他却偏偏跑到我院子里来,拿出酒把我灌了个半醉。   他说:‘安然,你要再快点长大了。’   我懂得为什么。”   “11月20日,大雪。   和阿锋一同出去看雪景,他看着看着,忽然展开自己的大衣把我抱住了,之后问我,冷吗?   我明明说了不冷,可他却装作听不见,抱得更紧了,紧到让我觉得自己能被镶嵌进他的胸膛里。   他说:‘这回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好好抱着我。’   我觉得好笑,问他:‘为什么要抱着你?’   阿锋说:‘因为你喜欢我。’   他的脸皮真厚。   可是……   嗯。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3月2日,大雨。   我们从顾伯伯的暴怒之中活下来了。   阿锋挨了好几棍子,晚上不声不响拉着我的手要我帮他上药,顾伯伯下手真狠,我怀疑阿锋可能不是他亲生的。   可是他一路傻乐,说是能光明正大了。   我怀疑他被揍傻了,现在换人还来得及吗?”   江邪低低地笑了声,低头嗅了嗅,似乎还能从这页里闻出些浓浓的红花油味。   之后的日记里大都是两人游山玩水的记叙,甜蜜满的几乎要溢出来,哪怕是抱怨也是蜂蜜味儿的,浓稠的一路流淌到人心里去。可在两年后的七月,第一次出现了傅蓉的名字。   “7月18日,阴天。   我见到了傅家大小姐。   她居然甩给了我一张支票……   她要么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要么就是脑子有毛病!(へ╬)”   “8月9日,阴天。   这月的第九次偶遇,这次我终于知道了,她叫傅蓉。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名字。”   “1月3日,阴天。   她还在。”   “2月6日,阴天。   她还在。”   江邪继续向后翻,傅蓉的影子几乎在自那之后的每一篇日记里都能看到,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个鬼魅飘忽的幽灵。   她出现在这对夫夫出现的每一个地方,郁安然的笔触渐渐凌乱起来。   直到9月13日,江邪看到了这本日记里唯一的一页空白,只有一个迟迟没有下笔留下的墨点。   可当他举起来,透过灯光来看这一页时,他才恍然察觉,这并不是什么空白——他看到了年久的、已经不知道留存了多久的水痕,一大滴一大滴,将那一块纸张浸染的微微发白。   “9月16日,阴。   和老宅彻彻底底吵了一架,被除名。”   “9月20日,阴。   那辆卡车本来是冲着我来的,可阿锋却硬生生拦下了——他下半辈子都离不开轮椅了。   我们都知道这里面有蹊跷。   可也仅仅只能是知道了。”   “10月7日,阴。   阿锋说要走,我同意了。   就现在吧。”   所以他们走了,改名换姓、头也不回地离开,谁也不曾想到,傅蓉的肚子里真的有了一个不到一月的胎儿。   而直到二十多年后,重新返还故土的郁安然无意中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顾岷,他的心脏顿时为其停掉了一瞬——   那张脸。   几乎和顾锋一模一样的那张脸。他甚至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从中察觉到了什么令人头皮发麻的意味。   可现在,这徘徊在他们头顶几十年的阴影,终于还是彻底散去了。   一别两宽,永不再见。   江邪将这本厚厚的日记合上,随即站起身,望着白管家一下子拉开窗帘——外头明亮的天色猛地倾洒了进来,室内的阴霾登时一扫而空。   天亮了。   江邪猛吸了口气,忽然从胸中荡涤起万丈豪情来。   白管家正戴着一丝不苟的白手套整理被子,他刚刚将松软的被褥叠好,便见自家少爷抽风似的昂首挺胸,郑重对他宣布:“白川,我准备搞一件大事。”   白管家的手顿了顿,随后微微颔首,道,“少爷,我听说,您之前已经搞了两回大事。”   他体贴地没有说结果,可江邪已经被堵得无语凝噎。   还能有什么结果?   他没搞成大事,反而被人搞了呗!   江霸王恼羞成怒,问:“谁告诉你的?”   白管家轻声笑了笑,不动声色望着他。   “少爷难道还觉得,这家里有能瞒得过我的事?”   他的气质温和,笑起来也令人觉着如沐春风,不自觉便生出亲近之意,江邪却觉得,这笑里明晃晃的都盛着嘲讽。   他禁不住要给自己竖威风了。   “你等着,”江霸王说,“我一定要向全世界证明——我才是上头那个!”   白管家内心平静无波,相当敷衍地夸他,哦,那你真是很棒棒了,简直棒的值得来一波亲亲抱抱举高高。   直到筹划完了大事,江邪才觉出奇怪来。他懒洋洋瘫在沙发上,问:“你今天怎么没去陪我妈?”   江母近期的妊娠反应愈发严重,吃什么吐什么,也就白川费尽心思做的菜能入口一二。眼瞅着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她的小脾气小情绪也一天比一天严重,看个搞笑剧都能看的泪水涟涟,瞧见电视上发生个事故就要大惊小怪打给江邪,还没说两句话,眼泪又下来了。   江邪也是服了她了,只好三天两头往老宅里跑。   白川道:“夫人这几天已经好了许多了,昨天喝了一整盅的汤。”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我也想再陪陪少爷。”   江邪知道他办事妥当,说是好了许多就一定是好了许多,只是喝了一整盅的汤……   他问:“那汤盅多大?”   白川淡定地伸出手,给他比划了下。   江邪:“……”   我天。   他发自内心地说:“里面一定要是个男孩。”   不然这么能吃,换成女孩的模样……他有点难以想象,只能想出一团滚圆的、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的大肉团。   这一晚,江邪做的梦都是一个大肉团在地上滚来滚去,呼啦啦将他滚倒了,然后跳起来,像小时候的那只橘猫似的玩泰山压顶,差点没把他整个人压垮。   醒来后的江邪立刻杀回了老宅,二话不说拖着江母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美其名曰帮其消化消化。   实际上,他还是有点害怕的。   毕竟江邪随他妈,也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党,长的太丑的话,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将这孩子再塞回去的心。   除此之外,谋划中的大事也终于慢慢步上了正轨。   几周后,江邪新专辑的演唱会计划正式启动,这也是吸毒事件后他第一次全场的演唱会。在无数媒体的瞩目中,数万张门票于两分钟内哄抢一空,再次彰显了他毋庸置疑的人气与号召力。   采访中,江邪被问及对这一次演唱会是否有信心,他愣了愣,随即漫不经心伸手转了转自己头上戴着的棒球帽,意味深长答:“当然。”   他可远远不止有信心。   这一回,他要是还能自己把自己坑进坑里,他……他就给自己改名叫不信邪!!! 第62章 演唱会搞事情(一)   暮色低垂, 夕阳还未彻底落下,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罩在艳丽的晚霞里。祁乐乐站在场馆面前,伸出手下意识遮挡了下最后的阳光, 望着眼前这座高大的、已经被江邪的巨幅单人海报覆盖了的建筑。   她恍然察觉,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 早已是一年多前了。   自从吸毒事件爆出之后,江邪便再没有开过个人的演唱会, 然而粉丝们催单曲催专辑, 谁也没有催过演唱会。   这其中的缘由, 大家都清楚。   个人演唱会,尤其是江邪这种唱跳歌手, 往往都要hold住全场——十几首歌又唱又跳下来,与跑马拉松的体力消耗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在光鲜亮丽的背后,还有不少艺人下了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抽氧。   而那次意外染上的毒瘾给江邪的身体造成的伤害,她们也都心知肚明。江邪平日里总是一副嚣张又天不顾地不顾的模样儿,可那时难得出现在媒体面前时,面颊都是苍白凹陷的, 眉宇间叠宕的是深深的疲惫, 像是被人从身体中生生抽走了一部分魂。   他还是否有这样的精力?   这应当是江邪粉丝担忧最多的事了。   然而一年多后,这一场久别的演唱会, 终究还是让他们等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 随即重新挂上微笑, 将江邪吧的旗帜高高扬起来——黑色骷髅的旗帜一下子于广场中飘了起来, 显眼而醒目。   数万个粉丝从各个方向涌过来,逐渐集聚于此地。   江邪在后台。   他的头发染了奶奶灰,由于这一次造型的需要,难得地带上了灰色的混血感美瞳,衬得整张脸都带了种金属似的奇妙质感。舞台妆往往都是极浓的,这样才能让观众在极远的地方能看清眉眼,他的眼妆也难得深了许多,眼线微微上挑,魅惑的很,望向人时都像是插了无数诱-人的小钩子。   他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让造型师给他整理头发——工作人员慌乱地跨过地上乱七八糟的电线,匆匆忙忙地喊着、说着、准备着,一派兵荒马乱。唯有江邪本人,岿然不动的像是和这场战役没有半点关系似的,就大喇喇躺靠在椅子上,修长的腿交叠着搭上化妆台。   拽的活像是人人都欠了他八百万。   他从镜子里打量了眼自己如今的模样,随即慢吞吞问身旁的造型师:“有我标志的贴纸没?”   造型师小姐姐说:“有啊。”   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个中二的骷髅头标志,递给江邪,还有点茫然,“江哥,你准备用?可你衣服盖的严严实实,也没什么地方贴啊……”   江霸王啧了一声,懒洋洋抬起头来望她,笑容又邪又拽,“我没说要用啊。”   化妆师小姐姐更茫然了。   “那你拿……”   “就揣着,”理所当然的语气,“不行?”   化妆师哭笑不得,“行行!”   工作室的人帮他整理妥帖衣襟,突然皱了皱眉头,从他银灰色的夹克外套口袋里往外掏了一把:“江哥!”   江邪把口袋捂得更紧。   “这不行!”工作人员哭笑不得,“你这口袋都被糖撑起来了,鼓鼓囊囊的,太明显了——这种衣服不能塞糖,万一跳舞的时候掉出来怎么办,快点掏出来!”   “不会,上台之前,我决定能吃完,”江邪坚守自己的奶糖,眉峰一挑,“相信哥哥我,嗯?”   工作人员看着那满满一口袋的糖,突然间感觉有点牙疼。他知道这位爷的性子,只好认命地摸了摸鼻子,将手里的几颗糖果重新塞到江邪摊开的掌心里。有一颗奶糖从两人手掌间掉了出来,骨碌碌滚到了门边,江邪的目光下意识地跟上了这个小逃兵滚落的轨迹,低头去看。   那颗糖一路滚过,最终碰触到了一双皮鞋,停了下来。   江邪抬头去看,随即便看到了自家小对象的脸。   他也穿了同款的夹克衫,剪裁修身又利落,衬得整个人愈发挺拔有型,趁着他那张带了点凛冽意味的清冷的脸,荷尔蒙不要命似的往外弥漫。江邪的眼睛差点长在他身上,跟块吃过的口香糖似的黏着,连扒都拔不下来,下意识拿舌尖润了润嘴唇。   他对小娇妻这样的长相、身材,真的是没有半点抵抗力。   真是……做梦都想把眼前这人压在身底下。   只是这个念头一升起,他就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好不容易恢复了的腰。   “怎么样?”顾岷凑近他,伸手碰了碰他的面颊,“能撑下来吗?”   江邪嗤了一声,睨了他一眼,眉眼中带了点嘲讽,“哥哥我耐力好着呢!”   顾影帝不动声色挑挑眉,瞧了眼一旁傻傻站着的化妆师。化妆师小姐姐这才察觉到自己正在像一百五十瓦的电灯泡一样发着光,忙心知肚明地找个理由撤离,“我去看看那边儿要不要我帮忙!”   帮个鬼忙哦。   她一面走,一面悄悄掏出手机在“江霸王的统治是不可撼动的”微信群里发:【各位注意注意,顾影帝来了!单身狗请暂时避开江邪的化妆间区域——】   【一号狗腿:所以暖场嘉宾果然是顾影帝吗?……我只想问,公关部知道吗?】   要是知道的话,公关部估计会哭的吧。   毕竟岷江的绯闻如今甚嚣尘上越演越烈,街头巷角走一走,十个里头九个都是岷江狗。甚至还有围观群众忽略了我国的实际国情,一天到晚待在民政局门口妄想着蹲到岷江来领结婚证。   【二号狗腿:……公关部妹子已疯。】   【三号狗腿:我只是个宝宝,为什么要吃狗粮!悲愤.jpg】   【四号狗腿:你们有看江霸王今天的打扮吗?我天,连我一个整天跟着他的助理都有点儿被电到,就这样,顾影帝居然能忍住不扑上去???】   顾影帝的确快忍不住了。   然而他还是等到化妆师妹子离开,这才微微俯下身,瞧着青年满带挑战意味的眼神,轻声笑了一声。   “是么?”他说,“那么之前在床上叫哥哥的那个——”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江邪已经一把死死捂住了他的嘴,眼角上挑,显然有“你再敢说下去哥哥我就让你尝尝拳头”的意思。顾岷瞥到他耳边的一小片荡漾开的薄红,却含着笑假装不曾看见,只听话地配合着闭了嘴。   江邪给他的票是vip特区,在舞台的侧面,离舞台很近,不止顾岷,楚辞、秦陆还有江家人也都被悉数安排在了这个区域,虽然顾影帝更想要在后台等着他,在每一首歌结束后帮着他擦擦汗,可坐在下面充当无数观众中的一员,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舞台上的江邪最能轻易撼动每个人的心,他能看到江邪在舞台上发光发热,像轮小太阳一样照亮全场,这也就足够了。   外头的喧嚣声骤然大了起来,像是观众进场了。江邪抿抿嘴唇,又从口袋里扒拉出了颗糖,塞进了嘴里。   “怎么样?”顾岷低声问,“紧不紧张?”   他注意到,桌角已经堆了一堆糖纸。   “紧张什么?”江邪嚼着奶糖,忽然间眨眨眼,意味深长,“怎么,你紧张?”   顾岷挑了挑眉。   “陛下!”童宵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快快快,准备上场!”   江邪应了声,抱住顾影帝的脑袋,吧唧亲了口。   “等着看,”他说,“你男人这场翻身仗,一定要打的漂漂亮亮。”   男人站在原地,瞧着他离去的身影,眉眼中涌起了点茫然。   ……你男人?   ……翻身仗?   -------   祁乐乐坐在观众席中,满眼都是荧光棒发出的星星点点的光芒。向左、向右、向前看,眼前都是一片璀璨的不像话的银色星海,如同海浪般轻微地摇晃着,一层又一层翻卷过来。   江邪的歌充满了穿透力。   他的歌曲像是刺破了黑夜的闪电,充斥着难以言说的锋芒和凌厉感,轻易地便将场馆的气氛掀起到了最顶层——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几乎不曾将这里的屋顶掀翻。   “啊啊啊啊啊!”几首快歌下来,祁乐乐身旁的妹子早已尖叫的哑了嗓子,“江江我爱你——啊啊啊啊啊!”   祁乐乐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由得轻声地笑了。   江邪,他的确有种不可思议的魔力。   等到满场都黑暗下来时,祁乐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胸腔内的那颗心脏仍旧在疯狂地砰砰跳动。   粉丝们面面相觑,面对眼前久久没有亮起来的黑暗,不由得生出了点茫然。身旁的妹子拽了拽她的衣角,兴奋地问:“大大大大,江江这是又要搞什么意外惊喜吗?”   祁乐乐心里也有点没谱。   她望着漆黑的场馆,低声道:“这该不会是电力设备出了什么问题吧?”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束暖黄的光猛地斜斜打在了舞台上!   江邪的身影笼罩在光里。他抱着吉他,坐在旋转的酒吧椅上,修长的手指懒洋洋抚摩着吉他的琴弦。   他舔了舔嘴唇,难得地有了几分紧张。   他还记得童宵在他上台前沉痛地问他:“陛下,你确定?”   他想也不想便回答:“确定。”   何止确定。   江霸王半阖着眼睛想。   他不仅要打,而且要把这场翻身仗,打的漂漂亮亮!!!   他要向世界宣布,岷江什么的都是邪教,他,江邪,才是那个理所应当该在上头的攻!!! 第63章 演唱会搞事情(二)   江邪换了身正装。   西服的剪裁贴身又流畅, 将他出众的腰腿和隐隐的肌肉线条勾勒的十分完美,此刻那双优越的长腿漫不经心地交叠着, 衬衫的纽扣松松解开了两颗, 这样规范的服装也被硬生生穿出了几分邪气。   祁乐乐望着他,觉得他仿佛连睫毛深处都盛满了细碎的光。   “这是准备唱什么歌?”旁边的人兴致勃勃探过身来, “怎么还抱上了吉他?”   江邪的歌,大部分都充斥着电音元素, 偶尔也会在台上弹一弹钢琴。而上一次抱着吉他唱歌,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画面了。   他的风格越来越多变, 曾有专业乐评人以诡谲莫测四字来形容江邪的音乐走向,他的音乐同他的灵魂一样,都在毫不客气地于刀光剑影里慨然高歌。   可与此同时,当年那个抱着吉他哼着歌的青涩少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渐行渐远了。   岁月啊……哪怕改变的是好的,也总会引得人怀念。   祁乐乐的眼睛有点湿了。   她说不清是为什么, 也许是当时猛地照亮她世界的那个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带着她们乘风破浪, 大张旗鼓地向这世上的丑恶宣战,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眼睛中还盛着当年熠熠的光。   一如初见。   他拨弄了下琴弦, 随即抬起头来望着满场乌压压的人群和如同繁星般铺满场馆的荧光棒,出声清了清喉咙。   全场猛地寂静下来, 无数粉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今天, 哥哥我有个大事对你们宣布。”江邪像是同老友唠嗑一样, 不紧不慢地说,他对上了台下小对象炽热的目光,轻轻笑了一声,向后捋了把自己的头发。   “我准备唱一首情歌。”   这一句话一出来,观众席骤然间便翻了天!   像是一滴水溅进了被烧的滚烫的油里,油星一下子噼里啪啦地飞溅出来,无数粉丝惊讶侧目,于台下面面相觑,互相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情歌?”   众所周知,江邪不唱情歌。   他的歌里,骂过乱写一通的娱记,斥责过不顾安全跟车的狗仔,也写过在最低谷又爬起来的勇气和不被打败的决心。他为讨厌的人写歌,也为触动了自己的人和事写歌。   可这些的范畴里,都丝毫不包括情歌。哪怕是最引人想入非非的《deep》,其中也没有任何一句表白,有的只是沉溺激情的疯狂放纵。   在出道第四年时,曾有记者采访他,是否会在接下来的演唱生涯里唱出情歌——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十八岁的少年桀骜又狂妄,想也不想便怼了回去:“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这种东西?”   “世界上值得我为他唱情歌的人,还没出生呢。”   记忆被恍惚拉回,江邪坐在舞台中央,被从头顶倾泻而下的暖黄灯光笼罩着,慢慢道:“我曾经说过,如果哪一天我愿意给一个人唱情歌——”   “那一定会当着你们的面,光明正大地唱。”   吉他声的前奏如流水般流淌出来,他手上拨弄着琴弦,低低地、缓慢地哼唱。   “爱……”   “我本以为我永不会提及。”   这对当年的江邪而言,是一个多么陌生又遥远的字词。他不了解、不需要、也不渴求爱情,他在自己的国度里孤独地称王,从没奢求过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感情。   可上帝到底还是安排他遇到了。   虽然没曾说出口,可却是实实在在爱着的。他开始学会牵肠挂肚,学会吃醋妒忌,学会被这个人的每一处所打动,他看着这个人,都能听到冲动于自己的血液里沸腾着到处奔跑,想要撞破这一层薄薄的血管,凑近他。   “你是洪流,闪电,奔腾的江水;你是玫瑰,晴天,初盛的春林。”   台下的粉丝慢慢缓过了神,不知何时早已听的双眼湿润。祁乐乐听到了哭声,低低的、不可抑制的啜泣,可他们却死死地捂着嘴,努力不打扰此刻的江邪。   他们恍然才知晓,原来江邪在唱情歌时,眉眼是这样的认真深情。而这种深情,就像春日潋滟的水,无需大张旗鼓,也可轻而易举地触动人。   “还愣着干嘛?”祁乐乐拽了拽身旁哭的不能自已的人,“荧光棒,挥起来挥起来!”   在粉头的组织下,一小块一小块区域的荧光棒慢慢亮了起来,随着这歌曲的节奏摇晃着,不断有细小的河流加入进来,最终形成了一片翻卷的、巨大的银色海浪。歌声渐渐飘荡开,江邪的眼里含了笑意。   “so I have to say——”   他忽然抽开了吉他,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戒指盒。   尖叫声一下子大了起来,差点掀翻了屋顶。在这一片喧闹之中,江邪跪在地上,神色认真,他缓慢地掀开了盒盖,戒指上的钻石发出细碎的光。   他甚至已经听不到台下的尖叫,眼神专注地只投向了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坐着能够牵动他心神的爱人。   江邪勾了勾嘴角,邪邪地笑了起来。   “would you marry me?”   ——谁?   ——谁??   ——谁?!!!   在满场的惊呼声中,原本投射在观众席上的光骤然暗下去,只留下了一小簇光束,直直地指向一个方向。所有粉丝迫不及待踮起脚来,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却猝不及防地看到大屏幕上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眉目如墨,气质清冷,只是此刻眼底在灼灼燃烧着,就如同烧着了的冰,一半是与生俱来的冷漠,一半是被触动的激情。   顾、顾岷?   原本的恋爱公开在这一刻骤然升级为了出柜,还没来得及从前一波打击之中恢复过来的吃瓜群众彻底晕菜了。   在这其中,还夹杂着岷江粉丧心病狂的咆哮。   “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岷江是真的!”   “我们岷江家还能再战一百年不倒!哈哈哈哈哈!!!”   “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领证??什么时候生娃???”   “我我我,我出九块钱!”   铺天盖地的喧嚣声中,顾岷慢慢从座位上站起了身,迈动着长腿大步地向舞台上走去。他的步速极快,虽则仍旧是一如往常的优雅,可步伐的跨度和速度都明显透露出此刻激动的情绪来,光束跟着他的步伐一路移上了舞台,舞台上的人噙着笑,朝着他伸出手。   “呦,小对象。”   底下的观众又被猝不及防塞了一嘴狗粮,捂着胸口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顾岷用力地闭了闭眼。   欣喜就像潮水一样,汩汩地淹没了他的整颗心——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顾岷开始相信,上帝居然也是眷恋自己的。他听到自己的心脏邦邦敲起了小鼓,兴奋地上下砰砰跳动,咕噜咕噜溢出了无数轻盈的泡泡,充斥了整颗心。   他的手离戒指盒越来越近。   可就在此时,江邪觑准时机,猛地按了一下戒指盒上的机关按钮——从盒子的两边猛地弹出一双手铐来,牢牢地把顾岷的双手锁上了。   顾岷:???   观众:???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睛里头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惊讶。   这、这什么鬼?   “谁说我要跟你求婚了?”江邪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拍拍手。   “……”   全场持续懵逼中,顾岷眼中的光彩骤然暗了下去,沉沉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江邪也不负众望,又扔下了一记重锤:“哥哥我穿成这样,就是冲着结婚来的!”   结、结婚……   祁乐乐的头更晕了。   这感觉,她原本期待的不过是个小鱼小虾,结果钓上来的却是一条重达千斤的大鲸鱼!.   舞台上的江邪挥了挥手,台上鲜红的幕布骤然被拉上,一下子将整个舞台遮掩了个完完全全。心急如焚的粉丝纷纷探直身,还有点摸不清楚套路,“这是搞什么?”   “不是说要结婚吗?在哪儿??就在这儿???”   “开玩笑吧!!!”   有个深知江邪尿性的粉丝咳了咳,弱弱道:“也、也不是没可能啊,你们看江江专门换的那衣服……”   周围听见这话的人陷入了迷之沉默。   是了,他们刚开始就觉得那正装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当时被这赤-裸-裸的男色晃花了眼,以至于没有看出究竟是什么不对——可如今经这么一说,那衣服可不就和新郎该穿的一模一样,甚至连胸前口袋里都插了花!   “这么说——”   他们重新将目光移回台上。   “这是来真的?”   的确是来真的。   江邪亲手替小对象换好了衣服,满意地打量了一下整套服装搭配的效果,夸奖童宵道:“这套背扣式的礼服选的很好,你工作做得不错。”   童宵望着目前站在舞台上的两个人,整个人都在战栗。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此刻穿着白色镂空拖地婚纱的顾影帝,瞧着他露出的一大截性-感的、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脊背,又默默地看向此刻这新娘头上蜿蜒而下的乳白色头纱,还有那底下若隐若现的、显然不是多么愉悦的抿着唇的脸——   世界崩塌了。   童宵心里的小人已经找了块冻豆腐,粗暴地把自己的脑袋整个儿塞了进去,企图把自己撞死。   “不是很好么?”江邪摸着下巴下了结论,懒洋洋道,“我们将拥有整整几万人的伴娘伴郎团!”   “……”   童宵不仅想把自己撞死,此刻还想把江邪一块儿掐死。   这玩儿什么?   金刚芭比吗???   -----------【【【不小心粘贴了两遍,明天替换】】】   江邪换了身正装。   西服的剪裁贴身又流畅,将他出众的腰腿和隐隐的肌肉线条勾勒的十分完美,此刻那双优越的长腿漫不经心地交叠着,衬衫的纽扣松松解开了两颗,这样规范的服装也被硬生生穿出了几分邪气。   祁乐乐望着他,觉得他仿佛连睫毛深处都盛满了细碎的光。   “这是准备唱什么歌?”旁边的人兴致勃勃探过身来,“怎么还抱上了吉他?”   江邪的歌,大部分都充斥着电音元素,偶尔也会在台上弹一弹钢琴。而上一次抱着吉他唱歌,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画面了。   他的风格越来越多变,曾有专业乐评人以诡谲莫测四字来形容江邪的音乐走向,他的音乐同他的灵魂一样,都在毫不客气地于刀光剑影里慨然高歌。   可与此同时,当年那个抱着吉他哼着歌的青涩少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渐行渐远了。   岁月啊……哪怕改变的是好的,也总会引得人怀念。   祁乐乐的眼睛有点湿了。   她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当时猛地照亮她世界的那个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带着她们乘风破浪,大张旗鼓地向这世上的丑恶宣战,可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眼睛中还盛着当年熠熠的光。   一如初见。   他拨弄了下琴弦,随即抬起头来望着满场乌压压的人群和如同繁星般铺满场馆的荧光棒,出声清了清喉咙。   全场猛地寂静下来,无数粉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今天,哥哥我有个大事对你们宣布。”江邪像是同老友唠嗑一样,不紧不慢地说,他对上了台下小对象炽热的目光,轻轻笑了一声,向后捋了把自己的头发。   “我准备唱一首情歌。”   这一句话一出来,观众席骤然间便翻了天!   像是一滴水溅进了被烧的滚烫的油里,油星一下子噼里啪啦地飞溅出来,无数粉丝惊讶侧目,于台下面面相觑,互相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情歌?”   众所周知,江邪不唱情歌。   他的歌里,骂过乱写一通的娱记,斥责过不顾安全跟车的狗仔,也写过在最低谷又爬起来的勇气和不被打败的决心。他为讨厌的人写歌,也为触动了自己的人和事写歌。   可这些的范畴里,都丝毫不包括情歌。哪怕是最引人想入非非的《deep》,其中也没有任何一句表白,有的只是沉溺激情的疯狂放纵。   在出道第四年时,曾有记者采访他,是否会在接下来的演唱生涯里唱出情歌——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十八岁的少年桀骜又狂妄,想也不想便怼了回去:“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这种东西?”   “世界上值得我为他唱情歌的人,还没出生呢。”   记忆被恍惚拉回,江邪坐在舞台中央,被从头顶倾泻而下的暖黄灯光笼罩着,慢慢道:“我曾经说过,如果哪一天我愿意给一个人唱情歌——”   “那一定会当着你们的面,光明正大地唱。”   吉他声的前奏如流水般流淌出来,他手上拨弄着琴弦,低低地、缓慢地哼唱。   “爱……”   “我本以为我永不会提及。”   这对当年的江邪而言,是一个多么陌生又遥远的字词。他不了解、不需要、也不渴求爱情,他在自己的国度里孤独地称王,从没奢求过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感情。   可上帝到底还是安排他遇到了。   虽然没曾说出口,可却是实实在在爱着的。他开始学会牵肠挂肚,学会吃醋妒忌,学会被这个人的每一处所打动,他看着这个人,都能听到冲动于自己的血液里沸腾着到处奔跑,想要撞破这一层薄薄的血管,凑近他。   “你是洪流,闪电,奔腾的江水;你是玫瑰,晴天,初盛的春林。”   台下的粉丝慢慢缓过了神,不知何时早已听的双眼湿润。祁乐乐听到了哭声,低低的、不可抑制的啜泣,可他们却死死地捂着嘴,努力不打扰此刻的江邪。   他们恍然才知晓,原来江邪在唱情歌时,眉眼是这样的认真深情。而这种深情,就像春日潋滟的水,无需大张旗鼓,也可轻而易举地触动人。   “还愣着干嘛?”祁乐乐拽了拽身旁哭的不能自已的人,“荧光棒,挥起来挥起来!”   在粉头的组织下,一小块一小块区域的荧光棒慢慢亮了起来,随着这歌曲的节奏摇晃着,不断有细小的河流加入进来,最终形成了一片翻卷的、巨大的银色海浪。歌声渐渐飘荡开,江邪的眼里含了笑意。   “so I have to say——”   他忽然抽开了吉他,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戒指盒。   尖叫声一下子大了起来,差点掀翻了屋顶。在这一片喧闹之中,江邪跪在地上,神色认真,他缓慢地掀开了盒盖,戒指上的钻石发出细碎的光。   他甚至已经听不到台下的尖叫,眼神专注地只投向了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坐着能够牵动他心神的爱人。   江邪勾了勾嘴角,邪邪地笑了起来。   “would you marry me?”   ——谁?   ——谁??   ——谁?!!!   在满场的惊呼声中,原本投射在观众席上的光骤然暗下去,只留下了一小簇光束,直直地指向一个方向。所有粉丝迫不及待踮起脚来,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却猝不及防地看到大屏幕上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眉目如墨,气质清冷,只是此刻眼底在灼灼燃烧着,就如同烧着了的冰,一半是与生俱来的冷漠,一半是被触动的激情。   顾、顾岷?   原本的恋爱公开在这一刻骤然升级为了出柜,还没来得及从前一波打击之中恢复过来的吃瓜群众彻底晕菜了。   在这其中,还夹杂着岷江粉丧心病狂的咆哮。   “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岷江是真的!”   “我们岷江家还能再战一百年不倒!哈哈哈哈哈!!!”   “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领证??什么时候生娃???”   “我我我,我出九块钱!”   铺天盖地的喧嚣声中,顾岷慢慢从座位上站起了身,迈动着长腿大步地向舞台上走去。他的步速极快,虽则仍旧是一如往常的优雅,可步伐的跨度和速度都明显透露出此刻激动的情绪来,光束跟着他的步伐一路移上了舞台,舞台上的人噙着笑,朝着他伸出手。   “呦,小对象。”   底下的观众又被猝不及防塞了一嘴狗粮,捂着胸口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顾岷用力地闭了闭眼。   欣喜就像潮水一样,汩汩地淹没了他的整颗心——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顾岷开始相信,上帝居然也是眷恋自己的。他听到自己的心脏邦邦敲起了小鼓,兴奋地上下砰砰跳动,咕噜咕噜溢出了无数轻盈的泡泡,充斥了整颗心。   他的手离戒指盒越来越近。   可就在此时,江邪觑准时机,猛地按了一下戒指盒上的机关按钮——从盒子的两边猛地弹出一双手铐来,牢牢地把顾岷的双手锁上了。   顾岷:???   观众:???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睛里头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惊讶。   这、这什么鬼?   “谁说我要跟你求婚了?”江邪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拍拍手。   “……”   全场持续懵逼中,顾岷眼中的光彩骤然暗了下去,沉沉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江邪也不负众望,又扔下了一记重锤:“哥哥我穿成这样,就是冲着结婚来的!”   结、结婚……   祁乐乐的头更晕了。   这感觉,她原本期待的不过是个小鱼小虾,结果钓上来的却是一条重达千斤的大鲸鱼!.   舞台上的江邪挥了挥手,台上鲜红的幕布骤然被拉上,一下子将整个舞台遮掩了个完完全全。心急如焚的粉丝纷纷探直身,还有点摸不清楚套路,“这是搞什么?”   “不是说要结婚吗?在哪儿??就在这儿???”   “开玩笑吧!!!”   有个深知江邪尿性的粉丝咳了咳,弱弱道:“也、也不是没可能啊,你们看江江专门换的那衣服……”   周围听见这话的人陷入了迷之沉默。   是了,他们刚开始就觉得那正装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当时被这赤-裸-裸的男色晃花了眼,以至于没有看出究竟是什么不对——可如今经这么一说,那衣服可不就和新郎该穿的一模一样,甚至连胸前口袋里都插了花!   “这么说——”   他们重新将目光移回台上。   “这是来真的?”   的确是来真的。   江邪亲手替小对象换好了衣服,满意地打量了一下整套服装搭配的效果,夸奖童宵道:“这套背扣式的礼服选的很好,你工作做得不错。”   童宵望着目前站在舞台上的两个人,整个人都在战栗。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此刻穿着白色镂空拖地婚纱的顾影帝,瞧着他露出的一大截性-感的、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脊背,又默默地看向此刻这新娘头上蜿蜒而下的乳白色头纱,还有那底下若隐若现的、显然不是多么愉悦的抿着唇的脸——   世界崩塌了。   童宵心里的小人已经找了块冻豆腐,粗暴地把自己的脑袋整个儿塞了进去,企图把自己撞死。   “不是很好么?”江邪摸着下巴下了结论,懒洋洋道,“我们将拥有整整几万人的伴娘伴郎团!”   “……”   童宵不仅想把自己撞死,此刻还想把江邪一块儿掐死。   这玩儿什么?   金刚芭比吗??? 第64章 江老爷子   天色早已大明。   厚厚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 将每一缕企图偷溜进来的阳光都阻隔在了门外。房内没有燃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觉面红耳赤的味道,正中央宽阔的大床上睡着的人动了动, 随即将被子拉的更高了一点。   “白川……”他打了个哈欠, 迷迷糊糊问,“什么时候了?”   有一只手轻柔地覆上他的额头, 将上头一小缕遮住了眼眸的发丝拂开了。   “已经两点十分了。”   回答的声音也是低低的, 透着点餍足后的慵懒意味,饱胀的柔情几乎要从每一个音节里溢出来。有什么乳白色的蕾丝布料被整块撕扯下, 粗暴地扔在了地上,回答的人弯下身子,不紧不慢把它拾了起来,放在手心中慢慢把玩。   “真可惜。”   “什么可惜?”   床上的人又打了个哈欠,终于彻底清醒过来,顶着有点儿炸毛的头发坐起身。他眼角还有些未曾完全消退的晕红,面上带着奇异的艳光,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   半晌后, 理智与记忆逐渐回笼, 他像是终于从这张清冷又俊美的脸上看出了什么, 随即脱口而出,说出了他今天起床后的第一句话:“……卧槽。”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扬了扬眉,含笑拿着手中的白色布料, 望着他。   “这样说话可不好。”   江邪面无表情回望过去。   “哦是吗, ”他慢吞吞地说, “把这两个字连续几天落实了就是好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及,你能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吗?”   顾岷说:“这可是你当时亲手为我穿上的服装中的一小块。”   “……”江邪更想直接扑上去咬死他。   事到如今,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完美计划居然就这么半途夭折——是的,在他安排好一切甚至褪去了婚纱之后,顾岷居然轻轻松松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手里头的牙签捅开了锁,并迅速进行了反攻。局势瞬间翻转,原计划的制定者成功成为了穿着白色婚纱被压在身底下的那一个。   江邪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神诅咒了。否则,怎么解释他做出一个计划便搞砸一个?   他勉强坐直了身,站在床边的男人立刻贴心地拿了两个枕头垫在了他的身后。江邪幽幽地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刚刚张开嘴想说什么,顾影帝便伸出手,从地上散落的西装裤里掏出了手机,递到了他手里。   江邪:“……”   他的确是想要这个来着。   他干咳了声,随即解开手机的锁,入目便是接连几条信息。   全部是来自江老爷子的。   【爷爷:怎么回事?】   【爷爷:解释。】   【爷爷:小兔崽子,你现在就给我滚回来!】   江邪:“……”   小兔崽子看了眼最后一条短信的时间,立刻拖着酸痛的腰滚回去了。   --------   江老爷子是自己看到的新闻。   事实上,这条消息想要不知道也很难——不仅各大头条上都是相关报道,甚至连家里的保姆和上门拜访的客人也把这事挂在嘴边上,不少世交甚至上门送上了新婚礼物。一头雾水的江老爷子拄着拐杖看着他们吭哧吭哧扛进一个巨大的百年好合雕像,还有点茫然,“这是做什么?”   “您就别装了老爷子,”来人一脸喜气洋洋,“这江邪和顾岷的事不都公布了么?您准备什么时候办酒席?”   江老爷子瞬间从这里头嗅出了些许不对。   他立刻打开自己每天看的报纸,成功从那占据整整一个版面的新闻报道上看到了自己孙子——以一种单膝下跪的姿态,虔诚地将一枚钻戒推到一个男人手指上的孙子。   江老爷子差点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   他威严地下了最后通牒,在家里等了整整两天,最终才等回了个眼含春色容光奇异的小兔崽子,小兔崽子腰软的像面条一样,走过来时还得颤巍巍扶着,走一步晃三下,整个一弱不禁风的状态。江老爷子看着他的走路姿势,眼皮都在抽抽。   “怎么走路的!”他的拐杖在地上用力砸了砸,斥道,“你的那些军姿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站不稳的江邪冷静地说:“不,我没忘。”   “没忘?”江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你这哪有军人——”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间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脸色一下子变得彻底难看起来。他望着孙子软的一塌糊涂的腰,嘴角抽搐了半日,最后才愤愤说了一句,“像什么样子!”   江邪一点也没有受批斗的自觉,左右看了眼,白川立刻推过一个单人沙发,给他垫上了厚厚的垫子。他懒洋洋躺在沙发里,整个疲惫的身子都几乎要陷进去,“还能像什么样子?不就我的样子呗。”   江老爷子怒道:“为什么没有提前和我说?”   江邪说:“怕您受不了呗。”   江老爷子气急反笑,“这样突然知道,你就不怕我受不了了?”   江邪脸不红心不跳继续往下编:“觉得您善解人意又能紧跟时代潮流呗。”   江老爷子:“……”   这事儿没法再往下谈了。   “真的,”江邪说,“您也别担心——他和我,都是已经想的清清楚楚的了,我们做好了准备,哪怕您把一沓钱甩在他脸上或者拿枪抵在他头上,他也不会放弃的。”   正在摸枪的江老爷子手一顿,老脸险些一红。他咳了声,勉强将自己威严的架子又重新端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您可以去试试,”江邪耸肩,“他就在楼下。”   江老爷子一愣。   他站起身来,透过窗口朝下望去,果然在路边的梧桐树下看到了一个清俊而挺拔的身影。那身影斜斜靠着树,一双优越的长腿微微交叠着,正抬起头向着这个方向看来,眼神专注。   江老爷子猝不及防和他眼神相接,顾岷稍稍怔愣了下,随后立刻站直了身,冲着他恭敬地鞠了一躬。   是个好孩子。   江老爷子从窗边离开,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声。   他抚摸了自己的拐杖半晌,才没头没尾地问:“他怎么不走?”   “怕您打我呗,”江邪耸耸肩,“毕竟在他眼里,您有可能就是那种又暴躁又爱发脾气的老头儿。”   江老爷子怒道:“我暴躁?!”   “当然不,”江邪赶紧给老爷子顺毛摸,“您不仅不暴躁,反而通情达理极了——在我说这句话时,能劳烦您把您的手从枪上撤开点吗,为了更有说服力?”   老头子不满地哼了声,还是别别扭扭把手里的枪把放掉了。   他说:“这条路不好走。”   “我知道,”江邪平静地回视他,“但您也该知道,我从来也不走好走的路。”   他这一生几乎都在打破自己身上的禁锢。明明家中从政,父母活跃于银幕,这两条路都可走的轻轻松松,不需要费什么力气便可博得一个大好前程;可是他偏偏不。   国内音乐市场明明大多走深情向,缠缠绵绵动人心魄的低难度情歌最容易卖出好成绩,只要他想,简直可以轻而易举便在乐坛去的成功;可是他偏偏不。   娱乐圈乱的像个大染缸,凭借江邪的家庭背景,他本可利用这些人脉资源走的无比顺畅;可是他偏偏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的。   江老爷子眸色复杂地看着他,望着这个自己唯一的、也是最得意的孙子,又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当年说要去学音乐的那个少年所拥有的坚定,而事实证明,即便是荆棘满地,江邪也走的很好。   他的眼里含了无声的叹息。   江邪瘫在沙发里望着他,瞧着江老爷子沉默半晌,忽然将身子转向白川。   “你去,”他说,“下楼。”   白管家应了声,微微欠了欠腰,礼貌地问:“要将楼下那位先生暂时请离吗?”   “不,”江老爷子转过身,低声地、缓缓地道,“让他上来吧。”   这一句话出来后,连白川也不由得一怔。   他望着江老爷子,诧异道:“我以为,您不会接受这种事?”   “我是不会,”江老爷子摩挲着拐杖上雕的活灵活现的龙头,用力拄了拄,“但谁让这小兔崽子偏偏tm的是老子孙子?!”   江邪眨了眨眼,说:“我会带您问候我妈的。”   “屁!”江老爷子这会儿也懒得和他装了,直接蹦出了自己在军队里混久了的粗俗一面,“你敢去和你妈说试试!”   江邪轻笑了声,望着他。   “我保证,您不会后悔的。”   “谁后悔?”   江老爷子冷哼了声,转过身去面对房门。   ——傻兔崽子。   ——我只是怕你之后会后悔啊。   他闭了闭眼,忽然又问白川,“晚餐做了没?”   白管家看了眼手表,随即回答:“没有。您若是需要,我现在让他们开始着手。”   江老爷子问:“底下那小子不吃什么?”   凡是来过江家做客的客人,他们的饮食习惯和偏好都已经被白川调查了个清清楚楚,何况是顾岷这样特殊的客人。白川微微欠身,道:“顾先生不吃辣,口味清淡。”   “很好。”   江老爷子若有所思。   白川:“我会提醒王妈注意——”   “不需要,”江老爷子大手一挥,“去,让她全部给我做成辣的,越辣越好——老子今天特么特别想吃四川火锅!” 第65章 辣椒之祸   “唰……”   随着一声响亮的马桶抽水声, 拖着沉重步子的江邪慢慢打开了门。他抬起眼皮看了眼挡住自己路的人形物体,没好气地开口:“挡路了, 看不见?”   顾影帝不动。   他牢固如山地站在原处, 望着江邪。   “还好吗?”   “不好!”江邪说, “我特么感觉自己特别像小美人鱼!”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锋上跳舞,头一回知道了菊花崩开到底是个什么鬼感觉!   顾岷眉梢一挑。   “我劝过你了,”他低低道, “你坚持要吃。”   不仅江邪要吃,甚至江老爷子这个对相关事项不太了解的也一个劲儿在旁边凑热闹, 声色俱厉地让顾岷别这么不尊重他孙子。顾影帝和白管家按住筷子都不行, 又没办法在饭桌上说明原因,最后还是让热腾腾辣乎乎的火锅食材进了江邪的嘴。江邪一个人, 捞空了一个锅。   江老爷子对于不小心坑了自己人这件事浑然不觉,还在暗戳戳抱着点小恶意一个劲儿板着脸给顾岷夹菜,专挑上头辣椒多、红通通一层辣油的那种。   “来, ”他捞出了一大勺红辣椒, “多吃点。”   顾岷:“……”   然而可惜的是,事实证明,顾岷不是不能吃辣,而是不想吃辣。他甚至在礼貌地吃完盘子里满满的菜后也始终面不改色, 鼻尖连颗汗珠都没挂, 半点儿不适的影子都没有。江老爷子大失所望, 之后吃到嘴里的菜都觉得不香了。   几个小时后, 闲聊结束的江邪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回来之后, 他出现了第一次面色扭曲,走路姿势也变得更加别扭;江老爷子望着孙子歪歪扭扭从洗手间走出来,还有点搞不清,问:“你腿麻了?”   没理由坐了这么久软垫子反而变得更严重了啊!   中了招的江邪只得咬着牙点头。   他在之后的两天里,每次进洗手间都像是死了一回,死去活来几次之后,整个人都筋疲力竭起来。此刻对着罪魁祸首,他也实在没法有好声色。   “还不是你?”他烦躁地爆了句粗口,“哥哥我什么时候不是想吃辣就吃,哪有现在这么磨叽!”   顾岷望着他的动作,低低地笑了声,淡定建议:“之后还是戒掉辣吧。”   “想都别想,”江邪瞪了他一眼,“没下回了,天上从此之后就没太阳了——哥哥我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吃生辣椒都行!”   顾岷挑挑眉,对他这话不置可否。他只是深深地望着眼前的人,忽然间双手用力,一把将他腾空抱起来,青年被猝然一抱,还有点怔愣,莫名其妙地抬头望他:“你干嘛?”   末了又嫌弃,“这是个什么鬼抱姿?”   顾影帝淡定道:“公主抱。”   江邪愈发嗤之以鼻。   “我懂你的少女心,”他戳了戳顾影帝的胸膛,语重心长道,“但咱们这位置是不是有点颠倒?反过来岂不是更合适?”   顾岷笑意愈发深了,抱着他向床走去,二话不说开始解他皮带。江邪更惊,“你又干嘛?”   顾影帝拿出自己口袋里的一小管药膏,在他眼前挥了挥。   绝世大总攻江邪倒吸了一口冷气。   “艹……你要是敢……等!等会儿!!!”   可惜他如今手软腿软,反抗几乎是几下便被立刻残酷镇压,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到了最后,他也只能做一些声色俱厉的威胁:“你要是还不松手,之后就有你哭的时候了!”   男人手上动作丝毫不停,甚至没有抬头看奋力表演的他一眼。他的手指上沾了层亮晶晶的水迹,拉出来时抽出了细细的、黏黏的丝,整个儿缠在干净整洁的指甲上,江邪望着他从容优雅地从旁边抽来纸巾一根一根擦拭,不知为何,竟然有点想脸红。   待他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艹。   难道当受当了几回……连思维也跟着一块儿被受化了?   在那之后,江邪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为了躲风头,工作室暂时没有安排什么工作计划,他身体不爽,顾岷也没有真的太阳他,只是差点把这个小祖宗宠到天上去。眼看着江邪整个人都差点儿能飘起来,寇爸爸很是痛心疾首。   “你就这么认了?”他说,“你的气节呢?”   江邪正瘫倒在懒人沙发里打游戏,噼里啪啦按着键盘。听了他这话,懒洋洋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即又瘫了回去,啪啪啪拍了几下电脑外壳,“小对象!我要变盒子精啦!”   男人的身影紧跟着出现在厨房外,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接过了他手里的电脑。   “这个?”   “嗯,”江邪靠着他,还在提要求,“你蹲下来打,我看不见了。”   顾岷果真宠他,说是蹲下来便真的蹲下来,把偌大的沙发空间都留给了江邪一个人,以一种极其耗费力气半蹲在地上,屏幕也抬到青年刚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位置。他的手指翻飞,快速拾起地上武器,调配好瞄准镜,干净利落给自己补了药包躲在墙后。   三下五除二,完美五杀。   一旁的寇繁:“……”   哇,冷冷的狗粮在脸上狂乱地拍,他的大脑简直都要被这些多的数不胜数的狗粮彻底堵死了。   游戏打完之后,江邪立刻翻脸不认人:“成了,做饭去吧。”   顾岷俯下身,含着笑的薄唇碰了碰青年手上的戒指,果真听话地扭头去继续做饭了。   直到此时,江邪才扭过头来,望着寇爸爸:“明白了?”   寇繁:“……明白了。”   “也是有点儿好处的,”江邪说,随即面色一整,“但是——我,绝不会臣服于这种糖衣炮弹。”   体位问题是原则问题,一分一毫都不能让步!   寇繁笑了声,神色却有些奇异,两眼恍惚着不知道瞟向了何处。江邪望着他的表情,瞬间蹙了蹙眉,“老寇?”   “嗯?”   “你怎么了?”江邪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   寇繁的嘴唇动了动,随即勉强地笑了笑。   “我能有什么心事呢。”   他站起身来,同发小告别,“我走了。今晚和胖子他们约好了。”   “去飙车?”江邪大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烦躁道,“哥哥我都快长出蘑菇来了,我又不打超级玛丽——”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算了,”江邪说,“你去,路上小心。”   寇繁说:“嗯。”   ---------   晚上的风有点凉。   寇繁手指间夹了一根烟,一点红亮在指缝里跳跃着,像是这黑夜被烫出来的一个小洞。他放在唇上吸了两口,风流的眉眼也被这烟雾遮了遮,半露不露,“怎么不走?”   胖子笑嘻嘻说:“寇哥,咱们换个地儿玩呗。”   飙车的路段往往都是他们玩惯了的,各个路口熟的都不能再熟,对这群被宠的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来说,显然已经没有办法满足他们渴望刺激的心。寇繁眉梢动了动,犹豫了下,灭了烟,问:“去哪儿?”   “江边儿,”胖子说,“那儿有连续好几个陡坡隧道,贼刺激——咱们就往那儿去,怎么样?”   一旁几个人都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寇繁原本心中还有些疑虑,瞧见他们一个两个这么期待地望着自己,也不好打击这群小青年的热情,只得敷衍地点点头。   “去吧去吧。”   “哦哦哦哦哦!”   众人欢呼着,立刻各自跨上机车点火。机车的启动声将路边的小飞虫都惊了起来,胆战心惊地挥着翅膀。   寇繁把手里烟头扔了,瞧见那一点红星渐渐消失,忽的没来由地想起了寇迟的眼睛。   他的眼睛,也带着这样让人整颗心都蜷缩起来的亮光。   “早点儿回来。”在他今天出门时,寇迟这样低低地讲。   早点儿回来……   事实上,这几个字寇繁已有许久没有听过了。   在私生子爆出之后,他的父母早已貌合神离,一个还未退休,整日忙着自己的政绩;另一个索性不在家,几个月几个月地在国外待。寇繁大多数时间也只能往江邪那里跑,可如今,发小也有了爱人,他也再难从什么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简单的话了。   他烦躁地甩甩头,想将那人的身影从自己的脑袋里甩出去,却没有丝毫效果——相反,那人反倒更鲜明了,他几乎都能看见男人抿着唇时形成的一道小小的沟纹,嗅到他身上特殊的、淡淡的气味——   够了!   寇繁猛地拧动了车把,不知为何,整个人都在战栗。   他不能再想。   无论如何,也决不能再往下想。   所以就让这一切暂停在这里,时间也不要再继续转动了,他不需要再回家,也不需要与心里头那个总是对着他喁喁低语的不知名声音做斗争——不,他一点也不想踏进那背德的深渊去。   “寇哥?”远处的胖子停下来,大声喊道,“你不走?”   “……”寇繁沉默了下,终于一把盖上头盔。   “来了。”   他简短地说。 第66章 一个大太阳   夜深人静, 只有卖早点的大妈早早地出了门,带着自己刚刚摘下来的菜穿梭过江边。她骑着自己的小电瓶呼哧呼哧,满满当当一大筐菜将整个二手小电驴压的喘息不止, 杂音响了半天,终于轰的一声没了电。   一筐子菜猛地翻倒过来,全部洒在了地上, 水灵灵还沾着露水的小青菜从这头一直滚落到那头。她想也没有想, 手忙脚乱向路中央跑了几步, 伸手便要去捡——   “滴滴!”   变故便在这一瞬间陡然发生。   一辆本不允许在这条路上行驶的运沙车拖着笨重的身躯轰隆隆驶来,猛地瞧见了路上正捡菜的人,一下意识手上用力, 猛地转开了方向盘,狠狠地一头穿越了黄线冲向对面车道!   对面车道迎面而来的,是几辆飞驰的机车,车上青年大声哼着歌吹着口哨, 谁也不曾注意到面前的路。   等他们终于看到时, 已经来不及了。其中一人猛地瞳孔放大,吼道:“小心!!!”   运沙车刹车不及, 整个车身横甩过来,转眼之间便把几辆机车全部卷入了车轮下, 甚至连惊呼也来不及发出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粗鲁地刺破了整个夜空,大妈手中还攥着一根胡萝卜, 犹自愣愣的, 睁大眼望着这起突然的事故。   “这……这……”   她嘴唇哆嗦了半晌, 犹豫了下,心中隐隐意识到这有自己的责任。她兜里还揣着昨天赚得一沓零票子,数额不大,早被手握得微微汗湿了,整个儿边缘都卷曲起来。   她用力咽了口唾沫。   钱,是真的没钱。   可是人,也是真的得救!   她猛地跺了下脚,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摸出个老款手机来,举到耳边。   “……喂?110吗?”   ———————   警察出警的速度很快,几下便收拾了残局,让大妈和垂头丧气的运沙车司机一同进局子喝茶去了。大妈从眼角望着,隐约看见那几个小年青都被用担架架着抬进了救护车,又觉着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问:“那个,警察同志,他们还没啥事儿吧?”   做笔录的小警察年纪不大,听了这话,从本子上抬起头来,瞟了一眼她。   “他们是没大事,”他把本子一合,“但你们俩——就摊上大事了。”   他指了指门外。   “知道刚才被你们殃及的这几个人是谁不?个个儿都是正儿八经红二代,在咱们这市里都出名的很,最差的一个也有个当局长的爹!”   “现在倒好,你们搞出这么一档子事儿,倒一得罪得罪了一群——你说,这是不是摊上了大事?”   运沙车司机倒抽了一口气,随即猛地痛哭起来。   “我……我一个月也赚不了几个钱……”   “没办法,大哥,”小警察怜悯地望着他,“谁让你这偏偏出了事儿呢。”   “先生,不行!这儿您真不能进去!”   笔录还未做完,他们却猛地听到了门口处传来的喧嚣声。小警察诧异地扭过头去,便看见一个紧抿着唇的男人猛地挣脱了门口的两个值班民警,轻而易举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目光沉沉望着他。   那个眼神让小民警猛地颤栗了下。他不知为何,竟因这样的目光浑身汗毛都起立敬礼,仿佛看见了一头择人欲噬的猛兽。   那猛兽饱含着怒火,一字一顿问:“他人呢?”   小民警头皮发麻,下意识站起来,“你是——”   男人的手猛地提上了他的领子。   “寇繁,”他咬着牙慢慢道,“他人呢?”   小警察这才反应过来,忙解释:“在这场事故里受伤的人都已经送到军区医院了!我们这儿恐怕没您要找的人——”   男人松开了他的领子,像是为了平静情绪,用力地闭了闭眼。   “医院没有,”他简短道,“名单里没他。”   “这……”小警察为难,“这,我们也不太清楚……”   他没敢将话说完,因为面前男人的眼睛里存着血光。   小警察因为这样沉郁凝滞的气氛整个人都绷紧了神,手指也慢慢移到了自己腰间的警棍上,时刻防备着这人情绪失控动起手。他硬着头皮,建议道:“您要不要先去医院那边儿看看?”   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与他说话,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了。   送走了煞神,小警察也松了一口气。   “真奇怪,”他抱抱自己的胳膊,下意识道,“这人之前是混黑的吗……”   他跟着前辈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了,重犯也不是没见过,却从没见过这种让人的心都绷紧了弦的。   甚至已经不能算上是人,百分之七十都更靠近一头赤-裸-裸的野兽。   他嘟囔着移开了目光,像是想起什么,手又一顿。   “希望他问的那位平安无事吧。”   -------   寇迟一路杀到医院时,胖子和几个一起玩的纨绔子弟正在病床上拼命探长着脑袋友好地彼此问候。   “我只是有点儿脑震荡,你呢,兄弟?”   “没事儿没事儿,我不过断了条胳膊,哈哈。”   “噫噫,咱们可真是命大。”   一个平日玩的最疯的青年默默道:“我就比较惨了。”   其他几人目光齐刷刷转向他。   “我当时想跳车,”他指了指自己的下半身,眼神辽远且空无一物,“结果,下面这位撞地了——”   还是剧烈撞击,高速亲密接触,仿佛一只轻而易举被辗轧的歇了气的小鸡仔。   几个人听的脸都皱成了一团,默默给他伸出拇指。   “你厉害。”   “这有什么,”这哥们儿倒看的开,“我说不定能就此看破红尘呢?”   想想都觉得厉害。   他们彼此唠着嗑儿,同时再次拒绝了护士将他们转移到vip病房,坚定地要待在同一个房间里通过闲聊消耗时间。聊着聊着,胖子的脖子伸长了,定定地看着窗外,眯着眼。   “除非是我眼睛有问题,”他慢吞吞说,“否则,那好像,是寇哥的那个私生子弟弟啊。”   私生子这三个字,迅速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几个病床上都慢吞吞探出了脑袋,跟几个被种进土里的蘑菇似的,拼命地抬起上半身,跟着往窗外望。   “就是他?”   “长得真和寇伯父有点儿像。”   “倒是寇哥一点儿不像,他来这儿干嘛?”   “不知道,代寇哥看望我们?”   “那他手里咋也不拎点儿东西?”   啧啧啧,真敷衍。   他们还没讨论完,寇迟便猛地拉开门闯了进来,眼睛里都像能喷火。胖子被他吓了一跳,胆战心惊问:“他说话的话,不会喷火球吧?”   “我哥呢?”   寇迟咬着牙问。   胖子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了,迟疑地望着他:“……你找寇哥?”   这不是废话么,难道来这儿围观吃瓜!   寇迟心中燥火更甚,非常想给这群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一人脸上来一拳,正好工夫省了,也不用送他们进医院了。   “可是……”胖子慢吞吞说,“可是寇哥早回家了啊。”   寇迟手猛地一顿。   “——什么?”   他眉头慢慢蹙了起来,“他不在家,手机也打不通。”   尤其寇繁今天晚餐时已经说了要和这群人一同出去飙车,在听到他们出事,又联系不上寇繁,寇迟心里的那根理智的弦瞬间就彻底绷断了——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想什么,一路晕晕乎乎便坐进了车里狂踩油门,头脑空白,心里却乱成了一团,能顺利地开到警察局便已经算是命大。   正在他此刻犹豫时,手机却猛地响了起来。寇迟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家里座机的号码。   而此刻,家里应当没有人。   寇迟的手在打颤,慢慢地按下了接通键,声音低沉。   “喂?”   “你去哪儿啦?”熟悉的声音在那头问,像是察觉自己语气太过关心,又别别扭扭加上一句,“我不是问你干嘛不回来,就是怕老头子回来又拿着这个找我事儿,你人呢?”   寇迟嗓音低哑,像是梗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半天后才勉强喊了一句。   “哥。”   “嗯,”寇繁莫名其妙,“干嘛?”   “为什么之前不接电话?”   “你给我打电话了?”寇繁说,“我手机没电关机了,所以用家里座机给你打的啊。”   寇迟慢慢问:“为什么,没有去飙车?”   寇繁愈发奇怪,口气也冲了点:“不是你让我早点回家的吗!你干嘛,审问犯人啊?”   “你在家?”   “……不然?”   “你等着。”   “???”   寇爸爸挂断了电话,身心都是完全彻底的茫然。   这到底都是在说啥啊?   等着啥?   (⊙_⊙)   他一头雾水地坐在沙发上,随即瞧见了手机上猛地弹跳出来的天气预报。   “滴滴!今天预计是晴天,将会有一个大太阳!” 第67章 离别   门口钥匙插入的声音响起时,寇繁正从冰箱里抱了半个西瓜挖着吃。他吃起来也是注重形象的, 慢条斯理往嘴里送, 西瓜从左边一点点挖到右边, 兴致勃勃地往里头挖隧道。   他扭过头,问:“回来啦?”   声音还有点含糊不清的,寇迟沉沉地望着他, 答非所问:“好吃吗?”   寇繁怔了怔, 反应过来,迟疑地低头望了望。   “你说西瓜?甜啊。”   李妈买的,无籽儿的,还沙瓤,可甜了。   “是吗。”   玄关处站着的男人低低说了一句,随后忽然抬起了脚步,大步走到了寇繁面前。他身上还沾着点夜间的风霜凉意, 清透的凉, 站在寇繁面前时, 仿佛一阵站定了的夜风。   “哥……”   “我也想吃。”   寇繁莫名其妙,伸手指指, “冰箱里还有啊?”   寇迟一动不动,仍旧眨也不眨望着他。   寇繁慢慢从他的目光里意识到了什么, 伸手举了举。   “你……想吃这个?”   “嗯。”   寇繁犹豫了下, 拿起勺子想要找个地方挖, 可就在下一秒, 另一只手猛地放在了他的下颌处, 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强行将他的头掰正了,仰向了自己。   寇繁:喵喵喵?   “我,就吃这个。”   寇迟深深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道,随后猛地把自己的薄唇封了上去。冷冽的气息一下子源源不断地入侵进来,寇繁望着他,头脑都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拳。   这、什、么、鬼!!!   他下意识便想要反抗,可男人的手像是刚硬的钳子似的,死死地把他禁锢在了沙发上——角度猛地转换,男人歪着头,斜斜地亲吻,寇繁甚至察觉到了有什么湿黏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了衣领上,将他的锁骨润湿了一小片。   “等……等会儿!”他猛地反应了过来,强烈地挣扎着,惊怒交加,“你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   寇迟舔了舔被他咬伤了的嘴角,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头像是有火焰在沸腾。他一颗颗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一字一顿地说:“干、你。”   寇繁彻底懵了,可是男人也不打算再给他时间反应。他慢慢倾下身来,在这人耳畔低低地、沉沉地喊:“繁哥哥……”   这一声,便像是骤然将寇繁拉回了小时候。他牵着哭哭啼啼的弟弟的手,拎着棍子去找欺负寇迟的小胖子算账——那时候的他,像是个无所不能的英雄。   所以无论寇迟如今变得多么高多么有肌肉,他的心底却始终存着那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儿,而如今这一声,瞬间便让他又回到了幼时。   可他已经不是了。   寇繁喜欢过人,然而纵使是在他以为自己喜欢江邪时,他也不曾像前几天这样,夜夜做着荒唐不堪的梦。这梦简直要将他逼疯了,他的背德感同羞耻感和这诱人沉溺的东西苦苦做着斗争,生生斗争了这么多天。   然而这样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雄伟堤坝,眼下却在三两下触碰里便彻底失了作用。   浪潮翻卷。   “繁哥哥……”寇迟从他的颈窝处抬起头,一声接着一声继续喊,“繁哥哥?”   “……”   寇繁没有作声,只是拿手背遮住了眼。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乱了套,火焰从四肢五骸里烧起来,纵-情地将他燃烧成了一堆焚烧过后的灰烬——他软的不成样地瘫倒在那里,甚至都堆不出个形状来,仿佛下一秒便要是世界末日来临。   恍惚又杂乱的喘息里,他躺在沙发上,隐约从身上人不断起伏的肩膀上方看到了从窗外倾洒进来的阳光。   ……啊。   他恍惚地想。   今天果然有大太阳啊。   --------   江家是个开明的家庭。   既然承认了顾岷的地位,那摆酒席什么的就是必然少不了的——江妈妈挺着飞速鼓起来的肚子握着电话轻声慢语同顾岷闲聊,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邀请来参加酒宴的亲戚,又想找个时间见一见顾岷的父母。   听到父母这两个字,顾岷尚未怎样,正在江母旁边研究孕检报告的江邪却猛地怔愣了下,飞快地插进来:“妈!”   “干嘛?”江母莫名其妙,顺带嫌弃地瞥了眼儿子,“一边儿玩去,我这和人小顾说话呢!”   江邪面无表情把自己母亲的脸掰过来,问:“你说实话,你儿媳妇帅还是我帅?”   这种话题简直是问到了江母的心坎里。   她瞬间将方才的话题忘了,认认真真打量了自己的儿子一圈,觉得果然不愧是自己的骨肉,这生的就是好,哪哪儿都挑好的长。就是跟人小顾比,还缺了点那么点意思。   打量了又打量,江母下了结论:“儿媳妇好看。”   好看到心花怒放好吗!   江邪不仅不生气,反而很满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我也觉得他比较好看。”   电话那头的顾岷哭笑不得。   他懂得江邪的意思,知道这是怕自己为了这个话题伤心而刻意引开话题,只是仍旧对这对母子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飞快达成共识感到奇异——不仅江家母子,甚至江老爷子和江邪也能因为一小块巧克力蛋糕迅速达成共识,顾岷这周来已经是第三次逮到他们在书房里借着商量酒席之名偷吃小蛋糕了。   江老爷子举了根手指放在嘴边,严肃地示意他:“嘘。”   顾影帝点点头,转身就飞快地告诉了白川。挂着和善微笑的白川立刻找来人撬了锁,二话不说抓了个现成。   那天之后,顾岷接连遭受了江老爷子两天的白眼。   在私下无人之时,江邪也向家里人正式交代了顾岷的家庭情况——江母本来就因为那张脸很欣赏他,如今听了这背景,这欣赏里就愈发掺杂了几分心疼,在那之后赫然有把儿媳妇放在宝贝儿子前面的架势,连做饭都是由着顾岷的口味做。江家嗜辣爷们儿三人帮连吃了三天白水煮青菜,深觉自己淡的简直能蹲在墙角种蘑菇。   酒席的请柬慢慢下发了。请柬上有两个新郎的签名,一个龙飞凤舞一个沉稳内敛,稳稳地并列在一起,笔画都在相互依靠着。刚收到的人家还有点不敢相信,只当这是个荒唐的笑话,可等那位负责处理江家对外事务的白管家亲自彬彬有礼在电话里请他们前来参加时,他们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是真的。   这!居然!是真的?!!   也是。   等他们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被豆腐撞过了。   江邪都敢直截了当当着满场观众的面举办结婚仪式了,这如今只是补办个酒席,算什么呢?   宾客们强行以这逻辑说服了自己,随后望着请柬,又开始犯难。   送什么呢?   相比他们的纠结,小辈们便要轻松的多。几个常和江邪往来的发小多少都听过江霸王立志做攻的事迹,毕竟这在饭圈内也不算是个秘密了,所有粉丝都对此看得一清二楚。   江霸王想翻身,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那还不简单,”聚头时,小胖子深沉地说,“不就是让江哥心想事成吗?”   嘿嘿嘿,他们可有的是工具。(*^▽^*)   就在酒宴的筹备顺利进行之时,江邪却骤然从江父口中听说了另外一个消息。   “你说什么,”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响尾蛇找到了?”   响尾蛇。   这个人如代号的毒贩,已经在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中,不知有多少人力物力都被花费来寻找他,可他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丝毫没有一点消息。   直到几个月前,警方才从云南的一次缉毒活动中,寻到了点苗头。   就像是寻到了一条枝干,埋藏在黑暗里的层层叠叠交缠着的树根终于被整个儿拔起——响尾蛇的名字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上头仍旧沾染着经年不化的血色,脚下埋着无数森森的白骨。   “那还等什么!”江邪说,“就现在,难道还要让他再逃跑一次不成?”   江父转向了白川。   “小川,”他语气温和地问,“你觉得呢?”   白管家的身形挺得笔直,只是手指却慢慢捏得紧了点。他低声道:“您也知道,我现在不能走。少爷和太太都在这里,我能去哪里呢?”   江邪的婚宴和江母的预产期都不远,白川如今就是撑起江家的一条臂膀,游刃有余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事宜——可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挂在这两人身上。   他无法走。   “你我都知道,小川,”江父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其实几个月前,他的消息就已经传了一点出来,这么久的大动作,你也不会看不出……不能再等了,就是现在了。”   白川用力地闭了闭眼,连嘴唇都是干涩的。   他没有说话。   “去吧,”江母不知什么时候,也抚着自己的大肚子慢腾腾从房间里走出来,“去吧……不要担心我们,你为这,已经等了二十几年了啊。”   为了手刃敌人,这二十几年里的每一分光阴都被拖得老长,拖的在阳光下映出了影子——白川心知,他已经是该出发的时候了。   他望着江邪,江邪也望着他。   “少爷?”   “走吧,”江邪说,“好好的回来,我还等着吃你做的饭呢,啊?”   白川的喉头梗了梗。   他望着眼前这些人,忽然便觉得自己并不是没有家人的——他的家就在这里,他的家人也就在这里,他的根扎在江家的土壤里。   “所以,”他重新笑了,微微地鞠了一躬,“再见。”   ——再见啦。 第68章 江家弟弟   江母是在一个月后突然发作的。孩子比医生预先猜测的日期来的要快, 家中的保姆同江父手忙脚乱搀着她上了车, 江老爷子不放心, 自己也紧跟着坐在后面那辆车上,眉头皱得能打结。   听到消息的江邪同顾岷匆匆赶到时, 家人们几乎都已经等在了门口, 江父在门口盘旋来盘旋去,全然无视几个小护士向他投过来的求签名的眼神,食指与拇指在口袋中交叠着, 是一个祷告的姿势。   他和江母认识, 已经有很多年了。   甚至连江老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便忽然间心血来潮地一头扎入了娱乐圈——可只有江父自己心中清楚,他当初,就是为着这个人进来的。   他打西子湖畔过, 听到了江母柔柔的吴侬软语,扭头看去时, 大屏幕上的女子十指纤纤, 水袖翩飞,唱的是昆曲,凄凄哀哀动人心肠, 唇色是淡淡的, 眉亦是淡淡的,那骤然展开的水袖从屏幕上一晃而过, 瞬间便把江父的魂一同晃走了。   心魂沉醉, 不能自已。打从那时起, 江父才真正知晓了一见钟情的意味。甚至不需要一个特别的地点,不需要一个特别的时间,不过是不经意中的这么一瞥,便是故事。   可如今,他的小姑娘却孤零零地一人躺在病房里,还是危险系数极高的高龄产妇。   他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踱了两圈步,终于像是忍不得了,二话不说便要把手术室门拉开——一旁的江老爷子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喝道:“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没出息了是不是?瞧你吓得那样!”   江父:“……爸,你低头看看。看到了吗?你自己的手都快抖成筛子了,咱能不假装没看见吗?”   江老爷子严肃地咳了一声,扭过头去,悄悄地从口袋中摸出了一颗糖。   他将糖放进嘴里,这才觉得紧绷的心神缓了缓,正觉得没人看见,转眼却便和小孙子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江邪幽幽地望着他,眼睛连眨也不眨,里头写满了对于这种吃独食行为的控诉。   就自己吃?   太不像话了吧!   江老爷子只好又从口袋里摸出颗,趁着顾岷陪同江父找护士了解情况,迅速剥开了糖纸塞江邪手里。   “蓝莓的,”他压低音,“可甜了。”   江邪这才心满意足。   等待的时间往往显得异常难熬,尤其是像江母这种高龄产妇,虽然产前额外注意了,可无奈骨盆太小,骨架纤细,整整煎熬了一夜。江邪在外头听的吊着一颗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指甲也深深嵌进了皮肉里。   “没事,”身旁男人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低声劝慰,既像是在劝慰他,也像是在劝慰自己,“妈吉人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江邪勉强笑了笑,连说句话的精神都提不出来了。   他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门,猛地听到里面一声嘹亮的啼哭声时,瞬间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喜道:“生了?”   几个人迅速地都聚拢过来,急匆匆地望着门。   “生了生了!”护士抱着孩子,喜滋滋地出来,“是个足足七斤多的小公子,恭喜恭喜!”   江父却没管她,径直穿过护士大步往手术室里去了。他越走越快,到了后头干脆跑了起来,他跑到病床前停下,打量着江母的脸。   脸色惨白,之前几月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几乎都消失不见了,床上的人嘴唇毫无血色,勉强睁开眼睛,望着他。   江父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他摸摸妻子汗湿了的头发,低声道:“小荷?”   江母轻轻应了一声。   她实在是疲惫极了,哪怕是此刻面对来自亲人的关怀也提不出多少精神,像是闭上眼昏昏沉沉要睡,可却因为这撕心裂肺的疼睡不着,只能艰难地在病床上平躺着。   江父低下身去,在她的额头上印了印。   “辛苦你了。”他低低地、满怀怜爱地说。   江母的嘴唇蠕动了下。   “孩子在爸那里,”江父轻声道,絮絮低语,“长的可好看了,可像你。”   而此刻,正抱着一个红通通皱巴巴像猴子一样的孩子的江邪:“……”   爸,咱可得说实话。认真讲,你这是连基本审美都没有了吗?   --------   新出生的孩子很精神,然而这个精神完全不是正面词。接回家没两天,作息规律的江老干部就硬生生被这夜猫子孩子闹了个精神崩溃,怒问:“他到底哭什么呢?”   白天不哭晚上哭,哭就算了还哭的这么撕心裂肺,要是不知道的人,恐怕要以为这家里是闹鬼了。   还是那种阴魂不散的婴儿鬼。   “你小时候也哭,”江母说,“别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   江邪嗤之以鼻,“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江母身体已经养回了好多,笑盈盈地冲着江父使了个眼色,“来,把那抽屉里的珍藏拿出来,给他自己和小顾看一看。”   江父听了这一声,立刻迫不及待站起身,开始从抽屉里翻本子。   江邪眼皮一抽,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片刻后,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到了顾岷手里。看样子似乎是有些年头了,纸张都隐隐有些发黄,可却仍旧被保存的十分完整,连页脚都没有丝毫破损。顾影帝手指慢慢翻开,随即在第一页上,看到了年幼的江邪一笔一划写下的名字。   字是稚气的,圆圆胖胖,好像一个个圈。   “这是?”   “这小子小时候的日记本,”江母努努嘴,“不打开看看?”   她顿了顿,又道:“小顾,你也可以直接翻到第三十六页。”   江邪眼皮一下子抽的更欢了。   顾影帝捧着日记本,忽然便唇角上勾,抑制不住地低低笑出了声。一旁望着的江霸王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忙上来便要兜手夺,“给我!”   “今天星期三——”顾影帝偏偏不给他,不仅不给,还要拖长了音调念,“今天星期三,胖子说我名字里有个邪恶的邪,所以我最应该演坏人——”   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幼的江邪气鼓鼓地坐在桌前,拿着笔用力地写,“虽然我揍了他一顿,可还是心里不爽!”   “我打算改名字。”   “改成什么呢?”   “有了,我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最喜欢的动物是猴子,所以从这之后,我就叫江绿猴吧!”   江绿猴换了个坐姿,一脸的生无可恋。   顾岷忍着笑。   “今天星期四,尿完床后我在夜里把床单洗了,然后晾在外头了。可白川怎么一眼就发现我尿床了呢?   还好他没说,不然,他就死定了。”   “今天星期五……”   江霸王终于再也忍不了了,猛地蹿起来捂住他的嘴,“别念了!”   他在小娇妻面前的霸道总攻形象,马上就要被这拖后腿的父母扯得连衣角都不剩了!   “你小时候四岁还尿床呢,”江母说,“现在还嫌弃你弟弟哭不?”   “……”   江邪勉强哼了声,斗志昂扬地来,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好在一个月后,这孩子皱皱的皮肤便慢慢展开,露出的皮肤晶莹如雪,眉眼都像极了江父,俊朗得很,一看便是一个妥妥的偶像胚子。江母摸着小儿子的小脸,相当满意,只是仍旧觉得有点可惜,“这要是能长的像小顾就好了。”   江父在一旁咳了一声,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被小对象一口口喂橘子的江邪也幽幽道:“我也别扭……”   顾岷轻轻笑了声。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江邪的性子,有时候就是别扭得很,明明是喜欢的,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可顾岷曾看过他独自在婴儿房看孩子,灯光昏黄,江霸王捏着弟弟的小手,翻来覆去研究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才轻轻地、没有惊动任何人地离开了。   他善良地并没有揭穿江邪的口是心非,兴许在有些方面,江邪就是喜欢这样。   譬如弟弟,譬如做攻。   这孩子的起名很是激起了一番大风浪。江邪的外公和江老爷子都争着为第二个孙子翻字典,找了半天之后,严肃地提出了几个非常具有红色精□□字,整整凑够了一打:   江富强。   江民主。   江文明。   江和谐。   ……   “哇哦,”江邪面无表情地赞叹,“非常凑巧,这加起来便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们真的确定他长大后不会杀了你们吗?”   “哪儿不好了?”江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讲文明,江文明,多好!一说起来,就能让人印象深刻!你要是看不上,江礼貌也不错,江道理也成啊!”   江邪:“……”   何止是印象深刻,这简直是神级别名字好吗。   关键时刻,还是江母出来打了岔。   “都别闹了,”她拢了拢自己肩上的披肩,淡淡道,“这孩子的名字,我早就交给另一个人来起了。”   江老一愣,下意识问:“谁?”   之后他猛然反应过来,沉沉地叹了口气,用力将拐杖向地上拄了拄。   “你说的对,”他说,“是该他起。”   毕竟这个人,也是家人啊。   两天后,从云南辗转寄来的信件到了江邪手中。江邪抖了抖,薄薄的信封里除了报平安的短条,还有一片早已干掉的花瓣,花瓣上用白管家那一惯的优美字体写了两个字:   “江念。” 第69章 见真章   祁乐乐登上微博, 瞧见仍旧没有什么新内容的特别关注, 满怀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正式公开恋情后,江邪的粉丝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自家正主了。这种状态,江邪家粉一点都不陌生, 当初吸毒事件被曝之后,江邪也是任性地神隐了好几个月,饭圈寂寞的简直要长草。如今这情景又再次上演, 粉丝们不得不围攻了顾岷和楚辞的微博,只求他们两个谁能带江邪出个镜。   楚辞的反应很快, 立马便大方地甩出了张合照——合照里的江邪懒洋洋半阖着眼, 勾过顾岷的脖子低声对他说些什么;而顾岷的手替他掩着衣襟,恰恰好遮住了底下那一颗差点冒出来的红豆。两人的穿着都很清凉,胸膛裸-露出了一大片,外头罩着的衬衣松松垮垮, 像是正在海边度假。   一堆粉丝嫉妒得不行, 嘤嘤嘤直咬小手绢。   【我……我也想摸!】   【放开江江, 让我来好吗!!!】   【啊……红枣……】   几乎所有人都有一个共鸣, 江邪的身材,练的真是越来越好了。   并不会肌肉虬结的令人觉着可笑,那层薄薄的、流畅的肌肉覆在他的肌理上, 勾勒出的线条莫名便是性-感的;那样的形状,那样在阳光下折射出的蜜一般的皮肤光泽, 总会让人无缘无故脸上一红。他的身体愈发透出男人独有的荷尔蒙意味, 表情也愈发像是混着春-意, 做什么都色-气的很。   岷江粉曾经偷偷在底下猜测江邪到底是为什么变得这么18-禁,最后得出了一个异常统一的答案:   嗯,没错,应该是被浇灌的太多了。开花了。   ( ω )   当然,他们谁也不敢当着江霸王的面这么说,事实上,为了哄江邪上来发个动态,他的粉丝嘴都甜极了。   【我们家江大总攻今天也不考虑发张自拍吗?@江邪V】   【我们江霸总今天也不考虑浇灌一下你快枯死的粉丝吗?@江邪V】   【我们江大-屌今天也不考虑秀一下恩爱吗?@江邪V】   说的都是违心话,作用却连半毛都没有。江邪该懒还懒,仍旧任性地神隐着,连路拍都没一张,只是在评论里回了一个冷笑的神情,新建了个“江岷”话题,颜表情里满含霸气。   粉丝:“……”   这实在是太违心了啊,攻不攻的了顾影帝你心里难道就没点数吗?不能这么固执地逼着别人否认事实啊,亲!   他们实在做不到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只好将仅存的希望寄托到了顾岷身上。   可顾岷不知做什么去了,竟也迟迟没有任何反应;祁乐乐一遍遍刷新界面,怀着迫切的期待等着看点新鲜江邪,哪怕是狗粮也好。   待她再次刷新时,却骤然在首页刷出了顾岷的直播预告。字词很简洁,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完全是顾影帝一向的风格。   【顾岷V:明天上午九点,直播见。】   祁乐乐的脑海空白了一瞬。   直播。   开什么玩笑呢,无论她家江江还是顾岷,走的都完全不是这种接地气风,一个又酷又拽插上俩翅膀就能上天,另一个清冷少言踩上俩云朵就能成仙,哪个像是能和他们这些粉丝直播唠家常的样子?   说真的,直播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祁乐乐更相信。   她对这个高仿号的直播宣言嗤之以鼻,调转过头去想嘲笑一下这个高仿的情商,却猛地愣住了。   顾是顾岷的顾,不是孤也不是股。   岷也是顾岷的岷,不是抿也不是珉。   后头还跟着一个认证过后的黄V……   祁乐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影帝是真的顾影帝,那么直播……   ……等等。   直播?!!!!!   -----   天色亮起来了,房间里却仍旧是昏暗的。明亮的天光被窗帘悉数挡在门外,不甘愿地笃笃敲门也没有被放进来,只好憋着气在一旁等待,直到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窗帘一角,手的主人抿着薄唇,向外头看了一眼。   是个好天气,天朗云清。   床上的人仍旧在酣睡,凌乱的衣物和红色丝带扔了一地,略带些腥气的气味经过发酵,愈发淫-糜,像是根羽毛似的拿尖尖拨弄着人的心——顾岷慢慢将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当那柔滑的丝带重新触到皮肤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查看了下江邪的手腕。   没有伤到,很好。   他一路悄无声息地下楼,瞧了眼时间,顺带打开了直播。   直播里已经蹲守了三百多万观众,而且人数还在一个劲儿地向上飞涨,骤然瞧见顾岷清俊的脸出现在了镜头里,弹幕一下子刷的更快了,不断地翻涌着。   【哪儿?这是哪儿???婚房吗!!!】   【顾影帝美哭宇宙!顾影帝帅裂苍穹!】   【然而我根本不care这些,快让我看我家江江!】   顾影帝调整了下坐姿,将镜头对准了自己面前:“他还没起。”   镜头里猛地出现了只肥胖的橘猫,它慢吞吞拖着后腿跃下来,随即扭过头,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着本不该属于胖子的机敏,开始对着地面亮爪子,一下一下试图抓什么。   地面上的两个扫地机器人沿着固定的路线向前行驶,橘猫就跟在它们后头费力地抓,抓了半天也没捞到,反倒是其中一个扫地机器人突然间转过了头,把它吓了一大跳,弓起背,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喵!”   扫地机器人拖着自己的小须须,坚定地朝着它驶过去。   “朕该扫厨房啦!”它说,“朕该扫厨房啦!”   橘猫被它追的上蹿下跳,最终后腿一用力,试图跳到桌子上摆脱追击。可惜由于体重原因,地心引力对它而言极大,它两条腿在空中无力地蹬了蹬,最后又沉甸甸落回了地上,被扫地机器人逮了个正着。   毛团子来回抖动,一下子陷入了混战。   “喵……喵喵喵!”   一众观众都快笑疯了,瞧着眼前这猫毛飞舞的一幕,问:【这什么时候养的猫?】   【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辞宝的微博里见过欸……只是好像更胖了?】   【你们说的可真委婉。这只是胖?】   【请你别黑胖砸,这明明叫肥好吗!】   肥肥的橘猫艰难调转了攻势,顾岷挑挑眉,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大清早的,”青年打了个哈欠,“骨骨这是又和我儿子杠上了?”   直播间里的弹幕一下子刷了屏,各色啊啊啊晃得人眼花缭乱。   江邪丝毫不觉,他刚刚醒来,随意从柜子上拉了件衣服穿,等到看到松松垮垮的袖子才知道自己错穿了小对象的。可穿不穿错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区别,毕竟小对象都是他的了,更何况只是一件衣服呢?   他拖着酸软的腰走了过来,顾岷唇角含着笑意,朝他张开双臂。江邪也不含糊,立刻把自己窝进了他臂弯里,顺带一把揽过小对象的头,亲了一口。   吃瓜群众:【!!!】   江邪原本想着浅尝辄止,可门户一开便再不受控制。吻逐渐变得热烈,唇齿交缠着,隔着两层屏幕也能听到啧啧的水声。   “早安吻,”好不容易分开后,他舔掉了自己唇上挂着的银丝,“你这干嘛呢,也不把儿子抱过去充电?”   顾影帝泰然自若,“哦,直播呢。”   江邪:“……”   江邪:“…………”   江邪:“!!!!!!”   他一把抓过顾岷手中的手机,果然看到了一堆弹幕飞快地飘过,围观的粉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亲亲弄的抓心挠肝,满屏飘的都是荡漾的感叹号,【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大佬啧了声。   “啊什么啊,”他反应过来,懒洋洋教训,“没见过人亲媳妇儿?”   【是没见过,哪儿有比老公还攻的媳妇儿……2333】   ……才怪!明明就是我比较攻好吗!   【江江是没看到他自己脖子上的一打草莓吗?这话连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谁,谁说做攻就不能被种草莓了!   江邪不理这群疯狂戳他轮胎的人,只是重新将镜头转了转,问身畔的男人,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直播了?”   顾影帝轻声笑了。   “不是突然想起的,”他慢条斯理道,“只是觉得,我们的婚礼上,角色分工有些错误。”   【没错2333江江是受!】   【江江明明就是个受!!!】   江邪挑挑眉,冷哼了声,拖长着音反驳:“前几天和我说我是天下第一总攻的是谁来着?”   弹幕被他噎的一停,随后开始疯狂抵赖。   【不管不管,反正不是我!】   “所以——”   顾岷忽然从自己的口袋中,不紧不慢掏出了什么。   钻戒发着闪亮的光,江霸王愣了。   小对象眉眼含笑,瞳孔里盛满了细碎的光。   “之前不算,”他说,缓慢地单膝下跪,“愿意嫁给我么?”   江邪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岷却忽然又插了一句。   “说愿意,”他轻声说,“今晚就听你的。”   想做攻想疯了的江霸王眼一下子亮了。   “所以?”   ——你的答案是?   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从第一眼,这个答案便已经被注定了。   那时的少年扔下了小提琴,顶着薄雪费力将人往上拉;而那时万念俱灰的他也被这只手牢牢地从不可脱逃的地狱中拉了上去,终于知道了感情这两字的真正定义。   在那之后又过了多久?时光荏苒,匆匆似箭。   可到底,当初的那个人还是被他找到了。   “当然愿意,”江总攻说,缓缓勾起唇角,笑的邪气极了。   “毕竟——”   “咱们今天晚上,可以床上见真章呢。”   *   世上最美好的,是即将说完却不会说完的故事。所以江总攻也永远不会知晓,他那瓶拿来当秘密武器的精油,其实早已经被顾岷知道了。   什么?你问为什么?   傻孩子,因为前一天晚上,顾影帝自己就是那瓶精油啊。   从此之后,他们也就过上了没羞没臊没完没了的计划与反计划充斥着的日子。